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老師本是解惑人下(1 / 3)

第十二章 老師本是解惑人下

素麵朝天的小麗雖不似在歌廳裏紮眼靚豔,卻以她的清純更能打動人,不知底細的人絕對會以為她是一名正在讀書的大學生。她說她來自省內的另一座城市,她說她媽媽下崗了,她哥哥正在南方的一所著名大學讀書,家裏僅靠父親一人的工資難以支撐家庭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和供養一名大學生,所以她放棄了高考,不然,以她的成績,考取一所普通大學還是十拿九穩,她是以她的收人在資助父母和哥哥。她的談吐平靜而從容,說到動情處,淚眼蒙蒙,讓廖柏木也感心酸。廖柏木問她,這幾天去歌廳,又是為什麼?小麗說,有個財大氣粗的豪爺,連續幾天,去了那家歌廳便點名讓她陪,又對歌廳老板下了狠話,要徹底包下她,不許她再接待任何客人,不然就“走著瞧”。歌廳老板知道那個人有錢有勢,黑白兩道都走得順溜,便問她的意見,或者就應下來,或者就躲出一些日子,讓那個豪爺相信她已遠走髙飛另謀生路。她現在是惹不起,隻好躲了。廖柏木說,眼下城市裏歌廳遍地,何不另找個地方?小麗說,一聽大哥這話,就是對我們這行並是很了解了。到了一個地方,一個場兒怎麼就那麼好打?自身條件不好,老板搖頭不要;條件好些呢,那些小姐怕搶了她們飯碗,合起手來擠對。我在那家歌廳工得時間長些,與姐妹們也算相知相熟,平時遇些事,總會互相有些關照,哪好就下決心真走?唉,人生在世,怎麼就這麼難啊!

有美女對坐相訴,時光過得快,不覺已是華燈初上。廖柏木出門打車,堅持先送小麗回家。車到一片舊式住宅小區樓旁,小上了說和大哥說了半天話,雖也有吃有喝,但畢竟都是些光占嘴不抗餓的東西,大哥要是不嫌我,就到我屋裏坐一坐,我做兩碗麵條,大哥吃完再回去,也算小妹成敬意的一點兒感謝了。廖柏木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動,聽說,城市裏的小姐多是幾人租用一戶房,省錢有伴又安全。便說,不會打擾別人吧?小麗說,哪會,我是自己租的房,這裏就是我的家。

難去書生氣的廖柏木走進了小麗的家門。這是老式住宅,很小,一臥一廚,還有一個很小的衛生間。但很潔淨,一塵不染,引人注目處,是靠牆書桌上還擺著兩摞書籍和雜誌,多是文學類的,而且品位不低。小麗放下挎包,就進了廚房,廖柏木跟過去,靠在門邊問:

“我看你是個很精明的女孩子,可直到現在,你也沒問我姓什麼,叫什麼,從事什麼工作,怎麼就敢把我帶到你家裏來?”小麗眼睛盯著已燒滾的小鋁鍋,背對著他說:“我不問。你想告訴我,自然就告訴了;你不想說,我問了,也可能問來假的。我隻相信自己的感覺,你有身份,有教養,肯定不會是壞人,這就夠了。”

廖柏木又一次感受到了被人信任的慰藉與受用。

吃過麵條,又說了一陣話,廖柏木起身告辭。在拉房門時,小麗從身後抱住了他,抱得很緊,低聲說:

“大哥,再坐一會兒,陪陪我,行嗎?”

