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門嶺怪談 第六章旅館鬼話(3 / 3)

我見這仙鶴賓館的房間裏果真有鬼,急忙攔住臭魚和大褲衩子,那倆人被我拽了一把,也先後明白過來了。

我們頭也不回地逃出1113房間,重重地關上房門,充斥著詭異氣息的樓道內一片死寂,除了我們三個人沉重的呼吸聲,那繩子吊住死人搖晃的怪響也聽不到了。

既然知道了仙鶴賓館鬧鬼,我們膽子再大也不敢繼續住下去了,這時樓道裏的燈全都不亮,我們三個人心驚膽戰,隻好在黑暗中摸索著往前走,打算從樓梯下去離開賓館。

我們一邊走,一邊回頭往後看,隻恐那女鬼從後麵跟上來,可身後的樓道裏漆黑空虛,好像什麼東西都沒有。

大褲衩子一貫是事後諸葛亮,他說俗傳上吊死和被水淹死的人往往怨氣很重,吊死鬼連陰曹地府都不收,必須找到替身才能脫困,也許最初在房間裏吊死的不是這個女子,但第一個吊死鬼必定要找入住的房客當替身,住在這裏的房客一個接一個地死掉,永遠要有一個冤魂被困在1113房間裏,到現在也不知死過多少人了,難怪樓道裏的陰氣這麼重,多虧咱們發現得早,否則就要被困在那房間裏上吊了。

我也感到非常後怕,但對仙鶴賓館裏鬧鬼的事,我總覺得有些蹊蹺,不像是吊死鬼找替身,以前聽說每到雷電交加的時候,常會有人在故宮的某處牆下,看到一個身著古時衣冠的宮女,就像一個鬼影,雷電一過就消失無蹤了,人們都以為深宮裏有鬼魂出沒,後來有科學家調查得出結論,那道宮牆的塗料裏含有磁性物質,幾百年前一個宮女從大牆下經過,恰好有雷電劈下,使宮女的身影被牆壁塗料中的磁質記錄下來,那牆壁相當於一部大自然的錄像機,以後再遇雷電接近的特殊情況,牆壁中的人影就會浮現出來,但這鬼影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鬼,就像錄像帶裏的東西,僅具形影聲音而已,而那1113房間裏的女鬼,要真是個抓替身的吊死鬼,我們現在早就沒命了,越想越覺得它隻是留在房間裏的一個殘像。

臭魚罵道:“操他大爺的,要這麼看咱是自己嚇唬自己了,這仙鶴賓館裏根本沒有鬼?”

我說:“倒也不見得,這仙鶴賓館反常的地方太多了,不是一兩個房間裏陰氣重,而是整個賓館都給人陰森壓抑之感,不知究竟有什麼古怪,但願咱們現在離開還為時不晚。”

我說完這句話,發覺在樓道裏走了很久,卻還未抵達樓梯間,這樓道就像沒有盡頭一樣,來的時候可沒覺得有這麼遠。

臭魚用手機照向身邊的房門,駭然說道:“見鬼了,咱走了半天沒動地方啊!”

我和大褲衩子心頭一震,看看那道帶有編號的房門,赫然是先前入住的1114房間,往前走則又經過了有女鬼上吊的1113。

大褲衩子吃一驚道:“這樓道裏也有鬼啊,走不出去了!”

我對臭魚和大褲衩子說:“別慌,可能是咱們剛才嚇蒙了,在黑燈瞎火的樓道裏轉了向,又繞回1113房間的門前了,進來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樓梯口位於樓道中間,樓梯旁的房間1111,咱們此時位於1113門前,往前走到1111房門前,就應該能找著樓梯了,距離隻不過隔著一個房間而已。”

大褲衩子和臭魚連連點頭,仙鶴賓館裏麵漆黑一片,連個窗戶都沒有,除了找到樓梯之外別無選擇。

我們三人壯了壯膽,趁著手機電池還沒耗盡,相互緊緊跟隨,摸著牆壁往前走,經過1111的房門,出現在前方黑暗中的卻不是樓梯口,而是1114的房門。

這一來我們仨心裏全都毛了,樓道裏這麼點距離,怎麼走也不可能在原地繞圈子。

臭魚跺腳道:“不好,咱肯定是讓鬼迷了,這麼走下去別想找到樓梯。”

大褲衩子涕淚齊流:“哥哥熬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盼到將有出頭之日,想不到命會如此不好,出門遇上翻車,又投宿到鬧鬼的仙鶴賓館,住個要死的房間,難道老天爺真不容我?”

