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十五分鍾過去,福康還沒有上來。

二十分鍾了。

岸上的人們覺得,福康基本不會活著上來了。他去了另一個世界。

的確,福康正在另一個世界裏遨遊。

盡管這不過是一個洞穴,但因為藏著財寶,而讓福康覺得仿佛進了天堂,仿佛這才是真正的皇道樂土。

他本來也是想裝模作樣在水裏潛夠十分鍾就上浮出水的。他才懶得去尋什麼槍,即使尋到槍又如何?槍上麵已經不可能有宮本的指紋了,宮本照樣可以抵賴。他也不相信河底藏著財寶,即使河裏真藏有財寶的話,也不可能想找就馬上找到。河裏仍然還有鱷魚,不可能全被炸死。被炸死的不過是些幼稚、貪吃的鱷魚罷了。老鱷魚才不會那麼蠢。福康塗在穿戴上的藥劑還在起作用,他要在藥劑失效前浮出上岸。

事實上福康已經上浮了。如果不是一根什麼東西絆住了他,他就繼續浮上去了。

福康的腿被絆住的時候,是嚇了一跳的。他以為是鱷魚的尾巴鉤住了他,或者是河鬼的手在挽留他。福康好一會不敢動彈。他怕一動彈,那東西會絆得他更緊。過了一會,他鎮定些了,輕輕地將手貼著自己的身子往下探,在腳踝觸到一個硬物。他摸了摸那個硬物,發現狀態像一條魚。這就是一條魚,不過是木魚。木魚嘴上勾結著繩索,鐵的。他是被勾結木魚的細鐵鏈絆住的。福康鬆了一口氣。他解開絆住他腳踝的魚鏈。一放手,那木魚噌地上躥到他臉跟前。他覺得好奇怪,水中怎麼會出現這麼一個東西?他又抓住勾結木魚的細鐵鏈,扯了扯,扯不動,說明鐵鏈的另一端是被綁在什麼地方,而且綁得很緊。這時他真是想財寶了。難道這是綁住財寶的鐵鏈或尋寶備忘的標記?隻要順著鐵鏈這端到另一端,就是財寶了?

福康忘了上浮了。他抓住鐵鏈,一把一把地拉。鐵鏈往後,他在往前。

鐵鏈拉到另一頭,他冒出水麵。他以為靠岸了。但周圍黑咕隆咚的,像是夜晚。他想想下水的時間,不對,況且周圍一個人影也沒有。這是哪呢?

福康用防水燈一照。

發現這是一個溶洞。

接著,他就發現溶洞裏的箱子。打開箱子,他發現了財寶。

箱子裏的財寶可謂琳琅滿目,美不勝收。他捧起這個,放下,又捧起那個,又放下,再捧另外一個,像猴子在地裏撿包米一樣,總也拿不完,不知道拿哪個好。

最後,福康捧著一顆夜明珠,再也沒有撒手。夜明珠發放著璀璨迷人的光芒。他相信這是財寶中最珍貴的寶物。他要把這寶物先帶出去。

福康轉身,準備下水返回的時候,突然愕住了。

一條老鱷魚擋住水路。

他明白塗在穿戴上的防鱷藥劑已經失效了。

他被困在溶洞裏。

恐懼、寒冷、饑餓,一樣樣朝福康襲來。

他哀求鱷魚,請鱷魚行行好,放他走。“鱷魚兄弟,”他說,“我是日本皇軍壺瓶山警備大隊的福康,我是好人,大大的好人,請放我走好嗎?我求求你!”

老鱷魚無動於衷,兩隻眼睛死死盯著他。

“先前,手雷炸死了你的一些子孫,但絕不是我幹的!”福康說,“我一顆手雷都沒扔!真的,我是清白的。你找我報仇是找錯人了。我知道,這條河是您的,這些財寶也是您看守的,不,就是您的。我是不小心誤入這個藏寶的洞裏來的,真的。我沒有要這些財寶的意思,一點意思都沒有。您看,我現在是空著手,一樣東西都沒拿。您放我一條生路,我保證出去後決不泄露這裏藏著財寶的秘密,就天知、地知、我知、您知。相信我,好嗎?”

老鱷魚搖搖頭,顯然不相信福康的話。

福康不得不拿出藏在身上的夜明珠。“哎呀,這個東西怎麼會掉到我衣服裏麵來?”他假裝不知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就把它放回去,然後你放我走,好嗎?”

老鱷魚眨了下眼睛。

“要不,我還是把它帶回去,做個紀念?”福康不甘心將夜明珠放回,征求老鱷魚,“反正這裏還有這麼多財寶,您也不用,就讓我帶這個走吧?鱷魚兄弟?”

