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冉溥本來想要阻止妻子放過王太傅的,但聽到她後一半話的時候把火氣咽下了,無論如何還是得為阿琪考慮的,遂接下妻子的話冷聲道:“本來我是一意要你向阿芙與阿琪致歉的,但你卻會不服說我以勢欺你。”冷笑一聲,“要我不追究王家的過失,那就應了阿芙的戰帖。”

“好。”王太傅不相信一個野種就真的有王家的血緣,頓時鼓起滿腔豪情應道。他的手指指向阿琪這個小小孩童,“若驗出她不是王家的血脈,不管我的兒子與兒媳婦說什麼,攝政王妃都不得答應其所請。”好處不能光讓謝芙一個人占著。

謝芙慈愛地目光落在阿琪的身上,“那是自然。”抬頭時看到王太傅那自得的模樣,頓時冷聲朝侍女吩咐了幾句,內心卻有幾分惆悵,隻是這結果不用驗都知道了。

司馬鈺低低地抽泣起來,看向謝芙的目光盛滿了感激之情,阿芙這是讓她有台階可下吧?若她的態度過硬,難為的是三郎,夾在中間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侍女很快就準備好了材料,捧來兩缽清水奉在謝芙與王愷夫婦跟前。

王愷看了一眼妻子,再看一眼冉琪,拿起一旁的小刀輕輕地劃破手指,把血滴到清水中。

司馬鈺也不含糊,立刻就劃指取血,隻是此刻她咬著唇不吭聲,兩眼癡癡地望著冉琪。

謝芙見狀,抱著冉琪走近,拿起小刀欲取血,看到冉琪的眼裏有著恐懼之情,遂柔聲道:“阿琪莫怕,娘隻是要取幾滴血而已。”她安撫著孩子的情緒。

冉溥起身上前,看了眼妻子與冉琪,接過妻子遞來的小刀狠一狠心劃破冉琪的小手指,分別滴了兩滴血到兩缽清水當中。

冉琪原本有些怕的別開臉,但仍聽謝芙的話乖乖地不動,但那痛楚傳來的時候,漂亮的眼睛中不禁流下淚來,但並未吵鬧。

謝芙趕緊把冉琪的小手指含在嘴裏,“別哭,別哭,娘呼呼,不痛,不痛哦。”她沒有留意那兩缽清水裏的血融合到一起沒有,不管阿琪是什麼出身來曆都改變不了她待她如女這個事實。

“娘。”冉琪趴在謝芙的懷裏慚慚地止住淚水。

但是所有的人都緊緊地盯著那兩缽清水瞧,果見清水裏麵的兩滴血液漸漸地重合起來,慢慢地融成一團再也不分彼此。

司馬鈺看到此情此景,緊緊地揪著王愷衣物的手頓時鬆了開來,阿琪果真是他們的女兒,頓時狂喜地掩麵痛哭,王愷這時候轉身緊緊地擁抱著司馬鈺的身體,陪著她一道喜悅地哭泣著,這一條路終於走到盡頭了。

王太傅的臉色不知用何詞語來形容,似喜似怒似悲似歎,頓時抬頭目光複雜地看向謝芙懷裏的冉琪,這真的是王家失落在外的孫女兒?此時才留意到她那張小臉蛋,再看看阿璨,頓時臉如土灰,漸現愧色。

朱氏卻是低頭驚呼,“夫主,這孩子真的是我們王家的女兒。”真的讓人難以置信,如此峰回路轉。

冉溥看著王太傅那神色,“王太傅,這回無可辯賴了吧?阿琪的血統無須懷疑,除非你們王家有胡人的血統那就另當別論了?”最後說的更是諷刺的話。

“太傅大人,本王妃還等著你磕頭道歉呢。”謝芙也緊緊地看著王太傅道,即使他是阿琪的親爺爺,她也不會寬恕他的不留口德。“不管阿琪是不是王家的孫女?你的所作所為都讓人不齒,她隻是一個孩子。”此時她的聲音很重。

願賭服輸,王太傅的臉色很白,病容更顯,漸漸地甩開妻子相扶的手,抓著手仗的手頓時青筋都出來了,最後卻在看了阿琪的小臉後,慢慢地滑下手仗,雙膝慢慢地跪了下來。

“爹?”

“爺爺?”

“夫主?”

王家之人除了司馬鈺之外都驚呼出聲,謝芙卻在第一時間就把冉琪交到冉溥的手中,這下跪賠禮道歉她受得,阿琪終究是王太傅的孫女兒,若受了會有違倫常折壽的。

“王太傅,你還是心有不甘嗎?”謝芙看著他的老臉狀似溫和地道,若他再敢說些不中聽的,那她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王太傅搖了搖頭,“恰恰相反,我自當是要感謝攝政王與王妃,當年若不是你們照顧了阿琪,今日我也見不到她的顏麵了,孩子,都是爺爺不好,不但沒有照顧過你,還要誣蔑你的血統,阻你回家的路。”最後更是老淚縱橫。

冉琪隻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這老叟,皺了皺小鼻子,對於他說了什麼,小臉一片茫然。

“爹。”王愷上前扶起王太傅。

王太傅顫微微地起身,不知哪裏湧上來的力氣,甩開兒子,快步走向冉溥,伸手欲抱冉琪,“孩子?”

冉溥看到這樣的王太傅,再看看懷中的冉琪,終有不舍,那雙手抱得死緊。

冉琪卻是頭一撇不看這老叟,這些人都怎麼了?個個都要抱她,她才不要呢,頓時撲回謝芙的懷裏,“娘,阿琪不喜歡他們,你讓他們回家好不好?”

“阿琪,他們才是你的嫡親。”謝芙伸手輕撫著孩子的額頭,拉過仍抽泣的司馬鈺,“阿琪,她才是你的親娘。”

“阿琪,我的孩子……”司馬鈺痛哭出聲地把冉琪抱在懷裏,這回她說什麼也不放手。

“不要,不要,我不要你……”冉琪又一次掙紮著,伸出雙手欲要謝芙抱抱,“娘,娘……”

謝芙卻窩在冉溥的懷裏哭了出來,這回她再也沒有名義留下阿琪了,冉溥輕拍著她的背部,那雙眼裏也滿是不舍之情,對於這孩子的感情,他的付出不比妻子少。

司馬鈺抱回了孩子,看了看同樣傷心難過的謝芙,“阿芙,對不起,三郎,我們回去吧。”隻要硬一硬心,孩子終究會接納她這個親娘的,說完,轉身就走了。

“娘,你別不要我……”冉琪不停地朝謝芙哭喊著。

正好被拉著弟弟進來的冉佳看到了,她睜著眼睛看著這個鈺姨母抱著阿琪就走,頓時火就大了,“鈺姨母,你怎麼抱走我阿妹啊?”鬆開弟弟的手,小飛毛腿就攻向司馬鈺。

一旁的王璨見到冉佳的動作,上前去竟然能一手就抓住冉佳的手,阻止了她踢向母親的腿,“你別胡鬧,她是我的親妹,不是你的。”