後來發生的一切,便順理成章。一個孤寂的女人,年輕漂亮可人淒憐,而且她的社會身份是小姐;一個正值壯年氣血正旺卻獨守家門的男子,而身邊並沒有他所顧忌的學生和熟人。當然,在廖柏木寬衣解帶準備放棄他的道德底線的時候,他也普想到這會不會是一個陰謀,小麗是一隻放出去獵食的鷹,當兩人正要入港的時候,有人會突然破門而入,這樣的故事幾乎每天都可以在小報社會新聞版裏看到。但他轉念便否定了自己,他早巳注意到了,小麗自從跟他坐進避風塘見麵那一刻,就將手機關了,直到此時,再沒有開瘧,一直放在她的小挎包鬼,放鷹的人總要得到信號,才會殺將出來收網,而他和她在一起,進程卻是一直由自己控製的。這麼屁股大的小屋,他也早四下留意了,真是連藏隻老鼠的地方都難找。

床上的小麗很投入很瘋狂,一點兒也不似在避風塘時的文靜與清純。床上的廖柏木也很滿足,就像一股攔儲已久的洪水,人力疏導總不如破堤而瀉來得酣暢淋漓。事情剛開始的時候,廖柏木不無小心地提醒,不用工具嗎?小麗搖頭,說除了你,我家裏再沒來過男人,我隻陪別人唱歌,從不預備那種東西。你隨身帶了你就用吧。這個細節,更似久蓄洪水上空的一股勁風,強力地推助了水勢。事畢,兩人緊緊相擁在小床上,小麗輕撫著他汗漬潰的胸脯,低聲說,你以後要對我好點,在這個城市,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廖柏木心裏感動,不由更緊地將小麗摟進懷裏,心裏還生出幾分慚愧,為剛才那個“放鷹”的擔心。她要真是那樣的人,還能讓自己從容到這種時刻嗎?

廖柏木是夜很深的時候才離開那個小巢回家去的。穿衣服的時候,小麗起身幫他係扣子,手觸到了襯衣口袋,他說,“那裏有……”他是想說,那裏有錢,你看著留吧。但小麗沒等他把“錢”字吐出口,就捂住了他的嘴巴,嗔怨道,再說,以後不理你了!

廖柏木真的很感動,看來這世上還真有隻賣藝不賣身的女子。他不由又動情地深吻了她。

是小麗為他打開的房門,輕輕的,唯恐驚動鄰居,就像偶爾偷情的良家婦女。小麗貼耳對他說:

“記住這個地方了吧?以後想來,先給我打手機,我在家等你。”

為這一夜歡情,廖柏木心底不知生出多少感歎。看來上蒼真是可憐我,不僅賜予我如此佳麗,還悲天憫人地暗中助我守住了道德底線。她不是我的學生,她更不是做皮肉生意的娼妓,盡管她的職業不那麼光彩堂皇,但細細想來,越是常在河邊站尚能不濕鞋的人,才越能顯示出人格堅守的韌勁與力度。她與自己,充其量可算紅顏知己,婚外戀情,比如蔡鍔與小鳳仙,比如燕青與李師師,當下社會,這種純屬個人隱私的情感,還應該受到譴責嗎?他甚至還心中慶幸,他和杜小黎,除了說說很知心的話,幸好從來沒有發生別的什麼,不然,再站在講台上,他真不知該如何麵對那雙漂亮的眼睛了。

幾天後,廖柏木去了杜小黎謀職的那家商場,花了一千多元錢買了一套最新款式具有最先進功能的步步高DVD播放機,他在小麗家的時候,發現那間小犀裏除了一台25英寸的電視機,並沒有別的更高檔的家用電器。小麗寂寞的時候幹什麼呢?有了這個,她就可以租些碟,讓電子世界的精彩陪她度過那些無聊的時光了。送禮物不比赤裸裸地給錢,彼此心裏都會舒服些。

交完款,廖柏木去找了杜小黎。他說頭DVD機是送一位老教師的生日禮物,他問如果人家不喜歡,是不是可以保退或者更換別的商品?杜小黎當即在那張發票上寫了一個“廖”字,大包大攬地說,沒問題,讓他們家裏人就帶著這張發票來找我。又埋怨說,買之前怎麼不先來找我,我找找經理,總可以打些折的。廖柏木笑說,不多幾個錢兒的東西,下回吧,買房子買汽車的時候,一定找你。杜小黎呸了一聲,笑說,我們商場又不賣房子和汽車。

小麗見了DVD機,果然非常高興,當即讓廖柏木幫著安裝調試,效果錯。不錯的效果還有那天的床上,因思想徹底放鬆,便更加從容和纏綿。小麗說,你怎麼像我肚裏的蛔蟲?

