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英靈返故鄉 183
上海福開森路黃興寓所內的大會客室,臨時改作了靈堂。靈堂正中懸掛著黃興的遺像,兩邊是國旗和黨旗。遺像下麵,用大玻璃框裝著中央政府的褒揚令。遺像前和靈柩四周都擺著鮮花和鬆柏。靈堂四壁都掛滿了祭幛和挽聯。
這天,大總統黎元洪從北京派來的代表王芝祥,到黃興靈堂致祭。孫中山、唐紹儀、譚人鳳、章太炎、蔡元培、胡漢民、柏文蔚、周樹人、宮崎寅藏等中外來賓,生前好友,也都來了,一同陪祭。靈堂內素燭高燒、香煙縹緲,顯得十分肅穆。
祭奠儀式結束後,孫中山、徐宗漢、黃一歐等陪同總統特使王芝祥到小客室待茶去了。蔡元培等則留在靈堂內觀賞各種挽聯。他們一路看過去,首先看到孫中山的挽聯,寫的是:
常恨隨陸無武,絳灌無文,縱九等論交,到古人此才不易。
試問夷惠誰賢,彭殤誰壽,隻十載同盟,有今日後死何堪?
大家看了,都默默無語。
接著看下去,是章太炎的挽聯,寫的是:
無公則無民國
有史必有斯人
譚人鳳便連連點頭道:“到底是國學大師的手筆,簡明扼要,說得多麼痛快,多麼懇切,有此一聯,黃克強也可以瞑目了。”
再往下看到蔡鍔的挽聯時,大家又都感到淒傷了。因為他們都已經從昨天上海各報登載的、從日本傳來的最新新聞中,得到了蔡鍔已在日本福岡醫院去世的消息。大家談起,十天之內,連隕兩顆將星,特別是想到蔡鍔在倒袁護國中的偉大功績時,都感歎不已。
蔡元培看完挽聯後,便與黃興家屬告別,同周樹人一道,回旅舍去了。他是應北京政府教育總長範源濂的電邀,新近從法國趕回來到北京去就任北京大學校長的。周樹人則仍在教育部工作,這次是回南方來過年、探望母親,同時迎接蔡元培北上的,所以兩人一路同行。
蔡元培坐在馬車廂中,感慨地對周樹人道:
“黃克強、蔡鬆坡一生捍衛民權與自由,有新思想、新頭腦,為國家謀福利而不謀私人權位,在我國軍人中的確是很難得的人物,中年去世,實在是太可惜了。”
周樹人坐在蔡元培身旁,似乎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之中,停了很久,才回答道:
“是啊!我同黃克強君是宏文學院的同學。我現在還清楚地記得,他當時從來沒有像旁人那樣,整天大叫革命,也沒有剪辮子。稍微顯出他的反抗精神的事情,我隻見過一次,那就是在日本學監宣布學生任何時候都不準打赤膊的戒律後,他卻在課外時間,公然赤著上身,手挾洋瓷臉盆,從浴室出來,經過大院子,搖搖擺擺地進入自修室去。平時,他卻是很勤奮好學,很守紀律的。現在二十年過去了,當時那些革命口號叫得最凶的人,後來有的成了袁皇帝的不二之臣,有的成了大軍閥和官僚,有的甚至墮落成了大煙鬼和嫖客了。而黃克強這個不大叫喊革命的人,卻用他自己一生的行動,證明了他不愧是一位真正的革命家。我相信,他們作為堅定的民主革命家的光輝名字,一定將永遠留存在我國的曆史上麵永垂不朽!”
蔡元培聽了,也連連點頭不已。
到了旅社後,他們坐在一起,談起改造北京大學的計劃。
蔡元培一麵遞給周樹人一支他從法國帶回來的淡巴菰;一麵自己點燃了一支抽著,慢慢地說道:
“這次,範源濂拍電報給我,要我回國來任北京大學校長,許多同誌都表示反對。他們說,這些年,北京大學被他們弄得腐敗不堪了,聘請教師,不問其學問之深淺,隻問其官階大小和資曆。學生入學也主要隻是為了撈個文憑將來好去做官,所以入法科者多,入文科者少,入理工科者更少。宗旨既乖,趨向可知。許多學生平時放蕩冶遊,到考試時則強背講義,甚至弄虛作假,不求真學問,但求分數多,敷衍三四年,文憑到手,就到社會上去鑽營官職去了。這樣的學校,誤人誤國,辦它有什麼用途?許多人都勸我,不要去接任,可是,孫中山先生卻支持我,希望我去革新校政,為國家培養新的人才。所以,我才接應了。究竟能不能把它改變,我也感到沒有把握的。”
周樹人吸了幾口淡巴菰,點點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