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個乞丐,閑蕩在縣城裏的一個乞丐,在一個熟肉店門口發現了一個奇特的現象。
有一隻白耳尖的大狗,蹲坐在那家掛羊頭的熟肉店門口搖尾巴。老板的小兒子把皮球踢進了旁邊的陰溝,這隻白耳大狗居然跳進陰溝,把那個小皮球叼咬出來還給了哭鬧的小孩兒。老板和那小孩兒大加讚歎,老板扔給它一個骨頭,那大狗聞了聞並不感興趣。老板說這狗不餓,又慷規矩,便不再管它,回內屋取什麼東西去了。就這會兒工夫,白耳往上一跳就咬住了掛在高處的一隻烤羊腿,扭頭便逃走。踢皮球的小孩兒發現後,哧哧哧樂起來,說這大狗愛吃烤羊腿,跟我一樣,又哧哧哧樂個不停。老板出來見少了一隻烤羊腿,問兒子,兒子告訴他叫白耳狗叼走了。老板惱火,扇了兒子一巴掌,可那白耳狗早已無蹤無影。
那老乞丐目睹了這全過程。
於是,他打起了白耳狗叼走的烤羊腿的主意。他遠遠地跟蹤起白耳狗,走過服裝攤,跑過菜市場,又越過一片荒地,一直走到縣城西南的舊菜窖那裏。
“啊哈,我今天可把你堵在窩裏了!烤羊腿歸我!”老乞丐揮動著打狗棍鑽進了那個菜窖。
簍時,從地窖裏傳出老乞丐的鬼哭狼嚎般的喊叫。
片刻工夫,老乞丐血肉模糊地爬出地窖,魂飛魄散地向外逃命,同時嘴裏喊叫:“狼孩!狼孩!還有老狼……老狼!”
縣城裏的人見怪不怪,都以為從鄉下來了個老瘋子,誰也沒有理會他的瘋言瘋語,反正前一陣兒鬧騰過狼孩的事,老瘋子在學舌罷了。後來,也有好奇者,半信半疑地隨老乞丐去了那個地窖,可裏邊空空如也,隻有滿地的骨頭雞毛鵝爪子,臭氣熏天,汙穢不堪。
“真是個老瘋子,說瞎話騙人!”好奇者踹了一腳那個老乞丐,揚艮雨去。
老乞丐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重新鑽進那地窖察看了良久,內言說我活見鬼了,身上的皮肉肯定是被餓鬼撕扯了,一邊搖頭一邊蹣跚著走離這恐怖之地。
其實,這又是老母狼的鬼精之處,它咬走老乞丐之後,馬上就轉移廣。被人類發現的巢穴絕不可繼續留住,那是最危險的事情。老母狼3即帶領狼孩悄悄鑽進了城西南的小片灌木叢中,再從那兒潛進西方大沙坨子裏。他們的後邊,遠遠跟隨著白耳狼。
老母狼這些日子晝伏夜出,早準備好了第二處隱秘巢穴。現在,它帶領著狼孩直奔那個新巢穴而去。
其實那個新巢,既不在大西北莽古斯大漠中的古城廢墟,也不在北方兮騰格爾山中的老岩洞,它就在錫伯村西北塔民查幹沙坨中的黑沙坡那黽,就是它早先生養白耳,白耳又咬死胡喇嘛的那個舊巢穴!老母浪又搞了一次出乎人類意料的舉動。當大家都認定狼一般不會重居被人類發現過的舊巢時,它偏偏這麼做了。憑它的嗅覺和觀察,它已發現老巢這邊很久沒出現人的足跡了,而且很多人的足跡都遠遠繞過這一帶走。原因就是,自從胡喇嘛在這狼洞被白耳狼咬死後,傳聞這裏經常出現鬼哭鬼叫的聲音,成了一個常鬧鬼的可怕不祥之地。人們寧可繞道而行,也絕不靠近這老狼洞一步。經驗豐富的老母狼當然要利用這一大好機會和極佳藏身之處了。
它畢竟老了,受過致命槍傷之後,體力精力也大不如從前,所以它放棄了遠赴大西北莽古斯大漠的最佳選擇,暫時躲進此處舊穴,準備與人類周旋下去。