我正想攢錢買這個呢。廖柏木便將那張發票給了她,說如果你不喜歡,帶上它,去商場找我的一個學生,姓杜,她全程負責。小麗拿著發票翻過來看,笑了,說往後我就叫你阿廖了。廖柏木有心將姓名和上作單位都告訴她,但忍了忍,終是沒說。小麗也善解人意,不問,隻是說,我已經又去上班了,那個豪爺真以為我走了呢。你什麼時候想去唱歌,去吧,隻是找我的時候別再找小麗,我現在叫小君,我怕那個老家夥再去纏,隻好改名了。廖柏木說,我才不去歌廳了,我隻在家裏聽你唱《何日君再來》。廖柏木還想問她的真實姓名叫什麼,也終是沒問,這種事情也需等價交換,人家不是巳在你先地告訴,說姓幹鉤“於”了嗎?

廖柏木第三次去,是帶了五百元的購物券。快到“五一”了,這是學校發的節了福利。以前,這種東西他都是去看女兒時,交給嶽父家,反工上自己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平日時又多有應酬,購物券有期限,買來東西也是放著,冰箱裏早就塞滿了。將券交到小麗手上時,他再一次叮囑,如果你一時不想買什麼,可以去找我那位姓杜的學生,她會想辦法兌換成現金交給你。小麗撒嬌地說,不,我去給你買一件羊絨衫,看你身上這件,都起球了。廖柏木心串暖暖的,說五百元就夠買羊絨衫呀?小麗說,不夠我往裏添,不用你管。

廖柏木在籌劃第四次去的時候,就想這次不應該再帶什麼了,避點嫌好,別整得像變相一把一利索似的,而且不能慣出她的毛病,且看她這次又是一種什麼樣的表現吧。如果她確是那種薄眼皮的人,那日後就一定給她一次更大的驚喜,比如帶她去旅遊,比如為她更換一張舒適些的高擋床鋪。但就在他美滋滋算汁著什麼時間去的時候,卻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一個讓他完全意料不到的電話。

“是廖老師吧?我是塔東公安分局治安科。有一點事情,我們想請你過來一下,當麵談一談。”

當時廖柏木剛剛走出教室,奔向食堂的學生們蜂擁著從他身邊跑過。他心裏緊了一下,問:

“什麼時間?”

“最好現在就來。”

“我總得吃過晚飯。”

“可以。我們在治安科恭候。”

“能不能先給我透露一下,是關於什麼方麵的事情?”“既是我們找,總是和社會治安有關係吧,你來了就知道了。”靜了靜,又說,“我們很忙,希望廖老師不要讓我們久等,我們就不想驚動你們學校領導了。”

這就有了警告,或者說是威脅的味道。廖柏木隻好應道:“好,我吃過晚飯,馬上去。”

廖柏木自然想到了小麗,可能是她那邊出了問題,但隻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公安局是怎麼知道的?除非是她自己說出去的。可她說出去又有什麼好處?她傻呀?自己並沒虧待她,兩次送的禮物,折算起來,即便算為嫖資,也是綽綽有餘。而且,兩人之間的關係,那是男朋友跟女朋友,並不是嫖客與妓女,根本不存在講價討價完事付費的交易往來,公安幹警總該懂些政策法規,不至於混為一談吧?

想到這些,在坐上出租車前,廖柏木給小麗打了手機,但對方關閉著,他心情忐忑地唉了一聲,隻好去麵對現實廠。

等在治安科的兩位幹警都很客氣,一位年齡大些,腦門兒已亮亮的謝了頂,另一位嘴巴上還隻長了一圈細細茸茸的小胡須。兩人聽廖柏木報了“我姓廖”,便請他坐,小胡須還起身沏了一杯茶,送到他麵前。是亮腦門兒主問,他將一張寫了手機號碼的字條子推過來“這個號碼,你一定很熟悉吧?”

