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亂季上
電視裏正播一周國際形勢述評。伊拉克炸炸殺殺的還沒消停,巴以那邊又戰火密布,還說又抓了一個間諜。項林眼盯著電視,突然抓起電話,叫司機馬上把車開來接他。正在鋪床放被的大人問,又啥急事呀?這大半夜的。項林忙著穿衣蹬鞋,說,沒看到啊?又要打起來了。夫人恨道,打不打起來關你屁事,你是聯合國秘書長啊?怕是在外頭養小蜜,連覺都不想在家睡了吧?項林不理她,開了門就下樓去了。
鄉政府離縣城三十多裏,四個輪子飛轉,也就抽兩支煙的工夫。項林進了大院時,幾個值班和明早還要執行拉堵任務的鄉幹部剛剛扔下撲克,各回屋子正準備睡覺。項林徑奔了副書記穀秉芳的屋子。
項林原在縣裏當局長,到西林堡任鄉黨委書記兼鄉長也有一年多了。西林堡鄉在102國道西邊,土地一馬平川,條件不錯,老百姓吃不愁,穿不愁,算是過了溫飽線。以國道為界,那邊就是東林堡,地理條件跟西林堡差不多,地平路直,土質肥厚,人均占地都是兩畝多,可那邊的經濟狀況就遠不是溫飽型的了,隔路相望,哪個屯子都戳起了十戶八戶的小樓,姑娘小夥子們連下地幹活都騎摩托車,突突突一溜煙,別提多神氣了,人均收入要比西林堡高上近千元。東林堡鄉政府的門前就是一個蔬菜批發大市場,占地上白畝,光是那個市場,一年的財政收入就在七八百萬,大市場帶動了蔬菜產業化,全鄉農民扣大棚,一年四季往手裏摟錢,老百姓富得流油才怪呢。
其實丙林堡的大棚也不少,鄉政府門前也有一個市場,所差隻是比人家稍遲了一步。這一步可就了不得,好比百米賽跑,響槍時打了個趔趄,要想追上人家就難了。東林堡鄉的領頭人劉成吉又是賽場上的高手,憑著經驗和技巧,越發把西林堡拉得遠了,每到交易旺季,吸引得附近鄉鎮的菜農都往那裏湧,大小車輛想擠進去都難,去晚的,就得在市場外排隊,一排排出好幾裏。可西林堡就冷清得多了,偌大的市場上車輛稀稀落落,像羊糞蛋蛋,形不成規模,自然也就難見效益。為這事,鄉領導急得嘴巴上直起泡,大會小會沒少開,又連轟帶攆地讓鄉幹部們天不亮就蹲到各個路口去,把外地的拉菜車往西邊拉,堵著西林堡的菜車不要往東邊去。可堵緊了,菜農們就和鄉幹部吵起來,說不是自由交易嗎?誰規定的非得在西林堡賣?問得鄉千部們千嘎巴嘴說不出話。還有的菜農不爭不吵,掉頭磨車,可轉眼的工夫,不定又從哪條鄉路上偷偷摸摸過去了,好像土八路打遊擊,神出鬼沒,鄉於部倒成了日本小鬼子。大棚菜的旺季在初春,交易高潮屯要在每天天將亮到了日上三竿的那一陣,所以每天人們回到鄉裏時,一個個凍得又是蹦又是跳的,嘴裏一個勁地罵,罵天氣〒巴冷老天爺該被刀剮,又罵菜農見利忘義吃裏扒外是漢奸,有時連自己都罵,說鄉幹部們坐在家裏像孫子,出去拉堵屁事不頂像傻子,一個個凍得又像王八犢子……
穀秉芳正在洗漱,見項林敲門進來,忙吐了嘴巴裏的白沫沫,問,喲,鄉長沒回家呀?剛才打撲克怎麼沒看到你?
