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37(1 / 3)

第十九章 37

這一段時間裏,趙俊飛的情緒低落極了。他在班裏,幾乎是抬不起頭來,他陷入了難以自拔的痛苦之中。

他現在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媽媽親生的?假如是親生的話,怎麼能這樣對待自己的親兒子呢?就是中午沒吃飯,和幾個同學去街上賣了幾朵花,自己的媽媽竟然能那麼不顧自己兒子的情麵,鬧到了學校,拍了校長的桌子,摔了校長的杯子,弄得班主任李老師挨了學校的批評,大首,文勇,麗麗等幾個同學做了檢討。他的媽媽一下子成了學校的公眾人物,一個很不好的公眾人物。低年級的同學都知道了這件事,有的還到高三一班來,打聽一下誰叫趙俊飛,然後用那樣一種目光看著他。至於在班內,他覺得同學都在用一種鄙視的目光看著自己,都是那樣瞧不起自己。自己在這個班級裏還有什麼意思呢?

盡管班主任李老師主動找他談了一次話,希望他不要背什麼包袱,不要有什麼想法。可是,因為自己媽媽的無知,無理,鬧得班主任老師挨了批評,他能沒有想法嗎?他思想上的壓力真是越來越大。

開學不久,齊菲芳就向單位請了四個月的長假。理由就是在家全力以赴地幫助兒子高考。按說,這個理由並不是什麼充足的理由,可如今,一聽說哪個職工的孩子今年高考,單位的領導個個通情達理,能給假的,能脫離開的,一律綠燈。不能給假的,脫離不開的,也能給予時間上的適度關照,工作上也是睜眼閉眼。誰家沒有孩子呀,誰家的孩子不希望能考上個好大學呀?!

齊菲芳請了長假以後,汲取了兒子趙俊飛中午偷著跑出學校賣花的深刻教訓,對兒子進行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的監管。從早上起床開始,看著兒子吃飯,飯後跟著兒子去上學。都是高三的學生了,也沒有家長送孩子上學的了。如今,趙俊飛又享受到了小學一至三年級時的待遇了。看著媽媽跟在自己的後麵上學,他的心是酸楚楚的,他仿佛覺得跟在自己後麵的不是自己的媽媽,而是一顆隨時都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

進了校門,他偷偷地回頭掃了一眼,媽媽並沒有離去,而是站在校門旁的透視牆邊,用搜視的目光緊盯著他。他的心又突然冷卻了一下,自己這不是如同失去了人身自由了嗎?下課的時候,他站在三樓走廊的窗前向校外看去,媽媽仍然站在透視牆邊,目光緊張地看著在校園裏走來走去的學生。媽媽這是怎麼了呢?

中午,他必須回家吃飯,媽媽就在門口等他。回到家,爸爸已經在家裏把午飯做好了。盡管這一時期,每天到市政府上訪的群眾連續不斷,作為市政府信訪辦的接待科長的爸爸,任務是相當的繁重。但是,趙誌也向單位領導請了假,無論上訪的群眾怎麼多,需要抓緊處理的工作怎麼忙,他十一點鍾必須離開機關,回家給準備高考的兒子做飯。他對單位領導說,這兩個多月我耽誤的時間和工作,孩子考上大學以後我全都給組織上補回來。

吃完了午飯,齊菲芳讓兒子抓緊時間再看半個小時的書。下午一點鍾,她送兒子回學校。然後還是在校門外的透視牆邊坐上一個下午。晚上放學,又在門口等著兒子一同回家。回到家裏,兒子學習,她抓緊時間做飯。吃過飯以後,到家裏來補習的老師就會準時敲響家門,一個晚上有時是兩科,有時還是三科。一直到十一點多鍾,補習的老師走了,爸爸又準時來到他的房間,陪他學習到十二點半鍾,然後才允許他關燈睡覺。

這樣做了一個月,巨大的心理壓力和繁重的學業負擔,已經使趙俊飛有些喘不過氣來了。他本來就很瘦弱的身體變得更加消瘦了,盡管爸爸媽媽每天的夥食都在不斷地變樣,魚、肉、蛋天天不離,他的體重還是減了十多斤。他的臉色臘黃,眼睛無光,說話氣短,連走路都有些打晃。就像是得了一場大病一樣。上課的時候,他精力根本不集中,聽著聽著,一陣陣困意襲來,他竟能打個盹。醒來的時候,老師都講了些什麼,他全然不知。晚上家教補課,隻顧進度,聽得會不會,明白不明白很少過問,一個星期就要付一次講課費,看著媽媽大把大把地花著家裏不多的積蓄,趙俊飛心痛了。他哀求地說:“媽,這課就別再補了,我已經……”

媽媽把眼珠子一瞪:“你說什麼?不補?不補能行嘛!這點錢花得值。要是考不上大學,花錢找關係,走後門,那錢要比這多得多。而且門子也不好找。到時要是真的考不好,提著豬頭也找不到廟門呀!現在拿錢補課,就等於是拿錢在給你買分呀!”

趙俊飛的心已經徹底地涼了。沒有辦法,隻有硬著頭皮挺下去了。在這種心態中參加了學校的第一次高考“模擬”考試,成績很快就出來了,在三年一班七十五名同學中,他的成績排行倒數第四,在全年級近千名學生中,他倒數第三十四。這樣的成績,別說重點大學,就是一般的本科院校也走不上。這麼複習的結果,他的成績比原來下降了許多。

他不敢把“一模”的成績告訴媽媽。可媽媽卻異常關心,一個勁地問:“俊飛,模擬考試的成績出來沒有?”

