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37(3 / 3)

一看自己的媽媽出現了,趙俊飛的臉色更白了,他趕緊躲到了最後麵,低著頭,誰也不敢看。也不想讓任何人能看到他。

一輛轎車開進了院子。車門打開,宋曉丹從裏麵跳了下來,她快步來到警長和政府年輕幹部跟前,自我介紹道:“我是一高中帶班副校長宋曉丹,學生和老師都是我們的。我來接他們。”

警長在電視裏認識宋曉丹,一聽這話,忙說道:“我們110是接到報警才趕到這的。剛才聽這位老師講,這裏在上課。我不明白教育,既然是上課,與我們就沒有什麼關係了,我們就走了。”警長說完一揮手,跟在他身邊的三個警察也隨他上了麵包車。警車尖叫著,快速離開了火化廠。

警察走了,12345值班長卻變了臉色,他剛才當眾被李振東搶白了幾句,心裏窩著火,他衝著宋曉丹大聲吼道:“我是市政府的,你們的老師偷著把高三的學生領到了火化廠,還強辭奪理,說是搞什麼生命教育。你這個當校長的,怎麼處理這個老師?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這……”宋曉丹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一聽說重點高中的校長來了,記者們甩開了齊菲芳,一下子把宋曉丹團團圍住。

“我是晚報的記者,我想問問,為什麼要把高三的學生領到火化廠來?”

“我是電視台的記者,我想知道校長對這件事的態度?”

“我是……”

“我是……”

麵對眾多的記者和攝像機鏡頭,宋曉丹鎮定地說:“你們問的這些問題,我都可以回答。但不是在這裏,而是要回到學校。我是專程來接老師和學生們回學校的。”

“那我們就跟你們回學校。”一個晚報的記者說。

“對”。記者們一齊響應。他們知道,這將是今晚電視台和明天有關報紙的頭條新聞,誰也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新聞線索。

同學們就要上車了,火化廠廠長還有一句話要說,他完全沒有想到同學們到火化廠來看一看,會惹出這麼大的一場風波。他對同學們說:“你們今天到火化廠來,不管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還是遇到了什麼,當你們就要離開這裏的時候,我送同學們最珍貴的四個字,那就是‘珍愛生命。’”

同學們來的時候是一輛大巴車,回去的時候可謂是浩浩蕩蕩了。12345值班車在前麵開路,校長的車跟著其後,然後是電視台的采訪車,一邊行進著,記者探出頭,把攝像機對準了後麵的大巴車,一個勁兒地拍。大巴車的後麵,是晚報、日報記者的采訪車。一行車隊,浩浩蕩蕩地開回了學校。

此事已驚動了整個社會。一高中不少學生家長趕到校門口觀看,詢問。市教委尚主任也派辦公室主任到校了解具體情況。市委牛書記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得到了這個信息,他當即批示:立即對此事進行調查。一高中如果確實混亂到這種程度,要立即調整學校領導班子。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回到學校以後,宋曉丹第一次開口問李振東:“你說怎麼辦?”

李振東胸有成竹地回答:“我的課還沒有上完。等我把課上完了,他們怎麼處理我都行。我都認。”

“好,我支持你。”宋曉丹已經從李振東沉著的神態中和明亮的眼神裏看到了希望。她對12345值班長說:“你們調查處理都可以。但李老師的這節課沒有上完,我們不能無故剝奪他上完這節課的權力。”

政府年輕幹部想了想說:“上完這節課也可以。但我們要聽聽這節課。這也是實際的調查。”

一聽說還要上課,記者們也都表示要聽,要把問題一查到底。不弄清楚,絕不罷休。連齊菲芳在一旁都情緒激昂:“這課我也要聽,我看看他李振東講些啥?他為啥把高三的學生領到火化廠?”

這麼一來,光聽課的就有三十多人,教室裏已經裝不下了。隻好把課堂換到了階梯教室。電視台的記者更是利用自身的優勢,早早架起了攝像機,要對這節課進行全程錄相。學校的一些老師聽到了這個消息,也早早在階梯教室的後麵坐好,二百多人的階梯教室,幾乎已經坐滿了。

李振東老師提著皮包走上講台的時候是神態自若,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下麵的同學和老師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同學們,這節生命之課,是我臨時加的。剛才隻上了一半,下麵上另一半。”李老師說到這,打開了皮包,從裏麵拿出了一個精美的筆記本。趙俊飛一看,立即趴到了小桌上,不敢抬頭,不敢大口出氣。

