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齊焦急地說:“真恨不得把表上的時間撥快些……”他大概相信吸煙可以讓人鎮定,摸著口袋裏的香煙和打火機,哆哆嗦嗦地抽出一支叼在嘴裏,由於緊張過度,手中所拿的打火機接連幾次都打不出火。
我的香煙在路上已經抽完了,找老齊要老齊說也抽完了,沒想到這家夥還存著一包,我說:“真沒見過你這麼雞賊的,知不知道抽煙不發圈,死了沒人抬?”說完拿過煙和打火機,給老齊點上了火。
等我想給自己嘴上那支香煙點火時,突然從遠處傳來一陣鍾聲,沉悶的鳴響潮水般反複回蕩,撕破了村中的死寂,不知是誰在撞那口大銅鍾,又為何在深夜撞響?
老齊聽得心驚:“深更半夜的……誰在那撞喪?”
麗莎看看手腕上的表,吃驚地說:“時間剛好是十二點。”
我稍稍一怔,點上煙對身邊兩人說道:“恐怕這村子裏要出大事了,記住無論誰叫門都不能開……”
這話說出去還沒落地,忽聽有人用力叩門,發出“砰砰砰”的巨響,聽得我們三人心驚肉跳,果然是怕什麼來什麼。
我心想這是夜半鬼上門,硬著頭皮應道:“敲錯門了,我們這屋沒人要按摩!”
屋外卻無人搭話,緊接著又有個東西在用力推門,那頂門的棍子是多半截扁擔,足有鵝蛋般粗細,外麵推門的力道雖大,卻推不開房門,隻是撞門之力越來越強,每次撞到門上,便震得屋瓦跟隨搖顫。
我心中駭異無比,這是何等的怪力?突然想到那村婦和黑狗白天不能離開小飯館,其餘的村民也都躲在家中不出,難不成村裏的人都是些怪物,白天一切如常,深夜時分才變回原形四處活動?
我唯恐那扁擔受不住力,招呼麗莎和老齊去搬炕桌頂門,可老齊嚇得驚慌失措,擔心外麵的東西隨時會破門而入,早已抱著腦袋縮到了牆邊。
這屋子巴掌大點的地方,他挨著牆躲到炕上,身後卻是通著屋後的紙窗。
我一眼瞥見,心說不好,隻顧著屋門,忘了還有窗子,鄉下那紙糊的窗戶根本不結實,一撞即開,急忙示意麗莎別用桌子擋門了,先堵窗子要緊,不過為時已晚,還沒等我們過去,油燈光下隻見窗外伸進一隻大手,抓住縮在牆下的老齊向外拽去。
老齊大驚,雖然衣服後襟被扯去一大塊,但是總算連滾帶爬掙脫開來,他麵無人色,嘴裏隻叫得一聲苦。
我是人急拚命,尋思屋外既然都是些村民,憑某的手段未必對付不了,當即拽出甩棍,作勢虛劈,告訴麗莎和老齊:“別慌,想當初哥們兒混社會的時候,一個人滾他仨倆的也沒問題,今天大不了咱就跟這村裏的人玩玩探索與發現,看看是他們的腦殼硬,還是我手中這根甩棍硬。”
我本意是守住後窗,等有哪個村民爬進來,便用甩棍猛砸對方腦殼,可透過被拽掉的窗框向外一張,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屋外黑壓壓擠著許多人,那些村民不分男女,皆是臉如枯樹,一言不發,麵容雖不相同,但與飯館裏的老板娘和黑狗一樣,目光裏帶著一股無法形容的邪氣,口鼻中帶著淤血,好像這整個村子裏的人和狗,以及一切有生之物,皆是可以行動的僵屍,身體又被同一個不知為何物的東西所占據,讓人有種麵容相同的錯覺,其中一個村民手上被木窗碎片戳穿,兀自渾然不覺,隻顧著爭相爬進屋來。
我望了望手中的短棍,自知今夜遇上的東西,絕非人力所能抗衡,有點尷尬地對老齊和麗莎道:“剛才那些話……你們就當我沒說。”
老齊聽我這麼說,知道大勢已去,臉上寫滿了絕望,他見那許多村民都如僵屍一般,估計這屋子守不住了,而房前屋後已被圍得水泄不通,直急得團團亂轉,奈何無處可逃。
古井
自古有這幾般——“饑不擇食、貧不擇妻、慌不擇路”,我們三個人困在屋裏走投無路,正應了後者,惶急之際,隻好先把桌子抬到炕上,豎起來撐著牆增加高度,然後借此攀至木梁,又揭開屋瓦上了屋頂。
夜涼如水,我們身上止不住打了個寒戰,趴在屋頂居高臨下看去,就見屋門已被撞開,幾個僵屍般的村民擁了進來,小飯館裏的村婦和那條大黑狗也在其中,正由土炕上往屋頂攀爬。
老齊體如篩糠,抖著手顫聲道:“完了完了,沒地方逃了,娘了個腿兒的我這麼一死,我老婆肯定要改嫁,給我那娃找個後爹,可憐我那細娃,恁地命苦……”
我強作鎮定,一邊揭起屋瓦向底下的村民亂打,一邊說:“老齊你是不是嚇蒙了?我嫂子有哮喘常年臥床不起,她倒是想改嫁,問題是誰要她呀?你得好好活著,才能回去照顧她。”
老齊心知我所言不錯,抹了抹臉上的鼻涕和眼淚:“老弟你別看哥哥窩囊,可家裏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都指望我養活,哥哥在家裏,那他娘了個小腿兒的也好比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我一沒這個家就完了,所以不能死在這,咱咱……咱趕緊從屋頂下去往村外逃吧!”