“書呆子,你說什麼?”冉佳頓時轉向把矛頭對準王璨,欲要掙脫他的手卻不得,這個該死的書呆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力氣,她一怒,準要他倒黴,頓時與王璨打了起來,一踢腳一縱身兩人竟然不分伯仲。

冉佳不甘心,眼珠子轉了轉,嘴角笑了笑,那雙大眼睛瞬間看向王璨,運足十成功力把薩婆婆所教的本事都使了出來,誰知這王璨卻是眼睛一閉不看她,“該死。”低咒出聲,八成是阿玖泄了她的底。

謝玖看到兩人纏鬥起來,一臉的著急,想要幫冉佳,但是看到她瞪過來的目光,惟有站在原地不動,若真的動手,他不是他們兩人的對手。

謝芙從丈夫的懷裏看到兒子欲追出去,於是忙去把兒子拉住,“阿儆,別去。”

“娘,她抱走二姐?”冉儆哭訴道。

“鈺姨母才是阿琪的親娘。”謝芙抱著兒子有幾分悲鳴道。

王太傅看了眼與冉佳打起來的孫子,即使想要護短,但這回不再自以為是,轉身向冉溥微彎了彎腰,在妻子朱氏的攙扶下轉身離去了,這個恩王家是欠下了。

冉溥看了眼纏鬥在一塊的王璨與冉佳,上前隻用一招就格開了他們,“好了,別再鬧了。”心情不好,聲音倒是比平日嚴厲幾分。

冉佳從來不怕冉溥的,上前抬頭看著父親道:“老爹,阿琪真的是他的妹妹嗎?”她的手指向那討厭的書呆子。

冉溥點點頭,“所以囡囡你不許再胡鬧,你鈺姨母並不是無緣無故抱走了阿琪。”

“騙人的吧?”冉佳不想相信,阿琪是她的妹妹才對啊。

謝芙歎了一口氣,把兒女們都帶回內室去開導,現在這個離別的場麵不但孩子們接受不了,她也難以接受,不得不讓阿琪就這樣離去。

王愷最後拉過王璨的手,看向冉溥道:“攝政王,你的大恩,王家會記住的,他日必定相報。”曾經他是不大服冉溥的,但這次卻是真心道謝,若不是這個男人大度,不像自家老父,由得阿芙收養了阿琪,今日何來他王愷歡喜認女的戲碼?

冉溥看了眼冉琪離去的方向,“我把阿琪當親女兒來養,不是想讓你們王家欠什麼大恩的,你這樣說,等於否決了這麼多年我們與阿琪所建立起來的親情。”說完,揮手示意他們離去,轉身進內室去看著那同樣揪他心肝的妻兒。

“不管怎麼說,這份大恩,王家欠下了。”王愷在他的身後感激道,然後才拉過兒子一道離去。

父子二人踏上馬車的時候,冉琪早已是哭累地癱在司馬鈺的懷裏。

王愷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女兒嫩滑的小臉蛋,“阿鈺,我們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王璨看了眼母親懷中的小妹妹,心裏有幾分異樣的感覺,突然多了個親妹妹,總是讓他有幾分難以適應。

司馬鈺一手攬著兒子,把頭靠在王愷的肩上,懷中睡著女兒,現在才覺得生命圓滿了。

而痛失了一個孩子的冉家卻是愁雲慘淡,吃晚膳的時候,冉佳和冉儆兩人看著那空出來的坐位,都隻是用筷子扒著飯,癡癡地望著。

“囡囡,阿儆,吃飯。”謝芙輕聲喝道。

“娘,我想阿琪,以前阿琪都是坐在這兒用膳的,現在……”冉佳一直很樂觀的,可現在的小嘴卻是扁扁的。

冉儆也像個小大人一般歎了一口氣。

“囡囡,阿儆,你們這樣姨父與姨母要擔心的。”謝玖勸道,不希望因為冉琪的事情弄得大家都不開心。

“阿玖說得對,好了,阿琪又不是不回來,先等她與你們的鈺姨母培養出感情了,我們再接她回來小住。”冉溥給每個孩子都挾了菜,然後又給妻子挾了塊肉脯,“阿芙。”他的聲音裏有著擔憂。

謝芙笑了笑,然後挾起肉脯吃了起來,冉佳與冉儆這才乖乖地用晚膳,但是今晚的氣氛卻是相當的壓抑。

謝芙一連幾天都失神,每每好像都聽到阿琪的喚聲,可是當她一回頭的時候,卻再也見不到那小人影出現在眼前,眼裏頓時大失所望,冉溥每見一次她落寞的神色就安慰一次,但總不見效,因而神色間總不開朗。

深夜,謝芙突然一身汗地坐起來,伸手推了推丈夫的身子,“溥郎,你有沒有聽到阿琪在哭?”

冉溥被她推醒,睜著有幾分迷蒙的眼睛,“阿芙,怎麼了?阿琪在王家,你又怎能聽到她的哭聲?你實在放心不下,明天就到王府去看看她。”伸手攬緊她在懷裏,安撫地吻了吻她的唇角,大手更是輕拍她的背部。

謝芙這才重新躺了下來,窩在丈夫的懷裏,耳裏好像仍聽到王琪的哭聲,頓時掀被起來,“溥郎,我沒有聽錯,阿琪真的在哭。”起床越過丈夫,把屏風上掛著的厚實氅衣披在身上,連鞋也沒來得及穿,一臉急色地拉開一道道門,朝著那聽到的哭聲跑去。

“阿芙?”冉溥看到她就這樣衝出臥室,頓時穿著中衣彎腰抓著她的鞋追了出去,這麼晚了哪來的孩子哭聲?

外頭侍夜的侍女聽到響聲都聚在一起,看到男女主人一前一後都拚命地往前跑,而且男主人還是連氅衣都沒披的,這大冬天的不冷嗎?麵麵相覷,湯嫗也披衣在阿靜的攙扶下過來看,“怎麼了?”

侍女們聽到她的聲音,頓時回頭行禮把剛剛所看到的都一一稟報,湯嫗趕緊把衣物穿好,皺著眉親自打燈跟上去。

月夜下,回廊安靜的很,隻有那如水的銀光照耀著,但是披著氅衣狂奔的謝芙卻打破了這寧靜,她的速度之快可以讓人咋舌,一雙赤著的腳被積雪凍得通紅,可她就像沒有感覺到一樣,快速地跑過回廊,沿著中軸線朝正門跑去,心中默念:阿琪,阿琪,你等等,娘就到了。

攝政王府的守門人正睡得香,突然聽到拍門聲,不禁有些罵罵咧咧起來,“誰啊?半夜三更的還讓不讓人睡了?有天大的事,明天再說。”吼了兩句,正想轉身睡去,誰知那拍門聲更響,伴隨著女子的聲音,這才不甘願地起身打開門,是哪個殺千萬的?

