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我問了—句:“轉香咋沒跟你來啊?”劉鳳桐歉疚地說:“在家保胎哪。我們對不住桃兒啊,那年多虧桃兒救了她。對了,這得感謝立國啊,你給她開導挺管用,她精神上好多了。不然,咋懷孕了呢。”我真是欣慰,嘴上卻說:“嗨,我能幹啥呀?不頂吃不頂喝的。”雙羊插話說:“有啦?行啊哥們兒,你寶刀不老,夠狠的呀。”劉鳳桐說:“這個歲數懷個孩子危險啊,要不咋保胎呢!”雙羊說:“該要一個該要一個。”劉鳳桐說:“大喜事兒,你這真熱火啊!”我冷著臉說:“再熱火,也暖不了有人的心啊!”劉鳳桐愣了愣說:“三哥你是?”我說:“你家的土地咋還不給雙羊流轉啊?”劉鳳桐說:“三哥,我沒出息,我們就想自個兒種。”雙羊打破尷尬局麵,笑道:“別聽三哥瞎說,走,進屋待著去,陳縣長來了,還有徐鎮長。三哥,屋裏坐一會吧?”我擺擺手說:“你們進去吧,我掂量掂量大鼓詞兒。”話是這麼說,其實,我是不願意跟當官的坐一塊。我倒不是多清髙,我是覺得他們身上土腥味不純了。劉鳳桐說:“瞎子,啥掂量鼓詞啊,等你的桃兒吧?”我說:“哎,就等老婆呢,咋著,犯法啦?”劉鳳桐嘿嘿笑了。其實,我是在等桃兒,我的心情是矛盾的,我擔心她一耍性子不來了,那樣雙羊會不髙興的;而如果她來了,看見雙羊的胖兒子我又擔心她會受刺激的。如果不發生那個事件,我們的孩子都滿地跑了。

桃兒還是沒有到。我打電話催了桃兒。我在屋裏琢磨著鼓詞,聽見郭富九用破鑼嗓子喊我。我就答:“瞎吼個啥?”郭富九說:“走,縣長叫你哪!”我一聽就明白了,說:“富九啊,你聽老弟說句話行不?”郭富九說:“你說,你說。”我說:“收麥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跟雙羊的過節兒。你今天來,葫蘆裏就沒賣哈好藥!我猜得到你是來找縣長說土地流轉的事,對不?”郭富九說:“是,沒錯,我要問問縣長,土地流轉究竟是不是憑個人自願?”我張嘴就罵:“你小子損不損?今天是啥日子?大喜的日子,土地的事改天再說行不?縣長來了,田支書也快到了,雙羊跟鎖柱都在場,能讓人高興嗎?真要是吵吵起來,那豈不是攪了好端瑪的酒席宴?”“那你的意思是……”郭富九猶豫了。我說:“很簡單,喝滿月酒,有啥話宴席散了再說。”郭富九說:“是這麼個理兒,那就聽你的,喝完滿月酒再說。”轉身剛要走,一個叫大冬子的說:“宴席散了陳縣長還不走啊?走了咱上哪找人家去呀?你們誰愛走就走,我進去。”其他幾個人也鬧騰著跟進了屋。我攔不住了,連忙站起身跟了進去。