“沒有。”他有氣無力地回答。

“都考過兩天了,怎麼還沒有判出來呢?”媽媽不相信地問。

又過了一天,媽媽又問:“俊飛,‘一模’的成績出來了吧?我今天在學校門前等你的時候,聽兩個家長說,成績已經出來了。你到底考了多少呀?這麼補習,花了這麼多的錢,你的成績一定會提高很快,我想,能進入全年級一百名之內了吧?!”

知道瞞不過去了,可又不能把真實的分數告訴媽媽,那樣,她可能會受不了的。於是,趙俊飛“嗯”了一聲,然後瞎編了一個成績。這個成績,比過去多了二十多分。齊菲芳聽了這個假成績還是不高興,“俊飛呀,我和你爸下了這麼大的功夫,你的成績怎麼提高的這麼慢呢?這樣下去,重點大學怎麼能考上呢?你可不能辜負了媽媽爸爸對你的這一片心血呀!”

聽著媽媽的這些話,趙俊飛眼裏的淚水差點流出來。他強咬著牙,沒有吭聲。

“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高考了,這樣下去肯定不行。我要去找你們的李老師,和他好好談一談,讓他在你身上多下些功夫才行。”齊菲芳說著就要動身。趙俊飛一聽,身上嚇出了冷汗,如果媽媽一見李老師,自己瞎編的成績就露餡了。於是他把臉一沉,生氣地說道:“你還有臉去找李老師?因為賣花的事,你到學校一鬧,李老師挨宋校長批評了,他現在恨透你了。”

齊菲芳一聽,立即消了氣。真的去找李老師,也真是沒有臉麵。她歎了一口氣,埋怨道:“都怪你,去賣花,耽誤了學習,要不然,成績也會比現在好。”

萬般無奈,萬般痛苦,找不到任何可以發泄的方式,趙俊飛就開始寫日記,把自己的真情實感記錄在日記裏,通過寫日記,來發泄自己胸中的苦悶,表達幾近絕望的心態。他寫的這些日記,不能拿回家裏,媽媽爸爸天天晚上陪他學習到深夜,任何與課本和複習資料無關的東西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他隻好把日記本放在課桌裏。課桌沒有鎖,他將日記本藏在了最裏麵。

那天趕巧,放學以後,趙俊飛離校回家,同座的張靜同學題沒做完,晚走了一會兒,她做完題,想找一本數學複習資料,可是怎麼也沒有找到。她好像記得,這本資料同座的趙俊飛借過,她就小心地打開了趙俊飛的書桌,上麵沒有,她就一點一點地往下翻,翻到最後,沒看到自己的那本複習資料,卻看到了一個挺精致的筆記本。有兩次,她在課堂上看見趙俊飛在偷偷地往本子上寫東西,寫著寫著,好像還流了淚。他寫的時候,很小心,用身子和胳膊擋著,生怕別人看見。他能寫什麼呢?張靜輕輕地把本子拿起來,打開,是一本日記。她懷著好奇之心,看了起來。剛看了兩頁,就嚇得身上冒出了冷汗。她拿著趙俊飛的日記本,慌慌張張找班主任李老師去了……

第二天早上七半點鍾,李振東老師準時走進了高三一班的教室。上午的頭兩節是語文的高考複習,但是他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有拿。他的目光依然像往日一樣的平靜。那目光在全班每個同學的臉上掃視著,最後,落到了坐在角落裏,低著頭的趙俊飛的身上。他深情地看了一眼趙俊飛,目光並沒有在那裏久留。他深思了片刻,開口道:“同學們,今天上午兩節的語文複習課,我要組織大家搞一次活動。大家馬上起來,到校門口集合,上一輛大巴車。大家不用帶書,不用帶本,也不用帶筆。但請同學們不要喧嘩,動作要迅速,我們快去快回。”

同學們立即從座位上起來,快速地走出教室,來到了樓下。果然,有一輛大巴車在那裏等著,車門已經打開,同學們紛紛上車。章麗麗不解地問李文勇:“我們這是要幹什麼?”

李文勇搖搖頭:“不知道。”

“你是團支部書記,搞集體活動你怎麼能不知道呢?”麗麗問。

“我真的不知道。”文勇說話的時候是一臉誠實的表情。

同學們很快上了車。李振東老師是最後一個上車,他讓文勇點了點人數,見一個也不缺,車子就開出了校門。

正在門外守候的齊菲芳,見有學生從樓裏出來,上了大客車,開始她沒怎麼注意,可是最後,她看到了李振東老師上了大客車,心裏頓時畫出了一個大問號:會不會是這個李老師又搞什麼鬼名堂了?她趕緊向汽車裏看望,隻見坐滿了學生,卻沒有看見自己的兒子。她來到學校大門口,想進到校園,到汽車裏看一看,可就在這個時候,大巴車鳴了一聲喇叭,開出了校門。一直朝東開去。這可怎麼辦?齊菲芳急中生智,她一揮手,叫住了一台出租車,她快速地打開前車門,肥胖的身軀往車裏一擠,車門還沒關上,就衝著司機大聲喝道:“快,追前麵的那台大客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