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儆的小臉不似冉佳的精致,不過倒也有幾分相似,小小年紀就有了沉穩的樣貌,“阿姐喜歡到處跑,你又不是不知道?誰知道她現在在哪兒?至於表兄,現在跟著老爹學習呢,走,二姐,我可給你備了好多好玩的。”拉著王琪的手就要往內院而去。
謝芙看著兩個孩子相處親密,笑了笑,然後才與司馬鈺並排走向正廳,“阿鈺,阿琪這孩子倒是純良得很。”
“怎麼?這話我聽來好像不太對勁?阿芙,怎麼口氣那麼老成?”司馬鈺不禁疑道。
“沒什麼,最近要變天了,人心也不安寧。”謝芙隨口道,不過看到司馬鈺一副不信的樣子,這才把前因後果說了出來。“你說是不是我這個當長輩的很失敗?”
司馬鈺皺皺眉,“阿芙,不是你的錯,隻是有時候往往事與願違,若你這母親是失敗的,那阿琪也不會那麼粘你,你沒看到,她對著你的笑容比對我還多,可見你這娘比親娘重得多。”最後半是打趣了一句。
“那你可羨慕不來?”謝芙頓時黃婆賣瓜了一番。
兩個女人頓時大笑出來。
司馬鈺的笑容一整,道:“阿芙,最近朝局不太穩,你可知?聽聞新政準備再削一成利益,宗室與某些士族那兒怨言很大。”
“三郎是什麼態度?”
“他還能是什麼態度?對於新政他是支持的,這動搖不了王家的根基。不過宗氏不大讚同,攝政王在位已有五年光陰了,宗室內部是希望把政權逐步轉向陛下。”司馬鈺道。
“阿鈺是來當說客的嗎?”
“阿芙,你把我司馬鈺當成什麼人?司馬氏的江山我才不在乎,父皇與祖母已逝,那個一心想要奪權的小帝王更不在我眼內。”司馬鈺頓時怒道,“不說你們對阿琪的大恩,就憑我們的交情,我又豈會棄你而就他?”隻是她聽到風聲才趕緊來找她商議。
謝芙突然笑了出來,眼裏有著淚光,即使大家都是過了三十的女人,阿鈺的表情仿若在西山道觀的時候,伸手挽住司馬鈺的手,“阿鈺,別誤會,我不是疑心於你,溥郎也打算在這幾年多看看陛下就會讓權力移交,隻是你也知道,新政是他的心血,若陛下不支持新政,我們所有的努力的都將化為烏有。”
“阿芙,當年我就說過,立那個小不點將來總會有禍端,衛太後已逝,她現在是不礙事了,可當年她下的火種仍在燃燒。”司馬鈺輕歎一聲,早年也以為冉溥是貪那權力,但是這麼多年來倒也沒見他過分的貪圖個人享受,一心一意地守著謝芙,國事倒是越來越蒸蒸日上。
“我也沒想到她對陛下的影晌是這麼深遠。”謝芙歎息道。
“有些事有些人隻要一兩句話就會讓人永遠牢記。”司馬鈺道,“不過我倒可以對陛下旁敲側擊一番,希望他不要走入極端。”
謝芙拍拍她的手以示同意,“他終究是糊塗啊,現在的他哪來的本錢與我們硬碰硬?”王謝兩家這樣的大勢力都拉攏不到,就一群遊兵散將就可以扳倒他們?
“有些人總會自以為聰明。”司馬鈺笑道,“不過你也別掉以輕心,往往在一些小事上就會讓自己丟了性命。”
“我曉得。”謝芙的目光頓時銳利起來,事已至此,容不得她再後退。
夜裏,冉溥回來的時候看到王琪回來了,臉上也帶了抹笑容,接住那奔向他的小女兒,關心了一下她的目常生活,然後才放開她坐在一旁,轉身入內室找妻子。
“阿芙?”
