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此行的任務,穀秉芳更覺百味頓生,一言難訴。時光倒退十幾年,數九隆冬裏,尋常百姓哪家餐桌上得起水靈靈的西紅柿青椒大茄子?就是過大年時吃口韭菜,那也是鄉下農民舍出熱烘烘的炕頭,侍候月子似的忙活幾個月,才割下那麼幾紮幾捆,小心翼翼地帶到市場上去賣,金貴得勝過大魚大肉。可自從有了大棚,一切都變得稀鬆平常了,甚至在冬上裏想吃野地裏生的苦麻菜,也變得吹口氣般的容易。趕到大份的大棚蔬菜下來時,雖說還是比夏天貴些,但也有限,連鄉下人也很少舍不得花這份錢啦。菜農們說,亂了,亂了,一切都亂套了,連季節都亂了,這哪還講春夏秋冬二十四節氣啊!所以便把違反了季節時令下來的蔬菜統統稱做亂季菜,區別於那些土豆白菜大蘿下,倒也貼切準確。可僅僅是季節時令亂了嗎?比如這人與人、鄉與鄉、單位與單位的市場競爭,哪裏還管它昔曰的章法與規矩?真就是商場如戰場,拚實力,也鬥心智了。亂世出英雄,亂季呢,也會出豪傑吧?
穀秉芳跟老大爺告別,隻身一人往市場深處走去。市場正麵,醒目地高懸著一塊十幾平方米大的電子標牌,上麵注著當日各種蔬菜交易價格。擁擠的大市場裏有條不紊,青椒、韭菜、茄子、西紅柿,分門別類,各有收購點,菜農們的車輛分別排列,蔬菜過秤後,立刻裝上了大卡車。滿載而行的大卡車又必須經由一個出口,那裏有稅務人員檢驗交易稅票。按規定,市場交易稅為百分之一,一天有這麼多車輛滿載而出,難怪東林堡財大氣粗啊!
穀秉芳擠了一陣,又一路詢問,在下八號攤位的地秤前總算找到了劉成吉。劉成吉完全是一副農民裝束,一件黑布麵的羊皮大氅,頭頂狗皮帽,腳下一雙踢死牛的大頭鞋,一條長圍巾不紮在脖頸間,竟攔腰束在腰間。如果不是有人指點,真是很難讓穀秉芳認出他呢。他孤零零地一個人蹲在那裏,抓著小棍在地麵上胡亂地畫,那神情與等待鮮菜過秤的菜農一般無二。
目標既已鎖定,穀秉芳隱在人群裏,和菜農有一搭沒一搭地嘮上幾句閑嗑,不時地逡巡上劉成吉一眼,看他蹲在這裏到底要幹什麼。
觀察了足有兩頓飯的工夫,天色大亮了。劉成吉仍神色不動地蹲在那裏,不聲不響,平靜安寧。穀秉芳正納悶,忽聽地秤前爭吵了起來。那是一個幹幹瘦瘦的中年菜農,聽掌秤的菜商報了數目,便把腦袋湊到秤錘前看。菜商仗著人髙馬大,一把將他撥出去好幾步遠,嘴裏還罵,看什麼看,你瞎呀!菜農委屈地說,我在家是過了秤的,怎麼一下子就少了三四十斤呢?差也不能差這麼多吧?說著,又要往前湊。菜商更凶了,往後重重一搡,菜農趔趄著倒退,如果不是身後有人扶住,就摔倒了。菜商凶凶地罵,想賣菜就得信我的秤,信不著痛快給我滾犢子,少添亂!
這邊的罵聲未落,隻見劉成吉巳忽地跳起身,照著菜商便將大巴掌掄過去,那菜商挨了一耳光,急往後閃,沒想正絆在身後的菜筐上,一下摔了個屁股墩兒。劉成吉也是凶凶地罵,你罵誰?還敢動手,我看你才是個徹頭徹尾的正宗犢子呢!圍觀的菜農們哄地笑起來。
菜商爬起來,跳起腳往前撲,罵,我操……我跟他做買賣,關你雞巴屁事?今兒我跟你沒完!