我看屋子下方霧氣彌漫,隱隱約約有許多村民聚集而來,心知跳下去死得更快,但身陷絕境,困在屋頂上也支撐不了幾時,心說:“罷了,想不到我是死在此地。”
這時麗莎發現屋頂有一架長梯,就是鄉下上房鋪草用的那種梯子,我們好比身在茫茫大海,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看這村中房屋間距很近,便將梯子伸到鄰近的對麵屋頂,手足並使,一個接一個從上邊爬過去,借助梯子接連爬過幾處屋頂,驀地一抬眼,麵前赫然是村中最大的那座房屋,黑沉沉的輪廓在霧中半隱半現。
我心想這可不妙,再往前已經沒有別的房屋了,而那些僵屍般的村民越追越近,無奈隻得用梯子下了屋頂。
我們不敢進那座大屋躲藏,心慌腳急,隻顧往沒人的地方亂走,感覺周圍霧蒙蒙的格外空曠,我先前曾來這裏看過,依稀記得是片空地,正對著村屋有口古井,井是下水,在風水一說上不能正對屋門,因為這是比較犯忌諱的,會把財氣衝掉,這村子雖然不大,但形勢布局完全不合常理,若非是那個家家戶戶都會邪術的“繩村”,又怎會有如此怪異的布置?
我暗罵自己太大意了,早些發現也不至落到這般地步,據聞“繩村”養蠱害人,這整個村子裏的人白天躲在家裏不出,言談舉止和常人沒什麼兩樣,夜晚則變為僵屍,是不是與養蠱之事有關?看來村中一定發生過某些不為外人所知的事,村民才會變成這般模樣,可“繩村”不是早被埋到地底了嗎?
我腦子裏一個接一個的疑問紛至遝來,一路跟著那兩人落荒而走,但四周已被僵屍圍住,三轉兩繞,又到了懸掛銅鍾的古井近前。
這次離得更近,看那尊大銅鍾正懸掛在井口上方,帶有浮雕的石砌井欄,已被磨得十分光滑,顯然也是年深歲久,那銅鍾裏麵是個木槌,綁著碗口粗細的繩子垂向井底,井中深不可測,我探身往下一看,有種對黑暗的恐懼沁入內心。
麗莎又驚又怕,急得落下淚來。老齊對她說:“如今哭出大天來也沒用,隻好下到井裏躲一躲了……”說罷拽著麗莎的手便走。
我們三個人此時是逃生不避路,顧不上再多想什麼,我嘴裏銜住電筒照明,當先攀著繩索溜下井底,老齊和麗莎也急急忙忙跟了下來。
這井中上窄下闊,下方極是深邃,裏麵黑咕隆咚不見一物,其中有股死魚般的濃重惡臭,嗆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下行約有二十幾米,我們腳底觸到實地,才知道這是口枯井,井底似乎是個很大的洞穴,內部潮濕幽暗,用手電筒向四周一照,發現地麵上屍骨堆積,我和老齊見狀,心中突突直跳,大氣也不敢出上一口。
這時跟在最後的麗莎,也下到了井底的洞穴,由於她沒有手電筒,看不到周圍的情形,腳下被一團繩子纏住,黑暗中怎麼也掙脫不開。
我聽到聲響,把手電筒的光束撥轉過來給她照明,卻是地上一具枯骨,白森森的骨頭上毛發還沒有完全腐爛,一團頭發恰好纏住了麗莎的鞋子。
地洞裏漆黑陰森,麗莎又看到是死人的頭發纏住了自己,如被蛇蠍所蜇,嚇得驚呼一聲急向後躲,被枯骨絆倒。
我和老齊忙把麗莎扶起來,見她黏糊糊的全是鮮血,估計是頭部撞到了石塊上,也不知傷得輕重,趕緊借著手電筒的光亮檢查。
此時麗莎驚魂稍定,說這不是她的血,隻是在地上蹭到的,但這井底的洞穴會是什麼地方?怎麼有這麼多屍骨?