“回來了?”謝芙笑著回頭看他,停下揮筆疾書,上前給他換下衣物。
冉溥趕緊抱著她在屏風後吻了良久,然後才放開她,“過兩天,我要去巡視羽林軍,畢竟都是一群士族子弟,楊雄老抱怨說這群人都不適合當兵,若有戰爭,肯定跑得比馬還快。”
謝芙聞言笑了出來,自從關翊與阿壽夫婦倆回北地郡駐防,而楊雄等人卻留在了洛陽,“那還去巡視什麼?”
“總得去看看。”冉溥道。
謝芙怔了一下,沉思了一會兒,“陛下去嗎?”
“他說會去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謝芙微眯了下眼。
冉溥見狀,伸手攬她在懷裏,“小丫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終究要有那麼一天。”為了他的新政得以實施,還有什麼放不下呢?
謝芙點點頭,目光卻是深邃了許多,反手抱住丈夫的腰,“溥郎,再大的風雨還有我與你同舟。”
冉溥也緊了緊擁著她的手。
“老爹,娘,用晚膳了。”冉佳進來嚷道。
夫妻倆這才趕緊鬆開彼此,冉溥從屏風後出來看了看這長女,沒好氣地道:“就你愛煞風景。”給女兒的頭頂敲了一個栗子。
“老爹就愛誣蔑人。”冉佳嘟嘴道,然後嘀咕了一句,“不就是拉著娘在屏風後親熱嘛。”俏鼻梁被人捏了一下,抬頭一看是娘。
“你這孩子瞎說什麼?”謝芙的臉有幾分紅地斥了一句。
“我哪有瞎說,那娘臉紅什麼?”冉佳笑嘻嘻地抱著母親的手臂。
謝芙轉手又捏了捏她的俏鼻梁。“等過兩年就把你嫁出去,不然哪天還不被你氣死?”
“我才不嫁,留著就天天巴在娘與老爹身邊。”冉佳又笑道。
這話讓謝芙哭笑不得,“到時候可別哭著說嫁不出去那就行了。”
帝王寢宮內,司馬洵周身無力地躺在龍床上,抬頭有些抱歉地看著冉溥道:“亞父,朕的身子實在乏力得很,不能隨亞父前去巡視羽林軍了,咳咳……”
“陛下,趕緊休息一下。”冉溥道,“陛下最近的身體倒是差得很,看來是內侍照顧不全所致。”此時,他雙眼淩厲地看向阿高等人。
阿高的身體打起了顫抖,忙跪下來伏地道:“攝政王明鑒,小的怎麼樣會不盡心盡力地侍候陛下?”
頓時一群宦官宮娥都跪了下來求饒。
“不關他們的事,是朕最近讀書讀到很晚,所以才會這樣的。”司馬洵咳著道。
冉溥看了眼求饒的宦官宮娥還有為他們開罪的司馬洵,方才道:“既然陛下說不關他們的事,臣也不好讓陛下為難,陛下好好休息,臣先行離去。”對一群下人厲聲道:“好好侍候陛下的龍體。”
“諾。”一眾下人大聲應道。
病床上的司馬洵的目光看向跟在冉溥身後的謝玖,後者雖低著頭,但仍微不可見地點了點,前者這才放下心來。
冉溥帶著謝玖就去巡視羽林軍,此時風和日麗,倒也適合出巡。
謝芙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晌午過後了,微沉思了一會兒,她才換了衣物乘馬車到了皇宮,司馬洵病得倒是很巧合。
帝王寢宮內藥味彌漫,宮人急匆匆地來往,謝芙一踏進這帝王寢宮就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那一絲緊張的氣氛,這時候她的眼眸沉了下來。
而她身後跟著的阿靜等人也在她的目光暗示下做好了準備,謝芙這才輕撩裙擺進了寢殿,阿高迎了出來,“攝政王妃,陛下有請。”
“陛下的病好些了嗎?”