屋子裏彌漫著濃濃的煙草氣味,夾雜著水果芳香。就聽雙羊喝問:“大夥都在外麵忙,你們跑屋裏幹啥來啦?啊?快出去,我們向縣長彙報工作哪!”一個男聲:“我們要退股,不參加土地流轉了。”另外幾個人隨聲附和著。陳元慶哈哈一笑,說:“老少爺們兒們,不要激動,大家有話坐下說,坐,坐呀。老忠叔你好,大冬子,坐,喝茶。”雙羊說:“我說你們可真不懂事,縣長整天工作忙得沒個空閑,今兒個好不容易清閑會兒,你們就來打攪他,哪有這麼辦事的,啊?老忠叔你帶個頭兒,先喝滿月酒去,有啥話明兒個說。”陳元慶說:“唉雙羊,別這樣,既然爺兒幾個奔著我來的,我就不能把大夥攆走是不是?喝完滿月酒我就得趕回縣裏,哪還有時間接待大家呀。來,有啥話說吧,誰先說?老忠叔,你是長輩,你先說。”老忠叔擤了下鼻涕,清清嗓子說:“說就說,我的話也簡單,我家那塊地不流轉了,惦著自個兒拾掇。完了!”大冬子等人紛紛說道:“對對對,我們也就這一句話。”陳元慶沉默了一會兒,說:“嗯,我聽清楚了,大夥是想把自己的承包地要回去,這不過分,土地流轉是講自由自願的,自己的地有權利做主。我想問問大夥的是,為啥要退出流轉呢?你們總得給個理由吧?”雙羊插嘴說:“是啊,說個理由,讓縣長聽聽。”這時候門響了一下,陳玉文說話了:“這麼多人擠一屋子幹啥哪這是?看我大哥來啦?……這一個個咋這嚴肅啊?開會呢?有事沒事啊?沒啥事上外頭幫幫忙去啊。”屋子裏鴉雀無聲了會兒,老忠說:“那縣長你們忙著,我先去外頭瞅瞅去。清明,大冬子,走啊。”響起腳步聲。陳元慶說話了:“玉文,你幹啥呀,這沒你的事,出去忙你的去,聽見沒有?”一直沒說話的鎖柱說話了:“大夥別走,既然縣長要聽,你們就都說說。玉文,你去吧。”陳玉文嘴裏罵了一句:“娘了個巴子的!”就走出去了。鎖柱說:“大夥說吧。”大冬子說:“要說理由,就是閑著發慌,沒啥事幹,自個兒鼓搗鼓搗地是個營生。”其他幾個人附和道:“對對對,自個兒伺候伺候地,好打發日子。”陳元慶輕輕一笑問:“沒有別的理由了?就這麼簡單?”大冬子說:“這還得多複雜啊?我的地不想流轉了,想收回來,就這麼簡單。”陳元慶說:“我問一句,土地流轉合同到期限了嗎?”大冬子說:“還沒到啊,可那合同上寫著哪,我們有權提前告知乙方中止合同。”陳元慶笑了說:“還沒到期限,你們就急著越級找我,忒心急了吧?”大冬子說:“問題是……是……”陳元慶說:“是啥,說嘛。”大冬子說:“村委會不想中止合同不是嘛……”屋子裏又靜下來了。過了一會兒,陳元慶說:“這樣吧,大家反映的情況我已經清楚了,你們先去喝滿月酒,我和幾位村幹部討論討論這個事,研究出個雙方都滿意的解決辦法,好吧?”大冬子說:“還研究啥,你官兒最大,你一句話說了算嘛。”陳元慶說:“那可不行啊老弟,官再大也不能越權,搞一言堂嘛。上級是號召土地流轉的,雙羊流轉的土地也都是簽了合同的,都有法律效力啊!好了好了,大夥喝酒去吧!”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了出去。外麵忙成了一鍋粥。我也要跟著走,被陳元慶叫住了:“立國別走,你見多識廣,幫我們出出主意。”我連忙擺手說:“我連眼睛都沒有,有啥見識啊?一個裝神弄鬼的臭皮匠而已!”雙羊拉住我的胳膊說:“三哥,你瞎謙虛啥呀,該說話就得說話呀!鸚鵡村的事兒能逃過你的手掌嗎?”我依舊不吭聲。陳元慶咳嗽了一聲。田兆本到了,喘著粗氣說:“幫大娘操持酒席,不知道縣長來了。”陳元慶說:“坐吧。剛才老忠叔幾個人來了,要中止土地流轉合同,如果那樣的話,集團的土地就不能連成片、形成區域規模了,你們得想辦法留住啊!”田兆本說:“剛才半路上我聽鎖柱村長說了,我們一定做好群眾的思想工作。”鎖柱大咧咧地說:“虛頭巴腦的,啥思想工作?誰信你?歸根到底一句話,農民就想多鬧點錢花啊!”