等把狼孩安頓好之後,老母狼又原路走過去,用尾巴掃平了他們來時留在沙漠上的足跡,再老練的獵人也無法追蹤過來。它怕白耳留下痕跡,又衝它撲過去,這回它又改變了主意,又咬又趕起一路跟來的白耳,讓它遠離自己的勢力範圍,不讓它再靠近一步。白耳真是倒黴透了。它隻好又開始了孤獨的流浪生活,反正它在外邊比母狼和狼孩好混,容易蒙過人類的眼睛。
自從母狼和狼孩在舊洞穴中居住下來之後,最先倒黴的是伊瑪和胡大羅鍋了,這一天,羅鍋胡大從坨子裏把牲口趕回窩棚上飲水,點數時發現少了一隻新下的小牛犢。他很懊喪地又走回沙坨子裏尋找。他以為貪吃的小牛犢,不知落下在哪處坡下草叢中沒有跟上隊伍,或者貪吃貪玩躲進哪片窪地樹毛子沒有出來。然而,他尋遍了附近大小坨子和沙窪地,就是不見小牛犢的身影。
“見了鬼了!娘的!”胡大羅鍋一屁股坐在沙井井台上,沮喪地罵。
“是、不是……狼、狼叼了?”伊瑪擔心地問。
“這坨子裏哪兒來的狼?自打老爺子滅了這片沙坨中最後一窩狼,這裏連個野狗的影子也沒出現過。”
“會、會不會……是……內耳?”伊瑪想起前些日子二禿子說的亊。
“不可能!白耳不會動我們倆的牲口!我知道它是個通人性的狗,它隻會幫我們護畜群!”羅鍋一口否定,而且白了一眼老婆,意思是不該懷疑耳,不該把這種壞事安到白耳身上。
伊瑪知道自己說錯,立刻閉上嘴不吱聲。
“我倒發現了坨子裏小道上,有不少人馬的腳印。”羅鍋接著說。
“都、都是些……什麼人?”
“還不知道,有可能來了窮黑勒大溝的盜牛賊。”
“前幾天……不、不是……來、來過……二禿子嗎?他、他們……天天在、在……坨子裏、裏轉……”
“也有可能這兩小子幹的,或者他倆勾結盜牛賊幹的。這倆混蛋不幹正經事,成天琢磨邪門歪道,心眼都長到屁股上去了。我得報告給村上!”說著,羅鍋一拍腿站起來,拿起他的銅頭拐杖“嘟嘟”敲著地,回村報告去了。走時囑咐伊瑪關好門窗,護好牲口圈,在他回來之前不要放畜群出去了。
伊瑪一個勁兒點頭答應著,在頭腦方麵她十分信服丈夫,她現在一切事情百依百順羅鍋丈夫的安排。
村上派出幾個人,還有小牛犢的主人吉亞太老喇嘛的侄子,一起來到窩棚上,尋找了幾天,依然毫無頭緒。二禿子和娘娘腔金寶更是撥浪鼓一樣晃動著腦袋,矢口否認此事跟他們有關,還推到曾在村北出現過的白耳狼身上。可窩棚這一帶根本沒出現過白耳的足印。此事隻好不了了之。這種事誰家攤上誰家認倒黴,責任也怪不到羅鍋兩口子身上。這種荒野上的怪事誰能說得準。
事情遠沒有結束。又過了半個多月,一頭老弱的黑驢在較遠的水泡子邊,被什麼野物掏了肚子,還叼走了兩條後腿。
這一下,胡大羅鍋大驚失色了。不用說,這肯定是“張三”幹的好事,坨子裏肯定來狼了。
恰巧,那水泡子另一邊出現了白耳的身影。它正靜靜地在湖邊舔水。
“真是它!真是這昏了頭的畜生,禍害自家主人的牲口!”胡大一拍腿站起,抄起手邊的獵槍向白耳走過去,一邊嘴裏罵罵咧咧,“這該死的東西,越活越野了,我先把它崩了算啦,省得它繼續禍害牲口!”
伊瑪從後邊抱住了他。
“你、你……不要、不要…殺它!”
“它已禍害了兩頭牲口了!不能再饒過它了!”羅鍋喊。
“你、你……怎麼肯定……是它、它……幹的?”伊瑪結結巴巴爭辯著,“你看看……它、它的肚子,癟癟的,嘴、嘴巴上……也、也沒有……血、血跡!”