“回王妃,好多了,吃了藥發了汗,應無大礙了。”
“那就好。”
謝芙一個旋身進了內室,屋裏的一股幽香把那藥香味遮了起來,此時的龍床前的屏風已經被搬了出去,隻見司馬洵一身素衣地欲從床榻上起身,她忙上前去按住他,坐在一旁宮人搬來的胡床上。
“陛下龍體違和,何不多休息呢?”
“朕年輕,不大礙事的。”司馬洵狀似有幾分抱歉地道:“隻是讓表姑姑擔心了。”
“隻要陛下的身體好,我自然就放心。”謝芙道。“原本你表姑父還想說讓你在羽林軍內樹立威信的,不過遲些再去巡視也是可行的。”
司馬洵咳了一下,“自母後逝世,朕這身體就不太好,辜負了表姑父的一番心意。”此時他的目光暗暗打量謝芙,從她的臉上,沒看出什麼名堂來,這一場病倒也來得及時,不但讓冉溥踏入圈套內,還把謝芙也引到宮裏來。
謝芙卻像渾然不覺他的目光,隻見她親手接過宮女手中的藥碗,試了試藥後覺得可入口了,親自遞到司馬洵的手上,“陛下,這藥合適喝了,趕緊喝,若涼了就不好。”
司馬洵看到她那坦然的目光,內心不禁有幾分動搖,想到了那年母後帶著他去拜訪的情景,不過一想到自己的處境,他的心一橫,那一絲絲的動搖很快就被拋到九霄雲外,“謝表姑姑。”
“陛下怎麼這麼客氣?你是天子,哪需言謝?”謝芙道。
“沒有表姑姑,朕也當不成這個天子。”司馬洵道,“朕永遠會記得表姑姑的好。”微微沉下眼眸,就在謝芙要靠近他之時,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枕下的短劍刺向了謝芙。
郊外,冉溥帶著親衛隊剛出了城門,離羽林軍還有一段路之時,突然察覺四周不大對勁,那空氣中彌漫的味道告訴了他即將要發生什麼事情?嘴角勾了起來,他打的仗比這群毛頭多得多,居然在魯班門前弄斧,隻見他的手舉了起來,“小心,前麵有埋伏。”
阿一頓時就警戒起來,後麵的人趕緊把武器拿在手上。
謝玖不禁有幾分緊張起來,臉上冒出了細汗,“姨父,我沒發現有什麼?”
“阿玖,你的經驗尚淺,以後就會發現很多的事情都有珠絲馬跡可尋的。”冉溥微笑地教導他。
“姨父說得是。”謝玖點頭道,也隨眾人一道趕緊拿好武器。
果然一踏進密林裏,千萬支箭前飛,冉溥舉劍去擋,挽了一陣劍花,很多箭都掉到了他的身旁。
謝玖沒見過這場景,頓時眼睛都睜大了,看來這些人沒用得很。
很快,冉溥的人就尋出了那藏在暗處射冷箭的人,一場激鬥在所難免。
謝玖朝那頭頭使了個眼色,很快就“啊”地一聲摔到地上,任由對方的劍架在他的脖子上,看到冉溥過來相救,他一個翻身,與那個頭頭一道眼看就要製住冉溥。
冉溥頓覺心寒,原本以為他會迷途知返的,現在才知道仍然是執迷不悟,手中的劍使勁一挑,瞬間轉狠,把那頭頭的手筋挑斷了,這才看向有幾分狼狽的謝玖,“阿玖,你這是為何?”他的劍已經直指謝玖的脖子處。
“姨父,你們都是一群虛偽的人?姨母殺我生父害死我娘,這一筆帳我自然要與你們算?現在輸給了你,我無話可說,你就讓我早日去尋我娘吧。”謝玖梗著脖子道,一臉的視死如歸。
“這是誰告訴你的混帳話?”冉溥眼一沉道。
謝玖冷哼一聲,“誰說的?人人都這樣說。”引來了冉溥的注意力,給冉溥身後之人以偷襲的機會。
