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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連續好幾天,知青們都像得了誰的號令似的,沒有一個出工參加生產隊的勞動。大家有的睡覺,有的從中午喝到晚上,猜碼劃拳此起彼落。所有的狗都被殺掉了。有人提出叫農盛軍去把花狼殺掉,他幾次來到李金祿家門口,花狼都搖頭擺尾地和他親熱。他最終沒能下這個決心。為了對大家有所補償,他特意趕了三十裏山路,到苗寨去買回了一頭黑山羊。

知青們是聽到一個重要的消息之後,才不約而同地采取這次行動的。這個千真萬確的消息說,實行了近十年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到此為止,一度轟轟烈烈的運動偃旗息鼓了。這個消息猶如核爆炸的衝擊波震撼著每個知青的心。

對於農盛軍他們來說,這個消息來得太晚,也來得太早了。命運就那麼無情,偏偏把他們置於這個刀口之上。他們,很有可能成為中國曆史上的最後一批知青!這是一種無情的裁決,也是一種捉弄。

幾個女知青既委屈又傷心,哭得雙眼發紅。黎兵和大炮幾個喝得酩酊大醉,嘴裏吐一陣罵一陣。把來給他們做思想工作的社隊幹部罵得狗血淋頭。幹部們見勢不妙,隻好退避三舍。

這些天,隻有一個人仍像往常那樣,對局勢無動於衷,他就是處變不驚的七十斤。他的鎮定自然引起了龍玉堂的不滿。一向對七十斤惟命是從的龍玉堂,居然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那本《中國文學史》扔到一邊,憤懣地說:“七十斤,請你尊重大家的情感!”

七十斤又把書撿起來,說:”你們又哭又鬧的,關我卵事!”

龍玉堂說:“你太自私了,真叫人失望。”

七十斤說:“還是麵對現實吧。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就快點跟我複習!”

兩個人的對話被農盛軍聽到了,他默默地站在門外。七十斤的話像一根棍棒,對他猛然一擊。他認為七十斤是對的清醒的。

當晚,他就給遠在南寧的親友寫信,希望他們盡快找一些複習資料寄來。第二天大早,他就一路飛車回縣城,去把學過的所有初高中課本都帶回來,開始一頭紮進書本裏去,準備迎接高考。

這期間上級又分下來三個招工名額。一個是去鐵路,據說是開火車;另兩個是縣供銷社,其中一個規定是招女知青。

最有誘惑力的是開火車的那個名額,去得遠,又有意思。開火車的活一定比開汽車的公雞過癮,還可以走南闖北。這個名額自然成了大家凱覦的焦點。進供銷社的另一個名額是戴帽給王強的,縣裏很需要他去打球。這是遲早的問題,所以王強顯得很平淡。貧下中農早都想送他走了,隻是苦於沒這個機會。

實際上,這次需要貧下中農決定命運的隻有兩個人,確切地說是一男一女。開這種會時社員們總是很興奮,很快意。他們就像法官,定奪著每個知青的去留。同時他們也感到很為難,送誰留誰都是一次很矛盾的選擇。把表現好的都送走了,留下來的調皮搗蛋鬼準會壞事。要是把調皮搗蛋鬼先送走,既便宜了他們,又委屈了那些好的。因此很有些左右為難。

比如現在這兩個人。如果送差的當然首推大炮和白小雪,這是不言而喻的。很突出的人雖排不出來,但比較好的像朱曉東、農盛軍、龍玉堂等也有好幾個,再說陳丁和趙小毛的煙大夥也沒少抽。這些人誰去都合適。

想不到最後就分成了兩派,一派同意推薦朱曉東,一派推薦農盛軍,而且旗鼓相當,不分高下。這種推薦大體隻靠平時的印象,無需太多的理由。隊幹們都覺得很撓頭,指導員張先明比較看中朱曉東,具體也沒說出什麼特別的優點。而隊長則傾向於農盛軍,他認為他雖然不是組長,但做工很老實很賣力。

最後隊幹們隻好決定把矛盾上交,由大隊和公社取舍。殊不料農盛軍卻站出來說:“這個名額給曉東吧,我以後再說。”

農盛軍的表態很讓支持他的人費解,但他主動留下來大夥覺得也不是件壞事。

想進縣供銷社的女知青要數白小雪了,這其中就有王強的因素,再就是她實在很不願意繼續呆下去了。繁重的農事和枯燥無味的生活都使她懼怕。在開這個會之前她就逐個地找其他女知青苦苦哀求,希望她們能把這個名額讓給她。看見她死攪蠻纏、可憐巴巴的樣子,幾個女知青都表示不和她爭這個名額。她還特意買了幾包糖果餅幹逐個到隊幹家去造訪遊說,希望他們能放她一馬。

