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說這些,:人感到惡心。她說,你這趟冋國之前我已向你表明態度,你抉擇吧!我已有過一次不幸的婚姻,不想重蹈覆轍,尤其不想讓母親傷心……他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
聽他這話,不知是真情流露還是在演戲,但提到他母親,倒使方毓眉沉默了。
阿眉,我們重新再來行不?我的承諾我不賴,但你不要逼我。他說。
誰逼過你啊,算嘍算嘍,別談了,她轉身來到陽台。夜幕低垂,冷風颼颼,高空的寒星和小城遠近稀疏的燈火閃入視線,這般蕭條的景象讓她感到透心的淒涼,想起第一次來南潯時的那個月夜,兩人曾在這個陽台上擁吻纏綿,暢想未來,時間才半年多一點已物是人非,她不禁淚水於流。盡管池穿著皮大衣,仍瑟縮發抖,他沒來喊她,站了有兩三個鍾頭,她凍得快成冰棍了,隻好回到房間,床上有動靜,他沒睡肴,也沒表示,她便蜷縮在沙發上。隔了有半個鍾頭,他才說,上床睡吧,賭什麼氣呢?她猶豫了一會兒去「,可是他碰都不碰她。俗話說久別勝新婚,而他卻像一塊石頭,躺著不動,他的激情和貪婪蕩然無存,沒要她,她感到從未有過的悲涼。隻是她沒再流淚,她不想在他麵前顯示出自己的脆弱。兩人背對背隔汗距離,誰都沒睡若,誰也沒說話。天亮了,她說我們離婚吧,就在今天。他看廠她一眼點了點頭算作回答。
早飯後兩人離刀南潯,一路匕誰也沒說話,都在打盹。回到省城一打聽,區民政局得明天才辦理離婚的事,於是他住進嘉年華,她則回自己的家,除了對母親說她要離婚,電話告訴了羅市隱,打這電話她避幵了母親,羅市隱盡管已在意料之中,卻也覺得有點突然,勸她想開些,理性對待,說有事隨時可找他。
第二天上午區民政局偏偏開會,隻好延至下午。他們到時,已有十多對離婚的男女在排隊,兩人隻好等待,直到快四點了,才輪到他們。工作人員看了離婚協議書,簡單問了幾句便在離婚“綠卡”上逐項填寫後粘:照片蓋了印戳,分別遞給他們。兩人離開民政局來到附近的僻靜處,韓小康取出一隻首飾盒說,這個鑽戒,原想舉辦婚禮時送你,現在婚禮不會再有了,它仍歸你。說著遞了過去,方毓眉的熱淚奪眶而出,她未及去擦,將手中的拎包遞給他說,這是我為你在我的合作牛。產廠家定做的一食西服,不算名牌但還可以,你穿衣不重豪華,但也要適當注意場麵上應酬的需要……韓小康聞此,淚水也禁不住潸然而下,說,我們倆是有緣無分啊!方毓眉歎了口氣,說,珍!便轉身走開,她去了不遠的一座古刹,結婚時她曾在此許過願,祈禱菩薩保佑。如今雖說事情不遂人願,她依然來此還願,焚香燃燭以表虔誠。一出古刹,她即用手機把事情電告羅市隱,說此時此刻,我特別想見你!你在哪裏?羅市隱問明了地點,說,你千萬別走開,我馬上就到。
四十六薄暮已降臨,下:的土,羅市隱一眼就看見方毓眉棲惶地孑立在巷門,他趕緊走過去,把她擁入懷裏說,凍壞了吧,幹嘛站在這兒等呢?走,找個地方坐坐。她小鳥依人似的偎著他,他問吃飯了嗎,她懨懨地搖了搖頭。
噢,那我們就去,想吃什麼?說。
我想吃肯德基。
經過一溜館子店,兩人走進坐落在十字街頭的肯德基店。是我約你出來的,你坐下,我埋單。她說。他也沒去爭。她要了兩份套餐,兩人吃著聊著,她先談起跟韓小康的結局,彼此互贈禮物和抑止不住的淚水,說,真是既有今日何必當初……
後悔嗎?羅市隱問。
不。
在最後的時刻有沒有想過挽回?
沒有。方毓眉攪動著咖啡,欲有所思地說,你先前的分析是對的,他並不愛我,愛的是我的能力,他想用婚姻係牢我,當他國內最可靠的業務代理人。誠然,我欣賞過他的成熟、穩重和幹練,可我有自己的人格,不能由他支配,他想怎樣就怎樣。而且,他的背棄承諾,表明他不足一個負責仟的男人,離異是必然的。彼此互贈禮物也就是好說好散吧!事情已經過去了,就別再想了。他勸慰道。
怎麼能不想呢?感情屢屢受挫,是不是自己也有毛病?可我沒有一次不是認真的,問題究竟出在哪兒呢?
