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 3)

阿蓮的出現使七公既感到突然又有些驚喜,他興奮的心情似乎難於掩藏,出出進進的,話頭也多了。

吃過晚飯,曾祖父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舉動。他叫才旺叔要來三根香,親自點燃後插在香爐上。然後朗聲對祖宗牌位說了一通話,所有在屋裏的人部聽清了,那番話的大意是:請求祖宗原諒晚輩的不孝,孫兒農興發大難不死,從異鄉回來,已經拜過祖宗,也見了家人,今天,他以前的末婚妻來看他了,請求祖宗同意讓她今晚住下來,明後天好讓孫兒農興發一路順風平平安安回台灣去。

過了這一關,農才旺和嬸嬸就忙著為七公重新鋪床,我和農才生被轉到別的親戚家住。路上,農才生說:“那三根香就算辦了臨時同居手續,名正言順了。真先進!”

我忽然想起了時下一句頗時髦的話:“老嘍,無所謂了。”

第三天,七公終於告別了默默無語的曾祖父農寶田和淚眼迷朦的阿蓮,離開了農家寨。

天才·情種·馬骨胡

我大伯農才立,58歲,高小文化。曆任文

工團樂手、電影放映員、縣文化館輔導員、鄉文

化站幹部。年少時幼奸臨家女孩,自食苦果。念

小學時因會製作並演奏馬骨胡而受到老師賞識,

舉薦給省文工團。—生多情,風流韻事不斷,前

程幾度被情事所毀。臨退休前欲與—位妙齡少女

結婚,因多方阻撓,未遂。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語來客觀公正地評價我大伯農才立,因為他的一生充滿了情欲,同時也充滿了情欲帶來的磨難。

其實,農才立並無多少縱情和風流的優勢。他長得又醜又怪,最敗相的是他那一副長下頜。小時候,有人想要羞辱他,就用手握住他的下巴,然後用另一隻手捏住他那隻又短又翹的鼻子,他就會哇哇地亂咬亂叫。

我們還是從他少年的時代說起吧。他還很小的紀年,便被家裏分派牧牛。那時候兵荒匪亂,一家人的牛不成群,容易走失。於是就三五戶人家的牛聚到一起,形成群體,一起放牧。

我們農家有四頭水牛,一頭公牛一頭母牛和兩頭牛犢,和鄰居李家嚴家的牛一起合放。牛最多的是李家,有六頭,他們就雇了一個遠親李二來放。嚴家隻有三頭,管放牛的是個小女孩。

那時候的農才立大約十來歲年紀,他生性好玩。山坡上有許多好玩的內容,一上山他就不想回家,要不是每天還要趕牛回家入欄,他寧願就在山上過夜。

小小年紀的農才立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套鳥、釣馬蜂、捉石蚌之類的絕活。還會用山竹做成各式的竹笛,然後用笛聲摹仿各種各樣的禽獸的鳴叫聲,並且把它們吸引到身邊來。他的這種天賦原先並沒被人發現,直到有一天,他在牧歸的時候騎在牛背上吹笛子,把兩隻山鹿騙到了村邊,讓許多人看見了,人們才對他另眼相看。

李家的李二是個憨人,長得五大三粗卻沒多少腦子。尤其是長了一雙鬥雞眼,視覺常常發生偏差,有時候數了大半天也數不清牛群的數量。李二走路的樣子很威武,挺胸踏步,嘴裏還吭哧有聲。不過每走一步他的兩邊膝蓋就相撞一次,褲管老是裏側的先通窿。為了防止盜牛賊搶牛,我曾祖父農寶田親手給李二做了一杆木頭長槍,塗上油漆,釘上皮帶,遠看像真的一樣,是背是扛都很像樣子。

那個嚴家女孩年紀比農才立略大,營養不足加上整天挨打受罵,長得麵黃肌瘦,精神也不大正常。

自然,這樣的組合不論從智慧到經驗農才立都是占了上風的,他就成了放牧組的主要領導者。

在牛群中稱王的是我們家的那頭大公牛,粗大的身坯,健壯的四肢以及那對勻稱而弧度很好的烏黑的角使它肩負著種牛和頭牛的雙重責任。

山裏的水牛好鬥,公牛們時常為了領地或者雌牛而時常發生搏殺。牛王是農才立的驕傲,幾乎和所有的公牛它都較量過,均保持全勝。一些居心不良的牛主把自家的公牛角削得尖利如錐,試圖置牛王於死地。但牛王是憑實力戰勝別人的,因為它有比別的公牛健壯的體魄。在農才立接過牛鞭之初,曾祖父就教給他一些養牛的訣竅。後來每天放牛到了坡上,他就去捉四腳蛇或者蛤蚧喂牛王吃。久而久之,牛王超凡的體質就蓄養起來了。

