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花開花落(二)
四
天氣抽瘋似的猛熱了幾天以後,又漸漸變得有些涼爽了。乜丹萍的心情卻沒有一點要平靜下來的意思,仍然處在萬分緊張的狀態下。從小到大一直驕傲的她,第一次嚐到了沮喪和恐慌的滋味兒,第一次體驗到在人前抬不起頭的痛苦。而這一切,又都與自己有關連:郎誌強已經不回家不露麵了,司玉珍則在學校門外等著,郎楠隻要一出校門,就被她嚴密保護著回她家,乜家這頭誰也沒法接近了。
乜家這頭此刻也顧不上郎楠了。自從蔣名流通報消息後,乜家就亂了營。由繩鳳琴指揮,連夜就轉移一些貴重物品。乜丹萍說萬一檢察院捕人搜家,肯定是不分青紅皂白的,起碼是見什麼先扣什麼。本來是咱們自己的存款,沒準兒也給你先收去,將來即使平反,往回要可就困難了。繩鳳琴說你說的很有道理,我這有幾個存折,你們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另外還有些金貨,也得放在安全的地方。
哪裏是安全的地方?倘若老頭子出事,兒子和女兒家肯定是公檢法眼裏的重點。而此時若放在什麼朋友那兒,又根本無法讓人信得來。於是,乜丹萍隻能求助於蔣名流。蔣名流為她在銀行租了一隻保險箱,用的是個假名字。乜丹萍分幾次將這些東西悄悄存了進去。為了不引起周圍人的注意,每次她都是裝做去菜市場買菜,從側門悄悄溜出去。然後也不打的,而是擠公共汽車去市裏。在繁華地段下車,再進商業區裏轉悠,看清確實沒有人跟蹤,才鑽小胡同到銀行。乜丹萍曾問蔣名流,說銀行裏又登記又有錄像機,人家若查起來豈不是更方便。蔣名流說大隱隱於朝,你把東西放在銀行裏,反倒安全,若是藏在牆縫子地底下,說不定用不著人家搜,耗子就給弄沒了。乜丹萍想想也有道理,別看這麼大一個世界,真要跟你鬧起別扭,還就真讓你沒個地方可藏。乜丹萍自我感覺這幾天有點像地下工作者了。走道盡量找人少的道走,免得碰見熟人;坐車讓人擠得怪不好意思,隔著單衣,都能覺出有的男人的手有意地在摸自己,咬咬牙,想法躲開就是了;尤其是有一天晚上,才出菜市場的門,就叫兩小子給攔住了,伸手就抓她的胸部。換往常乜丹萍早喊了,可那天她的左邊乳罩裏放著她母親剛給她的一張定期存單,三萬元。有這東西在身,她就不敢喊,一旦來人了,即便把歹人抓住,人家也會懷疑,乜家的二女兒怎麼放著亮堂堂的大道不走,卻走這僻靜的黑道呢,莫不是這裏有什麼秘密不可告人。多虧那天那小子上來抓的是乜丹萍的右胸,乜丹萍見勢不妙,也沒敢來硬的,索性拍拍自己的左胸,說你們給多少錢。那兩小子一愣,以為遇見了小姐,放下手就挑逗著討價還價。乜丹萍趁他們一分神,拔腿就跑,總算逃過這一劫。事後再到她母親那,她急了說你能不能來個痛快的,別今天一張明天一張,哪天把我都得給你們搭上。繩鳳琴指指書房說我的祖宗,你可別讓你爸聽見,我這不是才翻出來的嗎,好像還有兩張,我說啥也找不著啦。乜丹萍把臥室門關嚴說:媽,你給我說實話,你們到底有多少錢?我冒著風險幫你們東藏西藏,回頭再落個窩藏罪,我可就慘啦。別忘啦,我那還有郎楠呢。繩鳳琴說:到底有多少錢,我還真不大清楚,估摸有四十來萬吧。乜丹萍把電風扇按到最大檔,麵對著狠狠地吹了一氣,轉身說:你們哪來的這麼多錢?我看報紙上的案例,一萬塊錢一年,這四十多萬,可夠上要命了。繩鳳琴說:這些錢裏,能有一半,是我和你爸的工資獎金。你想,我倆加一塊一月收入四千多塊。過日子咱家也花不著錢呀。工資高也有五六年了,可不就攢下二十多萬。乜丹萍說:那二十多萬呢,就是人家送的嗎?繩鳳琴說:那天不是說過了嘛,都是鋼材緊張那陣子,通過你爸兼職的那些公司,以分紅的名義給的。當然,也有一小部分是你爸過生日,以及逢年過節時有人硬放下的。讓誌強和德寶往回退的,就是這二十多萬。
