第三章 龍石血霧上(2 / 3)

“這也許就是龍石。當年我在奉天府時就聽人說過,卻從未親眼得見,聽說是了年難見的神物。你弟兄二人慮的極是,既是中華神物,便主中華吉凶,豈能到了王八蛋小鬼子手裏?屯裏人拿魚石頭去跟小鬼子換洋火糖疙瘩,咱且不說不論,那種石頭漫山遍野都有,尋常可見,換便換,換了咱還有。可那我也不換,我家院子裏也能找出十塊八塊那樣的石頭,可我寧可晴天墊腳雨天刮泥,也不許小崽們給我拿出院門,我圖的是心裏踏實。這龍石更是非比尋常了,別說不能拿去換東西,連讓小鬼子知道都不能。依我估摸,別看小鬼子把些家常用的東西放在孫大腦袋孫潤田的家裏等著換石頭,你不換他也沒說啥,可真要知道咱還有這麼塊神物,你不換他們可就要犯搶啦!他要搶,咱不給,小鬼子手裏有殺人的刀槍,那就難免刀光劍影,有凶事臨頭啦……”

這便是老人家的超人之處,他看得遠步,也慮到了可能的災難。宋寶貴的心陡然提溜到了嗓子眼,問:

“四爺,那你老說,這事下步可咋整好?”

四爺問:“這塊石頭除了咱爺仨,還經了誰的眼?”

宋寶奎說:“也就剛才抱進家裏時,我家虎子看到了,嚷著要抱去換糖吃。”

四爺說:“小孩子的嘴,一定要堵忭。”

宋寶貴說:“我回家就告訴他,對誰也不能說。”

四爺搖搖頭:“對小孩子,這個招法可不行,你越不讓他說,他越可能掛在心上,不定哪天一順嘴就嘞嘞了出去。這樣吧,會兒我把我家院裏的幾塊魚石頭找出來,你們帶回去,給了他,隻說用那兩塊換了這兒塊,讓他隨便去換糖吃。讓小孩子在這事上把心淡了,比提了耳朵叮囑他一百遍都強。”宋寶奎連連點頭:“還是四爺高見!”

四爺又說:“這兩塊龍石你們哥倆帶回去,任誰也再不能給看,也不能再對任何人說。依我說,最好連家裏都不要放,連夜上山,趕快找個穩妥的地方埋藏起來,藏在咱屯子邊不行,要遠點藏,啥時小鬼子滾球子了,啥時才能比龍石再見天上,明白了嗎?”

兄弟二人點頭:“四爺放心,我們這就去辦。”

四爺臉色越發凝重起來,口氣也有了鐵石凝霜般的冷峻:“不是我年紀人想得多,我再說句可能不吉利的話,你們哥倆心裏可得早有打算,就是日後真有了刀擱脖子上的那一天,寧可丟了性命這龍石也決不能交到小鬼子手裏。咱宋家祖上是誰,我說你們可能也早聽說。咱祖上是當年在山東水泊梁山揭竿而起敢造皇帝反的宋江,咱祖上在梁山好漢中坐的是頭把交椅,江湖大號是山東呼保義及時雨。後來祖上被朝廷賜死,宋家人四處逃難,咱這一支就出了山海關,在遼西落下了腳。

雖說咱祖上後來歸降了朝廷,可他降的是中國人的皇上,可從沒向外國賊寇低過頭,還帶著弟兄們為朝廷抵禦過遼兵外辱。咱們誰要做出辱沒祖宗辱沒國家的事,那就禽獸不如啦!

兄弟二人一聽此言,互相對望了一眼,忙雙雙從炕上跳下地心,齊齊跪倒塵埃,發誓說:

“四爺在上,龍石見證,我宋寶貴、宋寶奄雖都是大字不識的粗人,卻也知些做人的道理,到啥時寧可一死,也決不做有辱祖宗有辱國家的事!若有半句假話,雷劈死,火燒死,豬狗不如!”