我們三人想到這一層,皆是悚然動容,莫非這村中古井裏屍骸,都是被村民拋落至此?看這許多枯骨,竟沒有一具是完整的,不像是從高處跌下所致,倒像是讓某個怪物吃完吐出來的……
我抬頭望向上方,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到洞口,頭頂更沒有任何聲響,到處充斥著沉寂死亡的氣息,那些僵屍般的村民,也沒有繼續追下來,似乎隻是要把我們逼到這個洞穴裏,這個大洞裏除了散落的無數枯骨,究竟還有什麼存在?
我越想越是不安,尋思此處不宜久留,該看看周圍有沒有出口可以離開,當即同麗莎和老齊站起身,一步一挪,摸索著尋覓道路,忽覺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發出,聽動靜來的也不是一兩個人。
我不敢怠慢,急忙舉起手電筒循聲照去,赫然照到數步開外有個長發遮麵的女子,看不清臉上容貌,似乎全身赤裸一絲不掛,隻她一個人從後而來,我卻覺得像是有好幾個人在走動,心知其中定然有些古怪,當即大著膽子喝問:“你是誰?AV女優嗎?”
災禍
那女人披頭散發,手電筒照在她臉上,隻能看見漆黑蓬亂的長發,同時聽到對方嘴裏發出“咕咕嘎嘎”的怪響。
我和老齊、麗莎三人愈發心驚,繩村下的地洞千年不見天日,地上到處都是死人骨頭,突然出現的這個女子,肯定不是被村民扔進古井的幸存者,另外她身上有股難以形容的妖邪之氣,與我們先前見過的村民、黑狗、老鼠完全相同,也許那些僵屍般的村民,正是把途經此地的行人,扔到古井裏讓這個女人吃掉。
我以前聽說過一些有關“繩村”的傳聞,此後也特意打聽了這方麵的事,加上那段親身經曆,事後也不難推測出遭遇到了什麼情況,估計我們三人那時在霧中迷路,無意中進到了早已消失多年的“繩村”。
這個村子裏不過幾十戶人家,村中代代流傳著養蠱害人的風俗,好比是左鄰右舍都在養蠱,唯獨你家不養,那麼遲早要遭不測,為了不受其害,被逼無奈也隻得跟著養蠱,然而養蠱者若不以此害人,蠱會反噬其主,所以凡是不知情的外人經過村子,不論貧富善惡,都會被村民壞掉性命。
久而久之,村民們不再從事耕種田地,隻通過放蠱害死過往客商,謀取財貨為生,至於“繩村”裏結繩祭拜的根源,則來自於村中這口枯井下的地洞,相傳上古時有伏羲女媧兩位神祇,皆是人首蛇身,女媧煉石補天、捏土造人,伏羲參透陰陽畫出八卦,也有人認為八卦是古人根據蜘蛛結網畫出的圖案,結繩即是結網,結繩祭拜的風俗,實際上是拜蜘蛛神,繩村地下有個大洞,年代比這個村子還要古老無數倍,祖輩遺訓不準任何人接近地洞,村民謹守祖訓,誰也不敢到那地洞裏去,隻按時扔下活物獻祭。
據說“繩村”的村長,向來由最大一族的家主擔當,最後一任村長是個女子,她為了服眾竟冒險觸犯禁忌,偷著在地洞裏埋下一口大甕,裏麵裝有千餘怪蟲,妄圖借著洞中積鬱的陰氣養出邪蠱,經過一年之後,她下到洞裏取蠱,不料卻遭甕中之蠱反噬,從此再沒出來,變成了一個躲在地洞裏晝伏夜動的怪物,滿村人畜盡受其害,猶如落在網裏受其控製的傀儡,因此看上去都長得一樣,村民們白天不能離開家門半步,夜裏才能在村中活動,把往來之人扔到井中,供那怪物活生生地吃掉,這整個村子就像一張大網,一切都有充滿怨念的絲線連接,洞中那怪物則是結網的惡魔,潛伏在黑暗處等待著吞噬落網之人。
我們在村口見到的還魂紙,是“繩村”小飯館老板娘的孩子夭折,放置在村口招小鬼的東西,這孩子死的時候,村民還沒被地洞裏的怪物控製,所以每天夜裏小鬼都要回家,此後其母變成了走屍般的傀儡,再也沒人將還魂紙燒化,致使它許多年來一直無法投胎托生。
