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師本是解惑人上(2 / 3)

換上了新卡號,也為了驗證新卡號是否已經開通,廖柏木立刻將電話打到杜小黎的手機上,裏麵嘟——嘟——地響了好一陣,杜小黎才接了,而且開口就是低聲埋怨:

“這是什麼時候,你還敢給我打電話?”

廖柏木怔了怔,轉隙就明白了,杜小黎看來電顯示,已錯認了我是那個男人。好,此號果然不錯,蒙瞞一些不是太細心的人,不會有太大問題了。他說:

“你再仔細看看號碼,我是廖柏木,剛剛換的卡號。”杜小黎立刻不好意思了:“喲,廖老師,真是對不起。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廖柏木問:“我跟你說話,方便嗎?”

杜小黎說:“您說吧,我到商場衛生間裏來了。”

廖柏木又一怔:“你去了商場?”

杜小黎說:“我在北方商場工作呀。喲,我以為您知道呢,我在這裏當收款員。”

廖柏木便又明白剛才手機為什麼遲遲沒人接了。她在工作,聽手機響,又以為是那個極敏感的號碼,便跑到僻靜的地方才敢接這個電話。

杜小黎又說:“廖老師,您的這個辦法真的不錯。其實,昨天我急得了不得,也想到了找個人替我搪一下災,隻是沒想得那麼具體,也沒敢跟您說。您為這個號,一定費了不少力,也花了不少錢,我深表感謝,這筆錢,我是一定要付給您的。”廖柏木說:“錢的事,就別提了,俗。咱們趕快言歸正傳。我的這個新號碼你已經知道了,我的意圖你一定也明白,那下一步就必須由你來做。你知道你應該做什麼了嗎?”

“是不是由我給您發信息?”

“一點兒不錯。你先給我發幾條,工作的,生活的,什麼的都行,但一定都要帶些感情色彩,就像給那個人發。我這麼要求,你不介意吧?關鍵是,你還要給我發一兩條意識到發錯信息,造成別人誤會,深感愧疚不知如何是好的信息,然後,再把你發給那個人卻讓她老婆發現的那條信息原版發給我,一切都要搞得真像那麼回事似的,讓人家認定我才是你的……那個什麼什麼人,一點兒都不能出紕漏。當然,我還得再一次跟你聲明一點,我這個人,絕沒有絲毫打探別人隱私的愛好,那不道德。我要求你這麼做,確實是真心實意希望能幫助你渡過難關。你要是覺得不合適,不願這麼做,我也完全理解。做與不做,或者怎麼做,盡由你決定,好不好?”

“看廖老師說的。這件事,現在除了我,還有那兩個看過信息的人,也就是您知道了。我要是不信任您,也不會把事情和最……最怕別人知道的內容都告訴給您。您千萬不要多想,我立刻就按您說的辦法去辦就是了。”

“好!這些事做完之後,如果那個女人再來找你鬧,你就可以裝作萬般無奈的樣子,把我交出來,讓她直接來找我好了,我自有辦法應付她,保證一天雲散。”

“這我相信。廖老師一定會萬無一……隻是……隻是……”杜小黎說到這裏,又遲疑了。

“隻是什麼,你說。”

“隻是信息上顯示的來電時間怕難做假,怎麼辦才好?”廖柏木心裏沉了一下,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一點怎麼就險些疏忽了?看來,這個杜小黎不可小覷,原來是個很精細的女子呀。

“這個……你提醒得好。我估計那個女人如果真的找到我,心情急切,關注點必定在信息的文字內容上,未必會盯住細枝末節吧?”

“如果她要真是心細,盯了呢?”

“哦,我想起來了,這也好辦,我可以在你發信息前在手機的時間設定上做做文章。我保證不讓她看出漏洞,你放心吧。”雖然夜裏沒睡好,何這一天,廖柏木一直處於一種興奮之中,是因為在幫助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呢?還是因為運籌謀劃巧設機關一展才智的刺激?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杜小黎陸續將信息發過來了。廖柏木很是驚異,沒想到杜小黎在學習成績上—般,卻在發出的信息中顯爾出了讓人意想不到的文采,文字簡潔,用詞準確,還不時透出一些含蓄與幽默。可能,那些文字就是杜小黎以前發給那家夥的,看來人的真情實感確是寫作的第一要素,不似那種枯燥的公文寫作,怕是讓李白動筆,也難免平白如水呀!及至那條惹了麻煩的信息發過來,廖柏木除了驚異,心裏還生出一種酸溜溜的感覺。不過數十字的文字中透著幽怨,透著渴盼,還可感覺到兩人一定已有了床笫之歡,而且還歡得淋暢,歡得盡情,引人浮想聯翩。廖柏木看過第一遍,竟忍不忭罵了一聲他媽的,又看了第二遍,第三遍,兒乎可以背誦下來了。在酸酸溜溜的惆悵中,廖柏木又罵自己,你戲台下看媳婦,又酸個什麼酸?隻當是在書攤上看到一本色情小說好了。

