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耀延拿到了鷹,返回來。他看見鷹的身上,隻有一個槍眼。
川村誇讚陸司令好槍法。
陸耀延說:“是川村中佐打中的,不是我。”
川村說:“我根本就沒開槍。”
陸耀延吃驚:“不會吧?”見川村手上沒拿槍,“你的槍呢?”
“扔了。”
“扔了?為什麼?”
“因為我發現我拿的是一把臭槍,所以就把它扔了。”
陸耀延將信將疑,去拿過那把擱放在地上的槍。他看看槍,看看川村中佐。
川村說:“這是你的槍。”
陸耀延說:“我們現在隻有一把槍了。”他把槍遞給川村,“給你。”
川村中佐沒有接槍,而是從陸耀延另一隻手上要過鷹。“走吧。回去。”
陸耀延:“這就回去啦?”
川村掂了掂有十斤以上重的鷹,說:
“這麼大的鷹,足夠我們送酒了。”
在日軍軍營的審訊室裏,對寡婦劉翠芬的訊問即將結束。
鬆下將訊問筆錄遞到劉翠芬跟前,說:“你說過的話,我們都記在這裏,你看看有沒有出入?”
劉翠芬搖搖頭,說:“我不識字。”
鬆下說:“那你能保證你所說過的話屬實嗎?”
劉翠芬說:“句句屬實。”
“好!那麼,請在筆錄上按手印。”鬆下說。他的手下遞過印泥。
劉翠芬看看印泥,“用哪個手指?”
“拇指,右拇指。”鬆下說。
劉翠芬言聽計從,將沾上印泥的右拇指按在了指定的位置上。拇指拿開,她看到那留在紙上的紅指印,像是她快活時在陸耀延肩胛上齧咬呈現的口紅。她不由得微微笑了笑。
鬆下說:“謝謝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
劉翠芬離開審訊室,在日軍軍營裏走著。正在操練和幹活的士兵們無不被這名婀娜多姿的中國美婦吸引。他們像籠裏餓瘋了的猛獸,抓狂地看著爪牙不能觸碰的鮮活的錦雞、羚羊、斑馬,或者麋鹿。劉翠芬雖然沒看他們,但是她能感覺到這些野獸的饑餓、壓抑、躁動和貪婪。她加快步子,逃離了他們的視野。
川村和陸耀延在軍營裏喝酒。那隻從山上打來的鷹現在是他倆的下酒菜。
陸耀延的眼睛裏已經有了猩紅,顯然是喝了不少。
川村卻是一臉的愁雲,看上去很苦惱。
陸耀延說:“川村兄弟,有什麼苦悶的事,跟我說。”
川村搖搖頭。
“看來川村兄弟是不把我陸耀延當兄弟咯。”
“我不把你當兄弟能請你喝酒?”
“那有什麼事不能跟兄弟說?”
川村又搖搖頭,“這事說起來醜啊,還是不說為好。”
陸耀延說:“不說就罰你喝酒!”他一手端起川村麵前的酒杯,另一手拿起酒瓶,“連喝三杯,你可以不說!”
川村看看酒杯,看看酒瓶,“那我還是說了好。但是,”他盯著陸耀延,“我跟你說的事,你保證不能說出去?”
陸耀延拍胸脯:“我保證!”
“這可關係到我們日本人的榮譽,你要說出去,就不是我們日本人的朋友。”川村說。
“我要說出去,你斃了我!”
“那我說了?”
“你快說。”
川村說:“金田忽一郎的案子破了。”
“破啦?”
“破了。”
“那你還有什麼苦惱的?應該高興才對!”陸耀延說,他端起酒杯,“來,喝酒!”
川村擺擺手,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高興不起來呀!”
“為什麼?”
“因為,金田忽一郎是死在自己人的槍口下。”
“自己人?”
“是。我原以為,金田忽一郎是被敵對和反抗我們日本的敵人殺死的,但經過我們的偵查,不是。他死於我們自己人之間的謀殺,準確地說,死於情殺。”
“情殺?”
“對。”
“是誰殺了金田忽一郎?”
川村看了看陸耀延,“你認識金田忽一郎吧?”
陸耀延說:“認識啊,那晚伊藤大佐請客,他還跟我坐一桌。”
“可是後來你提前走了,是吧?”
陸耀延一愣,“我是提前走了。怎麼,你懷疑我?”
川村說:“不不不,你想到哪去了?怎麼能懷疑你呢?我們都知道凶手是誰了,怎麼還懷疑你呢?你神經過敏,罰你酒!”
陸耀延說:“好,我認罰!”他爽快地喝酒。
“那天晚上你走後,金田忽一郎也走了,”川村繼續說,“他跟伊藤大佐說是要回象鼻子溝,其實不是。他是要去會鎮裏和他相好的女人。”
陸耀延眼睛一瞪,但不是吃驚。他也不吭聲,像是知道金田忽一郎要會的女人是誰。
“我後來想起來了,”川村說,“吃飯的時候,金田忽一郎就已經心不在焉,說明心裏已經在想那個女人。然後,他終於找借口離開宴席。在那姓鄭的鎮長家門口,我說我要護送他回象鼻子溝,他堅決不讓送。為什麼不讓我送?我一送,他和相好的女人就會不成了。我不知道呀,一定要送,他沒辦法,隻好改變打算,回象鼻子溝。”
“這位皇軍,看起來文縐縐、老實巴交的,原來也不是省油的燈,挺耗(好)色呀!”陸耀延說。
“你們中國有句話叫的‘色字頭上是一把刀’,是不是?”
“那是。”
“金田忽一郎肯定不是那個女人唯一的相好,是不是?”
“我想是。”
“那麼,他就有情敵了?”
“我估計還不止一個。”喝高了的陸耀延說。
川村說:“如果你知道和你相好的女人還有別的男人,你會把那個男人怎麼樣?”
陸耀延脫口而出:“我會一槍崩了他!”
“這就對了。”川村說。
“什麼對了?”陸耀延醉眼看著川村,“我剛才說什麼啦?”
“你說什麼難道不記得?”
“我醉了,有些話記不得了。”
川村說:“你說你敢殺人。”
“我當然敢殺人!”陸耀延說,“不敢殺人還是什麼軍人,對不對?川村兄弟殺人不會比我少吧?”
川村說:“你根本還沒醉。”他舉起酒杯,“來,我敬你。”
兩人幹杯。川村繼續給陸耀延的杯裏倒酒,還撕了一條鷹腿給他。
陸耀延咬著鷹腿,眼睛一閃,像回想和覺醒什麼。他看著川村,說:
“你說金田忽一郎相好的女人是誰?情敵又是誰?”
“我先這麼跟你說吧,”川村說,“金田忽一郎走出姓鄭的鎮長家門的時候,他情敵的槍就在瞄準他了。”
“是嗎?”陸耀延說。他極力抬著眼皮,像臨睡前的小孩,在聽大人講故事,既瞌睡,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