這些情況都是我事後推想,當時卻完全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在地洞裏赫然見到一個黑發遮麵的女子,還當是撞見鬼了,情知不妙,腦子裏頓時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腳底下抹油趕緊開溜,可慌亂中看不清路,跟其餘兩人撞在了一起,撲作一團滾倒在地。
我罵了一聲,剛剛站起身形,忽覺眼前黑影一晃,原來那女子已經跟了過來,我一時血往上湧,想起手中還握著甩棍,便狠狠照對方被長發遮蓋的臉上打去,可從側麵的黑暗中伸出兩隻手來,把我的腕子緊緊攥住,跟著另一條臂膀一麻,也被一隻大手揪住,骨頭像是要被捏斷了,疼得我眼前一陣發黑,電筒和短棍全都掉落在地。
手電筒掉在地上,卻沒有熄滅,光束斜刺裏照上來,我才發現那女子身上有四條手臂四條大腿,都比普通人長出一倍有餘,此時她三隻手將我揪住不放,另一隻手按住了摔倒在地的麗莎。
我看一旁的老齊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了,又苦於掙脫不開無法反抗,絕望之餘隻好閉目等死,誰知老齊平時膽小怯懦,卻是出於生活所迫,凡事謹小慎微,也隻是為了保住飯碗,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他一人養活,畢竟他這歲數,倘若下崗或出了什麼意外,不可能再從頭來過,這時他見到我和麗莎麵臨絕境,竟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勇氣,跑到那女子背後,發聲喊將其攔腰抱住。
不料那長發遮麵的女子,腦袋忽然轉過一百八十度,與身後的老齊臉對著臉,滿頭黑發撥在兩旁,露出生有六隻陰森綠眼的怪臉,張開黑洞洞的大嘴,當麵一口咬來。
老齊駭得呆了,讓那蜘蛛女一口咬在臉頰上,連皮帶肉撕下一大塊,咕嘟咕嘟往外冒血,疼得老齊哇哇亂叫。
那怪物見了鮮血更為饑渴,伸手去抓老齊,我趁機掙脫出來,推開麗莎,揪住那怪物的長發舍命向後扯動,手邊觸到一條從井上垂下來的長繩,可能是這蜘蛛女般的怪物深夜裏拽動繩索,使井口的銅鍾發出鳴響,催促村民把活人扔進洞中。
我在那個時候也是急紅了眼,順手拽過繩子繞到那女子脖頸上,對方被粗繩纏住,四隻手都想解開繩子,但那繩子纏死了,越掙紮纏得越緊,一時顧不上身邊的三個活人了。
我們三人個個麵如土色,撿起落在地上的手電筒,連滾帶爬地向後躲避,就聽高處轟鳴不絕,那怪物用力過大,扯斷了繩索,使懸在井口的銅鍾掉落下來,將其迎頭砸個正著,整個身子都被銅鍾砸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堆,幾條胳膊伸在外麵,兀自抽搐不絕。
我們在不遠處用手電筒照到這一幕,皆是駭然欲死,耳朵似乎也被銅鍾落在洞底的巨響震壞了,腦袋裏嗡鳴回蕩不止,遍體麻酥,也許是這尊千年青銅鍾,砸落在地洞裏造成聲波反複激蕩,震裂了地脈的緣故,地麵從中裂開,整個村子同時陷進地底。
這村子幾乎是整體沉進了地洞,四周煙塵陡起,房舍多有損毀,那些沒被壓住的村民和惡狗,失魂落魄的走屍般到處徘徊,對眼前之事視若無睹。
我們在洞底未受損傷,我心知再不抓緊時機逃命,就要跟這村子一同被活埋了,也顧不上身上傷痛,同那兩人蹬著屋頂爬上地麵,好在還記得方位,在大霧中逃了一陣,已離停車的位置不遠,感覺身後大地發出震顫,開裂處在緩緩合攏,民間自古有“地縮、地長”之說,比如一條山脈上有三座山峰,當中那座因地裂下陷,兩旁的山峰接在了一起,謂之地陷;地長是指兩座相鄰的山峰,當中突然冒出一座大山,將兩峰隔斷。