劉成吉猛地甩下帽子,喝道,凡是到東林堡市場上賣菜的菜農,都是我親爹!誰敢欺負我爹我掘他八輩祖墳!你沒完,那你就跟我來,我還跟你沒完呢!
劉成吉露出廬山真麵目,頓時振奮了周圍所有的人,有人驚呼,是劉鄉長啊!又見幾個市場管理人員急跑過來,一聲聲問怎麼了。那菜商登時軟下來,僵立著不知說什麼好。劉成吉腳下三蹬兩甩,竟將兩隻笨重的大頭鞋都甩到地秤上,喝道,我這雙鞋早經了公平秤,四斤六兩,隻多不少,今兒我倒要看看上了你的這盤黑心秤,到底是個啥分量!
菜商忙去地秤上提鞋,說鄉長消消氣,快把鞋穿上,冰天雪地的,別凍著……
劉成吉兩腳立地,不動,說,你少跟我玩虛頭巴腦的,你讓定盤星給我說話。
今兒是我財迷心黑,我認錯,還不行嗎?菜販子賠著小心。
你叫什麼名字?
劉鄉長,我認錯了……
問你叫啥呢?食親財黑的東西,連你爹給你起的名字都忘啦?崔長富。
屁,就這德行,你就吹吧,還想長富呢?除非老天瞎了眼!圍觀的人們又哄地笑起來。
劉成吉說,那你就給我說明白,今兒你是怎麼財迷心竅,耍鬼兒騙人的?
崔長富用腳尖做了個往上挑的姿勢,說,過秤的時候,我趁人不注意,腳丫子在菜筐底下,嘿嘿,就這麼了一下子……劉成吉冷笑,這幾天我就聽說市場上有幾盤秤不地道,我比你奸,我讓你耍!說,耍了幾天了?
哎呀,劉鄉長,這可屈死人了,我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呀!劉成吉罵,不定偷養過多少漢子了,還裝處女呢!
人們哄地笑翻了天。
那一刻,地秤前已圍了上百人。劉成吉抓過管理人員的電喇叭,大聲宣布:把崔長富帶到管理所去。一、弄虛做鬼,坑騙菜農,依照規定,罰!二、在市場上逞凶稱霸,打罵菜農,罰!當然,對所有為發展東林堡市場做出貢獻的經紀人和各地來的商客,我代表鄉黨委、鄉政府和東林堡的父老鄉親深表感謝,可誰要膽敢胡作非為,坑農騙農,可別怪我們不客氣,抓一個懲治一個,抓一對懲治一雙。農民永遠是我們的衣食父母,這一條東林堡市場啥時也不會忘!
人們歡呼著,感慨著,很快散去。眼見了這一幕的穀秉芳站在那裏發怔,心裏不得不佩服劉成吉處理問題痛快淋漓,而且恰到好處地借題發揮,做了一篇讓人傳頌的好文章。
當天午後,穀秉芳回到鄉裏,把所見的一切都講給了項林。項林不吭聲,好一陣,才將信將疑地說,劉成吉敢這麼整,菜農們當然會喊他幾聲馬青天,可他就不怕得罪了那些經紀人和菜販子?穀秉芳說,人家東林堡現在是店大壓客,菜商們心裏想的頭一條是發財掙票子,自然也就不會計較別的了。項林思忖良久,才說,搞市場經濟,總得有買有賣,他心顧著咱四鄉八鄰的菜農,這一條咱們要學,但咱們也不能坐蹺蹺板,抬起了那頭就壓下了這頭。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此後的幾天,穀秉芳每天起大早,連續去了東林堡,卻再沒見到劉成吉的影子。他是外出了?開會了?還是他本來就沒把市場管理當做每日的必修課,隻是偶爾過問一下呢?穀秉芳把自己的疑惑講了,項林笑說,我知道這幾天他在忙什麼。他蹲坑去了。蹲坑?穀秉芳吃了一驚,說他還親自去抓小偷啊?