乜丹萍當時心亂如麻。這些年為了鋼材,她自己也憑著特殊的身份,幫過朋友的忙,事後人家也給過酬謝。開始送過煙酒和高檔服裝。後來就有人提出分成,就是直接拿錢。但也就在這節骨眼上,是乜承業把家人叫到一起,說往下誰也不準沾鋼材的邊兒,誰沾了跟誰沒完。而且,他還主持黨委形成一個文件,就是堅決杜絕家屬子女私下參與鋼材銷售的文件。說老實話,那會兒乜丹萍乜丹玲特別是乜勝軍,對老頭子的作法意見大啦,暗地裏說人家沒權的還想方設法挖窟窿搗洞掙錢呢,咱管著這些東西,卻幹瞅著喝西北風,這也太傻冒了。但胳膊擰不過大腿,老頭子一言既出,多少匹馬都難追,乜丹萍姐弟也就不願意惹那個麻煩了。後來看這事,老頭子似乎很有遠見,把兒女們救了一把,要不然,早就鬧出大麻煩來了。乜丹萍為此還暗暗佩服過老爸,並由此心裏踏踏實實的,甭管電視上播多少貪官挨審的鏡頭,她都不為老爸擔心。可萬沒想到,鬧來鬧去,老爸老媽這裏也不是一塊淨土。乜丹萍急了,指著屋裏的紅木家具啥的對繩鳳琴說:你說你們這不是沒事找事嗎!你們是錢不夠花?還是東西不夠使?一個月的工資,趕上人家下崗職工掙一年的了,你們還收那些錢幹啥!這不是找病是啥。繩鳳琴哭喪著臉說:閨女,你就別說啦,媽的腸子都悔青啦。這天下要是有賣後悔藥的,就是步行十萬八千裏,我也得去找。乜丹萍說:找,往哪找去!能找我就替你去找了!
別看乜丹萍在家裏是老二,但因為她從小長得好看,又伶牙俐齒能說,因此就比姐姐和弟弟多受一分疼愛。比如跟繩鳳琴說些什麼,尤其是反著說,也隻有乜丹萍敢說。換丹玲或勝軍,繩鳳琴早不幹了。眼下也是這樣,仍然是乜丹萍敢這麼埋怨她母親。但那天她倆在屋裏說急了,忘了乜承業在書房裏看報紙呢。說的聲大了,乜承業推開臥室門問你倆說什麼呢。繩鳳琴一下子就啞巴了。還是乜丹萍來的快,張嘴就說:還不是說我們的事,找不著那隻狼啦。乜承業立刻皺了眉頭說:你得去找他,我讓他辦的事,他還沒給我個回話呢。我打電話試探地問問,人家好像都沒見到錢。乜丹萍趕緊把臉扭到一旁,心裏說這傻老頭子,讓人賣了都不知道。
乜丹萍落毛病了,無論是上班還是下班,無論是在家裏還是走在路上,隻要聽見警笛一叫,她立馬就得閉眼喘大氣,後來就發展到必須立即上廁所。有一天她去找蔣名流,在大街上正走著,突然身後警笛嗷嗷地叫,把她弄得差點尿了褲子,車從身邊過,才發現是輛救護車,氣得她直想找塊石頭砸那車。見到蔣名流,蔣名流剛把修好的摩托車取回來,他開玩笑說:你那天怎麼不拿把大鐵錘,徹底砸了,我也好換輛新的。乜丹萍說:得啦,你還有心思說笑話,回頭事情過去了,我一定賠你輛新的。蔣名流說:城隍廟那片拆了,眼下隻能瞎湊合了。
乜丹萍這才注意到,蔣名流他們這個美術服務部新搬的這個地方,原先可能是副食店的倉庫,又髒又破不說,而且有刺鼻的鹹菜味。如果是先前,她肯定呆不上五分鍾就得走,而且還得捂著鼻子說這是人呆的地方嘛。但現在她得忍著,必須得忍著,因為她需要從蔣名流這得到一些信息。這些信息對乜家來說十分重要,為此別說聞這鹹菜味,就是鑽到鹹菜缸裏,也得鑽。
蔣名流這個男人看來真是風流起來沒個夠,在這滿是鹹菜味的屋裏,他居然還要和乜丹萍親熱親熱。乜丹萍問:怎麼沒見他們那頭動呀?蔣名流把門窗關嚴說:別著急,讓我慢慢告訴你。乜丹萍知道他想幹什麼,退了一步說:快說快說,都要急死人啦,你還賣關子。蔣名流湊上前說:這個關子很重要。凡事預則立,有一點前奏很關鍵。乜丹萍火從心底燃起,不由地罵道:媽了個×的,都啥時候了,你還乘人之危,不就是那點勾當嗎,來來來,我讓你來個痛快的。
乜丹萍心想人到這份上,還有嘛可怕的,反正跟蔣名流也不是頭一回,索性豁出去了。她穿著裙子,很方便,她撩起來,瞅瞅牆邊的折疊床說:這也禁不住呀,你原先那個木床呢!別半道塌了弄斷我的腰,家裏那些爛事還等著我幹呢。
蔣名流有點吃驚,他愣了一陣問:乜丹萍,是你嗎?