偽保長孫潤田還是知道了龍石的事。

龍石的事終是從宋寶貴的兒子虎子的嘴裏漏了出去。

那天,爹爹和二叔吃過飯,就抱了那兩片石頭出去了,也不知啥時回的家,那時虎子早困得不行,睡得小死豬一樣了。天亮時,二叔把幾塊魚石頭給了他,讓他去換糖,還說別忘了跟小妹對半分。虎子問,那兩塊石頭呢?二叔說,那種石頭人家不要,我就給你換了魚的。媽媽見虎子抱了石頭要跑,還追出門去喊,你少要兩塊糖,給我換回一盒洋火來。宋寶奎說,我再給嫂子弄,就比侄子敞開樂一回吧。嫂子便笑著嗔他,說上後你要有了兒子,還不得成天頂在腦門兒上寵著。寶奎笑,說媳婦還不知在誰的腿肚裏轉筋呢,說啥兒子,我有侄子侄女就夠了。說得叔嫂一起笑。

虎子有了糖吃,果然不再把那兩塊奇特的石頭放在心上。可有一天,虎子跟孫潤田的孫子玩,見有人拿了石頭到孫家換東西,那塊石頭上有一隻蛤蟆,孫潤田就給了那人一升大米。那人說我這石頭可是稀罕物,給的少點兒了吧?孫潤田果然又給加了一捧。那年月,大米可了不得,尋常百姓家私藏一點就要被定了經濟犯治罪的。福島肯把大米弄到鄉下來,孫潤田又肯舍出一升多換下一塊石頭,足見這塊化石確是稀有之物了。見了這一幕的虎子便立刻想到了爹和二叔拿回家的那兩塊石頭,進而又想到饞死個人的香噴噴大米飯,便問:

“我要是拿塊大蠍虎子的石頭,你給我換多少大米?”孫潤田問:“什麼樣的蠍虎子?”

虎子便照著那天看到的樣子比畫,身子這般長,腦袋那般大,還有跟活蠍虎子不同的兒個爪,支巴開像小孩的手。

孫潤田似不信:“真的呀?你小孩家家的可別瞎編謊。”最怕被別人說編謊的孩子登時紅了臉蛋詛咒:“誰說瞎話誰是小狗。那天,我爹和我二叔從山上抱回家,我親眼見的,還用手摸了。”

孫潤田情知小孩子不會說假話,又說得如此真而又真,心裏人喜,說:“那你趕快給我抱來,我給你兩升大米,讓你媽給你熬大米粥,保證讓你喝個滾瓜肚圓。”

虎子撒丫子往家跑,他不信二叔真把那樣的石頭換給了別人,他記起了爹說過要用那石頭壘雞窩防黃狼子的話。虎子進了院門直撲雞窩,把腦袋都鑽進了臭氣熏天的雞窩門,驚得在裏麵生蛋的老母雞咕嘎亂叫。媽媽問他鑽雞窩幹什麼?虎子說找那天我爹拿回家的石頭,孫大腦袋說能換兩升大米呢。虎子的媽是那種一心侍候爺們兒孩子的女人,對家門外的事盡交丈夫和小叔子去辦,不跟她說的事從來不多語多舌。聽兒子說一塊石頭能換問兩升大米,一時間也很興奮,那是家裏孩子大人頭疼腦熱生了病厭食時也難淘弄到手的東西呀。她帶著孩子在屋裏院裏又一陣好找,終是一無所獲,便對虎子說,拉倒吧,等你爹和二叔回來時問他們吧。