項林衣袋裏摸出一支煙,叼在嘴上,說,回去了,又回來了,在家也睡不踏實。眼下咱鄉的市場就這麼個局麵,’你是從上邊下來的,眼界寬,得幫我多想想辦法。
穀秉芳說,我初來車到的,能跟上鼓點敲敲鑼就不錯了。
有什麼需要我做的,盡管吩咐,我這人缺眼力見兒。
穀秉芳原來是團巾委農村部的部長,市裏組織青年幹部到鄉鎮基層鍛煉,便堅決要求下來。縣裏在安排她去哪個鄉時,
還很是費了一些腦筋。女同誌嘛,又年輕,且不說水平能力如何,隻那口常起居便不好安排。縣委組織部長把幾家有安置任務的鄉黨委書記找了去,先請各家主動請纓,又介紹說這位穀秉芳雖說是女同誌,但風風火火的,泥水不怵,有男士之風,在團市委時就經常往鄉下跑,一點兒女人的小家子氣都沒有。鄉鎮黨委書記們悶著頭,隻是不吭聲。組織部長一催再催,項林說,上頭既給派下來了,就好像新媳婦進了婆家門,總不能往回打發呀,依我看,抓鬮兒吧。人家立刻表態說,好,抓鬮兒,看誰手臭,活該。沒想在那十幾個紙團團裏,就讓項林一把抓到了手,看著大家幸災樂禍哈哈地笑,氣得他直用手抽自己嘴巴,罵,我讓你嘴欠!我讓你手臭!樂得大家越發不可支,還一再加油,打就真打,使點兒勁!組織部長也笑,強調說,那就這麼定了,但我把醜話說在前頭,這事到此拉倒,誰也不許再往外說,誰長個娘們兒嘴我跟誰沒完,真要傳進新來同誌的耳朵裏,不好!
穀秉芳估摸項林這時候返回鄉裏來,一定是又有了什麼新想法。項林果然問,東林堡的劉成吉你不是認識嗎?
穀秉芳點頭說,剛到縣裏報到時,縣裏組織去東林堡參觀,聽他介紹過情況。
那他認識你嗎?
穀秉芳搖頭說,當時一塊去的有二十來人,雖說挨個握過手,也是禮節性的,後來也沒再打過交道。咱記得人家,人家未必記得住咱。
項林沉吟地說,劉成吉那人可了不得,腦子活,膽子大,敢想敢幹,招法也多。倒退幾年,東林堡是地瓜,西林堡是土豆,不見得比咱們強多少。扣大棚就是他坐了一把交椅後鬧騰起來的,建蔬菜大市場也是他的主意。我看咱們要想擺脫被動局麵,光拉光堵不行,得想辦法從劉成吉那兒淘弄點真玩意兒了。尤其是眼下這陣,正是大棚裏的亂季蔬菜爭行搶市的關口,誤了一時便誤了一季,誤了一季又誤了一年,不抓緊想想辦法可不行了。
穀秉芳說,哪天把他請過來,或者幹脆組織鄉裏幹部到他那裏去,叫他掰開餑餑說餡,給咱們好好講半天。劉成吉不至於跟咱們還留一手吧?
項林搖頭,他講的,我還少聽了?可講是一回事,具體操作起來又是一回事,很多事情是隻能做,不能講的,或者是隻能講手心,不能講手背的。況且,商場如戰場,同行是冤家,誰心裏不暗藏兩張牌?你別看劉成吉嘻嘻哈哈,整個兒一個心大舌敞心不藏事的樣子,哼,打呼嚕都半睜一隻眼,放個屁未必不摻假,比猴子都精。
穀秉芳說,你就痛快說吧,想叫我幹什麼?我認真執行照辦就是。
項林說,剛才我在家,突然想起一個主意。你說,如果咱們暗中派個人過去,鴉默雀動地(悄悄地)跟劉成吉一些了子,看看他每天都在市場上轉些什麼,都用些啥招法,行不行?
穀秉芳點頭,是個好主意,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項林說,但派去的這個人不能露身份,這老兄要是知道了,立時就會把派去的人請進賓館,又是煙又是酒的一頓客氣,保準屁也不讓你撒抹一分。我思來想去的,這事你去最合適,你認識他,他卻不認識你,你又是個女同誌,估計他心裏更不會設防。你每天天不亮過去,等市場上人一見少就回來。
穀秉芳笑說,就是說,給我的任務是當臥底特工。
項林說,話叫你這麼一說,先叫我臉紅。
穀秉芳說,氣不虛,膽就壯,我不光覺得光榮,還挺刺激呢。我看這事就這麼定了吧。
項林說,為了不打草驚蛇,隻好就得讓你吃點兒苦了。你不能坐小汽車去,最好采取鬼子進莊的辦法,找一輛去那邊賣菜的大車,你裝作跟車的,保他人不知,鬼不覺。
穀秉芳說,行,什麼時候行動?