強壯的牛王每天和農才立形影相隨,它強烈的性欲使小小的農才立大開眼界。每當牛王一躍而起爬上母牛的脊背肘,他就忍不住渾身顫栗。

牛王這種重複而有趣的性事也會使李二激動不已,每次目睹牛王雄性大發時,他總要歡呼起來。當然,嚴家小女孩則會躲得遠遠的,把頭低到了胸口上。

少年農才立喜歡騎在牛王的背上,吹奏一些村裏人聽來古裏古怪的曲調。而牛王則似乎聽慣了他吹的曲子,邊聽邊悠然地吃草。然而,牛王也有不安份的時候,它時常不滿足於牛群裏的母牛,侵入別的牛群的領地,在別的公牛麵前強行和母牛交配。每當此肘,農才立總要站在一旁邊看邊用嘲諷的語句羞辱別的牛主。如果別人要懲治他,他就用笛聲指使牛王去攻擊別的公牛。使得村裏的許多牛主都對他又恨又無奈。

有時候,李二也會背著木頭槍一顛--顛地跟在農才立後邊看熱鬧,把一群牛就交給嚴家女孩一個人看守。

李二是很聽農才立的話的。牛王到了別人的地盤,農才立就大聲問:“李二,你說幹哪頭?

李二就很認真地看一遍那些母牛,然後一指:“說這頭。”

農才立就吆喝牛王過去和李二指的那頭母牛交配。

這時,農才立就喊:“二鼓掌啊。”

李二就樂顛顛地把巴掌都拍紅了。

這種惡作劇時常會發生在女人看管的牛群裏。年紀大的女人都敢罵農才立,說他下流,不要臉。他就凶凶地說:“你還說,我家的牛王還想吃雞蛋撈黃豆補身體哩。你拿來!”

女人就不敢吱聲了。看見自家的牛被整舒服了還用嘴去給牛王舔東西,那女人說:“才立,你長大了不要像你家牛王,多吃多占,會累死的。”

農才立就叫李二用木槍朝女人射擊:“呯,呯!”

農才立的作為不時有人告訴到家裏,我曾祖父就提起他的耳輪問:“說你在外麵欺負女人,你改不改?”

農才立說:“是牛王幹的,我改什麼?”

曾祖父拿他沒辦法,就叫我祖父管他,不要壞了門風。我祖父農興邦個子不大卻很火爆,一巴掌就摑了農才立的左臉,又一巴掌掀他右臉。血從他鼻子孔上流到嘴角,又流到下巴,到了脖頸上,他不抹,也不哭,目光平靜異常。農興邦高舉的手隻好垂下來,從此就沒敢再打他。

農才立還是繼續放他的牛,因為家裏沒有誰比他更合適了。偶爾有別的人臨時去頂替,牛王就帶頭鬧情緒,滿山野亂奔,去襲擊別的公牛,去踐踏稻田,跟瘋了一樣。

牛王的傲慢和胡作非為是農才立慣出來的。他還教壞了一個人,那就是李二。

李二是個低能人,他和牛王一樣都能給農才立的牧事帶來無窮的樂趣。農才立玩夠了牛王就又來玩他。

山坡上常有成群的蜜峰飛過,如果有人朝蜂群裏擲撒沙子,並且大聲地喊“停下來,快快停下來”,蜜蜂就真的不飛了,會馬上在附近的樹上抱成一團。隨後就可以把蜂王找出來,用細繩綁住,把峰王放到哪裏,蜜蜂就聚到哪裏。農才立就把蜂王綁在李二反背的竹帽上,一顆人頭般大的蜂團就垂吊在身背上,讓李二整天隻得老老實實地站,不敢動彈。要趕牛回家了,農才立才幫他卸下來,這時李二已尿濕了褲檔。

“李二,做我家牛王不好?”

李二不知是計,就說:“好。”

“為什麼好?”

“牛王很威風,得幹母牛。嘿嘿。”

“那你想不想當牛王?”

李二憂豫了一瞬,說:“當然想啦。”

“想當牛王就要先幹母牛,你幹不幹。”

李二說幹。

農才立就把嚴家女孩支到遠處。然後牽來一頭溫順的老母牛,架在兩棵樹中間,讓它動彈不得。接著叫李二在牛屁股下麵堆了幾塊石頭。又問李二:“懂不懂幹?”

李二點點頭,又搖搖頭。

農才立說:“要抓住它尾巴。”又說,“我不看你了,你會怕羞的。”

李二說:“狗日的才怕。”

農才立還是退到遠處去,躲在一棵大樹下看。見李二脫光屁股抖抖索索地站到石塊上時,他就高呼:“歐噢!歐噢!李二幹母牛嘍!”

