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3 / 3)

“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伊藤昂起臉,又垂下臉,不停地吸氣、泄氣:“我們在上這個殺手的當,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知不知道?你們?這個殺手把你們想得很愚蠢,還在玩我們,耍我們。福康。”

福康立正道:“到!”

“你不是嫌腦袋多了亂嗎?”

“福康錯了!”

伊藤說:“你們三個腦袋裏麵,我看你最機靈。”他一一摸捏著彈頭看,“殺手在彈頭上刻畫這三道杠是什麼意思?這個問題就交給你,你一個腦袋來想。你可給想清楚,想明白咯。否則,我們還得有人腦袋開花。”

“福康不敢!”

川村捅了捅福康:“伊藤大佐是器重你。你腦袋好使,能開竅、開花。”

福康說:“你開什麼玩笑?”

伊藤聽見,說:“川村不是開玩笑。我們識不破殺手在彈頭上刻杠的意思和意圖,就不能有針對性地、有效地采取正確的對策和防範措施,那麼,我們的人中,你,我,他,還有他,真的可能還要有人像金田忽一郎、鬆下和宮本一樣,遭遇不測和不幸。”

福康摸著自己的腦袋,說:“那我一定好好想想。但是我需要時間。”

川村說:“你可別等我們又有人腦袋開花了,才想出來。”

福康說:“聽你這話的意思,可不是在拿我的腦袋開玩笑。川村中佐,你是越來越會開玩笑了。”

“好啦!不要說這些臭話了!”伊藤揮手打斷說,“我也沒工夫聽你們瞎扯胡鬧,都幹你們的正事去吧。我也回象鼻子溝了。”

送走伊藤大佐,川村、岡田、福康先是麵麵相覷,然後是怒目而視。因為對伊藤是殺手的懷疑遭到伊藤的識破和痛斥,三位曾團結一致的日本軍人現在互相推諉,惡語中傷,最後發展到拳腳相向大打出手的地步。

島田小隊長進來報告,火化宮本遺體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好了。

川村、岡田、福康停止了打罵。他們整理衣冠,離開軍營小會議室,再齊步走出軍營,來到營房後麵即將焚化宮本遺體的地點。

宮本躺在一堆幹柴上,像一頭將被燒烤的黃牛。他黃呢子衣服領子上的中佐軍銜,像是提前烤熟了的牛耳朵,很誘人和刺眼。他軍銜上有兩顆星,其中一顆是才添加上去不久,但是他還沒有享受這顆新星帶給他的光榮和好處,就被槍殺了。

他是在出象鼻子溝後,在乘坐摩托車前往日軍軍營的路上被槍殺的。

宮本所長本是來送前任金田忽一郎的遺物,並與幾天前同樣被槍殺的同鄉摯友鬆下告別,因為金田忽一郎和鬆下的骨灰即日將送回日本,他必須得來送送他們。

他萬萬沒有想到,與他們同回日本的,還有他。

他的死法跟先前死去的金田忽一郎、鬆下一模一樣,都是腦門中槍。殺死他們的都是同一個人,同一把槍,同樣刻著“—”字符的子彈。

他們是同一命運的人。

川村、岡田、福康等默默地佇立,悲哀和憤慨也像烈火一樣,在他們的臉上燃燒。

在他們身後很遠的象鼻子溝坡嶺上,也有一個人,像他們一樣默默地佇立。他遙望著從軍營方向冒出的火光和黑煙,心裏的悲哀和憤慨,也像火一樣燃燒到了臉上。

一個多月以來,他已經連續幾次目睹了這樣的火光和黑煙,那是焚化他同胞屍骨產生的火煙。每次看到火煙的升騰,他的悲哀和憤慨就難以自抑地燃燒、沸騰。尤其是焚化金田忽一郎屍體的時候,他在場。他親眼看見與他情同父子的學生被烈火吞噬、燒焦、焚化,他的鼻子聞到骨肉被燒灼的刺激味道,他親手撿起大日本帝國精英粉碎的骨頭,那樣的時刻,他真是傷心欲絕,憤恨至極。所以在焚化鬆下的時候,現在焚化宮本的時候,他決然遠離,因為他不想再讓他的部屬看到他的絕望和崩潰。

他是伊藤。

伊藤大佐在象鼻子溝裏徒步思索。他的衛兵遠遠地跟著,因為他不允許他們靠近。他獨行獨思,不想讓任何人影響他的思考和判斷,即使是愚忠的衛兵。

一個月以來發生的三起槍殺案,現在像一團麻,在他腦子裏打攪。他要把它理直、理順。

金田忽一郎、鬆下、宮本都是被同一名槍手打死,這是可以肯定的。先前什麼陸耀延殺死金田忽一郎,鬆下或宮本殺死金田忽一郎,宮本再殺死鬆下,這些推斷都是錯的,因為所謂的殺手一個接一個都死了,而真正的殺手隻有一個。這個真正的殺手為什麼要在每一粒槍彈上刻一道“—”?他想表達什麼?“—”是殺手的名字嗎?或者是殺手名字的筆畫?如果是筆畫,那麼三道“—”筆畫組合,是“三”。誰的名字叫“三”?或名字裏有“三”字?這個殺手為什麼敢留下自己的名字?說明他很自信,或者說是狂妄。這麼狂妄的殺手是誰?