“快點把門打開。”門外的謝芙一臉著急地喘著氣道,白白的氣從她嘴裏冒出來。

“王妃?”守門人原本想要罵人的,定睛一看是謝芙,頓時嚇得急忙要行禮,好在沒有真罵出口,心裏萬幸著。

“我讓你快點開門。”謝芙又怒喝了一句,“你還在慢悠什麼?”

守門人不敢怠慢,急忙衝出去掏出腰間的鑰匙打開鎖,把笨重的大門閘拉起來,快速打開大門。

此時趕到的冉溥一把從後麵把謝芙抱起來,話也沒來得及說,先把鞋給她穿上,摸到那冰涼的雙腳,心都要抽痛了,真的是見鬼了,今天夜裏她跑的速度連他都追不上,不禁責道:“阿芙,你這是幹什麼?”

“溥郎,阿琪在門外。”謝芙指著門外道。

冉溥看到大門很快打開了,頓時抱著她到門口張望,門口除了白雪之外什麼都沒有?“你看,哪來的人影?半夜三更了,大家都在睡覺。阿芙,你太想念阿琪了,明天我帶你到王府去看阿琪,嗯?”他哄道。

謝芙看著那條通往王府的路在月色下泛著銀光,擦了擦眼睛再瞧,真的沒有阿琪的身影,真的是她過於思念阿琪所以幻聽了?正想由丈夫抱著她回去,突然在轉頭離去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看到那石獅的背麵似乎有東西在動?“溥郎?”

她忙跳下來,衝過去,撥開白雪,果然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子在那兒打著抖,“阿琪……”忙把孩子抱起來,尤其她的身上現在冰涼一片。

“娘……我……回……來……了……”冉琪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著謝芙道。

“阿琪……”謝芙哭喊著,抱著她在懷裏趕緊往府裏而去。

冉溥見狀,跟在妻子的身後,忙讓人把府裏的大夫找來,然後給冉琪診治,在看到那門房的時候瞪了瞪,阿琪肯定敲過門,他居然不知道?“把這人換了。”朝一旁的管家怒喝道。

管家忙應:“諾。”看了眼這縮著腦袋的門房,夜裏睡得這麼死?

門房卻是哭喪著一張臉站在那兒。

就在大夫給冉琪診治的時候,王愷夫婦兩人卻是深夜趕到。

“阿芙,阿琪回來了沒有?”司馬鈺衝進屏風後朝謝芙急著道,在看到冉琪的時候,她頓時放鬆下來,差點癱坐在地。

謝芙抱緊阿琪的身子,看也沒看司馬鈺,“阿鈺,我以為你會照顧好阿琪,也想給你時間調節彼此的關係,可你是怎麼看孩子的?大冬天的居然讓她偷偷從府裏出來,你也不知道?”若不是冉琪身上穿得厚實,再加上發現得及時,不然真的有可能會凍死也沒人知道,當大夫說隻是有些許凍傷時,她的心又痛又心疼。

司馬鈺上前看著謝芙懷裏的冉琪,道:“這幾天阿琪拚命地鬧,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我,我勸了又勸,她都不聽。傍晚時分還好好的,後來我剛一走開,再回頭時她就不見了,把府裏翻了個天也沒見著她……”話還沒說完,嚶嚶地哭了出來。

王愷上前抱著妻子在懷裏安慰,“阿芙,阿鈺已經夠傷心了,府裏現在還是人仰馬翻的,又往府外的幾條大街找去,擔心她會走失,然後才想到她會不會是回來了?所以才找過來的。”這幾天幾乎天天與女兒耗,他也憔悴了許多。

一旁的冉溥看了眼王氏夫婦,“你們操之過急了,那天我就想說阿琪並未與你們有過多的接觸,要接受你們是她的爹娘不太容易。”雖然話裏沒有指責的意思,但他的臉上卻有薄怒。

“都是我不好……”司馬鈺痛哭道,那天她不該把孩子一把抱走就了事。

“現在怪誰都沒用?重要的是阿琪。”謝芙道,“溥郎,夜深了,阿鈺和我一起留在這兒照顧阿琪,你給三郎安排一下房間吧。”

冉溥點點頭,拉著同樣擔心不已的王愷與他一道出去,留下兩個女人與孩子一道。

王愷出來後看著那皎潔的月光,不禁長歎一口氣。

“當爹不容易的。”冉溥雖然指責他的過失,但更多的卻是身有同感,“一起喝一杯吧。”

王愷點點頭隨他往偏房而去,這樣的晚上誰也沒有心思睡覺。

清晨,冉琪醒來的時候看到謝芙與司馬鈺都在,頓時就撲到謝芙的懷裏,“娘?”有點恐懼地看著司馬鈺。

司馬鈺的臉頓時難過了起來,女兒的態度很傷她的心。

謝芙看了眼司馬鈺,然後才輕拍冉琪的小身子,“阿琪想不想多一個娘疼你?”看到冉琪的眼睛盯著她看,“往後我是阿琪的娘,鈺姨母是阿琪的親娘,我們都是你的娘,好不好?”

“對呀,對呀,阿琪,親娘會好好疼你的。”司馬鈺趕緊表態。

冉琪咬了咬嘴唇,聽到這樣的話她的小臉皺了起來,“那我還要住到鈺姨母,不,親娘家裏嗎?”

“阿琪,親娘見不到你也會想你的,不如娘與你拉勾勾,嗯,半個月住在娘這兒,半個月住到親娘那兒,好不好?我們誰見不到你日子都不好過。”謝芙循循善誘道。“不過阿琪不可以再私自跑出去,這樣大家都會擔心,知道嗎?”