老鱷魚當然不會答應。

“好,好,我把它放回去,這就放回去。”

福康把夜明珠放回原處。

老鱷魚遊開去,放了福康一條生路。

福康的生還,著實讓正在悲苦交加、焦頭爛額中的伊藤、川村、岡田感到些安慰,他們肩上沉重的負擔因為福康的意外生還減輕了一份壓力。

但是,他們輕鬆不起來,也高興不起來。

福康很納悶和奇怪,為什麼沒有人問他是如何生還的?在河裏究竟發生了什麼?發現了什麼?

他等待他們問,巴望他們問。

但就是沒有人問他。隻見伊藤、川村、岡田一個個愁眉苦臉,像是還有比他的死活更重大的事情,在折磨著他們。

“出什麼事了?”福康問。

福康聽不到回答。然後,他就發現了擺在桌麵上的三粒彈頭!

福康驚愣:“又有人被殺了?是誰?”

岡田低聲說:“宮本。”

心裏晴天霹靂的福康戰戰兢兢地拿過都標簽有名字的三粒彈頭。在打死宮本的彈頭上,他看見還是刻有一道“—”!

三個日本軍人,被三粒都刻有“—”的子彈打死,除了能說明是一個槍手所為外,這每粒彈頭上的一道“—”,說明什麼?怎麼解釋?

這正是苦惱和折磨伊藤、川村、岡田的問題。現在,他們必須弄明白這彈頭上每道“—”的含義,或三道“—”相連、組合的含義,才能清楚殺手的動機和意圖。否則,就還要被殺手牽著鼻子走,一錯再錯。

“我們不能再錯了。”伊藤說,“我們已經錯殺了一個陸耀延。你們還曾經推斷宮本就是殺手。宮本現在死了,被推斷是殺手的人,被殺手殺死,說明也就不是殺手。否則,宮本不被殺手殺死,可能也還要被我們自己人錯殺。而為了證明宮本是殺手,”他看了看福康,“我們都認為你不可能活著回來了。說說是怎麼回事?”

福康終於聽到有人過問自己,卻感動不起來,激動不起來,因為這樣的關心太晚了。他已經決定什麼都不告訴別人,就像他對老鱷魚承諾過的那樣,財寶的發現,隻有天知、地知、老鱷魚和自己知道。

“我被河裏的暗流推到很遠很遠的下遊,”福康說,“終於漂浮上來後,我慢慢地走回來。”

川村說:“我們以為你被鱷魚吃了。你再不回來,你的遺物,就將隨金田忽一郎、鬆下和宮本的骨灰,送回日本了。”

聽了川村冷酷無情的話,福康覺得自己守口如瓶的決定是對的。

岡田見福康表情難看,說:“福康君命大福大,你活著回來我很高興。”

川村白了岡田一眼:“你以為我就不高興?我剛才是在開玩笑。不過你這個人聽不懂玩笑話,也開不得玩笑。福康就不一樣了,是可以開玩笑的,”他看著福康,“是不是福康?”

福康點頭說:“是,我本來是不想活著回來了的,可是我又想,我不回來,川村中佐拿什麼開玩笑呢?於是我就回來了,拿命來給川村中佐開玩笑。”

川村愣了愣,然後大笑。

伊藤、岡田苦悶的臉上,也難得地有了笑容。

但是很快,苦悶又回到伊藤的臉上。

伊藤說:“福康回來,你們又多了一個腦袋。難道你們三個腦袋,都搞不明白殺手在彈頭上刻畫這三道杠是什麼意思嗎?”

福康說:“或許,恰恰因為我們腦袋太多,才搞不明白,因為腦袋多,想法就多,多了就亂。”

伊藤說:“這就是你們事先不讓我知道的原因?因為你們怕多我一顆腦袋會更亂,是不是?”他看看川村,看看岡田。“什麼宮本有可能是殺手,要引蛇出洞。現在宮本死了,那蛇是誰?是我嗎?”

川村、岡田噤若寒蟬。

“你們居然不相信我,懷疑我,”伊藤指點著部下說,“你們的腦袋都長蟲了是嗎?我殺金田忽一郎?他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精英,是我的手臂,像我的兒子一樣。我殺他?我愛護保護他都嫌不夠,我殺他?他死了,你們知道我有多心痛,有多難受?啊?還有,鬆下是我殺的嗎?宮本也是我殺的嗎?我瘋了嗎?我不是日本人嗎?我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同胞?為了財寶?是不是?福康,你在油榨河裏發現財寶了嗎?”

福康細聲說:“沒有。”

“大聲點,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