在守株待兔般的期盼中,第二天,廖柏木就接到了一個陌生女人的電話。女人問,你是廖柏木先生嗎?廖柏木答,我是,你找我?女人說,我想單獨跟你見一下麵,地點你選,時間要盡快,可以嗎?廖柏木想到了必是那個女人,因為杜小黎已發來“敵情通報”,但他還是裝著不解的樣子,問,我還不知道你是誰,找我又是什麼事?女人說,杜小黎是你的女朋友嗎?我為她的事找你。廖柏木立刻裝出大悟的樣子,說我知道您是誰了,好,我馬上打車去解放公園北側的避風塘,咱們不見不散。您不找我,我也正想找您談談呢。廖柏木有意將“你”改為“您”,這裏麵透露的信息可不僅僅是禮貌,教寫作的嘛,這點兒小技還是不缺的。

避風塘是一家綜合於咖啡館、茶社和冷飲店的連鎖店,許多城市都有,育年男女們喜歡到這裏約會閑聊,挺火,因此常常也就大排檔似的嘈雜。但越是嘈雜的地方越顯安靜,人們圖的也就是那種鬧中取靜的情趣。

廖柏木到了不久,便見一位中年婦女沉著臉,站在樓梯門四處張望。讓他沒料到的是,她的身後還站著杜小黎,目光中撲閃著掩飾不住的驚慌與羞怯。她一定是那個中年婦女脅迫而來的。

廖柏木定定神,忙著調整情緒,進入角色,在茶桌前站起身,笑著招呼:“小黎,小黎,我在這兒呢。”

兩人便向這邊走過來。

中年婦女仍冷著臉,問:“你是廖老師?”

廖柏木應道:“可不敢當,您就叫我小廖好了。如不戒意,我稱您大姐,行吧?”

“隨便。”中年婦女向四下掃了一眼,說,“這個地方,也太亂了吧?”

廖柏木說:“各人說各人的,誰也不管誰,誰也聽不到誰,其實最好。我和小黎以前沒少到這裏來。大姐,您坐。”中年婦女又掃了一眼,大廳裏,人們或頭頂頭低聲細語,或朗聲說笑,全無顧忌,果然各守著一方天地,便坐下了。侍應生捧著票夾趕過來:“各位需要什麼?”

中年婦女說:“我什麼也不要。”

廖柏木笑說:“大姐不要也是白不要,坐到這裏來,就是十八元的消費。我替您點吧,一杯雀巢咖啡,一杯龍井,一碟香蕉冰淇淋,再加一盤開心果,還用什麼,再說。一點小意

思,實在難以表達對大姐的歉意呀。”

瘳柏木又對一良站在旁邊的杜小黎說:“小黎,你另找個地方單獨坐吧,用什麼自己點,我和大姐說說話。”

杜小黎轉身走了,坐到了遠遠的地方。

在等候侍應生送來食品飲料那一刻,廖柏木默默打量了一下坐在對麵的女士。這是一位年過中年風韻依在的女人,不是胖,而是端莊豐腴,而了工很注意也很會保養,眉眼唇都化了細致的妝,卻“濃妝淡抹總相宜”,不讓人察覺,那一身衣裙都是名牌,雅致得體,毫不張揚。廖柏木想象著這女人年輕時的漂亮,又想象著她被激怒時撒起潑來的模樣,又猜想她可能從事什麼職業。全職太太?肯定不是。知識女性?或者機關千部?也不好判斷。因了這樣的事,人家不說,也就不好過多打探了。

侍應生將飲料果盤擺好,退去了。廖柏木端起了自己麵前的茶水,微笑著卻誠懇地說“大姐,我以茶代酒,代表杜小黎,再一次真誠地對您,和您的先生表達歉意。小黎年輕,性格也急躁,希望您能原諒因為她的失誤給您的家庭帶來的誤會和不愉快。”

女士卻不動,仍是端坐著,問:“你怎麼斷定她是失誤?”廖柏木說:“大姐已經給我打過手機,也知道我的手機號碼,據說跟您先生的號碼很接近,一鍵之誤,這很正常。”女士又說:“據我所知,你們並不是夫妻,而且你有家室,那我說話就冒昧一些。你怎麼就沒設想,那個信息她確是發給我先生的呢?眼下的社會,年輕女人,尤其是有過婚史的獨身女子,她們是很想得開放得開的,同時結交幾個男朋友,這用不著大驚小怪。”

廖柏木心裏動了一下。這個女人,果然像“阿慶嫂”,不尋常,她的思維很縝密細致,推理的設想不亞於刑事偵探,嚴絲合縫,不留一點兒縫隙。或者說,她是故意用這種說法誘引我主動拿出更有說明力的證據。

廖柏木故作尷尬地說:“還不至於吧?以我的感覺,杜小黎還是個很單純的人;兩個素不相識的人,手機號即使很相近,僅差一兩個碼的概率也極低,幾乎不太可能,而且,”廖柏木掏出手機,打開,“當小黎知道將信息發錯之後,又把那條信息發給了我,不信大姐您看,是不是這條?”