冉琪的眼睛瞪大了,看著謝芙伸出來的小手指,又看了看司馬鈺那一臉的急切,然後才咬了咬唇與謝芙拉勾勾,“娘不許不要阿琪。”

“不會,娘哪會不要阿琪?”謝芙安撫著她,然後看到她又想要睡了,這才悄悄地遞給了司馬鈺,冉琪微微睜開眼看到司馬鈺那張滿是關懷的臉,這回不再那麼排斥,在她的懷裏睡過去了。

“阿芙,謝謝你。”司馬鈺感激地道。

謝芙卻道:“阿鈺,我也與你一樣心疼阿琪。”皺了皺眉,“阿琪認祖歸宗的事情還是緩一下吧,起碼等阿琪再大一點才提這事為妥。”

“好。”良久,司馬鈺才道,她的臉頰輕輕地摩挲女兒的小臉,無論怎樣都好,女兒已經找了回來。

謝芙看著司馬鈺滿足的樣子,微微一笑,頓覺屋裏有幾分悶熱,遂起身打開窗看著外麵的皚皚白雪,拉緊身上的氅衣,這個冬天還是令人覺得愉悅的。

時光飛逝,其間同樣有喜有憂,但仍阻不住歲月的匆匆,這一年已是隆安五年。

夏季悶熱的天氣裏,傍晚時分,西山道觀旁新建的行宮,衛蕊帶著孩子在那兒緩緩散步解熱,看著天空的晚霞,不禁想起了遠在宮中的兒子,長歎出聲,惟有把懷中剛出生的小女兒抱緊。

阿離跟在一旁,見狀,“娘娘若想回宮去,不若就把我們父子幾人都殺個幹淨吧,這樣也不會阻了娘娘與陛下團聚。”這些年因與衛蕊的關係更見親密,他也不再像早年那般戰戰兢兢,說話漸漸地有了底氣。

果然,衛蕊回頭看著他斥道:“說什麼傻話,我現在還能回宮去?你讓我如何有臉見阿洵?往後別再說這些剜我心的話,阿洵是我的孩子,他們就不是了?”她錯了一步,後麵的都錯了,現在哪裏還有回頭路?若現在回宮去,讓阿洵發現了她的醜事,真的不知道兒子會如何激烈的反應?

阿離的目光看似委屈,實則還是心花怒放的,在這行宮多好,有人侍候有得吃還不用憂愁,他是一點也舍不得放下這榮華富貴。“我是怕阻了娘娘與陛下團聚?”

“往後這話不要再說了。”衛蕊喝道。

夜漸深了,衛蕊讓侍女擺架回殿內,孩子們繞著她的膝下歡快地追逐著,她想,過些年等孩子都大了,怎樣也得隱瞞他們的身世,為他們謀個前程,與冉溥、謝芙妥協是勢不可免的。

深夜的行宮外,今夜的風卻是刮得異常的猛烈,似有一場暴雨將至的前兆,空氣中有著幾絲浮躁之氣,無月的夜看不到一絲亮光,伴隨著的隻有樹木被風刮過發出的“呼呼”聲響。

衛蕊看到窗外的景致,心裏覺得不安,遂讓侍女趕緊把門窗關緊,不要讓那風吹進來。

這日,盛夏的太陽似乎要把皇宮照得扭曲起來,空氣中的悶熱,讓人的心也跟著浮躁起來。

宮內的偏殿一角,已經長成翩翩美少年的帝王司馬洵站起來回答蕭先生的問題,隻見他那張俊帥的少年臉龐微微一笑,“先生,朕以為為君之道在於如何為民謀福祉,這也是亞父常教導朕的話……”

一旁的幾名伴讀都默默地聽著這司馬洵侃侃而談,王璨的嘴角頗有幾分嘲意,雙眼轉而看著窗外的鬱鬱蔥蔥,忽然發現那坐在樹杈上朝這兒看過來的美少女,一身的張揚紅衣,梳著雙環望仙髻,戴著幾枝梅花簪,鬢邊有幾縷秀發垂下來,微風拂過時翩翩起舞,煞是迷人。

那女孩也發現了王璨的目光,頓時朝他吐了吐舌頭,在樹杈上晃著雙腿,甚是愜意,他不以為然地微微一笑,果然看到女孩眼中冒出來的火氣,然後不太文雅但又絕不粗魯地朝他揮著拳頭,這幾乎是招牌式的動作,看得他更是搖搖頭,突然女孩似看到什麼人一般,眼神一駭,很快就在樹上消失了身影。

他的目光看向在窗外站著的攝政王夫婦,果然聽到一聲低低地吼聲,“囡囡怎麼又跑到宮裏來胡鬧了?”

很快女子的聲音就響起了,“好了,那孩子愛玩又不是一天兩天才這樣的,管得太嚴了也不好,我們家的女兒可不愁嫁。”聲音裏有著慈母的情懷。

“阿璨,你在看什麼?”一旁的謝玖聽完了司馬洵的長篇大論後,轉頭看向王璨道。

王璨晃了晃頭,笑著道:“沒看什麼,對了,陛下作答完畢了?”

“嗯。”謝玖應道,他與陛下的關係比與其他人都要親密一些,不過剛剛他也看到樹杈上的囡囡了,這王璨分明就是在說謊,他的眼睛中有著微微的不喜。

王璨看謝玖不說話,遂也不開腔,看了眼陛下那頗有些得意的麵孔及狹長的眼眸中微微陰柔的目光。

“阿璨,到你了?”蕭先生點明道。

這難不倒王璨,不過他不好去搶司馬洵的風光,所以說了些老生常談應付過去。

窗外的謝芙搖了搖頭,看到丈夫已經轉身要走了,遂也笑著跟上去,“溥郎,阿璨這孩子聰明而又不外露,倒是可塑之材。”

“嗯,這性子是不錯,不過你覺得陛下如何?”冉溥看了看四周沒有人經過,遂停了下來問著妻子。

“我覺得還行,離他及冠親政還有四年,平日裏接觸倒也沒覺得有什麼?溥郎,可是你發現了什麼?”謝芙也是深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現在正是處在關鍵的時刻。

冉溥看她的神色有些急,遂伸手牽著她的手往前走,“沒什麼。”有些事還不到說的時候,不過他的眼眸還是沉了沉,但願司馬洵不要有負他的厚望。

謝芙其實也知道朝野日夜都在張望,這天下到底是誰主沉浮?“溥郎,若有什麼你別瞞我?”尤其是新政的爭論,這讓朝中漸漸分成了兩派,不過這不可怕,他們手中的勢力是最大的,但是司馬洵這個將來要親政的帝王才是最關鍵的,他的態度將決定新政是存還是亡?