看著她黯然神傷,他的心也在抽搐,他不願她繼續受著痛苦的―煎熬,說,我們暫時不談這行行?現在對你來講最重要的是紅療傷。
塵可我連㈥何受傷都弄不清楚,還怎麼疔傷?她有點衝動,這樣下去,傷口隻能一天天惡化,潰爛……說吧,你究竟想想幫助我?好,我說我說,他慌張地應對,現代愛情以至婚姻已經貶值變女了味兒,彼此相互吸引時盡管也很浪漫纏綿,卻包含著太多有形或一尤形的矯飾和欺瞞。這是個金錢社會,愛與不愛得服從生存發展的需要,一旦這種需要受到懷疑和排斥,那麼,愛情和婚姻就要衍生出大量泡沫,分手和離異也就足為怪了。
我怎麼像在聽衍學課似的。她嚼著雞塊瞅著他,能不能說得直截些實在些?
唔,他莫名其妙地掀起嘴角似笑非笑說,在我看來,愛情談一個或談幾個沒什麼區別,其過程對雙方都是測試。而婚姻則不同,它是在彼此測試滿意後才用這種形式固定下來,但實際生活卻複雜得多,通常情況卜人都娃在想結婚的時候和不得不結婚的時候結婚,這就往往導致並非和自己最想結婚的人結婚,最後選擇的大多不是最愛的而是最適合的。衍韓,既非你的最愛,也不適合你。
你為何不早些跟我說?等在一邊看我的笑話是不?她的聲音尖細刺耳,引起毗鄰卡座的側目。羅市隱見她已用完餐,遂說,外麵走走好嗎?方毓眉正在尷尬之中,響應了他的提議,兩人沿著遍植雪鬆的安瀾河畔走著。他說,你告訴我要結婚時,當時感覺很突然,思想上有保留其至失落,可想到前幾次你戀愛的小順,又聽到電舌那頭你著實高興的聲音,我能說什麼?我又憑何種身份和資格去改變你的決定?結婚是你自己的事,最有決定權的是你,我惟一能做的是為你祝福。
方毓眉挽起他不洱衝動,緩緩地走著。
當時還有一個想法,事情已到這個地步,假若我再說三道四,勢必招嫌,以為我在動你的腦筋哩!這我就太卑鄙了。
去你的!她用勁推了他一下,說得這樣難聽。即便你說什麼,我也小-會那樣看你的,我從不懷疑,你我付出的都是真心,隻是,你有些傻,傻得連嫉妒都不會。她義繭新挽起他,湊上去在他冰冷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聽我說,阿眉,你應當找一個寬容、善良、聽話的丈夫……
方毓眉把頭鈷進他懷裏笑個不停,說,啥叫聽話的?我可沒想過找這種人,不會是你吧?
瞎扯了不?!平心而論你是個出色的女孩,這誰都清楚。但恕我直言,你也有瑕疵。表麵看你熱情開朗,隨和善處,但往往輕率、任性,還爭強好勝。我知道,凡事你總想比別人做得好,也希望得到領抒和同事的讚宵,這原本無可厚非,但是實際上人隨時會遇到事與願違的情況,比方人際關係、工作差錯、實際利益等等,你也不例外,這會使你受屈含冤,在外麵不便發作,心中憋氣,你惟有回到家拿家人當出氣簡,沒來由地發火,甚至支配這支配那,你個性要強的一麵便充分展露。其實你也不想這樣,卻難以控製,仿佛出了氣別人順了你心裏才舒坦。那麼,在這種情況卜,如果對方個性也強,固執己見,甚至有支配欲,沒準要鬧得雞犬不寧。而倘若間對的是一個沉靜、溫順,在你的責備其至斥罵聲中波瀾不驚,始終像基督一樣報之以寬容的微笑的丈夫,你就會感到溫曖和踏實,會覺得這樣的家庭挺有意義,值得珍惜。
這一席話,開頭,方毓眉聽得不順耳,愈聽愈想聽,真是洞幽燭微,她不禁歎道:先生,你把我的五髒六腑都看透了,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恐怕也隻有你才真正懂我,記得嗎?在綠島飯店時,就我們的關係,你說丫一通,我則保持沉默,知道為什麼嗎?