果然,那白耳的肚子細長而幹癟,根本不像飽餐一頓後的樣子,而且掏過牲口內髒的狼狗的頭和嘴臉,都應該血跡斑斑,可白耳的嘴臉幹幹淨淨,根本沒有碰過血腥的樣子。它隻是遠遠瞧著那剩餘的老驢殘骸。
羅鍋這才住手,也覺得傻媳婦說得有道理。
“白耳!白——耳——”伊瑪衝白耳親熱地喊叫起來,同時叫丈夫把獵槍收起來。
白耳認出了過去的女主人,搖搖尾巴,猶豫著。但也不逃走。
“白耳!白——耳!不、不……認識……我了?快、快……過來!”伊瑪繼續揮手召喚過去相依為命的愛犬。
白耳判定出老主人沒有惡意,便一路小跑地過來了。
伊瑪抱住白耳又是親又是摸,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間想起以前一起度過的艱難日子,她的眼角溢出兩道淚水。
胡大羅鍋細細地看了看白耳的嘴角、齒縫,摸了摸它的肚子,確認白耳的確是無辜的,而且肚裏空空如也,肯定好多天沒有正經吃過東西。羅鍋趕緊拿出窩窩頭喂給它,隻見白耳狼吞虎咽地一口吃了那窩窩頭。
“唉,別的狼掏牲口肚子,我的白耳背黑鍋!”羅鍋感歎,撫摸著閂耳的頭脖,“你寧可餓著肚子守護驢的殘骸,也不動它一口,你真是一條好狗,獸有獸道啊!”
白耳似乎聽懂了羅鍋的誇獎,一個勁兒搖尾巴。
這時候,那邊的沙坨子中的小路上,出現了兩個獵手身影,他們一直追蹤著白耳的腳印而來。兩人是二禿子和娘娘腔。
我在縣城街頭,遇到了那位成天瘋言瘋語的老乞丐。
誰也不信他的瘋語,可我有些起疑。於是,我給他買了個餿頭,叫他領著我去那個菜窖。一下到地窖,我便聞到了那種熟悉的氣味,有白耳的,有狼孩和母狼的。我甚至揀到了一小片從小龍身上掉下來的硬痂皮。
我立刻回家把這消息通報給家人。
家人也振奮起來,爸爸一個勁兒摸我頭說:“兒子哎,你判斷得對,他們很安全,也沒有走遠!他們就在附近跟我們捉迷藏呢!”
加上二禿子遇白耳的消息,我們甚至分析這三個東西有可能搞到一起去了。
父親又產生出去尋找小龍弟弟的衝動,被我勸阻住了。
不過,我擔心二禿子他們帶人追蹤白耳不放,一心想為其老子複仇,我感到不能由他們隨意去追殺白耳,需要想法阻止他們。這事爸爸不會太上心的,還是得我自己出麵擺平,保護我那可憐的白耳。
聽到窩棚上的伊瑪他們最近丟牲口,而且二禿子又進坨子,於是我也選個星期日趕往伊瑪的窩棚探個究竟。
這一天,風和日麗,秋季的沙坨子裏十分涼爽宜人。蟈蟈在草上叫,野燕在頭上飛,遠處藍天上白雲朵朵,近處沙坨頂上聳立著一隻歇翅的老鷹,乍一看,像一位坐歇的老人。其實,無風不起沙的秋日,沙坨子裏是十分迷人的。一切那麼明亮透遠,那麼安寧廣闊,隻要爬上沙坨頂上極目遠眺,你會頓時感到心曠神怡,所有煩惱隨風而去。
我正站在伊瑪窩棚附近的沙坨子上欣賞美景時,“砰”地傳來一聲槍響,一下子破壞了我所有的好心情。世間真不安靜呢,即便是在這偏僻的荒沙坨子。
不遠處坡下的水泡子邊,正發生著一場追逐。
“白耳!”我大喊一聲便撒腿跑過去。
原來,二禿子和娘娘腔金寶在水泡子邊堵住了白耳。
隻見倉皇中伊瑪飛速推開白耳大喊:“快跑!白耳,快、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