廖柏木看了看,答:“我對數字不敏感,每次打電話,都要現翻電話本。對不起,我想不起來。”

“那歌廳裏的一個小姐,你不會想不起來吧?她接待客人時,叫小麗。”

果然是她!

“我……記得是有這麼一個女孩子,她陪我唱過歌。”

“僅僅楚唱歌嗎?”

“僅僅是唱歌。”

“如果僅僅是唱歌,她會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給我們嗎?我們還會坐在這裏等你來嗎?”

“我後來……還和她一起閑聊過。不過,那隻是作為朋友之間的交往。”

“朋友?”亮腦門兒咧開嘴巴無聲地笑了,“上過床的朋友?”廖柏木說不出話了。本來他想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婚姻關係的男人和女人,上過床的多了,你敢都找來挨個兒問一問?他也想到,幹脆矢口否認,不信你們敢搞逼供信那一套。但他轉念一想,小麗既已把自己交了出來,甚至包括手機號碼,自己便成了人家手裏的蛤蟆,隨人家願怎麼捏怎麼攥吧,辯解什麼還有用嗎?

亮腦門兒看他垂首不言,使了個眼色,小胡須便將一遝詢錄稿紙和一支碳素筆送到他麵前來。亮腦門兒仍溫和地說:

“我們可不是閑著沒事幹,我們也不會打那種內費時間白費精力的無把握仗。有這工夫,我們回家陪老婆孩子看看電視好不好?我知道文化人麵子矮,有些話說不出口,那就寫下來吧,遲早得寫,原湯原水,做了什麼就寫什麼。寫完了,你回家,我們也回家,都好。”

廖柏木嘟噥說:“我……我真的沒什麼好寫的。”

“廖柏木老師,”亮腦門兒有意強化了姓甚名誰的三個字,“你在學校裏能教大學生寫文章,整這麼個小東西,還不是老太太擤大鼻涕,甩甩手的事?就別繃著了,沒用。我這一天,淨處理這種事了,口幹舌燥的,你就別讓我再費唾沫星子啦。我為啥叫你這時候來?知道你不願磕頭碰臉地遇到熟人嘛。我要是把你們學校領導請來,再把那個小麗也提溜來,搞卩一搞當麵對質,我倒是省事了,你呢?都在社會上混,誰都不傻,誰心裏也都有數,就別再讓我費話了,好好?”

廖柏木臉上的汗下來了,人家事先已把什麼都摸得清清爽一爽,隻那一聲老師,就把他羞臊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了。而且,亮腦門兒采取的綿裏藏針、點到為止的戰法,不動一點兒粗,耍一丁點橫,也許真在照顧為人之師者的那點兒可憐麵子吧?

廖柏木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吭吭哧哧地說:“我……可以寫。但是,我是不是可以有一點請求?”

“說吧。隻要你積極配合,我們保證說話算數。”

“我……以後還要站講台給別人上課……”廖柏木說不下亮腦門兒又笑:“那我就替你說。東西寫了,存在我這兒,就算一了百了,你該去講課還去講課,我們絕不會再跟任何人說,也絕不會給仟何人看,包括不向我們的領導和你的領導報告。嘁,領導們那麼忙,大案要案還不知從哪兒下手呢,這種屁事,人家稀罕聽?再說了,一輩子誰敢保證,步步沒有閃失?我要是一點兒閃失都沒有,何至於熬到頭頂上都沒幾根毛了,還連個副分局長都不是。再退一步說,我告訴給別人又有什麼好處?備不住一兩年後我那笨蛋兒子考大學時,還得求到廖老師頭上請幫忙呢。盡管把心放肚裏,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