乜丹萍說:你瞎了。不是我,是邰曉蘭,她可比我胖多啦,比我的好吧。快動手,別磨蹭。
蔣名流倒吸一口涼氣,在原地轉了兩圈,出人意料地點了根煙,然後把窗戶打開,透進些新鮮空氣。乜丹萍不由自主地把裙子放下,上前一把抓住蔣名流的腰帶,冷笑了一聲問:怎麼啦?你那能耐呢?蔣名流掰開乜丹萍的手說:你長能耐了,把我的給滅了。乜丹萍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此刻的心情,簡直無法向旁人甚至跟自己解釋得清:這才是幾天的功夫,一個人就由天上到地下,由人人懼怕的二姑奶到好似不要臉的雞。這叫怎麼一回事呀!過去看《紅樓夢》,看到賈家最後那種慘狀,總是覺得那是作者編的,現在看來人世間高貴與低賤富豪與貧窮,其中間根本沒有什麼不好跨過去的溝坎。尤其是從前麵跌到後麵,那就是一個不留神走錯一步的事……
終於,蔣名流說了他最新得到的消息,即邰家權通過檢察院內部的關係,打聽了半天,說是並沒有誰交來十萬塊錢。乜丹萍一聽就炸了,說蔣名流你拿我們當傻子耍呢,那天你說得有根有據,今天又沒這回事了,你是怕我們精神不錯亂呀。蔣名流說你別急,這裏可能有兩個因素,一是檢察院保密保得好,當大案暗地裏慢慢抓,二是沒準誌強他媽把那錢自己給吞了,散出風來,讓你們不敢找她要。乜丹萍立刻伸出兩個手指頭。她希望是第二種情況。盡管第二種情況也是挺麻煩的,但總比第一種好。
乜丹萍臨走前親了蔣名流一下,說真對不起,那會兒我有點發瘋,下回吧。蔣名流到挺大氣,隔著衣服撫摸了幾下,說這環境也是差點。乜丹萍呼啦一下就想到自己的家。這些天郎誌強不見了蹤影,三室一廳的大房子,顯得空蕩蕩的。乜丹萍不由地問:邰曉蘭不是和你好了嗎?那天買那麼多菜。蔣名流說:那天是她叔叔過生日,我不去不合適。乜丹萍說:鬧半天不是開會。蔣名流說:開什麼會?開會也輪不著我,我也參加不著。乜丹萍心裏翻騰了一下,暗想這些天是不是有點亂了方寸,看來還應該鎮靜鎮靜才好。她說:我要是和誌強離了,你咋辦?蔣名流抬頭瞅瞅窗外,用手一指,意思是有人來。乜丹萍不容他耍滑頭,抓住他的腰帶說:說話。蔣名流笑笑說:聽你的。
確實是有人來,乜丹萍隻好鬆手。來到街上,讓太陽一曬,她自己都能聞到頭發裏那股鹹菜味兒在散發著。有一個打扮時髦的女子走過來,突然用手捂住了鼻子,並厭惡地瞥了乜丹萍一眼。要是在往常,乜丹萍非罵她不可,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看不起我。但今天她忍住了,她沒有功夫找事,她決定去郎家走一趟,以探個虛實。她無意間在一家銀行門外不鏽鋼的大圓柱裏看見了自己。那柱子光滑鋥亮的像鏡子,又很像哈哈鏡,把人照得又圓又胖。乜丹萍有些悲傷,鏡子裏的人穿件灰拉巴嘰的連衣裙,頭發亂糟糟的。她不由地歎口氣,心想這哪裏是赫赫有名的乜家二小姐,這分明是一肚子愁腸的下崗女工。
