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鍔是一位一生研究軍事的中國高級將領，對日本的軍事動向，他怎能不關切？飛機是當時最新的重要發明，日本軍隊也有飛機了，而且就要在他的眼前試飛，他怎能不激動？
他一聽到這消息，便要起來，到陽台上去觀看。小護兵卻堅決不讓他起床，再三央求說：“將軍！您不能動！您的身體還虛弱得很。我要是讓您起了床，醫生，秘書都會責罵我的。”
蔡鍔微笑道：“不怕，有我自己作主，他們不敢責怪你的。”
小護兵又說：“責罵我不要緊，可是您的身體要緊啊！醫生說，您的病還很嚴重，不能激動，不能走動，要不，您的病情會惡化的。”
蔡鍔又笑著說道：“沒關係。你看我這兩天，精神不是好多了嗎？整天躺著真悶人，起來走走，可能更好一些。再說，我是一個軍人，像這樣的軍事演習，我怎能不看看呢？快！快把門關上，扶我起床！”
小護兵再三不肯，最後，還是蔡鍔以將軍身分，正式嚴肅地向他發出了命令，聲稱要以軍令行事，他才不敢再違抗了，隻好關了房門，扶蔡鍔起床。
蔡鍔又要小護兵把他的將軍禮服拿出來，給他穿上，然後才讓小護兵扶著他到陽台上去，坐在一把藤圈椅中觀看。
冬日的陽光照在醫院外麵的廣場上，明晃晃的。廣場東麵看台上，飄揚著日本的國旗和軍旗。看台上站滿了日本的官員和將領。看台前麵和左右兩方，都站立著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日本軍隊。一排排槍刺，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廣場四麵則是圍觀的群眾：市民、學生、婦女和兒童。人們都像過節日一樣，穿著鮮豔的服裝，手裏還拿著花束或國旗，不時仰望著天空，等候著即將在天空中出現的、人類創造的新的奇跡。
上午九時，演習開始了。從北麵什麼地方突然響起了一陣炸雷似的驚天動地的響聲，接著就有三架銀灰色的雙翼飛機，掠過大片的屋頂和樹梢，迅速地飛過來。當它們飛過廣場上空的時候，那巨大的轟隆聲，似乎把整個大地都撼動了。廣場上頓時響起了一片歡呼聲。那三架飛機，低飛掠過廣場後，便迅速升高，然後掉回頭來，在廣場上空，繞了一個橫寫的8字形，作花樣飛行。這時候，廣場上的人群更加歡騰了。人們都狂呼著，舉起了槍支、花束和國旗。廣場頓時變成了一片激動的彩色繽紛的海洋。接著，那一架轟炸機和兩架戰鬥機又俯衝下來，圍著廣場，低飛了一周，灑下了一些彩色的畫片，才逐步盤旋升高，最後向遙遠的高空飛去，消失在雲天之中。
蔡鍔雖然早就聽到過關於歐美列強正在趕造飛機，準備用於戰爭的消息了。他知道，早在一九〇八年二月，美國陸軍部就在老羅斯福總統支持下，花二萬五千美元，向萊特兄弟訂製了第一架軍用飛機。同年三月，法國政府又以十萬美元高價，邀請萊特兄弟到法國去表演飛機試飛，並且建立了萊特飛機工廠。一九〇九年，俄國和意大利也采購了萊特飛機；在法國還設立了萊特飛行訓練學校。現在列強都在積極建立空軍，使它成為未來戰爭中最可怕的力量，這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實了。但是，直接觀看飛機演習，在蔡鍔來說，卻還是第一次。所以，他的心情是無比激動的。從三架飛機在天空中出現的那一刹那間起，他的眼睛就一直沒有離開它們。他的眼睛跟著它們上升、下降，繞著8字，一圈又一圈地盤旋。他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這東西一旦用於戰爭轟炸，它將給人類帶來多麼巨大的災難！如果我們中國不急起直追，這巨大的災難，用不著多少年，就將降落在我們祖國的大地上，就將降落在我們四萬萬同胞的頭頂上啊！
也許是由於他的心情太激動了，也許是由於他的身子在久病之後太虛弱了，當他的頭和眼光，追逐著那疾如飛鳥的飛機，在天空中盤旋而上的時候，他突然感到了一陣致命的暈眩，眼前一黑，便向後跌倒在圈椅裏。
從此，他的病情就日益加劇了。思念救國、憂心時事，最後終於抱恨而終，死時才三十四歲。他逝世時離他的盟兄與摯友黃興去世之日還隻有短短的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