傍黑時,一身泥土的宋寶貴和宋寶奎回家來,早盼得眼藍的虎子撲過去,問,爹,那天你帶回來的大蠍虎子石頭呢?孫大腦袋說給換兩升大米呢。宋寶貴一聽就變了臉色,你跟孫大腦袋說啦?孩子心裏急切,哪顧得看大人的臉色,忙點點頭,說啦。宋寶貴情知不妙,氣急,一個大巴掌就照孩子臉上掄過去,操你媽的,我讓你嘴欠(不該說的亂說)!芘稼漢子鑿石種地的手有多重,又正在氣頭上,那一巴掌下去,虎子一個趔趄滾到二叔腳下,小臉蛋先是紅了,紫了,很快就腫脹起來,嘴角也流出血來。孩子被爹的凶狠嚇傻了,竟一時哭也不敢哭。宋寶奎忙把侄子攬在懷裏,責怪說,哥,這就是你不對,孩子才多大,他懂個啥?虎子媽聞聲從廚間跑過來,見孩子被打成這樣,氣得叫喊,你可真下得去手!不換大米就不換唄,你打孩子幹什麼!有媽媽這麼一護著,孩子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見哥哥鐵青著臉,宋寶奎又哄侄子,咱家哪有什麼蠍虎子石頭,要有,二叔不早給你去換糖了?是你睡覺時做了夢吧?虎子哭著反駁,我不是做夢,我真看到了嘛,是兩塊,你和我爹一人一塊拿回來的,就放在櫃子那兒了。宋寶奎說,是做夢了,有時人做夢就跟真事一樣,醒過來分都分不清。有一回我做夢夢到了你奶奶,就伏在你奶奶懷裏哭,讓你爹叫醒後,還哭了好一陣呢。虎子問,那孫大腦袋要再問呢?宋寶奎說,就照二叔教你的這樣說,就說是夢裏的事,根本沒那八出戲。宋寶貴也黑著臉嚇唬,你要再敢亂說,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嚇得虎子抱死了叔叔的脖子不敢看爹。

且說孫潤田見虎子跑回家去再沒回來,便猜或是孩子沒找到那石頭,或家裏的大人不讓抱出來換東西。等到第二天上午,他就有意去宋寶貴家院外轉悠,見虎子正跟幾個孩子蹲在牆根下玩,半張小臉仍紅腫著,便越發堅信了自己的猜測。他湊過去問,虎,你咋說話不算數,你的那塊大蠍虎子石頭呢?虎便依叔教他的話凹答,那是我做夢夢到的,我家根本沒有。孫潤田又問,是你爹不讓你換,還打了你大嘴巴,是吧?虎子眼裏湧滿淚水,低了頭擺弄杏核,再不吭聲。這來,孫潤田不僅越發堅信了宋家必有那樣一塊打頭,時且認準那塊石頭必是稀有罕見之物,宋家兄弟這是存在手裏往上憋價,待價而沽呢。

孫潤田年近五旬,短粗虛胖,頸上長著一顆超出常人不少的圓滾滾大腦袋,頦下幾綹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是個典型的手腳拙笨又不勤快的二八月莊稼人。可孫潤田嘴巧,會說,碩人的腦袋也靈活,豁牙子啃西瓜,道兒多。屯裏的人都喊他孫大腦袋,是取他的體貌特征,可孫潤田卻自我解嘲地又加上一層解釋,我這人盡為鄉親們幹大伯子背兄弟媳婦——挨累不討好的人頭事(冤枉事),大腦袋就大腦袋吧,我認啦!可大腦袋的孫潤田卻很少做大頭事,他精於算計,無利不起早,隻說這替福島次郎換化石,這熱心裏就沒少落好處,用幾下年後的話說,他是從“對縫”獲得了不少的利益。而且他也算計到了,越是經手稀罕的石頭,他落下的好處才會越大。這就有點像當今的某些當權者吃工程的回扣,越大的工程也才越有肥肉口了吃。

孫潤田很沉得住氣,並沒急著去驚動宋家兄弟,他要先去掏掏福島的底兒,看福島到底能出個啥價錢。隔天一早天剛見亮,他就騎上小毛驢直奔了義縣縣城,褡褳裏還帶著那塊用升大米換下的青蛙化石。福島一見了那塊石頭,果然拍手叫好,連說,孫的,你的功勞大大的,我的有賞,也大人的。孫潤田說,隻要太君高興,我不求賞,為了這塊石頭,我可把太君放在我家的大米都給了人家,足杳半鬥(五升)呢。福島點頭,值的,值的,你的會辦事,大米的不愁,我的再給。趁這機會,孫潤w便說了宋家那塊化石。

“我們屯裏最近有人鑿出塊大蠍虎子化石,足有二尺來氏,我隻想也給太君換下來,可人家不撒手呢。”

福島問:“蠍虎?什麼的蠍虎?”