雙羊說:“每畝多加一點錢,我們集團能做到。關鍵是,加多少是個頭?是個無底洞啊!我使用的是原料,成本太高了,企業生產成本加大,這是一個致命的問題。唉,兩難哩,我那工廠裏可都是失地農民。過去種地的人,沒事做了,就閑著發慌,三天兩頭跟咱們要地,咱還幹啥不啊?”田兆本說:“集團還能安排這些人不?”雙羊說:“我那兒都滿了,能安排還開這個會幹啥呀?”鎖柱說:“反正不能把這些人推出去上外地打工去,咱村這幾年外出勞動力不少了。”雙羊說:“我同意,出門在外,背井離鄉的,那滋味不好受。哎,前天,四歡子媳婦不就找咱們訴苦了嗎,說四歡子左手中指叫機器咬半截兒去了,老板說他違反操作規程,不算工傷。”陳元慶問:“你們沒去人幫著解決?”雙羊說:“我跟鎖柱去了一趟,可沒找著老板,已經跟當地的勞動維權部門負責人說好了,他們答應幫著解決。過兩天我再去一趟,不解決哪行啊,不能叫咱鸚鵡村的人受委屈,叫鄉親們罵咱吃人飯不幹人事兒啊。"我忍不住了,插了一句話:“雙羊這話在理兒,是鸚鵡村主事兒的。”這時候,桃兒進來了,她一出現,大夥都鼓掌。

我不懂大夥是啥意思。我覺得桃兒能來是有思想鬥爭的。一是她與雙羊的過去;二是她會想起我們那個“流產”的孩子。桃兒說:“剛才我都聽見了,轉移人口不是個簡單事情,我們鸚鵡村得帶個頭哩:雙羊說:“人哪,得有事情幹,閑著就掙不來錢,掙不來錢吃啥?”陳元慶吸著煙說:“一談到解決農村勞動力就業問題,一些人往往隻想到單靠發展工業來實現,到城市去找出路,我個人認為這些看法是片麵的,也是觀念上的誤區。應當大力發展農村現代經濟,就是打造現代農業。這一點堅決不能動搖!推動農村從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的轉變,雙羊就帶了一個好頭!”大夥都思忖著陳元慶這番話。桃兒一拍巴掌說:“縣長的話挺讓我受啟發。我們麥河集團市場部,正準備跟葡萄溝人商量,打算流轉他們的土地,讓那裏的農戶都種葡萄。如果談妥了,我們可以在河岸荒地上建一個中型葡萄酒廠,吸納咱們村的一些勞力當工人,這樣一來,不就解決一部分人的就業問題了嗎?”陳元慶連說了三個好:“這個主意不錯嘛,桃兒有誌氣。你們看呢?田支書,你的意見如何呀?”雙羊一拍桌子大聲說道:“行啊,桃兒,士別三日叫我刮目相看哪!辦葡萄酒廠?你沒跟我商量過啊。”桃兒說:“你是大老板,我們弄好了,再跟你彙報啊!”雙羊哈哈地笑了起來:“桃兒啊,你不愧是我們麥河集團的頂梁柱啊!”鎖柱說:“桃兒這個主意挺好,就怕葡萄溝的人不配合啊!”雙羊說:“這好辦,必要的話,縣長可以助一臂之力嘛。”陳元慶說:“那不一定,那得看桃兒的表現啦!”桃兒嬌聲嬌氣地說:“縣長想要我們咋表現啊?”陳元慶聲音很色:“桃兒可是我們鸚鵡村出了名的大美女啊!不,城裏都有一號啊!看來,我們鸚鵡村不僅出大老板,還出公關人才哪!”雙羊說:“是啊,桃兒可是我們麥河集團的公關人才。”大冬子問:“雙羊,啥是公關人才?”陳鎖柱插了一句:"就是交際花!”我的心裏咯噔一下,恨不得給他一拳頭。有個人說:“交際花當兩年,渾身都來錢啊!”更讓我生氣的是,桃兒的瘋勁就上來了:“對,說公關呢好聽點,說交際花也沒啥,說三陪呢,我也不在乎,我隻在乎麥河集團興旺發達啊!”陳元慶哈哈大笑:“現在我分出遠近來了,桃兒這心裏啊,還是裝著雙羊!這叫打斷骨頭連著筋啊!”張晉芳進來插話說:“人要是不要臉啊,筋就長,剪都剪不完。”桃兒也生氣了,哼唧了半天,竟然沒吐出一個字來。雙羊急忙把張晉芳推出去了。這一來二去,人越說越擰巴,桃兒又成了村人的笑料。我一陣急火攻心,恨不得將喝茶水的桌子給掀了。“咕咚”一聲,我從凳子上跌了下來,一屁股鐓在地上。桃兒急忙扶我,我一把將桃兒甩開了,我哼唧著,咋也爬不起來。鳳蓮聽說我栽了,風風火火跑進來扶起了我。