“這是一個同學的日記,是誰的我不能告訴大家,我是偶然的機會看到這個日記的,有幾篇,我想念給大家聽。

四月四日

人人都說母愛是最偉大的,可我怎麼一點也沒有領略到母愛的偉大呢?我常常想,我的媽媽是不是親的?她每天逼著我學習,對我連一點好臉子都沒有,我得不到溫暖,得不到母愛,我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四月七日

頭兩天偷著看了幾眼電視,電視裏有一個記者采訪一個放牛娃。放牛娃說,他的理想是放好牛,然後賣牛掙錢蓋房子,蓋了房子娶媳婦,娶了媳婦生孩子,生了孩子再讓他放牛。事後,我想到了自己,我為什麼讀書?考大學。考上了大學又為什麼?找份好工作。有了好工作呢?找個好媳婦。然後呢?生孩子,讓他考大學,找工作,娶媳婦……這樣的生活沒有意義,這樣的生命沒有價值。四月十四日

“一模”考試成績出來了。我的排名在全班倒數第四,在全年組就更不用說了。媽媽天天問我成績,我不敢說。後來,我隻能瞎編一個,提高了許多分,可媽媽還是不滿意,說我不刻苦,我幾乎絕望了。

我想到了死。死了以後,一切就都解脫了。沒有了煩惱,沒有了痛苦。怎麼去死才好呢?跳樓吧,我不敢。撞火車,我害怕。喝藥,我不知道喝多少,真要是喝的少,死不了,又落個植物人,那不就更完了嗎?……

五月四日

今天複習的時候我在想,我真要是死了,爸爸媽媽會怎麼樣呢?爸爸是個老實人,在政府裏當個小科長,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假如我真的走了,他,他會受不了的。

媽媽雖然對我很凶,可她也是為我好。這學期,她請了長假,二十四小時地關心我,看著我,一旦我走了,她也會活不長的。

我要是不走,我又怎麼能承受麵前這一切的一切呢?……”

李振東讀到這,把日記本輕輕地合上。整個階梯教室裏,靜極了。突然,趙俊飛嗚嗚地哭了起來。坐在後麵的齊菲芳一見,趕忙衝了過來,她一把拉住兒子,大聲地問:“俊飛,你,你哭什麼?”

“媽,那,那日記,是,是我寫的。我,我真的不想活了……”

“啊,兒子,你,你可不能啊!”齊菲芳一下子抱住兒子的頭,大哭起來。

整個階梯教室一下子亂起來。宋曉丹趕忙從後麵走過來,和幾個老師一起,把齊菲芳和趙俊飛扶出了階梯教室,送到了辦公室休息。

李振東站在講台上沒有動,他的神情依然是那樣嚴肅。他繼續說道:“我手裏不光有這本日記,還有其他同學寫的一些書信,表示的也是這種輕生的念頭。一位專家曾做過心理健康的調查,結果是: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學生曾有過自殺的意念,其中近百分之十五的學生曾做過自殺的準備,百分之六的學生采取過具體行動。除一部分特殊情況外,其產生自殺動機的時間多集中在重大考試的前後。”李振東的話,在階梯教室裏回響。同學們低著頭,在靜靜地思考。幾個記者,在後麵小聲地議論。

“同誌們,一個不容忽視的現實是,自殺的危險正一步步逼近今天的青少年。麵對這樣一個嚴峻的現實,所有從事教育事業的人們以及廣大青少年的家長都不能不反思:是怎樣一種邪惡的力量,把年輕的生命推向了黑暗的墳墓?我們又做錯了什麼?以及從今天開始,應該做些什麼?請記住,當年輕的生命不在時,無論你在其身上寄予了多麼美好的希望,他們也都將如暴風雨中被吹落的花朵,隻能落地成為泥土,不能再生為果實……因為死亡是生活的徹底毀滅!”此時此刻,李振東是滿臉激情。李振東的表達能力達到了最高潮。他的眼裏,已經含著淚水。他滿懷深情地說:“在我這節生命之課就要結束的時候,我還是把火化廠廠長送給同學們的話再重複一遍,那就是:珍惜生命。”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想了想說:“這節課講完了,留個作業。每個同學為自己寫一篇悼詞:先假設自己死了,然後用悼詞的形式,追憶一生。字數不限,有話則多,無話則短。”說完,他提起皮包,衝著坐在第一排的政府年輕幹部大聲說道:“我的課已經講完了。你們上級領導愛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吧!我李振東隨悉聽便。”說完,看也不看他們一眼,拂袖而去。

就在他走出階梯教室的一刹那,教室裏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