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伊藤大佐的一番話,讓川村、岡田、宮本有所振作,但也讓他們發愣、發蒙。
川村說:“伊藤大佐,您需要我們冷靜、理智,我們明白。但是您說到的凶殺、案件、偵破和繩之以法,我不明白。”
伊藤大佐看著川村,說:“你為什麼不明白呢?”
川村說:“我認為金田忽一郎被殺,是敵國的敵人對我們大日本國的敵對行為,是典型的敵國的敵人對我們大日本國的複仇和反抗事件,而不是民間的凶殺案件,因此不需要什麼偵破。我們需要采取的行動,是掃蕩和剿殺!把敵對我們的勢力斬盡殺絕,是我們大日本皇軍的法則。消滅更多的敵人,就是最好的繩之以法!”
伊藤說:“川村,你有沒有腦子?”他指點自己的太陽穴,“會不會動腦子?啊?我問你,我們的敵國是誰?敵人又是誰?是中國嗎?泰國嗎?菲律賓嗎?緬甸?印度?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澳大利亞?還是新西蘭?是所有這些國家的人民嗎?這些國家現在是我們‘大東亞共榮圈’的成員,知不知道?這些成員國的記者們現在就在壺瓶山鎮,知不知道?你想讓記者們看到然後讓全世界知道我們的屠殺嗎?”
“1937年的南京事件已經讓我們日本國的形象受到破壞,我們的亞洲計劃在中國嚴重受阻。‘大東亞共存共榮’策略是我們日本改變形象和扭轉局勢的一次機會。壺瓶山鎮是‘大東亞共存共榮’示範鎮,是世界看待我們日本國的一個窗口。從這個窗口,可以看到流血、犧牲,乃至罪惡和報仇,但是更要看到親善、秩序、事實和法律。因此,金田忽一郎被殺事件發生在壺瓶山鎮,我們隻能把它當做案件來處理、來偵破。
“還有,昨天葬禮上,有人企圖刺殺鎮長鄭庭鐵,這也是一起案件。這兩起案件有沒有聯係?性質一不一樣?凶手是同一個人,同一夥人,還是各不相幹?總而言之,偵破這兩起案件,我們必須做到有理有節,有根有據。找到凶手,還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對罪犯進行審判,讓罪犯認罪伏法,讓公眾心服口服。隻有這樣,我們‘大東亞共榮圈’的宣傳才能增加可信度,我們日本國進占東亞各國的理由才更為充分。
“還有,最重要的是,我們降低金田忽一郎被殺事件的性質,不把它當做敵國的敵人對日本國的報複和反抗事件,而把它當成是一起與政治、軍事無關的刑事案件來低調偵破,目的是什麼?是為了101研究所的重要性不被張揚,為了關係我們日本國存亡的秘密研究不被暴露。或許,金田忽一郎的被殺,就是一起與政治、軍事無關的刑事案件,也不是沒有可能。但願如此。
“雖然金田忽一郎被殺,讓我們正在進行的研究和試驗失去了一個關鍵的專家、主持者和領導人,給我們國家造成了不可估量的重大損失。但是,我希望破案後的真相是,金田忽一郎之死,與101研究所無關,與正在進行的研究和試驗無關。否則,我們麵臨的威脅和後果,將是十分的可怕,不堪設想。”
伊藤說到這,不禁停頓了下來,臉上出現恐懼的神色,仿佛在他的想象中,101研究所已經被毀滅,已經取得的研究試驗成果瞬間化為灰燼。
他看著神情肅靜的川村、岡田、宮本,說:
“我說了這麼多,你們聽明白了嗎?”
川村、岡田、宮本站立,異口同聲說:
“明白!”
伊藤示意他們坐下,繼續說:
“川村中佐!”
川村站起。
伊藤說:“你兼任專案組的組長,是這起案件偵破的總負責。”
“是!”
“示範鎮建設的工作,你依然要按既定計劃和方針,抓好落實。”
“是!”
“岡田少佐!”
岡田站起。
伊藤說:“你任專案組的副組長,案件的具體偵破工作,你來做。”
“是!”
“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再管,專心破案。”
“是!”