站在旁邊的翻澤官說:“就是壁虎。”他又相信地問孫潤田,“你瞎說吧,哪有那麼大的蠍虎子?”

孫潤田忙比畫:“真是這麼長,說是腦袋都有拳頭大。”

信口忽悠,吹牛攬玄,是孫潤田的長項,他不知道忽悠有時付出的代價將是很沉重殘酷的。

福島驚歎了,吆西吆西地叫,眼珠子瞪得牛卵子大,還直放光:“你的,親眼地看見?”

孫潤田點頭:“見了見了,可也隻是打眼一晃,沒太看得清楚。人家不見兔子不撒鷹,不給細看。”

“你的,拿來的,我的看看。”

“人家憋著價,看太君咋個賞呢。”

“憋價?什麼的憋價?”

翻譯官說:“人家是看太君肯出多大的價錢。”

孫潤田指著桌上的蛤蟆化石說:“我說就照這樣賞,也是半鬥大米,人家直搖頭,嫌少呢。”

福島問:“他的,什麼的要?”

“這戶人家窮,有個小夥子還沒娶媳婦,就想要錢,要大洋。”“多少的?”

“窮漢子得了狗頭金,那可就獅子大開口啦。我說給……十塊大洋,人家都嫌少。”孫潤田在參著膽子開價。那個年月,十塊大洋對一個普通莊戶人家來說可不是個小數目了,若是真能從日本人這裏忽悠到手,孫潤田起碼要吞進十之七八,他出家門時就存下了這個心。

沒想福島竟很痛快地點了頭:“吆西。那就二十的,三十的。錢的,小小的;化石的,大大的,你的明白?”

眼見福島這是鐵了心要把那塊石頭弄到手了。孫潤田大喜過望,忙說回去後立馬就照太君的話辦。福島痛痛快快地先給了孫潤田二十塊大洋,又讓他帶回去一些別的零頭碎腦物品。孫潤田跨上毛驢,屁顛屁顛跑回留龍堡去了那翻譯官卻為那些叮當亂響沉甸甸的光洋痛惜不已,對福島說大可不必如此,太君喜歡,我帶人給你取回來就是了,哼,我不信誰敢不給,他長了兒個腦袋,不想活啦?福島冷笑,也不多說什麼,捧著那塊蛤蟆化石翻來覆去地看,情知自己是白得了寶貝,而且還將有無價之寶在後麵。

孫潤田回到屯裏,已是掌燈時分,他飯也顧不得吃,拴好毛驢就奔了宋家去。宋家兄弟為人雖耿直,對保長進門也不敢太怠慢。幾句寒暄話後,孫潤田便說了想換下那塊大蠍虎子化石的事,宋寶貴忙滿臉堆笑說,保長你挺聰明的一個人,咋能信小孩崽子的瞎話?虎子那是饞糖饞急眼了,順嘴胡說呢。孫潤田也不辯爭,直通通地點明價格,說我都跟小鬼子的頭兒替你們爭下價了,咱也不說換東換西換多換少的話,他就給咱錢,一手錢一手貨,五塊大洋,你說這可是個多大的便宜?就你們哥倆,苫掙苦曳幹一年,能能掙進家五塊大洋?宋家弟兄一聽孫大腦袋已把話說給了小鬼子,頓覺不妙,登時都傻了眼,眼對眼互望著不知再說什麼。倒是宋寶奎機敏些,很快做出笑哈哈的模樣,說我操,一塊破石頭就能值五塊大洋啊?那往後我還種地幹啥,就上山鑿石頭剖石頭得了。可我們哥倆也沒見過啥蠍虎子石頭啊,真要見到,別說五塊大洋,兩塊我就換。破石頭是能吃還是能喝?揩腚都嫌它劃屁股。有五塊大洋咱一家口了就過個肥年啦!