“我又會瞞你什麼事?”冉溥伸手環住她的柳腰意欲親一親她。

謝芙推了推他,“都一把年紀了,也不怕人笑。”不過她的臉上卻是甜蜜的,他待她一如當初那般。

“我的小丫頭哪會老?還是你嫌我老了?”冉溥感歎歲月的流逝,近幾天似乎都可以發現鬢邊有華發早生了。“想當年你可是與我在皇宮一角幽會的。”想到那時候旖旎的風光,身體微微一熱。

謝芙“撲哧”一笑,轉頭看著那更為深刻的五官,她的溥郎其實比年輕的時候更有魅力,但聽到最後那一句,她的臉上頓時羞紅了,“淨瞎說。”她笑道。

冉溥抬眼張望遠處的夏天之色,“等過幾年沒有政務纏身,我陪你回北地郡看看,前幾天你才嚷著收到弟妹的信,說是我們院子裏種的木芙蓉花長勢越來越好,今冬肯定能開出美麗的花朵。”

“那倒是,阿縷忙著照顧幾個孩子也抽不開身到洛陽來,不過小叔倒是把北地郡打理得不錯。”謝芙頗為感慨地道,“溥郎,說好了,到時候可不許賴,我還等著你兌現承諾呢。”謝芙期待著那一天快點到來。

冉溥笑了笑,與她一道走在回廊展望那似乎期待已久的未來。

突然有人急速趕來,冉溥這才鬆開環住謝芙腰際的手,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來人卻是阿一,隻見他的臉色繃得很緊,似乎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怎麼了?”冉溥問道。

阿一上前行了禮輕聲道:“攝政王,王妃,出大事了,太後被人殺死在西山行宮內。”

“什麼?”謝芙的眼裏不免有震驚之意,衛蕊被殺?不過很快她就鎮定下來,“西山行宮內的防守算不得森嚴,但也不是任由人隨意出入的,怎麼就讓人殺了她?”

冉溥的臉沉了下來,這件事中透著古怪,“衛蕊幾乎是與世無爭了,她也認命地守著那個男人與幾個孩子過生活,會有誰想到要殺她?阿一,派人去徹查衛太後的死因。”

“阿一,別忘了吩咐人把現場封鎖起來,不要放過一點珠絲馬跡,我與攝政王待會就立刻趕過去查看。”謝芙道。

“諾。”阿一得令帶著人快速走遠了。

謝芙的雙眼卻是緊盯著丈夫那威嚴的側麵看,他的話中有話,難道也是她心中猜疑的?頓時覺得這夏天讓人悶得喘不過氣來,微閉了閉眼,然後才睜開,“溥郎,此事要徹底查清楚為妥,希望不是我們猜疑的那樣。”

“阿芙,不過我們當年的未雨綢繆倒是可以一用了。”冉溥抬頭看了看那遠處的青翠與紅柱灰牆倒是相映成趣了。

謝芙點點頭,有心要殺衛太後的人隻有寥寥可數的幾人。“我現在就去讓人準備出發到西山行宮去。”

冉溥與謝芙趕到西山行宮的時候,前麵虛無觀裏的道姑們都早已被衛兵看守起來,而行宮也被幾重人包圍起來。

謝芙有幾分忐忑地走進行宮裏,這裏還保持著原樣,不過她的心卻是跳得異常厲害。

阿一有幾分為難地道:“攝政王,還是請王妃回去吧,有些人的死狀很恐怖,屬下怕會嚇著王妃。”

冉溥聞言,微皺了皺眉,想要勸說妻子回避,卻看到她輕擺手道:“沙場上的慘烈我都不怕了,還會怕看這區區幾十具屍體?”

冉溥這才不再阻攔,不過仍是環緊她的腰,由阿一帶著去看被殺的人。

就停放在隔壁的房間內,由於衛太後身份尊貴,所以單獨放在另一個房間內,阿一掀開布條,把縱人的死狀呈現在謝芙的麵前。

“嘔……”謝芙看到一大堆屍體中隻有一具的死狀最為恐怖,頓時胃液翻滾,轉開臉伏在丈夫的懷裏幹嘔著,尤其因為是夏季,屍體發出的惡臭味讓人更是難受,她的臉色因而蒼白起來。

冉溥神色難看地輕拍著妻子的背部,“蓋起來吧,別讓人再瞧見了。”有什麼深仇大恨要把人千刀萬剮剁成肉泥才能平息?他抱著妻子趕緊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這裏的臭味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謝芙又幹嘔了起來,深呼吸一口濁氣,這才覺得心腔內舒服了一些,這才轉頭看向擔心的丈夫,“我們到現場去看看吧?或許會有什麼發現?”

“阿芙,你還忍得住嗎?”冉溥憂心道,不該讓她來的。

“沒關係。”謝芙道,然後又望了一望洛陽城內的方向,“明天就派人通知陛下,太後已死的消息吧。”

冉溥微不可見地點點頭,這事情不能瞞得太久,況且天氣太熱,屍體放得久了會生蛆,還是趁早下葬才行。

就在這一年,太後衛氏離奇死於西山行宮,對外說的是感染熱症暴病而亡,頓時天下舉哀。天子更是泣不成聲,親去西山行宮為太後扶靈,宮中開始發喪,群臣祭拜後,天子更是日夜跪在母親的靈堂前不吃不喝。

謝芙踏進靈堂,看到披麻戴孝的司馬洵一臉悲痛地跪在衛蕊的棺槨之前,好在之前用冰保存住衛蕊的屍體,這才沒有惡臭味散出,輕歎一聲,“陛下,你這樣,太後在天之靈看到會難過的?聽表姑姑一句話,還是吃點東西吧。”

十六歲的司馬洵轉頭看向謝芙,悲痛欲絕道:“表姑姑,朕吃不下,母後怎麼就這樣去了?到底是誰這麼狠心指使人把西山行宮的人都殺了個精光?”此時他握緊拳頭恨恨地道。

謝芙的瞳孔收縮了一下,然後才拍拍他的肩膀蹲在他的麵前,“阿洵,都是表姑姑不好,若早些把你母後從行宮勸回宮裏來,也不會讓江湖遊俠闖進行宮內把你母後給害了。”說完,她長長地歎息了起來。

“不關表姑姑的事情。”司馬洵趕緊道,後來覺得自己的表態過快,忙又緩了緩道:“表姑姑,母後一心掛念父皇,本來說要祈福一年的,誰知卻是一去就五年呢?若能勸早就把她勸回來了,表姑姑無須自責,不然朕會更難過。”頓了一會兒,“朕發誓要把江湖遊俠都繳滅了,居然膽敢殺害朕的生母。”那雙狹長的眼睛裏滿是恨意。

“既然有這心,那就更要吃東西,阿洵,你是天子,這樣會累壞龍體的,並不是天下臣民之福。”謝芙又勸道。

司馬洵再度哭了起來,然後才帶著淚光看向謝芙,“表姑姑,你現在是朕最親的人了。”

謝芙拍拍他的肩膀,然後硬拉他出靈堂去吃東西。“既然表姑姑是最親的人,那更要聽表姑姑的話。”

而在皇宮外的柳蔭當中,今天的冉佳卻是穿著素了些,好歹現在是國喪時期,然後目光看向一旁同樣盯著被母親拉走的帝王看的王璨,“誒,書呆子,你說真的是江湖遊俠殺了衛太後?”她還是很好奇的。

“我怎麼知道?我若知道是誰殺的怎麼還坐在這兒,早就去緝凶了。”僅有少數人知道衛太後是被殺而非暴斃的,故而看著冉佳道:“你怎麼知道衛太後是被殺的?”