歡喜的氣氛一下子就走樣了。雙羊張羅著開席。酒桌開席了,我沒有喝酒。鳳蓮送給我一堆麵花。鸚鵡村的女人都愛捏麵花。我摸出有動物、花卉和瓜果。我摸著一隻麵猴,猴子抱膝,戴著一頂馬戲團的小醜帽,有兩粒兒黑糜子,便是猴子的眼珠兒了。我舍不得吃了,遞給了桃兒。鳳蓮看在眼裏,又悄悄塞給我一個“蛇盤兔”的麵花。我嚼在嘴裏麵筋筋的,有點兒甜,我在嘴裏吧唧了半天才往肚裏咽的。我跟郭富九坐在一起,吃著喝著,有時候還開著玩笑。開始隻是鬥嘴兒,喝到勁頭上,他就跟我動手動腳的。雙羊敬酒到我們這桌,郭富九就亂了陣腳,他酒前說話走腦子,酒後就忘記自己是吃幾兩幹飯的了。他再借著點兒酒勁,跟雙羊耍起了酒瘋。“夠啦,夠啦!雙羊哪點對不住你們?”我站了起來,吼了一通。人們都給驚住了。我雖然看不見,還是瞪著他們,我自信我的目光像刀一樣劃過他們的臉。我唱道:

摸一摸我的天

親一親我的地

娘織了毛布衣

姐編了葦炕席

麥子黃了梢兒

大爺掛了犁兒

這個晚上桃兒沒有回城,她說要好好陪陪我。她說今晚沒有月亮,一片漆黑。我哪天不是過著漆黑的日子?我知道,她是看我不高興,想把我哄高興了再走。可是,一提到桃兒說的建設葡萄酒廠,我就來氣,我們三說兩說就爭吵起來。我直截了當地說:“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嗎?我問你,釀酒工藝你懂嗎?”桃兒說:“不懂,我可以學啊。”我問:“市場學問你懂嗎?”桃兒說:“市場學問?三哥你別忘了我開保潔公司已經好幾年了,咋說也積累點兒市場經驗了吧?雙羊懂市場,我讓他幫我啊!”我痛惜地搖頭說:“你那點市場經驗叫啥經驗啊?雙羊忙成那樣,他能幫你嗎?桃兒啊,市場就是大海,嗆口水是小事,淹死人不是哈新鮮事,你一個小女子還不知道闖市場的凶險呢!”我有意加重語氣說的這段話。桃兒沉默了會兒後說話了:“我的三哥,謝謝你給我的提醒,我知道這裏麵的風險,也知道其中的道理。我已經跟南方一家國有葡萄酒廠聯係好了,去培訓學習,是一個好朋友介紹的。”