女士忙擺手:“不看不看,我從來不看別人手機裏的東西,也討厭別人有這種癖好。”她似乎意識到了這麼說的矯情,便又解釋,“那天夜裏,我先生喝了酒,睡得太死,手機又沒關,那個信息提示音便一次又一次嘟嘟地叫,討厭死了,我起身關機,才非常意外地見到了那條信息。”

關機怎麼就會意外見到信息呢?關機和調閱信息,其間差著好幾個操作程序呢。努然,廖柏木沒心去為這種了無意義越描越醜的解釋提出質疑。他將手機送到女士眼前去,說:

“我完全相信大姐的修養。我也相信您先生的人品,不然,他又不傻,怎麼會將這種信息留在收件箱裏呢,看過刪了就是嘛。您還是看看,隻看這條。”

廖柏木堅持將打開的彩顯視屏送到女士眼前去,女士便故作不好推拒狀,還是看了,那臉色果然立竿見影地有了一些多雲轉晴的模樣。廖柏木還將此後的兩條信息也調出來,說:

“這是她按我的意見,將我的名字和手機號告訴您後,又發給我的信息,她對您很覺對不起,也對我表達了歉意。您都看看,沒事,反正這事想瞞誰,也瞞不住大姐了。”

女士身子往後躲,不肯再看,卻說:“我隻是有一點還是不解,既是這樣,我前幾次通過手機找她,為什麼她隻說發錯了,我也追問過她本意是發給誰,她卻遲遲不肯告訴我那個人是你呢?”

廖桕木再作秀,目光往左右掃,又將腦袋往女士麵前湊了湊,低聲說:“大姐,說出來實在比我臉紅。可能您也多少了解了我的一些情況,我家那口子,去國外進修已有一年多了,能不能回國內來,回來後跟我繼續過還是離婚,都還是個未知數。我和杜小黎的事,於我,肯定做得不地道,我又當著老師,整天人模狗樣地站在講台上,不能不顧及一下形象。我和杜小黎有約在前,我和她的關係,在我還是為人之夫以前,絕對不可惹出任何風雨。我同意讓她把我在您麵前曝光,也實在是出於無奈。我的這個處境和心情,我想大姐您一定能理解和體諒吧?所以,我在此也鄭重求告大姐,這件事,最好隻限於你我和她,再不可讓別人知道。我一看大姐麵相,就知是個寬仁慈悲之人,時髦話,理解萬歲吧。”

女士總算拈起了麵前咖啡杯裏的小羹匙,微微冷笑一聲,說:“你放心好了。別人的事,我才懶得往裏攪和呢。”

一天陰霾,果然風一般散去。

杜小黎堅持要承擔為辦這件事所支付的所有費用,廖柏木也不客氣,照單收下,他心裏話,惹出此番麻煩的主要責任者另有其人,杜小黎也未必自己掏腰包,傻大頭才在這種事上充好漢呢。杜小黎又要另表謝意,請他吃飯。廖柏木想,她必然要找個上些檔次的飯店,為這種事,不好再叫別人作陪,兩個人又不好要單間,在大廳堂裏不定遇到什麼人,一個孤男,一個寡女,傳出蜚語流言,不值,便搖頭,說這些天我胃腸不好;杜小黎說請他去唱歌,廖柏木也覺兩人單獨坐進歌廳包廂,遠近也難把握,便又搖頭;杜小黎說,聽說廖老師不抽煙不喝酒,我都不知該送您點什麼?廖柏木笑,說咱們都免俗好不好?杜小黎說,您幫了我這麼大的忙,人家是真心實意嘛。

廖柏木說,我可沒懷疑你的真心實意,從長計議好不好?杜小黎有些撒嬌地說,您可能好,可我不好,心裏堵著這個事,夜裏睡覺都踏實。我知道你的想法,不願碰到熟人。喲,有了,我請你去旅遊好不好?隨便你想去什麼地方?出了咱們這個市,總不會再有那麼多人認識你了吧?廖柏木想了想,又委婉推拒,說好是好,但我沒有時間啊,校內的課,校外的課,早都安排得滿滿的了,哪有那麼充裕的時間?杜小黎說,那就遠打算,近安排,分兩步走。遠的呢,等你方便時再說;近的,就是最近幾天,沒有一夭半天也行,咱們去城北玉屏山看看楓葉,正是紅得耀眼的時候,躲開雙休日,保證清靜,好吧?廖柏木被人說破了顧慮,再不好推拒,尤其是年輕女子,再推三擋四反倒正人家不定怎樣想。人家又不是要和你怎麼樣,隻是表達一點謝意,何必呢?

那一天,沒課,天氣出奇的好,九九豔陽,晴空萬裏。兩人乘出租車奔了玉屏山。這座山一點兒也不高峻雄偉,很小很小,隻是在延綿的坡地上陡起幾座過米的峰岩,峰岩呈暗綠色,一赤裸裸,寸草不生,人們傳說含著玉的成分;山下環繞楓林,這個時節,紅葉似火;峰岩間還有一座小寺,白牆青瓦。幾種色彩和造型協調起來,遠遠望去,整個兒就似一個放大廣的盆景。了出租車時,杜小黎拖下一個大牛仔包,廖柏木搶過來背在自己背上,挺沉,還磕磕碰碰地響,便知裏麵必是備下的野餐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