自以為勝券在握的白小雪臉上又現出了少有的嫵媚。她特意選了一個村姑們集中的地方坐下,和她們甜言蜜語,笑聲不斷。然而,推選的結果卻大出她的意料之外。貧下中農雪亮的眼睛終於把她的美夢粉碎了。喜歡操縱會議結果的男人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了女知青李妮的名字。這一結果很令隊幹們難堪,指導員張先明再三提醒大夥要慎重考慮,這事關係到一個人的前途和命運。他還列舉了白小雪自從擔任知青點炊事員以後,如何吃苦耐勞,忍辱負重,後來擔任生產隊保管員了,一顆米也沒往自己兜裏裝的事實,敦促男人們改變主意。但會場又出現了沉默。

眼看沒什麼指望的白小雪終於接受不了這無情的判決,雙手掩麵哭著衝出了會場。

農盛軍把招工名額讓給了朱曉東之後,他就被指定為小鬥知青點的組長。這時候,縣裏新上馬了一些水利建設工地,大量召集農村青年勞力參加專業隊赴工地勞動。小鬥生產隊被召上工地的二十名隊員中,有半數是插隊知青,半數是回鄉知青,李玲玉也名列其中。而農盛軍和七十斤、白小雪等人則留在隊裏。

專業隊離村不到十天,農盛軍就收到了一封李玲玉的信。信上說,她對他的人品和為人表示非常敬慕,尤其是把名額讓給別人的舉動令她感動。還說以前她沒有真正了解他,甚至誤解他,都是因為她的幼稚和誤解。希望將來他能多多關心幫助她,共同進步並攜手前進。最後還拜托他經常去她家去看望她的父母和妹妹們。同時,她還熱切地希望收到他的來信。

從未出過遠門的李玲玉在遠地他鄉,不僅表達了對家盛軍的懷念,還表白了對他的愛慕。這使他拿信的手禁不住有些打顫。

看完信後,農盛軍還對李玲玉的文字表達能力感到有些驚訝。一個初中畢業的農村女孩,有這樣的文字水平確實令人刮目相看。他懷著欽佩的心情把信拿給七十斤看,七十斤也讚不絕口。繼而用一種戲謔口吻說:“你難道看不出這是一封情信麼?”

農盛軍就很暖昧地把七十斤整個人攔腰抱起,做出要將他扔出去的姿態。說:“你他媽的別惟恐天下不亂!”

白小雪終於出事了。她是到地區醫院去做人流手術時被發覺的。事情很快傳回到了縣裏的關部門,有關人員覺得事關重大,急忙派人到地區醫院去找她談話,結果一無所獲。

因為她肚子裏的胎兒已長到四個月,反應明顯,所以心情非常壓抑。她坐在病床上以沉默和哭來對付縣裏去的人,令他們束手無策。後來縣裏去的人經請示後決定先讓她做了手術,然後再挖出那個給她下種

的罪魁禍首。

事實上,白小雪在近期的幾個月中,曾經與若幹個男人有染,她實在無法指認自己肚子裏生長的是誰的血脈。不過,這個問題給她帶來的並不是困難,相反還給她帶來主動和餘地。

手術後,一位知青辦的老大姐以豐富的思想政治工作經驗和過來人的身份,對白小雪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終於使案子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縣、公社的聯合調查組為了順藤摸瓜,把問題查個水落石出,還進駐了小鬥村。

農盛軍不曾料到白小雪會把把髒水潑到自己頭上,他已被列人和她發生兩性關係的名單當中。他三番五次地被調查組找去,又叫坦白交代,又是取證。令他有口難辯,無地自容。

一天晚上,借酒助膽的農盛軍手持菜刀忽然撞入白小雪的宿舍,聲言要殺死她。在她驚恐萬分之際,她終於立下了農盛軍清白的證詞,同時供出了其他的真正對象。盡管他後來受到了工作組的嚴厲批評,但也給自己討來了個清白。

經過半個月艱苦細致的內查外調,案子終於有了結論,調查組認為:自小雪一貫忽視思想改造,受資產階級思想毒害嚴重……下到小鬥生產隊插隊後,不但不加強世界觀改造,反而在腐化墮落的路上越走越遠。據查實,x年x月x日與縣車隊司機陳某有過性行為;x年x月x日至x日與地區汽車總站司機劉某有過多次性關係(次數不詳);x年x月x日與本隊知青黎(兵)某首次發生兩性關係,此後曾多次發生關係;x年x月x日為了調換工種,主動和該隊隊長李某發生關係一次;x年x月x日,為了實現招工目的,主動與該隊指導員張某發生兩性關係……

至此,白小雪風流案了結。至於利用職權奸汙女知青的兩位生產隊主要領導,分別受到了應有的黨紀政紀處分,那是後事。

恢複高考後的首次招生考試終於來臨。考生們經過數月的複習之後,懷著不同的心情走進了考場。因為莫名其妙地被卷人白小雪風流案,使農盛軍的精力大受影響,他沒有考出應有的水平。結果,小鬥村的九名考生中,農盛軍位居第三,七十斤不負一番苦心,得了第一。村裏的一位回鄉知青表現不俗,考了個第二。所幸的是他們均超過了錄取線。

知道分數的那些日子恰好專業隊暫時放農忙假,知青們聚在一起,慶賀七十斤和農盛軍取得的初步勝利。李金祿一家也懷著複雜的心情殺雞宰鴨,請農盛軍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