“宮本!”
宮本起立。
“101研究所的全麵工作,由你主持。”伊藤說。
“是!”
“對於所長的任命和軍銜的提拔,還需要往上報批,你要等一段時間。”
“是!”
伊藤看著三位接受命令的下級,動情而又語重心長地說:
“一郎的血會不會白流,就看你們的了。”
壺瓶山鎮通往外界的路口已被嚴密地封鎖,任何人不許進出。這是川村中佐在發現金田忽一郎死亡後下的第一道命令。這道命令在天亮以後變得難以執行,因為昨天留在壺瓶山鎮的軍政要員和記者,很大部分今天要走。他們陸續來到路口處,受堵的車馬像行至大壩前等待閘門開啟的航船,首尾相連,然後又因為閘門遲遲不動而變得擁擠和混亂。
唯一獲準通行的陳敬齋省長也出不了壺瓶山鎮,因為他的車被卡在了受堵的車輛之中。他的車要出壺瓶山鎮,就必須給前麵的車輛放行。
但這是不能夠的。
無奈,陳敬齋省長想到了和皇協軍湘軍司令陸耀延換車的辦法,因為陸耀延司令的車排在最前麵。他和陸耀延司令協商。
陸司令說:“可以,但我要和你一起走。”
陳省長說:“我沒問題,隻要皇軍放你。”
陸司令說:“既然皇軍放你走,我不信不放我?我再去問問。”
陸司令去問。
日本兵就是不放他。任何人要通過,必須要川村中佐的手令。
陸司令罵罵咧咧:“憑什麼呀?他省長能放,我皇協軍司令為什麼不能放?我官比省長小嗎?不小!就算我官比省長小,你川村算個呀?我皇協軍司令不比你中佐大嗎?我過關要你批準?”
省長陳敬齋把陸耀延司令拉到一邊,說:“陸司令,皇軍會放你過去的,隻是暫緩一步。我忙,就先給我放行。我先用你的車,你後麵用我的車,也是一樣的。”
陸司令說:“一樣個屁!這明擺是欺負人。哦,你忙,誰不忙?我手下好幾萬人馬,就算是當狗使當羊放,難道就沒有讓我操忙的事嗎?”
陳敬齋說:“陸司令,昨晚一個日本軍官被殺,到現在還沒有抓到殺人的人。皇軍這麼做,也是情有可原的,你要理解。”
陸司令說:“不就死了個日本軍官麼,有什麼大不了的?戰爭哪有不死人?哪天不死人?我皇協軍協同皇軍作戰,說是協同,可哪次不是走在前麵?我的官兵成排成排地被炸死,被打死,有誰把他們當是一回事?死了豬狗不如!上個禮拜,我的副司令還被暗殺了呢!誰重視啦?哦,兩個日本士兵被鱷魚咬死,一個軍官被打死,就這麼興師動眾,森嚴壁壘!這不是不把我們中國人當人嗎?”
陳敬齋說:“陸司令,這跟正麵戰場的情況不一樣。這是大東亞共存共榮示範鎮,是和平、親善、秩序的先進和表率,在這樣的地方死了人,就得另當別論。你說是不是?”
陸司令看著陳敬齋:“那為什麼獨獨放你通行?你又可以另當別論?”
陳敬齋說:“我想,那是因為我不是軍人。你是軍人,需要你留下配合。”
陸耀延司令指著旁邊唧唧喳喳的各國記者,說:“這幫人不是軍人,為什麼也不放他們通行?”
陳敬齋說:“我想,現在每個人都有殺人的嫌疑,就我沒有。”
陸耀延說:“你為什麼沒有?”
“因為我整個晚上都和伊藤大佐坐在一個飯桌上,寸步沒有離開過他。他去敬酒,我去敬酒,他坐下,我坐下。我連伊藤大佐去撒尿都陪著他。伊藤大佐得到報告說金田忽一郎被殺那時,我們的尿還沒來得撒呢。”
陸耀延一愣,“依你的意思,我也有殺人的嫌疑咯?我他媽的殺他幹什麼?我能保自己不被人殺就不錯了。我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