“笨,偷聽父母的話得知的,難道你不是?”冉佳挑眉道。

“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啊?”王璨笑了笑道。

果然,這句話惹來冉佳的怒火,飛毛腿向他攻去,柳蔭下少年與少女又交起手來,沒一會兒,兩人倒又交談起來,好像剛剛的打鬥沒有發生似的。

出了宮,王璨正準備回家去,卻見冉佳也跳上了他的馬車,遂揚了揚眉道:“你還跟著我幹什麼?還不趕緊回家去。”

“阿琪不是住你家嗎?我都有好些天沒見她了,正好順路去你家看看。”冉佳理所當然地道。

王璨這才沒有再趕她下馬車,馬車行駛在大街上,向著王府而去。

半晌後,王璨才道:“對了,你不是會那個什麼攝魂術嗎?”

“是啊,怎麼了?”冉佳撥了撥鬢邊的碎發道。

“沒什麼,隻是能不能借來一用?”王璨看向她道。

冉佳微眯了眯眼,這人在想什麼?不過眼珠子一轉,點了點頭,但仍道:“借用可以,但說好了,可得有條件的。”

王璨看著她那一副算計的樣子,“這可是好玩的事情,你還要談條件?”

“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本來還想讓你一塊玩的,既然你要和我談條件,那就算了。”王璨頓時轉頭看向外麵的街景,不再搭理冉佳。

“喂,書呆子,哪有你這樣的?”冉佳一腳踢向王璨,果然,又沒中。

“幫與不幫?一句話,沒條件可談。”王璨又優雅地坐回原位道。

冉佳頓時氣得火都要大了,但看到王璨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鼻子哼了哼,“好,本女郎大度不與小人計較。”他勾起了她的癮,頓時心裏癢癢的,書呆子很少會求她的。

王璨看著她忿怒的樣子,“你在罵我?”微微眯眼。

“誰應了不就是誰?”冉佳也不服輸地回嘴,哼,鬥嘴她從來也不會輸的。

“……”

太後出喪,忙了這些許日子,司馬洵才算平靜了下來,日子也平淡如水的流去了,惟有在睡夢之中才會見到母親的身影。

“母後……母後……不要……”司馬洵在龍床上做著噩夢,很快就一身冷汗的從夢中驚醒,頓時坐了起來。

外頭他信任的宦官阿高彎著身子趕了進來,“陛下?”

“朕沒事,你出去讓外頭值夜的人別把朕做噩夢的事傳揚出去。”司馬洵揮了揮手道。

“諾。”一副中年人樣子的阿高彎著身子又出去了。

司馬洵躺在床上卻是了無睡意,他想到好些事情,現在他一天天的長大,可依然是別人手中的棋子,這讓他如何甘心?頓時握緊拳頭,他不能再讓人擺布了。

這日,攝政王府內,謝芙正在讓阿靜清理一些舊物,卻見謝玖進來,表情看似一如平常,但卻明顯看得出他正在出神,遂起身走到他麵前,關懷道:“阿玖,怎麼了?”

“啊?”謝玖這才回過神來,然後笑了出來,“姨母。”

“過來找姨母有何事?”謝芙輕聲問道。

“沒有什麼?”謝玖道,然後看到謝芙明顯不信的目光,遂道:“果然什麼也瞞不住姨母,我想著快到娘的祭辰了,心裏有幾分難過,認識娘的人又不多,阿玖即使想要與人說說娘的往事也不容易,姨母何不跟阿玖說說娘生前是怎樣的人?”讓他也好緬懷一下母親的音容笑貌。

“你娘啊,以前未出閣前倒是很喜歡……”謝芙隻揀了一些好的來說,並沒有在謝玖的麵前說出謝菱當年的所作所為,不希望留給謝玖一份不好的回憶。

謝玖卻是聽得異常認真,眼裏還有淚花閃過,看到謝芙停了下來,遂把眼中的淚水擦幹了,“讓姨母笑話了,隻是……阿玖不知自己的親爹……到底是怎樣的人?”說這話時,他的目光悄然地盯著謝芙的臉看。

謝芙的麵容一肅,桓衡,這個小人她是一點也不想提及的,遂接過阿杏遞上的酪漿,喝了一口,望著謝玖那悄然看向她的目光,“阿玖怎麼會想到問起他?”

謝玖頓時忙擺手道:“姨母,阿玖隻是隨口問問,沒別的意思,姨母不要誤會。”看到謝芙沒有發怒,“阿玖隻是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已,娘以前從來都不提爹的,所以我想要知道自己的生父是什麼樣的人?”

“你爹做了些不好的事情,當時觸犯了刑律,所以依法被誅了,所以你娘才從來也不提他。”謝芙沉下眼簾道。

謝玖頓時睜大眼睛看著謝芙嚴肅的麵容,父親居然是這樣一個人嗎?怎麼與他聽到的不一樣?他聽到的都說他的父親長得風度翩翩,而且是個正人君子,更重要的是聽說……還是姨母當年的未婚夫?而姨母為了嫁姨父,所以才會設計陷害父親,父親因此才死的。

究竟哪個才是真的?

“怎麼?你不相信姨母的話?”謝芙轉臉看向謝玖道。

謝玖忙搖頭,看到阿靜捧著舊物走來似乎有事要稟告,忙起身向謝芙道:“姨母,舅舅準備南巡,剛遣人來說讓我過府去用膳,今天我會晚點才回府的。”

謝芙笑道,“去吧,多與你舅舅相處是好事。”然後看到謝玖行了禮出去後,這才看向阿靜,看也不看那些舊物,“都扔了吧。”起身返回內室躺在榻上,拿著團扇一搖一搖的出著神。

“娘,娘……”冉佳闖了進來,一屁股地坐在謝芙的旁邊搖著她的手臂道。

謝芙半坐起身子,看到她的容顏,伸手輕撫她的臉道:“怎麼了?這樣匆忙地就進來?”

“娘,女兒查到太後被殺之事的一些珠絲馬跡。”冉佳邀功地道。

謝芙這回是認真嚴肅地看著她的臉,“查到了什麼?”

“娘……”冉佳繪聲繪色地把自己弄到的消息與母親說了出來,然後才一臉焦急地道:“娘,殺死衛太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這不是很可怕嗎?”

“囡囡,太後被殺一事不要再提了,以後也不許再躲到外麵偷聽爹娘說話,況且還有你懷疑的這些事一個字也不要泄露出去。”謝芙卻是答非所問地斥道,一本正經地教導女兒,看到女兒有幾分不服地噘了噘嘴,“囡囡,聽到了沒有?”