說幹就幹,明兒一早就開始吧。項林說道,肩一聳,將軍人衣扔到了床上,說正是春寒刺骨的時候,你把這個穿上,雖不好看,但擋寒,又遮眼,一會兒我再給你找頂狗皮帽子,往腦袋上一扣,更讓他連男女都辨不清。有句老話,三人同行,小弟受苫,我卻讓老妹起五更爬半夜的去遭這份罪,小經講究啊!
穀秉芳爽快地說,你隻管把我當老弟,就上講究了。
項林夜不能寐密謀於暗室,其實劉成吉也沒閑情逸致馬放南山。
東林堡市場的邊!:,新建了好幾家賓館,雖說規模都很大,可檔次卻不低,設施不比城市裏的賓館差多少。緊挨著賓館還有兩家娛樂城,能吃能喝,可歌可舞,還有地方桑拿按摩。既是蔬菜集散批發之地,天南地北的商人們自是不會少聚於此,少不得燈紅酒綠的去處。
劉成吉入夜後的時光常在酒吧電打發,他獨往獨來,酒吧老板一見了他的而,便安排他坐到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幽暗去處,一包煙,一壺茶,靜靜獨坐。進到這裏來的多是酒蒙,三五一聚,豪情大發,山侃海聊,嘴巴上全無遮攔。菜商們的高談闊論,聲聲入耳,去了那些南山打狼北山擒虎的吹牛成分,劉成吉沒少從屮探得些各地的市場信息和經商招法。這是劉成吉的一個秘密,在東林堡也隻有少數兒個人知道。
這一夜,劉成吉又聽鄰桌一位北方老客洪聲亮嗓地叫,這回哥們兒回牡丹江老家去,主要是搞鮮菜批發,還望各位老兄備菜多往我那裏送。我老崔,別的長處沒有,就是一個仗義,從不做食親財黑的事,掙了錢咱們一個餑餑掰兩瓣,一盅酒勻著喝,利益均攤,保證虧不了諸位!立時有人響應,酒杯碰得砰叭響,說得熱烈,酒也喝得暢快。
劉成吉整天在市場上轉,對各地來的菜商基本都有些印象,這個崔老板確是個粗豪的人,收菜張口一個價,不在小錢兒上上較。有一天,他的攤位收青椒,比別的菜商一斤高抬了五分錢,惹得菜農們都往他那裏湧。有個菜商氣不過,湊過去跟他辯爭,不免冒出些不恭之詞,他甩手一個耳光,打得那人口鼻流血。市場管理所的人趕過去,說他違犯了市場治安管理,罰他兩千元錢,不然就送他去派出所。他二話沒說,從懷裏摸出一遝票子,說這是兩千五,多的五百,我再往他臉上吐口唾沫行不?沒等工作人員做出反應,他呸的一口已向那人臉上吐去。氣得管理所又罰他十天不許在市場收購蔬菜。
夜巳深,劉成吉悄然起身,出門時小聲吩咐服務小姐,會兒那張桌的客人散時,請轉告崔老板,就說我在鄉政府等他,不見不散。
東林堡的鄉政府是一幢新蓋的四層大樓,坐落在市場的北側,站在四樓窗前,百餘畝的寬廣市場一覽無餘。崔老板一身酒氣趕來時,已是午夜。劉成吉端坐在老板台後,展著一張報紙在看,惹人注目的是老板台正中擺著兩條紅亮亮的中華煙,還有兩瓶五糧液。見崔老板進來,劉成吉也不起身,隻是將報紙放下,笑吟吟地說,崔老板好興致啊。
嘿嘿,忙收了一天菜,渾身的筋都緊了,跟幾個哿們兒樂和樂和,鬆鬆筋骨。不知劉鄉長找,要不早過來了。
崔老板滿麵通紅,好似熟蟹蓋,惴惴地賠著笑。別看這些人在市場上腰裏綁扁擔,在菜農們麵前橫晃,可到了劉成吉麵前,先覺矮了三分。何凡想來東林堡掙大錢的,都知劉成吉就是這裏天字第一號的土皇上,隨便給誰緊緊鞋帶找找小碴兒,都得在腰包裏的票子上算計算計。強龍難鬥地頭蛇,齊天大聖得拜上地佬,何況這劉成吉確可算得一方神聖呢。
劉成吉揚了揚下頦,示意對麵的一張折疊椅,說坐吧。整閂常聽人喊崔老板,如雷貫耳啊,還不知你的大號呢。
崔長富。長久的長,富裕的富。
好名字呀。劉成吉淡淡一笑說,可究竟是長富,還是短富,可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啦。
那是那是。崔長富隨口應著,又覺不妥,忙又說,我們這些菜販子還不是全托劉鄉長的福,要不,咋的也是毛猴子戴鬼臉,白鬧騰。
這可就是你的心口—啦,我一個不入品的土地佬,管的也就是這一畝三分地,終有多大神通?搞活市場經濟,離不開你們呀。聽說老家在牡丹江?