項林說,我說的蹲坑跟你說的可不是一個意思。他是到102線和外縣的交界處蹲著去了,專門統計一天南來北往有多少拉菜車。穀秉芳說,公路上的汽車都連成了串,又是這大冷的天,這個數可咋統計得過來?項林說,要不我咋說劉成吉難鬥呢,別人看來難辦的事,他就肯辦,敢辦,還一定要辦成。我聽說他帶人在路邊,一守就是一天一宿不合眼,餓了啃麵包渴了喝飲料,見到拉菜車就去攔,客客氣氣又遞煙又遞火的,非得讓人家告訴他是哪來的,到哪去,菜是哪裝的,都是什麼價?聽說他光香煙就遞出去了好幾條。穀秉芳有些不解地問,他這是圖個啥呀?項林說,這老兄的胃口,海大,恨不得把咱全縣的亂季蔬菜都弄到他們東林堡去賣呢。人家既有吞象之心,咱們不能沒有防範之策,不然西林堡就得等著黃攤了。
幾天後,穀秉芳又在東林堡市場見到了更為精彩的一幕。如果說上次看到的懲治黑心菜商,是劉成吉登台唱主角的話,那這一幕就是他躲在幕後當導演;前一幕有浪花翻卷,追光燈照,不乏光彩照人的效果,後一幕便是大潮暗湧,幕後清唱,於平靜中更見出了一種驚人的氣勢。
那天,穀秉芳一進市場,就明顯感覺到了一種與往日不同的氣氛。雖然市場上的車輛仍是排列有序,菜農們平平靜靜地等待交易,可大小車輛隻是不往前移動,也不見有滿載的大卡車開出市場。菜農們二二五五地湊在一起,交頭接耳,眼睛則睃著髙懸的價格標牌。那藍色底板上的鮮紅電子數字在不見變化的固執中,閃爍出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詭秘與深邃。
穀秉芳湊到一夥菜農跟前去,問:怎麼,今天沒人收菜呀?
菜農說,今兒上市的主要是頭刀韭菜,菜販子們擰著勁壓價,就是不動秤,繃住了。
價格牌上注示得清楚:頭刀韭菜:二元六角錢。那是以公斤論,也就是一塊三一斤了。
穀秉芳問,菜販們開的價是多少?
一塊一。
穀秉芳倒吸一口冷氣。她雖說來鄉下工作不久,可也知道,在蔬菜批發市場上,買方和賣方,各成營壘,擰成一股勁互相對峙是常有的事,在西林堡也沒少出過。一旦出現這種局麵,就得看市場管理人員調解水平,如何斡旋了。
就這麼僵下去呀?穀秉芳不無擔心地問。
沒事,大老板早把話傳下來了,讓大家穩住神,誰也不要自作主張。他說鄰近幾個縣的頭刀韭菜近幾天都是一塊三,隻要大家齊心咬住,菜販們早晚得認賬。
穀秉芳問,大老板是誰?
菜農說,劉鄉長劉成吉呀。你不是咱東林堡的呀?
穀秉芳忙掩飾地說,我不大到市場上來。大老板現在在哪兒呢?
菜農詭秘一笑,說這種時候,他哪能露麵。八成正在鄉政府的小樓裏穩坐釣魚船吧。你沒見到處都有管理所的人嘛,人人腰裏都有家什,那叫遙控,懂了吧?
菜農說的家什就是手機。四麵望去,果然見分散各處的管理人員們看似漫不經心,四處遊晃,實則不時走到菜農們麵前小聲嘀咕幾句什麼,那顯然是在安撫,讓人們穩住情緒,靜待勝勢。
劉成吉在鄉民心目中的威望,穀秉芳早有耳聞,來東林堡觀察了幾天,更有感觸,但似這般切實地體察,還是讓她心生感歎。都說農民們是散兵遊勇,尤其是土地承包給各家各戶後,似這般一聲暗中叮囑,便生出三軍號令般的威勢,那需要的是真心的信賴,而不僅僅是一鄉之長的權威呀!
