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再見風雲漸起及跟蹤
司馬鈺突然心跳加速,滿城的白幡飄揚代表死的人身份非同凡響,雙手不禁緊緊地抓著王愷的衣袖,會是誰離開了?
王愷看了一會兒那白幡,良久之後,方才把目光對準外麵的馬車夫,“去問問建康城誰薨逝了?”這人不是太後就是陛下,不然不會如此隆重地舉喪。
馬車夫也是初來建康,遂應“諾”把馬車趕到一旁,趕緊去打探一下消息。
王愷這才把馬車簾子放下,回頭卻看到司馬鈺的臉色發青,玉手緊緊地揪著他的衣服不放,伸手握著她冰涼無比的玉手,“阿鈺,你先別著急,興許不是我們臆想的那種狀況?”
司馬鈺哪會說不急就不急?隻見她把頭靠在王愷的肩上,“三郎,我怕。”無論是哪一個離去?她都接受不了與親人天人永隔的局麵。
王愷的手輕拍在她的背上安撫她此刻不安的情緒。
很快,馬車夫就回來了,隔著馬車簾子恭敬地稟道:“郎君,是太後薨逝了。”
什麼?司馬鈺沒想到死的卻是王太後,急忙掀起馬車簾子,從馬車裏鑽了出來,“你說太後薨逝了?”
馬車夫看到這位美貌的女子那急切的眼神,趕緊點點頭。
“阿鈺?”王愷看到她的身子向後倒去,忙伸手抱住她,居然是姑婆薨逝了,這個消息太過於令人震驚了,臉上不禁帶著一抹悲切。“太後什麼時候薨逝的?”
“聽建康城的人說是幾天前夜裏病情惡化,一夜就去了。”馬車夫有些局促地回道。
司馬鈺怨過王太後,恨過她,甚至在最初心裏痛苦的時候看到她臉上的哀傷就感到痛快,卻沒有想過要她死,現在她真的死了,這讓她情何以堪?如何能接受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老婦就此離去?
“三郎,她就這樣死了?就這樣死了?你讓我怎麼相信?許昌城內的見麵居然成了最後一麵,三郎。”司馬鈺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伏在丈夫的懷裏低聲飲泣起來。
“阿鈺……”王愷自己都感覺到滿心的悲切,想起以往隨她在章台宮裏種菊花的情形,那個時候的她看來恬靜又寧和,若沒有後來的變故,也許她會活得更久一點。
“阿鈺?”
就在王愷正抱著司馬鈺有些軟軟的身子安慰的時候,突然有一把帶點冷然又有點醇厚的嗓音頗有幾分驚喜地喊了一聲。
司馬鈺一聽到這聲音絲毫不亞於聽到王太後薨逝的震驚,突然在王愷的懷中抬起頭迅速地看著那一臉驚喜地從馬車上下來的男子,抹了抹淚水,頗有幾分朦朧之意地看著來人。
來人的長相頗為俊美,一雙狹長的眼睛,嘴唇頗薄,一頭青絲整齊地束好,身上罩著一件白色裘衣,裘衣內的腰間纏著麻布腰帶,此時正快步向她而來。
多少次曾在夢中想過若再見此人,該做何表情?若是再見他,她也許會激動、會難過、會感慨、會質問……種種思緒湧上心頭,卻不曾想過居然是淡漠。“夏候郎君別來無恙?”她的神情淡淡地問。
“阿鈺,你怎麼如此見外?以前你都會喊我一聲阿淵的?”夏候淵驚訝道,“你真的到建康來了?我還以為剛剛看錯人了?”想要伸手握住司馬鈺的玉手。
司馬氏與王氏奔來建康的時候,他就在人群裏尋找著司馬鈺的身影,誰知道卻是怎樣也沒找到,那時候心裏的失落之情現在仍記得。剛剛在馬車上無意中掀起紗簾子的時候卻意外地見到她,所以他趕緊讓人停下馬車朝她而來,這回果然沒有讓他失望,真的是她。
王愷卻是動作快速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把司馬鈺護在懷裏,不讓夏候淵的手碰到司馬鈺的一根汗毛,抬頭直視瞬間皺起眉頭的夏候淵,聲音冷冷地道:“夏候郎君請自重,現在阿鈺可是羅敷有夫。”
夏候淵的眉頭皺得更緊,風吹起他身上的白色裘衣,讓他憑添幾許灑脫之情,但是與此時一身青衣的王愷相比,那就真的是小巫見大巫了,一眾走過的建康城少女都在偷偷打量著王愷的天人之姿,小聲議論著這突然出現的俊美郎君是哪家的?