冉佳覺得自己還是有幾分委屈的,好不容易弄來的消息母親卻不支持,“知道啦。”悶聲道。

謝芙伸手輕撫她的秀發道:“囡囡,娘也是為了你好,朝廷的事你還是少插手為妙,對了,此事還有何人知曉?”

“書呆子。”

王璨?謝芙一聽到是他,想到自王太傅逝世後,王家的新任家主王愷對新政的實施倒是頗為支持,目光留戀在女兒的身上,“你怎麼倒是時常與他混在一起?”

“常去看阿琪,不知不覺就與他說話多了起來。”冉佳隨口道。

謝芙笑了一下,拉著她的手坐在身旁,“你鈺姨母倒是很喜歡你呢。”

“娘,鈺姨母什麼時候不喜歡我了?”冉佳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女兒才十三歲,談婚論嫁還早,謝芙想到這裏,倒也不點明,隨便找個話題搪塞過去,不過最後仍是嚴厲警告她不可插手太後被殺一案內,得到女兒的再三保證,這才放下心。

冉溥進來的時候,冉佳已經離去了,隻有謝芙躺在榻上,狀似睡著了,可手中的團扇仍未停下,遂把侍女都遣了出去,上前從後麵把她抱在懷裏,吻了吻她的耳背道:“在想什麼?”

謝芙聽到他的聲音,轉頭看向他,往他的懷裏縮去,“溥郎,看來此事越來越複雜了。”說完,歎息了一聲。

冉溥眸子一沉,“阿芙,別太為這些事煩擾,若他就此收手,我不會再追究此事。”

謝芙頓時坐了起來看著他的樣子,“溥郎。”她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為好?“但願他不再做些過於出格的事情。對了,阿儆入宮伴讀一事就免了吧,他在府裏學習倒也方便,沒有必要再去湊熱鬧。陛下的年紀漸長,伴讀的人數可以清減一些,阿玖都十五了,不如開始為他出仕做準備吧。”

“依你。”冉溥道,這些年為了新政的事情,有好些個人事安排的事都是妻子在操心,翻身把她壓在身下,“小丫頭,我好好補償你。”低頭就吻向她的紅唇。

謝芙輕輕地捶打他的背部,不過很快就被他製在榻上就地正法,午後的床榻上頓時春意盎然。

良久之後,謝芙有幾分虛脫地靠在冉溥的懷裏,臉色緋紅,讓剛剛發泄過的冉溥又不禁有幾分蠢蠢欲動,“小丫頭?”

謝芙自然發現了,不禁羞紅了臉,“還來?又不是年輕那會兒。”

“小丫頭嫌我了?不行,我可得向你證明我寶刀未老。”冉溥狀似不滿地又要與她歡好。

室內激起一片旖旎,冉溥卻道:“讓阿玖跟在我身邊吧。”

“溥郎,這樣好嗎?”

“沒有什麼不好的,好過放他在別人那兒。”冉溥道,“好了,此事就此定論,現在你可得負責。”

在入秋前,謝芙聽聞司馬洵身體有些微恙,遂準備了一些補身的湯藥提到宮裏去,帶著侍女走在這宮中的回廊時,不禁想到當年舅舅還活著時,曾無數次抓著她的手讓她陪他鬥蛐蛐,現在卻是物是人非,不免有幾分感慨與歎息。快要到寢宮的時候,果然聽到司馬洵輕咳出聲,她頓時加快步伐走進殿內。

“陛下的身子還未好,怎的又起來做功課?”謝芙上前去不免責備地把司馬洵手中的狼毫筆拿開。

“表姑姑來了?不礙事,隻是有些小恙而已。”司馬洵笑道,“蕭先生給我布置的作業尚未完成,朕豈好就此歇息?”

謝芙卻是把湯藥從盒子裏拿出來擺在案上,袖子一揚坐在一旁,“陛下不用擔心,蕭先生那兒我自會給你圓了,龍體要緊,這是姨母特意命人燉的補身湯藥,趕緊趁熱喝了。”

“多謝姨母,不過朕剛剛用了膳,待會兒自會喝。”司馬洵一臉感激地道。

“這也好,免得與飯食衝撞了,我讓人蓋好在盒子裏,你可要記得喝。”謝芙道,“你母後去了,我是你的表姑姑,又怎麼會不關心你呢?傻孩子淨說傻話。”她的手輕輕地覆蓋在司馬洵的手上。

司馬洵的手不自覺地縮了縮,後來看到謝芙有些詫異地目光,趕緊解釋道:“表姑姑莫要誤會了,隻是朕的身體微恙,怕會把病過了給姨母。”

“姨母怎會誤會?”謝芙笑道,“陛下長大了,過些年接手了政事,我與你姨父就會輕鬆許多,你姨父許諾我說要帶我遊遍天下的山水呢。”

“姨父姨母真是恩愛。”司馬洵一臉羨慕地道,然後又轉頭輕咳了一下,“隻是朕尚年幼,一時間獨自處理政事恐還過於稚嫩,正需要姨父在身邊指導呢,姨母的心願可能要往後推推了。”

“姨母還當是什麼大事?姨母的事情又不著急,隻不過倒是很想念北地郡是真的。”謝芙的目光有幾分出神,“我與你姨父新婚的時候就是在回北地的路上,時常掛念得很。”

司馬洵怔愣了一下,狹長的眼眸眯了起來,謝芙這話是真的還是假的?不過很快,內心就冷然一笑,這些話隻怕是拿來安他的心的,離他親政的日期越近,他們越緊張那也不在話下,不過臉上倒是做出一副溫和微笑的樣子。

“對了,聽聞阿洵夜裏睡不好?可有此事?宣禦醫看了沒有?”謝芙關心地道。

“看了,都說無礙,恐是夢魘了。”司馬洵笑道,“表姑姑無須操心。”

“那就好。”謝芙坐了一會兒後,這才起身告辭出去。“可別忘了喝湯藥。”臨別仍不忘吩咐一句,看到司馬洵點頭,她這才轉身離去。

等謝芙一走,司馬洵臉上的溫和頓時就變成了一副陰沉的樣子,眼光在那食盒上掃過,然後把宮人都遣出去,招阿高到跟前,密聲道:“把這湯藥密密處理了,別讓人發現。”

“可這是攝政王妃親自拿來的?”阿高有幾分不解地道。

“你知道什麼?誰知這湯藥裏麵攙和了些什麼東西?”司馬洵的表情與聲音都是冷然的,“母後當年就說過,這對夫妻最是不能信任。”

這副語氣讓阿高不自覺地就顫了顫身子,“諾。”

“還有一事,尋由頭把寢宮內的宦官與宮娥都遣了。”司馬洵道,居然敢把他睡眠不佳的事情傳出去。

“諾。”阿高應道,不過覺得身子越發的冰涼,“隻是這內宮的宮娥宦官之事都是由攝政王妃親自主持的,換誰還不是一樣。”

“那怎會一樣?新人到來自然會小心謹慎一些,不會如這些舊人一般亂傳消息到謝芙的耳裏。”司馬洵道,所以他每隔一段時日除了心腹之外都會遣人離去。

阿高看著這疑心甚重的少年帝王,“陛下聖明。”

剛走出寢宮的謝芙隨後就收到了秘報,一雙秀眉不禁攏了起來,司馬洵的疑心越來越重,轉頭看著那掩在青翠樹木間的帝王寢宮。

阿洵,你就真的不能敞開心胸嗎?難道我說與溥郎回北地郡的話也不能讓你安心嗎?此時她的心也滿是質問,為何要步步相逼?