喲,鄉長這也知道?
別人可馬虎,不知崔老板可就有點犯官僚主義啦。我有個舅舅就在海林,離牡丹江不遠吧?
不遠不遠,出了牡丹江,往東第一縣就是海林。鄉長咋不早說?我早該去拜見拜見老人家。
這麼論起來,你我就算半個老鄉啦。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我那個舅舅,當年挨餓的時候,實在抗不住,就去了海林當伐木工啦。
崔長富看了桌上的煙酒,就覺心裏有了底數,也不那麼緊張了。看來,劉鄉長這是想讓我給他舅舅捎東西呀。好,有了這層關係,日後再跟他舅舅搭上頭,好好孝敬孝敬,東林堡市場上的事可就好辦多了!
牡丹江那邊有啥事,鄉長盡管說話。崔長富說。
聽說你就要間牡丹江去了?哪天走?
就想明天呢。
後天行不行?
那咋不行哩。鄉長有事,咱頭拱地也辦。
劉成吉將老板台上的煙酒往前推了推,說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這是送你的一點兒見麵禮,禮輕義重,別看不起,
收下吧。
崔長富頓吃一驚,慌急地站起身說,劉鄉長,這是怎麼說?我還以為是讓我捎給咱人舅的呢……
現在隻要有錢,什麼東西買不到?我何必大老遠的讓你受這個累,寄去幾個錢就是了。
可……我到這塊地麵上掙票子,本該是孝敬你才是。我早聽說劉鄉長跟包老爺似的,臉黑,才一直沒敢……
劉成吉哈哈笑了,你沒敢,就對了。你要送我東西,那叫行賄,我能哢嚓一盧撅了你的秤杆子,讓你從此邁不進東林堡半步。這你信吧?可你收了我的東西,就是到了最高人民法院,誰也挑不出你的半點兒毛病。
崔長富仍是看著那東西發怔,問,鄉長要是讓我幹點啥,這東西我就提走。要是平白無故的,我可是說啥也不能拿,無功不敢受祿啊。
劉成吉說,那我就實話實說,我確是想讓你替我辦點事。而且這事隻可你知我知,不管是辦事之前還是辦成之後,你要敢到外麵去吹五詐六給我露出半點口風,我劉成吉可是翻臉不認人,臉黑手也黑!
崔長富愣愣神,還是拍了胸脯子,說中,隻要不讓我殺人放火,咋都行!
劉成吉笑起來,什麼話,雇凶殺人放火,那叫黑社會,我是共產黨的基層黨委書記兼鄉長啊,你可怎麼想得出?我嘛,隻想求你受點兒委屈。
崔長富問,怎樣的委屈?
劉成吉說,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隻想當著眾人的麵,打你一個嘴巴!