又僵持了足有一個多鍾頭,管理人員們忽然有所動作了,挨車掀起捂在菜筐上麵的棉被看,從中找出幾車略顯成色差的,叫他們把車趕到前麵去過秤。那幾位菜農有些不放心,問給的啥價?管理人員說,你報價還是一塊三,菜販子必還一塊一,你讓到一塊二,他點頭你就賣,他不答應你還等著。菜農還有些不放心,問,大老板怎麼說?管理人員說,這就是他的主意,你快去吧,虧不了你。
很快有話傳出來,說菜商們鬆口了,那些車上的菜開始過秤,果然是一塊二成交。菜農們臉上餺出了喜色,說他們那種成色的韭菜都能賣到一塊二,咱們一塊三是老太太擤鼻涕,手拿把掐了。
幾車菜很快過完了秤,市場上再一次出現僵局。趁那工夫,穀秉芳滿市場轉,見數十盤地秤前都空落靜寂,菜販子們同樣湊成一堆一夥,神色緊張地商量著對策。買賣雙方在沉默中較力,就好似在拔河,那緊握在雙方手中的大繩又豈止僅僅是價格呢。
突然,市場上一直在唱著《愚公移山》的髙音大喇叭靜了下來,一個清脆的女聲平靜地宣布:“現在發布一個通知:為了保護廣大菜農的利益,東林堡市場管理所決定,從即時起,以保護價收購鮮韭。價格是,一等每公斤二元六角,二等每公斤二元四角,一至五號秤馬上開始收購,請菜農們憑檢斤單到鄉信用社領取現金。再播放一遍……”
市場上空頓時響起一片歡呼聲,趕車來的車老板們喊著叫著,肌、叭地甩起了脆鞭,那劃裂天空的一聲聲炸響,不亞於除夕之夜的爆竹。那一刻,穀秉芳特別注意了那些菜商們,隻見他們驚驚慌慌地一碰頭,立刻向四處分散開。一元三,他們也急著開秤收購了,不然,他們若再想從管理所手裏直接進菜,就要再交管理費,起碼一斤得加五分錢呢。
穀秉芳回到西林堡,把這一幕再講給項鄉長,項林又是好一陣悶頭不說話。穀秉芳說,劉成吉膽大包天,讓我想來都難免有些後怕,要是菜商們真的齊心罷市,他可怎麼收拾這個大攤子?我粗略算了一下,今兒東林堡市場上的韭菜少說也有五十萬斤,收完怎麼存放?凍壞了不說,怕是讓信用社現印票子都來不及。項林說,這叫藝髙人膽大,膽大人藝高,說句時髦話,那老兄玩的就是心跳J穀秉芳說,玩心跳也不是這麼個玩法,菜農們拿不到現金,可要鬧事啊,那不是玩火嗎?項林搖頭說,咱們看到的也許還隻是其一,表麵現象,不知的還有其二其三,在魔巾下捂著呢。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奧妙不同。我看這樣,這幾天你幹脆扮作菜商,在那邊賓館包間房。看來咱們光看市場早晨熱鬧的那一陣不行了,那隻是前台,幕後的故事才是真的呢。你現在的偵察重點是夜幕下的東林堡。
劉成吉就像一隻山林中的機警豹子,領地外的颯颯風響和他身邊的枝搖葉動,不能不引起他的瞀覺。有人報告,說這兩天入夜後見有陌生警察到東林堡賓館和歌舞廳找人,都是一身警裝,威威武武,驚得賓館和舞廳老板以為又要搞什麼掃黃打賭行動,客人們眼看見少。劉成吉急把派出所所長找去,批評說我早有言在先,即使夜間有什麼任務也盡量不要張揚,要內緊外鬆,這點兒道理你不慊?派出所所長委屈說,這幾天我們根本沒有行動,我也正納悶,怎麼突然冒出了瞥察?劉成吉評然心動,吩咐說,今夜你把人都派出去,但都換上便裝,注意那些警察的動向,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麼?第二天,所長報告,說那些蝥察都認識,是西林堡派出所的,誰知他們在搞什麼名堂?劉成吉心裏暗笑,情知這是項林玩的疑兵惑眾之計,意在把客商往西林堡那邊擠,以此推想,項林可能還往這邊派了探子。心裏這般想,也不說破,隻讓所長將近些天各家賓館旅店的客人登記名單送來。所長大惑不解,問是不是西林堡那邊出了什麼案子,他們懷疑潛在了我們這裏?劉成吉冷笑不語,隻說你快去辦,看過名單便知。
