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書觀扭頭偏向“表叔”,說:“我肯定你沒有把我的意見跟家裏人轉達清楚,甚至沒有轉達。對不對?”
“表叔”說:“因為你的意見不正確,思想不對頭。”
“王若年同誌,”魏書觀直呼“表叔”的姓名,“你沒有權利隱瞞一個黨員轉給黨組織的意見,哪怕我的意見是錯誤的,你也沒有權利隱瞞!”
“表叔”也扭頭偏向魏書觀,說:“我這是保護你、愛護你,知不知道?”
魏書觀說:“我希望你今後把我的意見,真實地反映和彙報給黨組織,不要隱瞞和歪曲,否則,會影響黨組織做出正確的決定。”
“聽你的意思,黨組織除掉漢奸鄭庭鐵的決策是錯誤的咯?這麼說來,廖小三不殺鄭庭鐵,非但無過,反而有功,是不是?”
“我沒有這麼說。”
“你就這意思!”
魏書觀索性把背轉了過去,麵對“表叔”的項背,“是,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不管廖小三沒有殺鄭庭鐵是出於什麼原因,但我覺得鄭庭鐵現在還留下一條命,是對的,是好事。”
“魏書觀!”“表叔”大聲說,他把背也轉了過來,“我要把你這種反動言論如實彙報給黨組織!”
“歡迎。”魏書觀說,“但是請你現在小聲點。這裏已不安全。”
“表叔”緘默下來不說話,表明他在克製。魏書觀也在克製,不說話。兩人在黑暗中麵對麵。
過了一會,“表叔”先開了口,說:“壺瓶山鎮現在封鎖嚴密得像個油桶,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跟鋤奸行動有關?”
“不是,”魏書觀說,“是跟刺殺日本人有關。”
“刺殺日本人?”“表叔”說,聽起來他不知道此事。
“一個日本軍人昨晚被槍殺了。”
“哦?是真的嗎?”
“你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是家裏人派的人幹的?”
“不是,”“表叔”說,“是的話我會知道的,你也會知道的。”
“那是什麼人幹的呢?”魏書觀說。
“說給我聽,我來琢磨琢磨。”
魏書觀說了他所知道的金田忽一郎被槍殺的情況。
“表叔”聽了後,琢磨了好一會,說:“難道是廖小三這土匪幹的?不會吧?安排計劃好的不殺,漢奸不殺,卻去殺有防備的日本兵,而且還殺成了,這也太奇怪了!廖小三這麼有能耐?”
“你不是說廖小三暗地裏是幫日本人的嗎?他怎麼還會去殺日本兵呢?”魏書觀說。
“是呀,可廖小三還是個瘋子,他什麼事都敢幹。”
“不,感覺告訴我,”魏書觀說,“不是廖小三。”
“為什麼?”
“這不是瘋子能幹出來的。”魏書觀說。
“既然不是我們家裏麵派的人幹的,這個我很肯定,又不是廖小三這瘋子幹的,那麼你說,在這個鎮子的周邊,還有什麼抗日的武裝有殺日本鬼的能力?”
“不管是什麼武裝,隻要是抗日的,就是和我們是同一個陣營,同一條戰線的。”
“沒錯。”
“日本人現在大肆搜查,在抓這個打死日本人的槍手。”
“日本人要抓的人,也是我們要找的人。”“表叔”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魏書觀說:“我們要找到這個人,知道這個人是誰,才能保護他,決不能讓日本人抓到他。”
“表叔”在黑暗中把手搭在魏書觀的肩膀上,說:“你又多了一個任務。”
魏書觀說:“義不容辭。”
“日本人到底在象鼻子溝搞什麼鬼,有什麼眉目嗎?”
魏書觀說:“沒有。象鼻子溝封鎖太嚴了,連針也插不進去。”
“壺瓶山鎮遠離戰區,象鼻子溝也不是什麼軍事要衝,可日本人卻在這裏置以重兵,一定是有什麼鬼名堂。”“表叔”說,“書觀,你一定要盡快搞清楚,多想點辦法、手段。”
“是。”
“剛才你說這裏已不安全,”“表叔”說,“出什麼事了?”