崔長富呆住了,不知這個一鄉之長是跟自己一樣喝多了,還是在開玩笑。
第二天一早,窗外還黑著,穀秉芳上路了。附近屯落裏的雞鳴,一聲聲啼落了夜空裏的晨星。
夜裏下了小雪,寒風裹著細細碎碎的雪粉,旋攪著,直往臉上撲,刮得人透不過氣來。雖已是早春,可北方料峭的春寒,砭骨徹髄,隻一刻的工夫,麵孔便刺疼起來。
穀秉芳坐的那輛大車,車老板是位五十多歲的老大爺。車上的鮮菜用棉被嚴嚴實實地捂蓋著,可仍能依稀透出幾絲鮮韭菜的清新。大車顛簸著跑了一程,車老板和穀秉芳忍不住腿腳的冰寒,先後跳下車,跟著四腿的牲口往前跑,待身上有了一些熱乎氣,再坐上車去。穀秉芳找些話題,借以打發這清晨的孤寂和淸寒。
大爺,我一直沒琢磨明白,咱西林堡也有現成的市場,為什麼鄉親們還非得起五更爬半夜地,往東林堡那邊跑啊?
嗨,莊稼人土裏刨食,在又潮又熱的大棚裏忙活了幾個月,誰不指望多往手裏抓撓兩個錢兒啊。東林堡菜賣得快,價錢也高,一斤貴個毛八分的,你箅算這一車是多少?
那菜販子也就傻了,眼看著咱西林堡的菜便宜,又為啥非往那邊去?你這一車三五百斤都在算計著收入,他們往遠處販運,一家夥就是十萬八萬的,咋就不算計一下得多支出多少?
你這算計按說也有道理,當初咱莊稼人也都是這麼笨心眼尋思的,可一來二去的,人們也就琢磨出另一個理兒了。你想想看,那菜販子有幾個是自家養大卡車的?就是自個兒有車,也要算計著多拉一車有一車的進項。人家把汽車停在東林堡,招招手動動嘴的工夫,菜就過磅了,上車了,等車上的貨一滿,立馬開車走人,或是哈爾濱,或是長春,搶在第二天一早,就批發上市了。要是在咱西林堡呢,就得擔心一時半晌能不能把車裝滿,裝不滿菜販子們就得像雪地裏的兔子似的,四處亂跑再找貨源。你算算吧,那汽車誤了時辰,可是得給車主掏錢的,再加上人吃馬嚼,耽誤一天得扔進去多少?若是再搶不上哈爾濱長春的行市,那賠得可就更大了。時間就是票子,菜販子可比咱們算得精呢。這也正應了你們當幹部常說的那句話,叫規模出效益,人家東林堡的攤子鋪得就是比咱們的大,沒法子呀!
一股寒風兜地而起,裹著雪糝子,嗆得人倒憋了一口氣。好一陣,穀秉芳又問,那你老再說說,咱們西林堡的市場要論占地麵積,也不比那邊差到哪裏,怎麼就引不來人呢?
車老板脆脆地甩了一聲響鞭,嘿嘿地笑了,說,那我就說一句不怕你們鄉官心惱臉熱的話。打個比方吧,咱鄉裏的頭頭兒是耍耙子的,人家東林堡的頭頭兒是掄金箍棒的,嘁,豬八戒能耐再大,還鬥得過孫猴子呀?
說著嘮著,天已蒙蒙亮了。東林堡果然又是個交易繁忙的日子,離市場還有二裏多地,菜農們的牛馬車和小四輪已密密地排列在道路上,想往市場裏進,隻好慢慢等了。
穀秉芳站在公路邊,放眼望晨光裏東林堡遠遠近近的村莊,心裏不由好是一番感慨。僅是隔著一條國道,那村莊裏的家家戶戶,幾乎是淸一色的新建北京平房,一一排排齊齊嶄嶄,有的還建起了別墅式的小樓,而村外,便是連綿成片浩若湖海的大棚區。初升的朝日將金燦燦的色彩塗抹在那住房和大棚上,再加飲煙與霧靄的彌漫,如虛如幻,輝映出讓人感動的油畫般色彩。而回頭望去,西林堡確是讓人慚愧了,村莊裏雖也有了一些新建築,但陳舊的老房子灰土土的雜陳其間,就像女孩子雖穿上了一件漂亮的新上衣,卻掩不住褲子上的補丁,那份寒酸,不能不讓她的父兄臉紅心跳無地自容。也難怪項林夜裏在家待不住,他是恨不得一天就趕上東林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