“王郎君,阿鈺雖說嫁給了你,但是你們的婚事是怎麼一回事?相信你自己也清楚,阿鈺,我說得可對?”夏候淵那雙狹長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司馬鈺的眼睛看,意圖尋找著當年的絲絲情意,可惜的是在現在的司馬鈺的眼中卻是什麼也沒有找到,這讓他的心慌亂起來,“阿鈺,你聽我說……”
王愷正要作聲斥責這夏候淵的不知禮數,司馬鈺卻是快速地搶先打斷夏候淵的話,“夏候郎君要毀我閨譽嗎?我的夫主就在身邊,你說這些不著邊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回頭拉著王愷的手,“三郎,我們回府去吧,現在太後薨逝,還有不少的事情等著我們呢。夏候郎君,失陪了。”不再看夏候淵那欲解釋的虛假嘴臉。
王愷的嘴角冷冷地一撇,扶著司馬鈺坐上馬車,“夏候郎君,我們夫婦告辭了。”吩咐馬車夫盡快起程往王府而去。
夏候淵隻能愣然地站在路旁看著那輛馬車駛遠,手指緊握成拳,臉色十分陰沉,曾經說過要等他回洛陽迎娶她的人怎麼會變成這樣?她不知道他一直在努力著能回到她的身邊嗎?阿鈺,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對不對?
“夫主?”從馬車上下來的一名圓臉的年輕俏麗女子喊了聲,不過她的眼睛仍是偷瞄著那駛遠的馬車,從未見過長相如此俊俏的郎君,就連以為是人中龍鳳的夫主在那個人的麵前也失去了光彩。
夏候淵看也沒看她一眼,徑自上了馬車,然後看到那女子仍在看著遠去的馬車,“還不上車?若你不想回府,盡可以站在這裏。”馬車簾子一甩,朝車夫不悅地道:“起程。”
“顧妾侍還沒上……”車夫說了一句,突然卻看到夏候淵的臉色更加難看,遂二話也沒說,趕緊揚鞭朝府裏而去。
“誒,夫主……”顧妾侍急忙喊道,跑起來追去。
“你自行想辦法回去。”夏候淵的聲音冷冷地從馬車裏傳來。“若想不到辦法就不要回來了。”
顧妾侍跺了跺腳,夏候淵這夫主其實一點也不體貼,咬緊一口銀牙提起裙擺認命地往府裏而去,若真惹怒了他,她會沒好果子吃的。
坐在馬車裏往王府而去的司馬鈺與王愷二人卻是一句話也沒說,各自在想著心事,王太後的突然薨逝,夏候淵的突然殺出來,都讓他們感到有些措手不及,就在馬車趕到了王府的時候,率先下馬車的王愷扶司馬鈺下來的時候,司馬鈺這才道:“三郎,其實我已經不再……”
王愷伸手捂住她的嘴,“阿鈺,我明白,你不用擔心我會因此誤會你,夏候淵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走吧,你不是等著要見阿璨?況且還有姑婆的突然死亡還是要弄清楚才好。”
司馬鈺頗為感動地看著丈夫,原本以為他要大肆詢問一通的,誰知他卻是一句話也沒有問,就是這一句話也沒有問才讓她的心更貼近他。
王府此時也是白幡高掛,所有的人都穿著白衣腰係麻布,王太傅聽聞兒子來了,忙拄著拐仗牽著孫子的手從裏麵迎出來。
“爹,娘。”王璨一看到父母的臉,頓時掙開爺爺的手跑上前去。
“阿璨。”司馬鈺早已是滿眶熱淚地跑上去抱著兒子失聲痛哭,“阿璨,讓娘好好看看你,一年多不見了,長高了,娘都快認不得了……”她的手一遍一遍地撫摸著兒子那愈來愈似丈夫的小臉蛋。
“娘,阿璨想你。”王璨此時也含著兩泡熱淚伏在母親的懷裏。
朱氏這時趕緊上前去看著自己那瘦了許多的兒子,“三郎總算是來了,娘日也盼夜也盼,隻可惜我們王家的孫女兒……”
“好了,哭哭啼啼的,還不把眼淚擦幹?”王太傅輕喝道,看到兒子眼中有疑問,遂道:“都進屋去吧。”說完,由侍從扶著進到屋內。
“爹的腿?”王愷上前扶著父親疑道。
“來建康的途中腿受傷了,自此後就不大利索,常要拄著拐仗,現在這天陰冷著,就更是難受。”王太傅看著兒子道,“相信你也知道你姑婆薨逝的消息了?”
“爹,這是怎麼一回事?”