我說:“事到如今怨天尤人也於事無補,反正這樓道裏就那麼幾個房門,咱們一個門前留一個人,我就不信這1111房間前麵再冒出1114來!”

手機的電池已經快用完了,時間上也不允許我們猶豫不決,想到一個辦法,就要立刻付諸行動,大褲衩子留在1114門前,我和臭魚走到前麵,臭魚死活不願意留在有女鬼上吊的1113附近,我就讓他站在1112門前等著。

我一個人借助手機照明,往前走至1111的房門,回頭一看,身後黑漆漆的樓道裏,臭魚和大褲衩子手機的光亮依稀可見。

我深吸一口氣,從1111房門前走過,本以為這次會看到樓梯口,但出現在眼前的卻是1114的房門。

怪物

此刻大褲衩子停留在後方的1114房門處,而我順著樓道一直往前走,前麵居然又出現了標有1114門牌的房間。

仙鶴賓館這座充滿陰森氣息的大樓,如同一個怪物,在不知不覺中出現了恐怖的變化。

我倒抽一口寒氣,想想還記得1114房間裏的布置,準備推開門看看這是不是我們入住過的1114,但這時才發覺,樓道裏的全部房門都已經推不開了。

我走回到1112門前,把那兩人招呼過來,將所見之事說了一遍,臭魚和大褲衩子聽得麵麵相覷,好半天作聲不得。

大褲衩子越想越慌:“仙鶴賓館裏必是有鬼無疑,可哥哥我就不懂了,樓道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咱們到底遇上什麼東西了?”

我說:“我也想不明白仙鶴賓館裏為什麼發生這種怪事,我隻知道咱們這次麻煩大了。”

臭魚說:“怕有什麼用,大不了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說:“眼下我隻剩一招了——當你解決不了麻煩的時候,隻好等著麻煩來解決你。”

大褲衩子哭喪著臉說:“兄弟你這話還不如不說呢,哥哥我這心本來就涼了半截,聽你說完全身都涼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們三個人在仙鶴賓館的樓道裏找不到路,心中滿是恐慌,又怕手機電池用完了,不得不暫時關掉屏幕,站在漆黑的樓道裏不知所措,這時就聽1114的房門發出聲響,似乎正被外力推動,可樓道裏完全沒有光亮,距離雖然不遠,卻看不到1114門前到底有些什麼。

我始終沒見仙鶴賓館樓道裏有人,此時聽到好像有人在推1114的房門,對方是人是鬼?還是賓館中那形容詭異的服務員?為什麼想進我們先前入住的房間?

我把手機掏出來按亮了,見臭魚和大褲衩子也是神色緊張,三人硬著頭皮,走到1114房間的門前,隻看房門正從內側緩緩打開,原來推開門的東西是在房間裏麵。

仙鶴賓館的電源全都斷了,樓道裏黑咕隆咚,我們看不到從房間裏出來的究竟是個什麼,但一股強烈的血臭撲鼻而來。

我站的位置最接近1114房門,借著手機的光亮,就見從中探出一個碩大的腦袋,臉上血肉模糊,辨認不出麵目,隻看到嘴巴大張,衝著我咬了過來。

我們三人猛然見到此物,都被嚇了一跳,大褲衩子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我和臭魚也給絆倒了,手機掉落在地。

臭魚一貫好勇鬥狠,向來是個膽大不要命的莽撞之徒,此時害怕歸害怕,但被逼到絕路上他跟誰都敢死磕,奈何手中沒有家夥,慌亂中拽下大褲衩子一直不離身的帆布包,那裏麵沉甸甸是塊十幾斤重的石頭,他大吼一聲:“著家夥!”拚命掄起裝著石頭的帆布包打過去,這一下使出了全力,耳輪中隻聽一聲悶響,聲如裂帛,樓道裏再次陷入了寂靜。

我趁機撿起手機照向附近,就看地麵上有好大一攤汙血,血跡延伸到1114房間的床下,那床底下竟有個大洞,剛才襲擊我們的怪物就是從這爬上來的,誰都想不到床下會有個洞穴,如果不是我們半夜裏離開了1114房間,這會兒已經被它吃掉了,可能到死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1114房間的門一開,仙鶴賓館的樓道裏也恢複了正常,我們顧不上多想,慌裏慌張地往樓下跑,到一層發現那賊眉鼠眼的服務員還在,他見到我們從樓上走下來,顯得很是吃驚,二話不說,扭頭就往賓館外麵逃去。

我心想這服務員舉止詭異,把我們安排在1114房間入住,擺明是想讓那怪物吃了我們,這一夜擔驚受怕險些送命,全拜這廝所賜,我們憋了滿肚子邪火沒處撒,豈能容他逃脫?

