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蘋說:“能被你看得順眼,想來你已經不記恨我了。”
“我為什麼要記恨你?”我說,“因為你和我去離過婚?”
莫笑蘋又笑,可能因為我的幽默。“我要是你的妻子,絕對不會和你離婚。可惜我隻是個律師。”
“但是律師有著把別人的妻子變成前妻的能力。”
“所以你應該記恨我,如果你還記恨你前妻的話。”
我說:“中國的成語裏,隻有愛屋及烏,沒有恨屋及烏。”
“所以我們還能坐在一起吃飯,”莫笑蘋說,她盯著我,“為什麼請我?”
我一時說不出理由。
“是不是通過我打聽你前妻的情況?”莫笑蘋說,“不過我現在已很難跟她取得聯係,她的聯絡方式換了,但是我可以試試。”
我搖搖頭。“記不記得你給我發過一條手機短信?”我說。我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在我通過副廳級文化考試關進入麵試的那一天。”
莫笑蘋說:“記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那天幾乎同時與你給我發短信還有一個人,”我調出手機短信,“她說,如果你想上天堂,最好是去做官;如果你想下地獄,最好也是去做官。”
“這個人好像在詛咒你?”
“不是詛咒,是警醒。而你是祝賀。”
“人和人就是不一樣。”莫笑蘋說。
“是你妹妹米薇發給我的。”
莫笑蘋眼睛睜大,但並不是吃驚的神情,“隻有她敢對你說這種話。”
“你妹妹在這裏請我吃過飯。”我說。
“你今天為什麼不請她來,而是請我?”
“她好嗎?”我說。
莫笑蘋說:“好吧,不知道,我有快一個月不見她人影了。”
“是嗎,”我說,“我原以為,你了解米薇的情況比我了解的要多。”
“看來你這頓飯要白請了,”莫笑蘋說,“不過我可以買單,算我這個做姐姐的賠不是。”
“好啊,如果你帶夠錢的話。”
莫笑蘋說:“笑話,我一個律師,請不了一個副市長吃一頓飯?”
我指點著已經上桌的酒菜,說:“你看清楚了,光這個燕窩要兩千,還有這瓶酒,是XO,少說也要三千。你身上帶有這麼多錢嗎?不準刷卡。”
莫笑蘋掏出錢包看了看,搖搖頭。
“但是我有,我有七八千現錢,”我說。我從衣袋抽起一遝現金,露給她看,“不夠我可以刷卡。”
“你這是要幹什麼?”莫笑蘋說。
“沒什麼,點少了就怕你付錢。就怕你請得起,所以我就點貴的。”我說。
“你當副市長才幾個月?就已經這麼闊了!”
“不是,”我說,“剛才的話,都是你妹妹跟我說過的,我隻是複述一遍。你仔細看看這酒,不是XO,是普通的威士忌,還有這湯也不是燕窩,是菊花豆腐羹。”
莫笑蘋真的仔細看著酒菜,大呼上當。“你要不說,我還真以為XO和燕窩呢,差點被你給蒙了!”
“不過威士忌也是洋酒,菊花豆腐羹也是補品,既能崇洋媚外,又能醒腦濾肺。”我說,並示意服務生給斟上酒。“來,”我端起杯,“幹杯!”
莫笑蘋看著我不動,“為什麼幹杯?”
“幸福。”我說。
“幸福?”莫笑蘋一愣,皺起的眉頭又迅速漾開,像真有什麼幸福的事情。她端起杯,“幹杯!”
我親自給她倒了一杯酒,也給自己倒上。
“不過我不能再喝了,”莫笑蘋說,“我開車。”
“好,”我說,“你看我喝。”
我自己連喝了好幾杯。
莫笑蘋開始勸我,“你也不要多喝。”
“我與往事幹杯,”我說,“有多少往事我就喝多少杯!”
莫笑蘋還想勸我,她的手機響了。手機的來電顯示讓她的眼睛明亮,她的心情和聲音都來電通電了。“是你呀,”她說,“哎,我跟彰副市長在一起吃飯,我以前就認識他,聊一聊關於我妹妹的事,她是他的學生。哎,我不喝酒,你也少喝好嗎……”
莫笑蘋和手機裏的對象通著話,語氣和臉色無限的甜蜜和幸福,像是戀愛中的女人。她溫柔而纏綿地和電話裏的男人聊著,完全忘了有一個無比傷感和痛苦的男人就坐在她的對麵。
我隻有一個勁地喝酒。
等莫笑蘋打完電話,我想我已經趴下了。
究竟是誰把我送回家的我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身體已經在東西大學我寓所的床上,而別無他人。然後我開始失眠,睡不著就寫日記。
11月25日 晴
市長辦公會,我遲到了十分鍾。
市長副市長們都在等我,但沒有一個人問我遲到的原因。
我知道我得主動說。“對不起,我昨晚失眠,到了早上,卻睡得像豬一樣。”我說。
有人笑了笑,也沒有人問我失眠的原因。我想我總不能主動說我失眠的原因吧?
薑市長說:“好,我們現在開會。”
會議的議題是總結今年的工作和擬定明年的計劃。
先由各副市長針對分管的係統本年度工作和明年計劃進行發言。
經濟副市長李論一馬當先。他手拿文稿,眼睛卻對著大家侃侃而談,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像是一位既熟悉行業工作而又高瞻遠矚的老副市長。事實上他當副市長還不到兩個月,資曆跟我一樣淺。但他的確精到和老到,發言的內容洋洋灑灑又像是實事求是。
我暗暗地替自己冒汗。別人發言的時候,我就拿著秘書蒙非寫的總結和計劃在背,連廁所也不敢上。
我背了一個上午,還沒輪到我發言。
薑市長宣布中午休息一個小時,然後繼續開會。
李論捧著盒飯,走進我的辦公室。他看見我對著我的那份盒飯發呆,說你不餓還是吃不下?我不吭聲。他突然想起什麼,踢了踢我的辦公桌,說哎呀!你怎麼還不轉移辦公桌的方位呢?見我沒動,他把盒飯往桌上一擱,說來,我們來把它挪過去。
我說:“不動!”
李論看著我,“你怎麼啦?”
我說:“沒什麼。”
“沒什麼?”李論說,“你的眼紅得像殺了人似的。誰讓你這麼仇恨?我這幾天可沒招你惹你啊。”
我說:“你現在惹我了!”
李論說:“我惹你了?我怎麼惹你了?”他一副委屈的樣子,“嗨,我看你上午開會的時候狀態不對,過來關心關心你,幫助你調整好狀態,下午發言別出洋相。這就惹你了?好心被你當驢肝肺。好,我不惹你,我走!”他拿起盒飯,邊吃邊走了出去。
我把我的那份盒飯扔進了垃圾桶,因為它飛進了一隻蒼蠅。
市長辦公會繼續發言,並且輪到了我。
但是我早上背的內容全忘了,而我又不想照著文稿念,心一豁,放開了性子和膽子說。
“……因為我就任還不到兩個月,而且有半個月時間不在寧陽,對分管的科教係統情況尚未有深入、全麵的認識和了解。這一年的科教係統工作總結和明年計劃是由秘書來寫,在我手上這份打印的文稿裏,就不照念了。我隻想就文稿裏沒有的,針對我發現的問題,談談我的想法和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