“說起來話就長了,現在陛下的處境也不太好……”王太傅歎了一聲道。
後麵牽著兒子的司馬鈺也是皺緊了眉頭,建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家子到了正堂坐下之後,王太傅這才道出原尾。
一路南奔往建康,王太後的身體是每況愈下,但也不至於要死亡的程度,隻是精力大不如前倒是真的。而且建康這邊以慶王為首的宗室幾次與王太後交鋒,王太後有王家為後盾倒是誰也壓製不了誰,隻是在前幾天,本來還精神爽朗的王太後就突然在夜裏暴斃離去。
“至今你姑婆是如何薨逝的還是個謎。”王太傅神情難過冷著聲音道,“慶王等人欲掌控朝廷,而這建康太守夏候淵又是與他關係密切,我們在這南邊卻是過得不太如意啊,若不是我們王家子侄任官的太多,隻怕慶王早就趁你姑婆的薨逝對付我們王家了。”
“莫不是慶王暗中下殺手殺死了祖母?”司馬鈺的心一緊道。
“這個誰知道?那個慶王在洛陽時看起來倒是老實本分,一到建康就變了樣,隻是姑姑死得過於蹊蹺了,阿愷,你在這個時候到來就太好了,我們王家現在正需要你。”王太傅這回看著兒子的眼神熱切了不少。
王愷看著這樣的老父,實在指責不了他丟下他們倉惶逃去的行徑,“父親安心休養身子吧。”
眾人又敘了一會兒話後,王愷方才抱著兒子王璨到那一早就準備好的院落裏休息,一家三口團聚敘了敘天倫之樂。
王璨更是拿出最近做的功課給父母過目,看到母親那鬱鬱寡歡的樣子,上前頗關心地道:“娘,你別太難過了,阿璨不想看到娘傷心。”
“好孩子。”司馬鈺伸手抱著兒子在懷裏,輕撫著他的頭發道。
王愷頗為感慨兒子小小年紀倒是寫得一手好字兼做得還不錯的文章,誇了誇兒子,這才讓侍從帶兒子回房去歇息。
“父親倒是細心栽培阿璨。”王愷道,伸手攬過司馬鈺的身子,“阿鈺,逝者已矣,你也別太過於記懷,明日我們就進宮,一來麵見陛下,也要趁早提重返洛陽的事情,這建康始終不太安全;二來給姑婆上一注香,怎樣也要想辦法查清楚姑婆到底是如何死的?”尤其那個夏候淵更是讓人不放心。
司馬鈺輕“嗯”一聲,良久之後,才幽幽地道:“三郎,你說我們最近怎麼這麼不走運?不幸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我的心就像被那刀鋸著般難過。”她又想要流淚了,最近這兩年流的淚水比前二十來年還要多。
“阿鈺,這是天命不可違,等這劫難過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王愷伸出大姆指輕輕地抹去她臉上的淚水,“現在才明了為什麼我們之前遞的奏章沒有回應,建康這裏正忙著爭鬥。”他的聲音裏滿是諷刺。
“爭鬥?他們從洛陽南渡的大士族到了建康也得乖乖地伏在我們這些地頭蛇的麵前。”此時正在慶王府裏做客的夏候淵冷聲道,“慶王難道就想自此退縮?現在你離帝王之位隻是一步之遙。”
坐在一旁案後的慶王有著一張白皙的臉龐,兩撇小胡須隨著他說話而一翹一翹的,“昔日我的兄長賢王就因為謀反不成而被誅,夏候太守,你在這建康城經營了那麼久,自然是那頗強的地頭蛇,本王還指望你多多輔助。”
隨著那沒用的侄子一路奔往建康,他煽動宗室起來反對王太後,抓著她指揮戰局失利讓胡人攻占洛陽為借口,幾次要求她交權,可這老牝婦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放權。
“現在那擋路的王太後就這樣被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除去,在這行宮裏我的人可不少而且又隱蔽,王家即使翻了天也查不出那老牝婦是怎麼死的?”夏候淵握著酒杯冷冷地道,那聲音聽來讓人從骨子裏打顫,可見他對死者是如何得恨之入骨。
慶王親自給他倒滿了一杯酒,“夏候太守倒是個長情的人。”這人與司馬鈺當年那點子事情洛陽的人誰不知道?隻有王太後始終沒有正視他才會落得如斯的下場。
夏候淵抬頭看了一眼慶王,那雙狹長的眸子裏的目光依然是冰冷一片,“慶王隻需記得他日稱帝後不要翻臉即可,我要的不是權,你是知道的。”
“當然,當然。”慶王是高興的,能稱帝他是求之不得,隻是以往在洛陽沒有這條件由不得他亂想,但現在在建康就不同了,不過想到那幾次收到的奏疏,皺了皺眉道:“夏候太守,那占據了洛陽的冉溥說是迎陛下回去,你覺得他會不會是個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