我和臭魚一邊破口大罵著,一邊掄著裝石頭的帆布包從後麵追了上去,大褲衩子則在後麵,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兄弟,使不得啊,那包裏的石頭……”

臭魚紅了眼,哪裏還聽得到大褲衩子在後叫喊,堪堪追上那服務員,揪著帆布包的帶子,朝著對方後腦勺狠狠砸去,那個服務員頓時被打得頭破血流撲倒在地,然而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雞鳴報曉之聲,東方一道曙光灑遍了荒山野嶺。

我和臭魚這才意識到竟然過了一夜,眼下天都亮了,稍一分神,再看跟前哪裏還有服務員,卻有一隻賊頭賊腦的狸貓,被砸得滿頭是血,匆匆鑽進草叢裏,轉眼逃得不知去向了,回望身後也根本沒有仙鶴賓館,山坡下隻有幾座低矮的水泥房屋,牆上寫著“仙鶴公墓骨灰存放樓”,其後是密密匝匝的墳墓,一眼望不到頭。

我們倆當時的驚駭之狀難以言喻,原來夜裏看到的仙鶴賓館,竟是一大片鬧鬼的荒廢公墓,不用問也能知道,那所謂的房間,不管是1113還是1114,其實都是骨灰存放樓裏編有序號的格子,賓館服務員則是隻狸貓精,卻不知它跟什麼鬼怪勾結,要使障眼法把活人引進骨灰存放樓裏去吃掉。

然而還有件事,更令我和臭魚感到意外,天亮後大褲衩子也不見了,到處都找不到這個人,恰似憑空消失了一般。

回去之後我們聽到一個可怕的消息,昨晚有一輛客車翻進了山溝,造成多人死傷,大褲衩子的屍體就在其中,如果大褲衩子當時因車禍而死,那麼跟我們倆一起夜宿“仙鶴公墓”的人是誰?

直到現在,這件怪事也無法讓我釋然,隻能認為大褲衩子的確死在車裏了,不過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他的鬼魂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心中還惦記著那塊璞玉,於是這個亡魂帶著石頭跟我們倆經曆了一夜奇遇,也正是這塊沒剝去石皮子的“璞玉”,在仙鶴公墓中救了我和臭魚一命。

公墓

大褲衩子死後很久,我和臭魚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但經過多方探訪,也終於明白了那天晚上的遭遇。

原來仙鶴山為門嶺餘脈,本身就屬背陰之地,很早以前又是處決犯人的刑場,不知砍過多少頭顱,行刑時死囚的人血滲到土中,使得這地方怨氣極重,據說死人的屍血和怨氣積鬱百年,即可有影,若到千年則能成形,這種怪物名為“血祟”。

到了民國初年,這古刑場早已不複使用,人們也漸漸把那些舊事遺忘了,在此蓋起一座仙鶴山莊,周圍也有了耕田種地的村舍人家,但地下這股怨氣不滅,變成了“血祟”作怪,使居者不得安寧,直到發生了仙鶴山莊滅門慘禍,就再也沒人敢到這裏定居了,山莊荒廢後又被規劃成了公墓,風傳此處鬧鬼鬧得厲害,附近經常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所以晚上從來沒人膽敢接近。

我們那天乘坐的長途汽車翻進了山溝,跟著大褲衩子的亡靈亂走,誤打誤撞走進了仙鶴公墓,想不到讓鬼迷了,跟遊魂似的在這片公墓裏轉悠了一夜。

仙鶴賓館其實就是沒入土的骨灰存放樓,我們在1113房間裏看到上吊的女鬼,應該是正存放在1113號格子裏的死者骨灰,其中還留有她死亡之時的記憶,至於仙鶴賓館裏的擺設和門前的車輛,大概是燒給死人的紙糊冥器,而那個鑽進樓裏的怪物,則是古刑場地下凝結的怨氣所化,被臭魚用帆布包裏的石頭給打散了。