按照迷信的說法,地縮主凶,地長主吉,實則皆為地質變動現象,這個村子陷落地底,大概也屬於地縮之災,所幸車子停在村外,沒有跟著村子一同被埋,我們三人死裏逃生,開上車隻顧往前行,忽覺眼前霧氣盡散,天色暗淡,停下車子舉頭一看,才覺得此刻並非深夜,日食的過程仍在持續,隻不過擋住太陽的月球黑影已開始消退,日光很快驅散了地上的黑暗,時間才過了幾分鍾而已,公路也就在不遠的地方,那個村子卻沒留下半點蹤跡。
老齊捂著臉上流血的傷口,目瞪口呆地望著車外,我和麗莎也茫然不知所措,恍若隔世一般,末日般的日食景象讓我有種錯覺,日輪猶如前生出一個黑洞,某些無比巨大的神或魔,透過那黑洞窺探著人間,轉眼間又一切平複如初。
恐怕誰也解釋不出我們之前的遭遇,那個被惡魔占據的“繩村”,早在幾十年前就因地陷被埋,我們今時今日,怎麼可能還會見到那個村子,並在村中過夜遇險?是進入了被扭曲的時間隧道,直接經曆了村子陷入地底的過程?還是那村中冤魂不散,化為厲鬼作祟,所見一切皆是近似海市蜃樓般的噩夢?這些事也許永遠不會有答案,我隻知道這次不可思議的恐怖經曆,很可能與當天發生的日食有關。
我在藥鋪古屋中給眾人說了這段故事,看來效果還是不錯,時值深夜,屋外又下著大雨,更加襯托了詭異氣氛,足以使聽者動容,聞者心驚,拿臭魚的話來形容——夠十五個人回味半個月的。
不過陸雅楠似乎特別喜歡刨根問底,總是追問後來怎樣?那村子裏的銅鍾是哪來的?地洞裏的女子到底變成了什麼怪物?又是如何把整個村子的人和家畜,都變成行屍的?麗莎和老齊後來又怎麼樣了?
我說這位同學,作為故事的講述者,如果周圍聽眾不願意追問“後來怎樣”?我講起來實在提不起興致,可你這麼死心眼地問個沒完,那我也無從解釋,一個充滿懸念的故事,必然留有讓人回味想象的廣闊空間,都說透了還有什麼意思?你問老齊和麗莎這兩個人,可以告訴你在我們回去之後,老齊治好了傷,可臉上留下很大一塊傷疤,麗莎因受驚過度,也住了一段時間的醫院,我們至今還保持著聯係,隻是不久之後,麗莎調動到深圳工作,跟她很少有見麵的機會了,沒辦法進一步發展關係,而我也不敢再開黑出租跑活兒了,這些家常事不鹹不淡,又有什麼好說的?
至於那“繩村”裏的邪法妖術,我是完全不懂,我要懂我早就跟著練了,還用得著混社會嗎?我隻是作為一個親曆者,從我個人角度出發,給大夥講述日食那天的遭遇,卻沒有能看透一切的佛眼,再多說隻能跟臭魚一樣胡編了。
臭魚在旁表示不滿:“人家同學隻是好奇而已,隨便問幾句就招出你這麼多話來,而且你怎麼又拿我說事?我看你這段故事才是為了聳人聽聞,無中生有胡編亂造出來的。”
我說:“愛信不信,反正剛才是你們非讓我講的。”
阿豪說:“繩村的事我也有所耳聞,那個村子確實因為地陷而消失了,此外還有關鍵的一點,你們可能都不清楚。”
我說:“繩村的傳聞很多,我聽到的也是有限,阿豪你莫非還知道些什麼?”
阿豪說“繩村”雖然地處曠野,但那一帶屬於門嶺餘脈,門嶺深山的怪事最多,以前有不少進山的調查團和考古隊,進去後都再也沒出來,日食那一瞬間發生什麼事都有可能,我相信你們是在日食過程中,誤入了消失前夜的“繩村”,如果當時沒逃出來,那就與“繩村”裏的村民一同被活埋在地下了,也當真命大得可以。
我聽了阿豪這番話,隱隱覺得不安,心想:“我們這幾個人此時途經門嶺,被暴雨困在一座古屋裏,可別碰上什麼要命的東西才好。”
這時臭魚又在沒話找話,攛掇雅楠也講個段子。
陸雅楠說藤明月是江南名門望族之後,她家祖輩留下來的奇聞軼事極多,強過你們三人的段子十倍,何不請她給咱們說個故事。
臭魚和阿豪連連稱好,我卻覺得陸雅楠這話帶刺兒,就他媽你們是陽春白雪,我們弟兄全是下裏巴人?
藤明月倒也大方,她說:“好吧,我講一則藤家祖輩在明末亂世的奇遇,同樣與門嶺有關……”
我莫名其妙地心情不好,不想去聽藤明月講的故事,隻是坐在那閉目假寐,但屋內眾人的對話,還是一字一句鑽進了我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