我一聽急了,大聲質問桃兒:“這麼大的事,咋不跟我商量一下啊?啊?兼並流轉葡萄溝土地,說得輕巧,又整出個上南方學習培訓去,你挺能耐呀你,槐樹鎮盛不下你啦是吧?你有啥了不起的呀?保潔公司還不夠你忙的嗎?”桃兒說:“三哥你咋這麼說話呀,我要建酒廠不是爭強好勝,更不是抖威風,我是想實實在在幹點事啊。”我斬釘截鐵地說:“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往火坑裏跳。”桃兒硬硬地間答:“我主意已定,誰也甭想攔住我。”我啪地一拍桌子提髙了聲調:“我是你男人,就要攔住你!”桃兒也啪地一拍桌子,提高了聲調:“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吼叫起來:“你的事我就是要管!”桃兒的歇斯底裏勁兒又上來了,尖聲叫道:“你管不著,我又沒賣給你白立國。你瞎了吧唧的少摻和我的事!”我咆哮起來:“我瞎了吧唧的咋了?啊?我眼瞎可我的心不瞎啊!不像有的人在城裏一一”我急忙收了口。

“你……你……你說,你說有的人咋啦?是不是罵我?罵我是騷貨?是,我不叫桃兒,我叫騷貨,騷貨!”桃兒傷心地大哭起來。

過了一會兒沒音了,我聽見桃兒跑動的腳步聲。桃兒哭著跑了。這次爭吵發生之後,我始終懊悔不迭。‘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啊!幾天都不見桃兒的消息,我有點兒慌了,給雙羊打了個電話,讓他跟桃兒談談,我真的後悔了。我期待桃兒快快回家,朝著我一通歇斯底裏,撕我的嘴撓我的臉我也能忍,這樣她也許會好受一點。

過了好幾天,雙羊終於把桃兒“押”回來了。他把桃兒往我身邊一推,就抽身離開了。我抓著桃兒的雙手,喊道:“桃兒,三哥說錯了,別生氣了,我對不住你啊!”桃兒卻像沒事人一樣,嗬斥道:“行了吧你,瞎了吧唧地叫喚啥呀?人家給你炒菜去。”我鬆了口氣,暗暗掐算一下日子,桃兒發火那天,正是她來例假前兩天。桃兒不生氣了,我也不生氣了,我哪兒有生氣的資格呀?

第三卷望之圓月

麥穗理論與虛擬經濟

莊稼人講節氣,生意人講和氣。

可是,從雙羊經商開始,我咋就看不到一點和氣生財的跡象呢?趙蒙死後,黑鎖也死了,他給嚇住了,徹底離開了煤礦。倒賣了一陣鋼材,不但沒掙到錢,還被人騙了六十萬。他瞅準了方便麵市場,求助桃兒巴結上了張洪生,進了美食人家方便麵廠。我問過雙羊,為啥選擇方便麵這個行當?雙羊給我講了一個“麥穗理論”:傳說古希臘哲學大師蘇格拉底的三個弟子曾求教老師,問怎樣才能找到理想的伴侶。蘇格拉底帶領弟子們來到一片麥田,讓他們每人在麥田中選摘一支最大的麥穗兒!還有補充規定,誰也不能走回頭路,且隻能摘一支。第一位弟子剛剛走了幾步便迫不及待地摘了一支自認為是最大的麥穗兒,結果發現後麵的大麥穗兒多的是;第二位一直左顧右盼,東瞧西望,直到終點才發現,前麵最大的麥穗巳經錯過了,隻好隨手摘了一支;‘第三位把麥田分為三段,走第一個三分之一段時,隻看不摘,分出大、中、小三類麥穗兒,在第二個三分之一段裏驗證是否正確,在第三個三分之一段裏選擇了麥穗中最大最美麗的一支。我聽著挺新鮮,笑著說:“我明白了,第三個弟子做得最出色!”雙羊說:“在數不清的麥穗兒中,尋找最大的麥穗兒幾乎是不可能的,所謂最大的,往往也是在錯過之後才能知道,社會學家給這個故事起了個名字’叫‘麥穗理論、他們給出的‘最優策略’是:前三分之一隻看不摘,心裏確定下來一個標準,中間三分之一還是隻看不摘,對剛製定的那個標準進行修正,最後三分之一再按標準尋找下手目標。離開煤礦以後,我隻看不下手。當我心目中有個標準後,就進人了張洪生的美食人家。我終於找著了下手的目標!”我感歎一聲:“原來做生意,還有這麼多學問啊!”據我所知,是桃兒介紹雙羊認識張洪生的。最初張洪生還是信任雙羊的,出資派他到清華大學進修,回來指望他幹出點兒名堂。雙羊是有野心的,他到美食人家是來偷藝的,當他翅膀硬了自然要飛的。他向張洪生遞交了辭呈,得到的是挽留。過了幾天,他就再遞,仍舊挽留。第三次張洪生作出一副無可奈何、忍痛割愛的樣子放他走了。張洪生對雙羊的怨恨埋在心底了。