“學校暫時還安全,”魏書觀說,“不過出了日本人被槍殺的事件後,日本人隨時都可能進到學校搜查。你不能在這裏待得太久。”
“表叔”說:“我這就走。”他說完挪身下床。
“你要怎麼出去?”
“我能進得來,就能出得去。”“表叔”說。
“小心點。”
“表叔”摸了摸魏書觀的肩,“你比我更要小心。”
“表叔”正要離開,魏書觀突然想到什麼,把他叫住。
“學校要來一名新老師,我沒有阻止得了。”魏書觀說。
“你一個校長,沒有權力拒要一名老師?”“表叔”說。
“這名新老師是伊藤的女兒。”
“你說什麼?”“表叔”說,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名新老師是伊藤的女兒。”魏書觀重複說。
“表叔”緘默了好一會,像是思忖。“你的機會來了。”他突然說。
“機會?”
“對,”“表叔”說,“本地日本侵略軍最高指揮官伊藤的女兒,她能知道象鼻子溝裏有什麼鬼名堂。”
“如果她不知道呢?”
“隻要她願意知道,就能知道。”
“如果她不願意呢?”
“這就要看你的了,”“表叔”說,他又一次把手搭在魏書觀的肩上,“你必須使她願意,但是又決不能暴露你的意圖。”
“這恐怕很難。”魏書觀說。
“我對你有信心,一貫。”
伊藤大佐依然要求女兒伊藤星子留住鄭庭鐵家。
在凶案發生後第二天,鄭庭鐵就提出伊藤星子已經不宜住在他家裏,要她搬出去。但伊藤星子不同意。鄭庭鐵說:“昨天晚上,一個日本軍人,我剛剛知道,是你父親的學生,從我家出去後被殺。所以你在我家住不安全。”伊藤星子說:“為什麼不安全?我跟所有的人都無冤無仇。”鄭庭鐵說:“但是你的國家跟我們的國家有仇,而且是深仇大恨。”伊藤星子說:“鄭伯伯,您的意思,因為我的國家和您的國家有仇,那麼兩國的人民都要互為仇敵?即使是無辜的平民百姓,也要成為軍人濫殺的對象?”鄭庭鐵說:“不,隻有你們日本軍人才濫殺無辜。”伊藤星子說:“那您還用擔心什麼?我是日本人,但不是日本軍人。中國人不殺日本平民,我不信日本軍人會殺日本人。”鄭庭鐵說:“但是你的父親是日本軍人,你是他的女兒,就不是一般的平民。我的意思,你留在壺瓶山鎮,我不反對,但是,你要住到軍營裏去。”伊藤星子說:“不,我討厭軍營!”
鄭庭鐵隻好請來了伊藤。
想不到,伊藤的意見是伊藤星子繼續留住鄭庭鐵家。伊藤說:
“星子是我的女兒,正因為是我的女兒,更需要住在鎮民的家裏。因為我想讓人們知道,讓人們放心,壺瓶山鎮仍然是安全和太平的。雖然我們有一名日本軍人被殺,但是還不至於影響到壺瓶山鎮的鎮民安居樂業,也動搖不了‘大東亞共存共榮’示範鎮的建設。星子不但要住在你家,並且還要參與到示範鎮的建設中來,這很有意義,我支持她。”
得到父親的支持,伊藤星子很高興。她對鄭庭鐵說:“鄭伯伯,什麼時候帶我去學校呀?我現在就想工作!”
鄭庭鐵說:“如果你的薪水太高的話,我們可付不起。”
“我不要薪水!”伊藤星子說。
岡田少佐在鄭家大院外牆找到了一粒彈頭。這粒彈頭幫助他確定了案發現場,是在鎮長鄭庭鐵家的外麵,而不是在從鄭家到象鼻子溝入口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