伊藤大佐走上小山岡。這是他和宮本曾經來過的地方。宮本就是在這裏,向他舉報了金田忽一郎在壺瓶山鎮的所作所為,盡管宮本的舉報中,沒有提及自己,但伊藤能知道,宮本一直是在金田忽一郎左右的。就是說,宮本參與或見證了金田忽一郎的所作所為,這些所作所為嚴重威脅了某人的生命或生存,才導致了金田忽一郎被殺,而後導致鬆下被殺,宮本被殺。

一陣風吹來,冷靜的伊藤又再想起,宮本在告訴中,提到金田忽一郎曾經和廖柏年發生衝突和鬧翻,衝突的原因來自於廖柏年的三兒子對日本人的敵視,於是金田忽一郎刁難廖柏年。金田忽一郎揚言要把廖柏年的三兒子潛回家的消息通知鄭庭鐵,因為廖柏年的三兒子三年前捅死鄭庭鐵的兒子後跑了,他如今潛了回來。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廖柏年的三兒子殺死了知情的金田忽一郎,還有宮本?對,這完全有可能!而且,廖柏年的三兒子,小名不是叫“小三”嗎?對,一定是他,廖小三!

那麼,廖小三為什麼要殺死鬆下呢?難道廖小三潛回壺瓶山鎮,鬆下也知情嗎?

鬆下一定是知情的。因為,他和宮本是同鄉摯友。宮本在和鬆下聚會時會談及廖小三的事情。還有,鬆下是金田忽一郎專案組的成員。他在調查中掌握了廖小三潛回壺瓶山鎮的信息,或許還以此去威脅、敲詐過廖柏年?

於是,廖小三要把包括鬆下的知情人都殺死,以絕後患。他這麼連貫殺人,是一個人單槍匹馬,但是背後是否有人支持和指使?比如他的父親廖柏年?

不管怎樣,廖小三的殺人嫌疑,此刻在伊藤大佐的心中,篤信不二,像是現在頭頂上的烏雲,鐵定是要下暴雨的。

果然,電閃雷鳴之後,下雨了。

伊藤站在傾盆大雨中,自信對廖小三是殺人凶手的推斷,像預感天氣一樣準確。

川村中佐親自帶人包圍廖柏年家。他責令廖柏年把三兒子交出來。

廖柏年說他三年沒有見到他三兒子了。

川村說:“這不對吧?金田忽一郎和宮本生前,可是親眼見過你三兒子回來了,就在你家裏遇見的。伊藤大佐也知道這件事情,因為宮本生前跟他彙報過。我們來抓你的兒子廖小三,遵照的也是伊藤大佐的指示。”

廖柏年說:“為什麼?”

川村笑道:“為什麼?你還用問我們為什麼?”

廖柏年說:“我三兒子三年前失手殺了人,但殺的是別人,不是日本人,怎麼輪到日本皇軍來抓他呢?”

川村說:“你三兒子三年前殺的是別人,但如今他殺我們日本人了,而且連殺三人!”

廖柏年大喊冤枉:“哎喲,我三兒子哪有能耐殺日本人?他還是個毛孩子!”

“三年前他是個毛孩子,但這次回來可大變樣了,變成一個冷血的殺手。”川村說。

廖柏年說:“我三兒子是回來過,這不假,我承認。但你說他殺日本人,打死我都不相信!”

川村說:“我們會讓你相信了,再打死你。說吧,你三兒子在哪?你最好乖乖地把他交出來。”他看著古色古香的宅院和陳設,“我們可不想破壞這麼一座有曆史和文化的建築,”他拿起一個瓷器,“這玩意應該是很有年代了吧?如果我們不得不搜查的話,你這個家和家裏的這些古董,我可不敢保證完好無損喔。”

廖柏年說:“我三兒子隻在家裏待了幾個晚上,然後又走了。我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是嗎?”川村說,他將手裏的瓷器朝地上砸碎,“現在,你還說你不知道你的三兒子在哪嗎?”

廖柏年痛心地說:“我真的是不知道,我發誓!”

川村指示士兵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