一家小酒館內,謝玖正喝得酩酊大醉,十五歲的少年臉龐上滿是戾氣,拿起酒壺喝了起來,喝了半天都沒見酒水滴下來,“拿酒來。”轉頭朝小二道。

小二看了一眼這客倌,然後趕緊轉身去把酒拿來,“來了。”這客官都喝了好幾壺了,看了眼案上的空酒壺,他的眉頭輕皺。

謝玖打開酒蓋就仰頭喝了起來,突然有人進來伸手按住他捧酒狂喝的手,“阿玖,你這樣喝於事無補,難道你想讓你父親在九泉下不得安寧嗎?仇人就在你的眼前,你卻不思進取,在這兒喝酒。”

謝玖看到那披著鬥蓬的人,開始尚有幾分畏懼,後來一聽他的話,頓時就起身睜著醉眼嚷道:“你知道什麼?我姨母待我極好,絕不是你口中的什麼仇人?”

“哼,你爹當年與你娘兩情相悅,向你姨母提出解除婚約娶你娘,你姨母怕壞了名聲兼嫉妒你娘,又想嫁給你姨父。若不是你的好姨母從中作梗,你爹又哪會被胡亂判了一個謀反罪被絞首?這都是你的那位好姨母做的事情。”披著鬥蓬的人無情地道。

“不是,不是,你騙人,騙人……”謝玖大聲罵道,然後倒在木榻上痛哭起來,這都不是真的,姨母是他的恩人,不是仇人?

“還有,你不是喜歡冉家那個小丫頭?若你答應助我一臂之力,我會為你留下冉家的後嗣,到時候,你不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娶她為妻?好過便宜了王璨那小子。”

謝玖突然想到冉佳那張隨著年齡增長越發美麗的臉龐,再想到她時常與王璨說話還多過與他,以前他自卑,所以不敢過於接近她,可是那顆漸長的少年心卻是漸漸失落在她的身上。

半晌後,謝玖道:“你要我如何幫你?”

披著鬥蓬的人頓時就微笑了出來,“阿玖,到時候我會通知你的。”

謝玖繼續躺在木榻上愣神,也不管那披著鬥蓬的人什麼時候離去,隻知道他的心很疼很痛,為什麼那麼溫柔的姨母偏偏是他的仇人?如果他向姨母討冉佳,姨母會給嗎?不,她不會,因為他不過是舅舅的掛名兒子,舅舅自己就有兒子,又哪會讓他成為繼承人?閉了閉眼,握緊手上的拳頭,他必須靠自己打出一條平坦大道來。

出了小酒館,披著鬥蓬的人的人趕緊上了等在一旁的馬車之上,低低地吩咐了一句,“起程。”

等馬車簾子落了下來,他這才把鬥蓬拿下來,露出本來麵目,接過侍人遞上來的酪漿,輕茗了一口。

“陛下,接下來要到哪?”一旁的阿高道。

此人正是司馬洵,隻見他略微沉吟了一會兒,“攝政王的新政讓人敢怒不敢言,很多宗室與士族對他反對意見也很大,走,去見見宗室之人,要想扳倒冉溥,就必須要靠別人的力量。”

“諾。”阿高道,不過很快就皺緊了眉頭,“不過,陛下,那些江湖人要我們立刻就把酬勞都付齊了,要不要一次性給完?”

“沒關係,他們都是頗講道義的人,豈會收錢不辦事?”司馬洵道,“我會想辦法把這個亞父送到九幽之下的。”此時,他滿臉的陰狠之色,“那個什麼新政於朕有何好處?哼,朕要他與他的新政一道死去。”

“陛下,要不要派人去聯絡王家?”阿高道。

司馬洵一想到王愷,頓時就擺了擺手,“先別驚動他們,據得到的消息,王家與冉溥的來往甚密,要擔防著他們在背後搞一手?等朕的大權在握,也就不怕他們在背後弄什麼小動作。”這些大士族遲早也要被收拾的。

算算日子阿琪住在府裏也到期了,司馬鈺送她回攝政王府。母女倆坐在馬車上倒也聊得盡興,隨著這些年時光的流逝,母女倆不再如當年那般隔閡,冉琪已經認祖歸宗改名為王琪了,不過仍保留著一家住半個月的習慣。

“對了,你哥與你姐時常有來往?”司馬鈺笑眯眯地問。

十歲的王琪笑道:“阿姐每每來看我的時候,肯定是乘大哥的馬車而來的,洛陽的人誰不知道一身張揚紅衣的攝政王府的千金?親娘,你說我阿姐是不是喜歡大哥?”

“人小鬼大,小小年紀淨瞎想這些事?”司馬鈺笑道。

“我才不管他們的事。”王琪皺著小鼻子道,不過一想到要見到謝芙,她的小臉上就興奮了起來。

司馬鈺笑著把她擁在懷裏,“若你阿姐真成了你大嫂,那也是好事,隻是她性子野,你哥怕是招架不住。”

“哪有,倒是我阿姐時常被大哥拿話噎住。”王琪忿忿不平地道,在她的心目中,自然是冉佳更親。“我阿姐時常被惹得發毛。”

司馬鈺聞言愣了一下,這些她倒沒有留意,兒子的性子不是頗老實沉悶嗎?還能惹冉佳發毛?不過想來少年人相處自然是活潑點比較好。

馬車一駛進攝政王府,王琪就不再與司馬鈺交談,而是馬車仍未停穩,就急不可耐地衝下去,朝那在廊下等著她的謝芙奔去,“娘。”

這讓跟在身後的司馬鈺不禁有幾分吃味,少了那幾年的時光就什麼都少了。

謝芙張手接住王琪的身子,在她的小臉蛋上親了親,“阿琪,想死娘了?讓娘看看,嗯,我們阿琪好像胖了不少。”

“娘壞,哪有?長成胖子就不可愛了。”王琪駁道,目光看向一旁的冉儆,還往他身後瞄了瞄,“阿儆,怎麼就你一個啊?阿姐與表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