說笑著又對蜷縮在炕角的虎子瞪眼睛,說你個小屁崽子咋這麼能編謊話吹大牛,長大還不把天吹破了!虎子因挨過爹的那一記太車:太狠的巴掌,對這事早嚇得連聲都不敢吭,瞪圓了兩顆黑亮的眼睛不知平上和善的二叔在演什麼戲。那孫潤田也不多說什麼,蹬了蹬兩條肉滾滾的短腿下了炕,扔下話,說你們哥倆再合計合汁,這可是過了這個村就再難找這個店的事,五塊大洋我給你們預備著,啥時想好啥時去找我。走到門口時扭過頭,說貨賣識家,這是日本人以為這種石頭稀罕,才舍出了大價錢,換咱中國人,白給誰要?拿著都嫌沉。走出幾步,仍覺言猶未盡,說物以稀為貴,真要有別人搶先拿出了差不多的一塊,你們這塊可就不值啥錢了。你們想想是不是這麼個理?

孫大腦袋一走,宋家哥倆嘀咕了一番,連夜又去了宋、四爺家。事情幾天間就惡化到這步田地,兩個憨厚的莊稼漢子真有些慌了手腳沒了章程。四爺未待把事情聽完,臉色已陰沉得要響雷潑雨了,手捋著胡須好半天不說話。

“王八羔子操的,小鬼子比狼還貪還狠,如此說,要想避過此難,也就隻有把龍石拱手讓出去啦!”沉吟良久,宋四爺才歎息一聲,這般說。

宋寶奎急了:“四爺,你老不是說寧可一死,也不能丟了骨氣,做出辱沒祖宗的事嗎?”

四爺說:“可小鬼子斷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買不到就要搶,搶不到就要殺,大難臨頭啦!”

宋寶貴說:“四爺,這不像你老人家說出的話。你老是不是還有點信不著我們哥倆?”

四爺說:“信著怎樣?信不著又怎樣?”

宋寶貴說:“信得著,你老就賞我們一個主意;信不著,我們哥倆現在就剖心亮膽給你老看,看宋家爺們是不是沒長卵子的孬種!”

四爺眉一飛,眼一亮,正色說:“好,既有如此血性,那我就給你們出個主意。明後兩天,你們哥倆給我當街狠狠打上一架,動刀掄棒都行,見了血更好,隻是別傷了筋骨性命。打架就為的這塊石頭,老大要換錢,老二卻不肯,吵罵毆鬥,要鬧得滿屯皆知。”

宋寶貴不解:“那不讓滿世界都知有這麼塊石頭啦?”

“不然眼下還瞞得住誰?”

宋寶奎更不解:“為了一塊破石頭,親兄弟動刀棒,丟死個人啦!”

四爺淡淡一笑廣名聲要緊,還是性命要緊?再說,為國家為祖宗甘受些一時的屈辱,才是真正挺得起立得住的大丈夫啊!”宋寶貴催問:“四爺,你老接著說。”

“打架過後,寶奎憤而出走,寶貴對外就說老二把龍石帶跑啦……”

宋寶奎性急地問:“我真帶了石頭跑啊?”

“不,你們連夜上山,把龍石取出一塊送到我這兒來,另一塊繼續藏好。真到了刀壓在脖子上的時候,你們就把事往我這兒推……”

“四爺,那你老……”

宋四爺又是拂髯淡然笑:“你們活蹦亂跳拖兒帶女的都不怕死,我八十來歲的人啦,還惜這一條老命嗎?就照我說的這麼辦吧。”

又隔一人,宋家哥倆果然在自家院門外人打了一架,又是吵又是罵的,還揉擄在一起動了拳腳掄了棍棒,都落了個眼青腮腫鼻血淋襟,驚惹得媳婦哭孩子叫的。正是冬閑時節,半個屯了的人都圍過來,拉架勸說之間便都知了因由,不由唏噓感歎議論紛紛,說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奶同胞的兩弟兄,平日又是多麼相互恭敬禮讓,竟為了一塊石頭說翻臉就翻了臉,人心難測啊。有人說,是宋家老二盼媳婦盼瘋了,就不顧弟兄的情義啦。也有人說,老大又有媳婦又有孩,用石頭換錢買肉吃,那是四張嘴,老二再大的肚子能造過人家四口?這場架是早晚要打的,家也早晚要分的,不為石頭也得為別的。人嘴兩片皮,說啥的都有了。兩弟兄在鄉親心目屮的品性,都在一日間受到了嚴重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