沒過多久,雙羊就另起爐灶,創建了麥河道場方便麵品牌。

這個過程是雙羊最艱難的。我記得他當時一無工廠、二無原料、三無市場、四無資金,處於一種“四無狀態”。大環境還是腹背受敵,我知道,麥田縣四周有幾家方便麵食品企業,相互之間虎視眈眈搶奪市場,不少人擔心雙羊難以立足生存,都不看好他的麥河道場。雙羊偏偏不信邪,誰也攔不住,執意要幹。他沒選廠址,也沒找原料,更沒籌資金,而是胳肢窩底下夾了個皮包就奔了南方。我問他:“你的廠子呢?”雙羊神秘地伏在我的耳邊說:“廠子在我心裏正建著哪!”我沒聽明白,他解釋說:“我要虛擬建廠。”我一激靈:“虛擬?哈,就是造假唄,這不是騙人嗎?”我脫口而出。雙羊鼻子眼裏哼了一下,明顯嘲諷我說:“你懂個球兒?你唱大鼓都唱傻啦,這是時髦的管理方式啊!”我不說話了。我做過一天兩天生意啊?咋能揣摩人家的心思呢?雙羊拍了一下我的肩頭,笑說:“買賣不懂行,瞎子撞南牆啊!”我不高興地說:“以後你買賣上的事,別跟我說啊!”我嘴上說不管,心裏還是放不下雙羊。我跟桃兒谘詢了一回,桃兒的看法跟我相反,難道我錯了?在我的家裏,雙羊和桃兒有過議論。桃兒要買斷麵粉廠,被雙羊攔住了:“桃兒,我勸你一句,購買固定資產,你的罪過大了!有錢做市場,做品牌,做客戶!沒錢更不能借錢買固定資產!”桃兒順從地點點頭:“我聽你的,我不買麵粉廠了。我那點資金都投在保潔公司了。”我插話說:“雙羊,這是為啥?”雙羊吸上一支煙說:“很簡單,固定資產不增加你的利潤,倒侵吞你的效益。比如說,固定資產占了太多的資金,沒錢幹別的,機會成本就耗費了。還有,這些廠房設備,每天都有折舊啊!投資要建廠房和作業線,時間呢?時間也是成本啊!市場變化速度賊啦地驚人,轉產呢?轉產設備就廢了,弄不好,隻剩下賣個廢銅爛鐵的錢啊我還是不理解,雙羊苦口婆心地說:“三哥,你呀,這輩子經不了商!我打個比方吧,趙本山小品裏有一句台詞:青春痘長在哪裏不影響自己美觀?有人說長在脊梁上,有人說長在屁股上。高秀敏說,長在別人臉上不影響自己美觀!最後的答案,我欣賞啊!我們要借別人的雞下自己的蛋!”我恍然大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