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薔想要叫住母親,但到口的話卻咽了回去。

崔侍郎鬆開扶住她的手,“我可以叫你阿薔嗎?我知道你不想嫁給我,其實我……我也不大想娶妻,隻是既然我們已經被湊在一起了,若你還有不甘,那我們的日子是過不下去的。”他想了又想,還是要來弄清楚這個謝家女郎的想法,所以才會從宴席上溜出來找她。

謝薔看著他那在月色下頗為俊美的臉龐,突然臉上一紅,仿佛回到十六七歲的少女時光,“我……我剛剛做了醜事,你不計較嗎?”說完,已是羞紅著臉低下頭。

“若是計較又何必來尋你……”

月夜下兩人漫步朝前而走,謝薔很久沒有與人這樣交談過了,也很久沒有好好地放開心胸享受著這月色了,回頭看著身旁的他,其實娘說對了,獨占一個男人好過去搶別人的男人,“我錯了,錯得很是離譜……我會當個好妻子的……”

崔侍郎等了這麼久就是想要這句話,這讓他放下心來,有妻成了家以後就會有牽絆,雖然心裏仍有幾分不情願,但他也會努力接納這個被別人硬塞來的妻子,“我也會試著當個好夫主的……”

兩人相視一笑,在月色下的影子被拖得長長的……

謝芙返回宴席之時,正好聽到朱家主朝父親笑道:“我那女兒多有任性刁蠻,還請未來親家多多包涵。”

謝怊也笑道:“哪裏哪裏,我看你家這女郎倒是嬌俏得很……”

看來阿攸的婚事已經有所定論了,原本她還想試試朱家的口風,但現在看來已經無須她多費心了,遂不著痕跡地走向主家席,冉溥看到妻子到來,趕緊伸手握住她的手,“妥當了?”

“還能有什麼?她若再想不通,我也不會再容忍她了,溥郎,等下個月她成婚後,把這崔侍郎調到外地去,省得她哪天又讓大家再丟臉。”謝芙道,遠遠遣走眼不見為淨。

冉溥點點頭,這小姨子是留不得了,今日出的這事情若不是妻子反應快,誰都下不了台。

謝芙這時候才把目光看向弟弟,“阿攸,看來你與阿芸的婚事已定了,阿姐也好尋個好日子給你把這親事辦了。”

謝攸看了一眼父親與朱家主,再看了看那偷偷瞧他的朱芸,不管心裏願不願意,這婚都必須要結了,“全憑阿姐做主。”

隆安元年的深秋季節,洛陽民眾倒是多了幾許談資,謝家幾乎是人人嘴裏必提的對象,那兩場大婚倒是辦得極其隆重,看熱鬧的人很多,而那議論的人也很多。

謝薔婚後要隨夫婿到外地任職的那天,特意登門拜訪謝芙,自從中秋節那天之後,她們就再也沒有私下裏說過話了,當謝芙聽到她要來的消息後,眉尖微皺起來,“她來幹什麼?嫗,把她帶過來吧。”

說完,把手中的魚食拋到水麵上讓魚兒爭搶,秋風輕吹,秋葉翻飛,就連謝芙身上的厚實披風也被卷起了一角,謝薔隨湯嫗走到那拱橋之上,正好麵對著謝芙的側臉,沒來的時候,她有滿腔的話想說,來了之後,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謝芙也不開口,隻是接過侍女手中的魚食拋去喂錦鯉,已經有了裂痕的姐妹再也回不到那純真的最初。

“阿芙……以前是我強求了……我來不是求你原諒的……隻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良久之後,謝薔才吞吞吐吐地把話說清楚。

謝芙轉頭看向她,輕歎一聲,“阿薔,我又豈會為了此事記恨於你?隻是往後的幸福與否就端看你如何做了?要想幸福也惟有自己努力才行,而不是盯著別人碗裏的不放。”把手中的魚食塞到謝薔的手裏,鄭重地道。

謝薔的淚水不禁又流了下來,自從那天之後,她才算醒過來,原來一切都是自己作繭自縛,“我明白的……”

謝芙拍拍她的肩膀,抬頭看了看那藍天白雲,當年若謝菱能在最合適的地點幡然醒悟,興許就不會有那最後的遺憾了。

剛送走謝薔,謝芙接到宮裏的秘報正看著的時候,那最新上任的弟妹朱芸卻是不經通報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後麵還跟著幾個侍女。

謝芙皺了皺眉頭放下手中的正事,抬頭看向朱芸,“阿芸,又怎麼了?”揮手讓那幾個侍女出去,這弟妹三天兩頭就要來一趟,她都快成習慣了。

“阿姐,你要給我做主,他……他……欺負我……”朱芸仍是小女兒心性,抓著謝芙的袖子帶著幾分淚意地告狀道。

“阿攸怎麼欺負你了?來,好好跟阿姐說。”謝芙笑道,她與弟弟真的可以說是歡喜冤家,若哪天沒鬧出一點事來,還真的讓人不習慣。“回頭阿姐好好地教訓阿攸一頓給你出氣。”