很快,所長將名單送來,劉成吉匆匆掃過兩眼,便圈定了幾個身份證號碼是本地區的客人,說你馬上跟縣公安局戶籍科聯係,把這幾個人給我搞清楚。所長很快又將調查結果呈到案前。劉成吉望著穀秉芳的名字,把兩月前曾來鄉裏參觀的那些市裏下派幹部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電影,便笑了,下派的那批幹部中,男多女少,聽說還為安排女幹部抓過鬮兒,一切已是禿子頭上的虱子,一清二楚。他對所長說,你去忙去吧,西林堡的警察今晚不會來了。
劉成吉是特意選在午飯時間去了賓館。服務員說,穀女士去吃飯了。劉成吉說,你把房間打開,我在裏麵等她。服務員認識鄉長,不敢怠慢,沏上熱茶,又開了電視,退出去了。
穀秉芳用過午餐,又在外麵市場上轉了一圈,剛回賓館,便聽服務員說劉鄉長正在房間裏等她。穀秉芳心一驚,想不出劉成吉怎麼就知自己住在這裏。可事已至此,隻好硬著頭皮回房間。劉成吉笑哈哈迎上來,說秉芳書記,這可就是你的不對,怎麼到了東林堡,也不打聲招呼?是市裏大機關來的人看不起我這窮鄉僻壤啊,還是咱兩家界壁子(鄰居)似的緊挨著,反倒生分了?這事要是傳出去,還不讓人罵我劉成吉萬人臭沒人理呀?
穀秉芳說,我從市裏下來前搞過一個農村青年現狀調查,因走的急,沒來得及整理。最近團市委催著要材料,我隻好躲個清靜地方閉門造車。知道劉鄉長忙,沒敢打擾,隻想寫完時一並告別呢。
劉成吉笑道,你下來時間短,情有可原。可項林這事的毛病可就大了,女同誌麵子矮,拿深沉抹不丌,他也該給我打聲招呼嘛。咱兩家,一條國道隔著,差哪兒呀?你鍛煉兩年,再接任命書時,就是管咱的大幹部了,一點兒感情投資的機會都不給呀?這是他項林在搞壟斷嘛。
穀秉芳笑說,這事要說失禮,也隻怪我。項鄉長本來說要找您的,電話都抓起來了,是我一擋再擋。我這就賠禮還不行嗎?劉成吉仰麵大笑,說這個項林啊,沒承想還把秉芳書記當成大熊貓了,實行一級保護。一人了夜,還派了警察在各處轉,這眼見是怕你在我的地麵上被綁架啊。
穀秉芳大窘,情知劉成吉這是含沙射影,武林裏的話,這叫虛晃一槍,點到為止。她到東林堡住了兩天後,給項林打過電話去,說這邊的夜生活要比西林堡那邊活躍開放得多,娛樂城通宵達旦,賓館旅店管理得也不那麼嚴格,時見有年輕女子出人。項林在電話裏沉吟了一下,說這事我早有耳聞,他劉成吉也不怕按下葫蘆浮起瓢,在精神文明上栽跟頭?穀秉芳說,不管怎麼說,人家在投資環境方麵,還是比咱們那邊多動了心思。沒承想當晚項林就派了警察過來,穀秉芳心裏還暗歎此招雖說損點,可也不失為一手狠棋。沒料到這麼快就被劉成吉看出了破綻,而且不動聲色,迫你收鷹。
穀秉芳隻好佯作不知地說,劉鄉長開玩笑了,哪能呢?是派出所那邊有什麼案子吧?
劉成吉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說這樣吧,從現在起,你的吃住可就得聽我的安排了。上上調換房間,我的貴賓安排這個檔次不行。晚上,叫接風洗塵也好,叫聊補欠情也罷,我把鄉裏的幾個書記鄉長都叫上,咱們好好聚一聚。
穀秉芳忙說,晚上聚的事聽您的,可房間就不要換了。我的材料隻差個收尾了,再有半天的時間足以利索,團市委又追的緊,我已經準備回去了。
劉成吉搖頭說,我要不來,你就深居簡出,躲在這裏連個麵都不給我見,我剛一說盡盡地主之誼,你又立馬走人。不行,就算我罰你,你也老老實實地再給我在這裏休息兩天。項林那邊由我說,他還真把市裏下派的幹部當長工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