心理不踏實的李二就兩個膝蓋打起哆嗦,石頭堆嘩啦一聲垮下來,人也下來了。

李二搗鼓一陣,又哆哆嗦嗦地上去。農才立又在一邊歐噢。大半天,李二悻悻地濕了一身汗回來。

李才立問:“幹幾回了?”

李二沮喪地說:“沒,沒幹成。嘿嘿,你老歐噢。”

村裏有一匹老馬發羊毛痧死了,農才立去砍了一截大腿骨,剜去軟骨,剩下一個喇叭狀的骨筒。他在小的一端包上蛇皮,裝上兩條細絲,配上了馬尾弓,終於製成了--把漂亮的馬骨胡。

在完成這個曆史性的傑作時,放牛少年農才立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個演奏天才,他的天賦一直被埋沒在一片抱怨之中。他在繼續行惡的時候,同時也創造性地做好了心愛的樂器。

當皓月升天,夜深人靜之時,村人們就會聽到一曲曲時而哀腕幽怨,時而行雲流水般的馬骨胡聲。這時候絕不會有人會把這美妙的聲音和那個下流的農才立聯係到一起。

生性淳樸而怯懦的嚴家女孩是農才立品行的目擊者,她懼怕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男孩,同時又欽佩他能夠吹奏那麼好聽的曲子。她每天都能目睹到農才立如何唆使牛王去幹那些下作得令人惡心的事體,也看到他如何戲弄李二。她在暗暗地提防他,又在暗地裏詛咒他快點挨雷劈死去。

嚴家女孩有個凶神惡煞般的後爹。她是隨母親改嫁過來的,後爹的份下已下一女兩男三個孩子。嫁過來後,媽又生了兩個弟妹,在家裏孩子多,自然沒什麼人疼她。在家裏她總看不順後爹和他大女兒的眼,動不動就挨扯頭發敲腦殼。在家時她擔驚受怕,心神不定,到山上放牛,又天天對農才立的作為提心吊膽。

在這樣環境中生活的嚴家女孩顯然大腦受了刺激,精神出了毛病。夜裏,她時常在夢中被嚇得哇哇大哭。白天,她做事掉三拉四,說話語無倫次。麵對精神和肉體受到雙重壓迫的女兒,母親愛莫能助,兩人時常在背人的地方抱在一起哭泣。母親巴望她快些長大嫁個人家,去掉一個包袱。

她的母親多少也聽到有關農才立的傳聞,她終日為自己的女兒擔心,生怕她跟著學壞或者遭到不測。誰都不會想到,嚴家女孩母親的過份擔憂會導致了一個近乎愚蠢的失誤。而這個失誤的最後苦果卻給我們農家的天才少年農才立吞下了。

有一段時日,嚴家女孩一方麵拒絕在野外喝水和食用含水的食物,一方麵又不時地往家裏跑。她這種怪異的行為引起了農才立的注意。

他忍不住就問她為什麼老往家跑?嚴家女孩開始不願說。農才立又再逼問她幾次,她仍然不肯說。他就唬她說:“不說就叫李二把你扛到林子裏去。”

嚴家女孩終於把原委告訴了他,她說她母親怕她被欺負,一律不讓她在野外洗澡,也不準她在山上屙尿,免得男人見了會起壞心眼。

農才立聽了就哂哂笑起來,說:“你媽笨卵!”

想了幾天,嚴家女孩終於忍不住問農才立:“你為什麼說我媽笨……笨那個?”

農才立說:“你媽不笨誰笨?每個人都跑回家去屙屎耐尿牛群散了怎麼辦?”

嚴家女孩自然無話可說,她也不明白阿媽為什麼非要她回家去屙尿,以前不是什麼都沒發生麼!

眼神詭譎的農才立終於想起了一個古老的故事,他忽然想嚐試重演這個故事。

他就對嚴家女孩說:“今天你不能回去,輪到我了。”

嚴家女孩想了想,說:“不行。找會憋死的。我、我怕李二。”

農才立說:“我爸也不讓我在山上屙尿,我也會憋死的。”

嚴家女孩又想想,說:“那就讓李二一個人看。”

農才立一雙小眼睛轉了幾轉,說:“行啊。”

中午的時候,嚴家女孩說她該回家了。農才立也說他也要回家。

半道上,農才立忽然說他不想回去了,問嚴家女孩可不可以幫個忙。

嚴家女孩就問要她幫什麼忙。他說要她幫屙尿。她說尿怎麼能幫屙呢。他就說先讓他把尿屙進她的那裏,讓她一起帶回家放出來。

嚴家女孩想了想,就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