大褲衩子窮了半世,從雲南得來這塊石頭,卻果真是塊璞玉,璞玉就是外邊包著石頭皮子,相傳璞玉乃歲星之精,十分的罕見,自殷商時代開始,便被認為可以驅鬼辟邪,因此才能對付仙鶴公墓裏的怪物,可惜在臭魚拎著帆布包追打那隻狸貓之際,石頭從包中脫落,掉下了山坡,我和臭魚根本沒來得及看過這塊石頭的樣子,那地方滿山的雜草亂石,想找也找不回來了,看來我們這幾個人,都沒有那暴富之命,璞玉到手還沒捂熱乎,便在荒郊野外失落無蹤了,又聽說去年山裏發大水,處在背陰之地的仙鶴公墓讓大水淹沒,成了門嶺這片大山邊緣的一個堰塞湖。

此時暴雨如注,我在山中小木屋裏給眾人講了“仙鶴公墓”的故事,這段經曆本身已是古怪離奇,況且我們幾人眼下也在門嶺森林中過夜,不免均有栗栗自危之感。

不知是不是因為置身於門嶺深山,又提到了發生在這附近的離奇之事,我腦海深處那個恐怖無比的記憶,如同決堤的黑潮湧上心頭,一次接一次的死亡經曆,驀然間曆曆在目。

我記得也是在這樣一個雨夜,我們這五個人在高速公路上迷失了方向,被迫來到一間藥鋪避雨,幾個人為了打發漫長無聊的雨夜,輪流講起了怪談,然而在不知不覺之際,時間停住不再流逝了,山中的空間也被扭曲,這是因為門嶺古墳中埋葬著一個吞吃時間的怪蟲,佛經裏稱其為“波比琉阪”,大唐貞觀年間被驢頭山人誅滅,埋於深山古墳之中,但其陰魂不散,從唐代開始隱居在門嶺中的守陵人,千百年來不斷以活人殉祭的方式,維持著這隻怪蟲亡魂的平靜,但我們進入村子的時候,那裏的人幾乎已經死絕了,我們這五個人在往外逃跑的過程中,相繼死亡,但“門”所引發的震動,使村子陷入了一個時間的漩渦,使我們一遍接一遍重複著死亡的經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又遇到了地底的飲血神像,以及漢代皇陵遺址的大穴村,那裏有十幾萬被活埋的修陵民夫變成了屍俑,這些僵屍把我們逼進了封住湖神凶靈的壁畫,就在這個時候,“門”發生了最後的震動,我隻記得一切都被巨大無比的恐怖黑洞吞下,此後的事毫無印象。

等我恢複意識,發現自己回到了在野外目睹日全食的一刻,接下來的經曆卻與之前全然不同,直到我和阿豪、臭魚三人,來到門嶺森林旅行宿營,與藤明月、陸雅楠相遇,開始在這山中小屋裏講鬼故事,我講到仙鶴公墓遇鬼的經過,那些噩夢般的記憶,才逐漸在腦海中浮現出來。

我懷疑那隻是我們受日食影響,做了一連串恐怖的噩夢,還好那些事並沒有真正發生,想想如果真有能吃時間的怪蟲,將我們幾個人困在那個一遍又一遍重複的死亡時間中,無論死掉多少次也逃不出去,那將麵臨何等的絕望?

但奇怪的是,臭魚和阿豪等人也想起了這段遭遇,各自說出來加以對照,都感到事情不對,那段在門嶺古村中的奇遇,在記憶中十分真實,並不像是噩夢或某種預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雅楠膽子雖大,此時也不免害怕起來:“從來沒發生過的事,怎麼可能記得這麼真切?世上真的有‘門’存在嗎?”

臭魚抓著腦袋想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說道:“這一定是咱們上輩子的經曆,死後孟婆湯灌得少了,所以還能想起來。”

阿豪沉吟道:“這個……不太可能吧……”

我說:“現在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咱們在深山中的那段恐怖遭遇,真的曾經發生過,隻當是大夥都做過同一場噩夢罷了,除非……”

藤明月見我沒有把話說完,忍不住問道:“除非怎樣?”

我說除非能夠想起被“門”吞下之後發生了什麼,但任憑我現在如何回想,也記不起任何事情了,可是我心裏很清楚,那段記憶不是空白,而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藤明月聽完我的話之後,低頭苦苦思索著什麼,暴雨仍是下個不停,小木屋裏許久沒人出聲,大概每個人都在想著“門”的恐怖之處。

這時藤明月對我們說她記起了一些事情,我們五個人其實早就死在門嶺深山中了,因為那漫長雨夜中的最後一個怪談,隻有藤明月一個人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