街上的人穿得花花綠綠五光十色的。本來嘛,這座城市的冬季漫長,天氣暖和起來,正是展示穿戴個性的好時光。乜丹萍在路邊的一家小商店裏買了一件淺綠色的連衣裙,攤主要價二百元,她掏出一張大票,說就這些你不要我就走人。攤主苦笑道拿你們這些人真沒法兒,也就成交了。乜丹萍很興奮,以往她從未在這種小店裏買過衣服,太掉價。現在這身打扮,就沒什麼顧慮了。她拿著裙子,很想問攤主你說我們這些人是指什麼人,又一想拉倒吧,人家肯定沒把你當成什麼高檔次的人。再有一點就是丹萍不隻一次聽同事說買衣服可以壓價一半,她從來不相信。她在名牌服裝商店裏問過,人家一口拒絕,說不可以。現在她卻輕而易舉地減價一半,這令她很驕傲,看來別人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要知道,有人買了便宜衣物後,在眾人麵前炫耀那股勁,很令人嫉妒。
路邊有一個浴室,門臉很小,牌子上寫著男女兩個大字。乜丹萍見兩個女子頭發濕濕的從裏麵出來,她自己的腦袋突然就癢起來。她推門進去,女部裏氣味很渾濁,一群光身子在噴頭下淋著。乜丹萍有些猶豫,拿不定主意是洗還是不洗。像這樣的浴室她從未來過,眼下自己家裏的洗澡間裝飾得很高級,不僅有浴盆淋浴,還有進口的桑拿浴。即使是出去洗,也是去很高級的洗浴中心,在那裏還能做皮膚保健,一次洗下來,起碼得花二百多元。眼下這裏是五塊錢。五塊錢可能就是這個條件。
又進來了人,嘴裏問還有格嗎。乜丹萍反應還算快,趕緊把一個空格的鑰匙抓到手,然後就脫衣服塞進去,鎖了後把鑰匙係在手腕上,就到了裏間。人多噴頭少,乜丹萍站在一旁等著,但等了好一陣也沒有空出來的,一位中年女人看乜丹萍可憐兮兮的,向她招手說你過來吧別傻等著了。乜丹萍這才站在噴頭下,卻發現自己兩手空空,毛巾啊洗頭液啊什麼都沒有。還是那位中年女人很心善地讓乜丹萍使她的東西。乜丹萍也顧不上許多,趕緊洗頭衝身。覺得那鹹菜味兒去的差不多了,她就擦幹身子出去換衣服。她穿上那件新連衣裙,中年女人問多少錢買的。乜丹萍說一百塊。旁邊不少人都笑了。乜丹萍奇怪地問笑什麼。人家說這種裙子也就值五十塊錢。中年女人指了指那條她換下來的灰裙子說這可是好料做的,隻不過顏色不適合你穿。乜丹萍想起這裙子原本是誰從廣州買的,是送給母親繩鳳琴的,據說價格不菲,但繩鳳琴嫌顏色不好,一天都沒穿過。乜丹萍那會兒上街前想找件素色的,從廢報紙裏摸出一個盒子,裏麵就是這件裙子。乜丹萍想也沒再想,把那裙子往中年婦人身旁一放,說送你吧,扭頭就出了浴室。浴室外的空氣太好了,乜丹萍不由地站住,深深地吸了一口。突然有人喊她,丹萍,你怎麼在這兒?路邊有輛奧迪車緩緩停下,邰家權在後排露出臉。乜丹萍忙說:我,我找個人。邰家權說:回廠不?坐我的車。乜丹萍搖搖頭說:我還有事。邰家權招招手,探出頭對乜丹萍說:告訴你爸,我忙過這幾天,就過去跟他下棋。乜丹萍不置可否點點頭,眼見那奧迪嗖地開遠了。
郎家這些天也沒消停,司玉珍決計要在大風大浪中把船舵掌穩。掌穩並不隻是不翻船,而且要辨明方向,避開險境,使船和船上的人駛進稱心如意的港灣。但眼下出現了點麻煩,就是郎楠要去他姥姥家找他姥爺。