朱芸看到謝芙每每都站在她這一邊,對於這個夫姐,她可是當成了親姐姐來看了,自然而言地依到她的懷裏,“阿姐,他……他居然到藏嬌館那種地方去,我……我聽別人說的才知道,阿姐,你說說他好不好?”最後更是搖著放芙的身子求道。

謝芙還當是什麼大事?“阿芸,你現在已經是阿攸的妻子了,要莊重一點,阿攸到那地方去是辦正事,絕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

朱芸被謝芙這樣一說,頓時臉就紅了,好像過於放肆了一些,不過對於謝芙給的解釋,她心裏仍有幾分疑問,“阿姐,是真的嗎?你可別誑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阿芸,你可不能一直都是這樣的心性,阿攸雖然是男人,但是女人能做的事也不少,藏嬌館背後的主子是我們,你明白了嗎?”謝芙也不怕開門見山地道。

朱芸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秘事,出身大家族的她知道這種事情一般不會有人直接宣諸於口,但謝芙能直言相告,看來是真的把她當一家人看了,心裏免不了有幾分欣喜,“這麼說他不是去找那些妓子?”

“不是,你怎麼對阿攸一點信心也沒有,阿芸,你這樣很難拴得住一個男人的心?”謝芙已經是諄諄善誘了,不過這弟妹倒也算靈性,不是那種頑石怎麼點也點不通。

朱芸一聽謝芙這些話,頓時也一臉的受教了,這夫妻相處之道她沒少向謝芙請教,隻是,“我都有按阿姐說的去做啊,每天送他出門,晚上他在辦公務,我即使打磕睡也會在一旁陪著,為了他我還特意去學廚藝,隻是他……他很少回房陪我……”有幾分艱難地把閨房之事說出來。

謝芙看著她那紅透了的耳根子,頓時都要撫額了,阿攸又不是要出家當道士,況且正值新婚,他就不能對新娘熱情一點?

“阿姐,我是不是該給他抓上一兩副強身健體的藥?”朱芸總算把今天到來的最重要的目的說出來了。

謝芙差點把那口中的酪漿噴灑出來,這個弟妹還真敢說?不禁睜大眼睛看著她,“你這話可別到處亂問,不然會讓人笑話的。”

“若不是阿姐,我才不敢說出口,我連表嫂都不敢問的。隻是他對我好像很冷淡,阿姐,你給我想想法子好不好?”朱芸這回是真的要哭出來了,這才是她的婚姻症結所在,她的娘家離得遠,父親回去後除了謝芙之外,這心事也不知要訴給何人聽?

謝芙看著這年方十六七歲的女孩那惶恐不安的麵容,伸手攬住她瘦弱的雙肩,幫她把鬢邊的秀發撥到耳後,“阿芸,阿攸的性子確實不大討喜,不過你也不能操之過急,這事急不來,你們還正值新婚,多給他一點時間。”看到朱芸的神色好了一點,“我讓府裏的大夫給你開一兩劑強身健體的藥帶回去,若阿攸問起,你就往我身上推。”這小弟真不懂得珍惜。

朱芸的臉上這才有了笑容,好在這大姑子待她好,不然她可就慘了。“多謝阿姐。”

謝芙看著這一會兒要哭一會兒又笑出來的朱芸,不禁搖了搖頭,“對了,府裏你接手的家事處理得怎樣了?可有人給你使絆子?”新婚後,她就讓彩妾侍把那掌家權交給朱芸了,這才算是名正言順,不過那天她還是看到彩妾侍有幾分不舍的表情,免不了有幾分擔憂這心性還不穩的弟妹能否壓得住那些人。

誰知這朱芸卻是頭一昂道:“這事阿姐放心,我也是幼承庭訓的,這還難不倒我,雖然有些個下人不聽話,但我已經教訓過了,現在府裏的事情我也大致理順了,持家雖然還未能說是得心應手,但也不會手忙腳亂。”

也是,謝芙笑了笑,大家族出身的嫡女都會自幼被教導如何成為一名主母,所以朱芸能這麼快上手也在情理當中。

謝攸趕在吃晚膳之前就回來了,看到那新婚妻子迎了上來,溫柔體貼地侍候他,遂道:“你今天又去找我阿姐了?”

朱芸正給他換家居服的手就是一頓,眼珠子轉了轉,“沒有,是阿姐喚我去的,問問我關於懷孕的事情?阿攸,我們什麼時候生個孩子?”她故意地學著拋個媚眼給他。

謝攸卻是一塊愣木頭,“你的眼睛怎麼了?抽筋了?讓人去請個大夫回來給你看看。”說完,徑自把腰帶係好,準備到父親的院子去一趟。

朱芸看到他就這樣走了,頓時跺了跺腳,絞了絞手帕,他怎麼如此不通氣?不過仍盡職地去讓人備晚膳,起碼他還有這點好,每天的晚膳都會陪她用。

走在回廊上的謝攸卻想到妻子說要生孩子的話,頓時有幾分啼笑皆非,她自己都是孩子心性,他如何放心她現在就生孩子?還是過兩年等她個性穩重點再說吧。

夜裏,謝攸正在處理公務之際,卻見朱芸捧了碗烏黑的湯藥進來,一臉期待地看著他,“這是阿姐給的藥,說是新婚夫妻吃了可以快點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