羅市隱搖搖頭。
我大體上能理解,但也有不同看法,難道我跟你一塊生活也會平庸、乏味、厭倦嗎?我仰慕你、敬重你、愛你,告訴你,那次,你從醫院回家,而我對仲慕如又極度失望時,我曾經想住到你那兒去,我不怕年齡差距,也不在乎社會輿論,我們都足自由的也尤需領證,可是,聽你剛才一番話,我明白了,依我的個性,我們真的朝夕相處耳鬢廝磨沒準會消融師生的界限,我的任性要強拿你出氣,勢必要破壞兩人之到幾年來的默契、融洽和心理平衡,那對雙方都是折磨和傷害,我想通了覺得還是老樣子好……
毓眉,你真善解人意……羅市隱一轉身,就在想擁抱她的瞬間,手停下了,說,已經很晚了,回去吧!她點點頭說,謝謝你在今晚這特殊的日子一直陪伴著我。羅市隱說應該的,張手招了輛的士,一直把她送到出租屋樓下才離開。
女兒離了婚,讓瞿滌卞數月來一直鬱結的心得以緩過氣來,可女兒畢竟已是“離過婚的女人”,她難過、憐憫、擔憂,嘮叨不停,抱怨女兒不聽話草率從事自討苦吃。開始,方毓眉忍著,漸漸聽煩了聽厭了,她上火了便一頂一地回嘴甚至說要另租屋搬出去住,幸好毓文從中化解,她才沒走。而比起家中來,在公司的感受更讓她窩火,離婚是公司開的證明,這事當然就藏住,一些人私下裏津津有味地議論起來,可是當著她的麵,卻佯裝不知,故意地說:小方啊,找個洋丈夫能出國闖蕩世界,周遊列國,福氣呀!有的問:簽證辦得咋樣了?走之前言一聲,咱得替你餞行。還有的說:月亮也是外國的圓,誰不想遠走高飛……這些話比蠍子蜇得還疼,盡管她不予理睬,心甩卻在滴血,自己招誰惹誰啦,他們憑什麼如此作踐人?這真是人性的悲哀!她想大喊大叫還以顏色,可是,這除了丟份又管仆麼用?她感到說不出的壓抑,心裏憋得難受,下班後也不想馬上回家,以冬個耳根清淨,遂常常打著一月的嚴寒,在大街上漫無呂標地徘徊,這種情況繼續了有卜多天,這期間除了客戶,竟沒一個朋友給她電話,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落寞和孤獨。這天晚飯後,漆黑的夜空下起凍雨,渾然不覺中她又來到那年羅市隱救助京巴狗的街心公園,似乎當時眾人圍觀的情景重現眼前,她晃了見腦袋,原來是幻覺,不由得自嘲地一笑,沮她很快就明白,她想見他,於是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過去,說,想你!他問,你在哪裏?我就過去。她說不用,我來。她艾了手機,這裏離天竺巷沒多遠,她麻木一般淋著凍雨來到隱園。瞧她淋濕的樣子,尤其是那張蒼白削瘦的臉,羅市隱驚悚不已,趕忙扶她卜。樓進了客廳,找了條幹毛巾替她擦拭,她瑟縮地抖個小-停,他替她脫掉外衣,用毛毯將她裹了起來,她像個木偶任他擺布,他將她安置在沙發上,又脫掉潮濕的皮鞋,她的腳像冰塊似的,他隨即將這冰塊抱到懷黽,這時她才有了活氣,一下抱著他的頭號啕大哭起來。他有點慌,明白她肯定受盡廣委屈,沒勸止她,任她發泄,哭了足有半個鍾頭,她才止住。他沒問,她就說出:事情原委。他說也怪我,這麼良時間沒跟你聯係,我本意是想讓你能慢慢冷靜地想一想。她說我不怪你,即便知道,你能去製比?長舌如刀啊!他摸摸她的腳已暖和了,遂說你肯定著涼廣,我去衝碗薑湯來。她感動地瞅他一眼說不用,我的抵抗力還行。言罷取了手機撥通了家裏的電話,告訴母親自己在滬郊一個生產廠家,臨時應約來的,今晚回不去,明天見。那頭沒說什麼,母親像是已習慣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作派。她關上手機,衝羅市隱莞爾一笑說,借宿一夜可以嗎他心一顫,稍作遲疑說,好吧。她已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女人的心是跟著身體走的,她渴望融智慧、情感與肉體享樂為一體的愛情,可她麵對的是一個神色窘迫的老人,況且,兩人就彼此的關係定位已舍過剖肝瀝膽的交談,那是一種很不容易得到的平衡,人要守誠信,她不能打破這種平衡。那麼離開,可話已說出口,不管找什麼理由,再改變主張,他肯定會有想法,他的自尊心難免不受挫傷,算了,就住下,於是說,我還是睡沙發。他說,那怎麼行,這回,你睡到臥室去,我睡這裏。還是我睡沙發,她說。別爭了!他的口氣不容置辯,倏又像哄小孩似的說,聽話,噢!她笑了笑說,好吧。進入臥室,門輕輕掩上,似未關嚴。屋外,風雨時斷時續。屋內,一夜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