郎楠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突然就往他姥姥家跑。司玉珍也顧不上自己的膝關節有毛病,連追帶喊叫住了郎楠。郎楠說我找我姥爺有事。司玉珍說有啥事咱回家說,郎楠說說了你們也辦不了。司玉珍說爺爺奶奶一定幫你辦到,總算把郎楠哄回家。到家了郎楠說學校組織了少年合唱團,缺一台鋼琴,是校長親自找郎楠,讓他找他姥爺幫忙。郎楠說完了,司玉珍沒聽太明白,說不就是一台琴嘛,要是讓你進合唱團,我也舍得出錢。郎誌強在裏屋一聽就急了,他妹妹郎誌敏跟他擺擺手,然後問司玉珍:媽,你知道鋼琴多少錢一台?司玉珍說:鋼琴不知道,反正我上學那陣,手風琴得幾百的。郎誌敏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嘴裏哎喲、哎喲叫個不停。司玉珍說:你牙疼呀?哪個疼,我給你拔了。郎誌強在屋裏喊:媽,你別逗了,一台鋼琴少說一萬!司玉珍一聽就傻了,愣了一陣對郎楠說:這麼貴呀。郎楠說:要不我說你們辦不了嘛。我還是去找我姥爺吧,校長就是讓我去找姥爺。司玉珍被逼無奈說:你姥爺現在也不是總經理啦,找他他也辦不了。郎楠犯了倔勁說:不讓我找,那你們就得辦。
這麼一鬧,司玉珍也就心煩了。往常郎楠兩頭跑,雖然在這邊時間多點,但在這頭主要是吃飯做作業,還有與貝貝玩。大凡花錢的事,多是在那頭。包括貝貝最愛吃的火腿腸,也都是從那頭拿過來。最近這段把那頭封鎖了,司玉珍還真感覺到有點負擔了,就說那紅塑料皮的小火腿腸,在農貿市場上買最便宜的,還一塊錢一根,貝貝胃口越來越大,一頓吃兩三根。那天司玉珍趁家裏沒人,偷偷嚐了一口,好香呀!人吃著都那麼好,難怪狗也愛吃。當時她衝狗屁股給了兩腳,說你再能吃,我給你把牙拔光。但那兩腳可踢壞了,把她膝關節的老傷踢出來,即膝蓋軟組織受過損,有遊離鼠,走道時不留神就卡住,可疼啦。
後來還是司玉珍撒謊說回頭我去找你姥爺,才算把郎楠哄住。但郎滿江卻說啥也忍不住了,說:正好咱全家人都在,咱說說這些事咋辦吧,回頭人家學校還缺汽車還想蓋樓,你咋辦?司玉珍說:咋辦?兵來將擋,水來土屯。咱不能因為這些閑事,就把孫子給了他們。將來學校知道他們離婚了,自然也就不會給咱找這些麻煩了。郎滿江說:你就說離婚離婚,離了對咱又有什麼好處,誌強再找一個,郎楠能跟他後媽好嗎?那日子咋過?司玉珍說:甭管咋過,總比跟著他們那個火藥庫安全。你別看他們現在像個人似的,一旦露了餡,就任嘛都不是了。郎誌敏說:媽,你別說得那麼邪乎。我聽人家說,乜總還是比較廉潔的。司玉珍輕輕把郎楠那屋門拉了拉,得意地說:閨女,你這就是從表麵上看問題啦。比如這牙,冷丁一瞅也是挺白的,其實毛病都在裏麵做下了……郎誌強點著煙使勁抽了一口,又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腳碾了一下說:媽你別啥事都跟牙聯係。誌敏也不是外人,我問您,那十萬塊錢你真交給檢察院了?司玉珍瞅瞅郎誌敏。郎誌敏有些驚訝,她不知道十萬塊錢的事。司玉珍很鎮靜地坐在沙發上,喝了口茶說:讓誌敏知道也好。你哥手裏有丹萍她爸的十萬塊錢,都是受賄來的。我把錢交給檢察院了。反腐敗嘛,咱也有責任。郎誌敏瞪大眼睛,半天才說:媽,你可真行。那麼著,咱兩家可就徹底掰啦。司玉珍說:掰就掰,我早就想掰了。那乜丹萍對你哥不忠。他們乜家也從未把咱們放在眼裏。我想這是個機會,快刀斬亂麻,徹底了結算了。郎誌敏說:隻是這會兒乜總剛下來,人家會不會說咱們勢利眼。司玉珍冷冷一笑道:旁人愛說什麼說什麼,咱們也不是為旁人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