冉溥卻是冷冷一笑,早已看穿了他的這些伎倆,長劍在緊要關頭往後轉去解了身後的危機,謝玖就抓住機會劍一斜刺,眼看就要刺進冉溥的胸膛,“我身為人子,不得不為父母報仇,姨父,這是你們欠我的債。”
冉溥看著這個曾經疼愛非常的侄子變成這樣,心裏非常疼痛,越是疼痛,他手上的力道就越重,隻三兩下,就解決了謝玖自以為淩利的攻擊,“我說過,你還太嫩了。”他的話裏滿是失望之情。
謝玖聞言,內心一陣的痛楚,他的本意不要這樣的,隻是想到父母之仇才會狠心來殺這個一直當成父親看的姨父。
很快,謝玖再度被製,頓時睜大眼睛看著冉溥,這回真的功敗垂成,尤其看到花重金請來的江湖遊俠開始被冉溥暗中備的人殺的殺,捉的捉。
“阿玖,你這場暗殺行動在我的眼裏就像孩子玩泥巴一樣。”冉溥道,“你聽好,我與你姨母沒有欠下你任何的債,你爹與你娘那都是咎由自取,你本來是個善良淳厚的孩子,怎麼會相信那些離間的話?若你姨母是這樣的人,又何必收養了你?當年我們完全可以把你置之不顧,這麼多年,你姨母是怎樣的人你都不了解嗎?”冉溥越說心內越氣憤,他的阿芙所付出的一片善心現在都付諸東流。
“騙……人,我不信……”謝玖突然哭喊出來,頓時抱住自己的頭,不知道哪個說的是真的?哪個說的是假的?
“攝政王,已經處理妥當了。”阿一過來稟報,好在傷亡不大。
“好,那就啟程返回洛陽。”冉溥收劍道,“把他綁起來押回洛陽再行處置。”謝玖還是得交回給妻子處置。
“姨父,趕緊去救姨母,陛下他,他要害姨母啊。”謝玖突然從懷疑中回過神來,想到這麼些年姨母的照顧,他的心也不禁抽搐著,不管誰對誰錯,但姨母照顧了他這麼多年的恩情,他也是要報的。
冉溥的心抽緊了一下,不過這麼多年的相伴相守,又怎會不知妻子的本事?“你姨母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害到的。”說完,轉身上馬,不管怎樣,隻要愛妻有一點點危險,他都會坐立難安。
謝玖聞言,再一次迷惑了,被押了上馬以最快的速度往洛陽而去。
皇宮當中,謝芙早已瞥見那一道寒光,腰一彎險險避開了,然後抽出腰間那條隱在暗處的長鞭與司馬洵打了起來。
司馬洵沒想到謝芙還有這一手,措手不及之下被揮掉了手中的短劍。
“阿洵,這就是你說的要記得表姑姑的好嗎?”謝芙冷聲道。
“哼,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逃了?今日我也布下了天羅地網要抓你。”司馬洵道,打了個響指,頓時從暗處有人閃了出來,他的目光冷冷地看著謝芙,“把她給朕殺了,事後有重賞。”
謝芙看著這一幕,原本以為他不會如此絕情的,“阿洵,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若不是記掛著你是舅舅的孫子,我何須立你為帝?”
“我不要你同情與憐憫。”司馬洵頭一昂道,“我是天子,是這天下之主,不需要你來指手劃腳,當年我母後就說過除了她以外誰都不是親人,誰都不可信。”說完,又格格笑出聲,“表姑姑,你放心,會有表姑父到黃泉去陪你,既然你們夫妻恩愛,那就別忘了當一對鬼夫妻。”最後竟咬牙切齒起來,手一揮。
那群人頓時攻向了謝芙及她帶著的女侍,謝芙的長鞭甩動起來,邊戰邊退,到了寢宮外的場地上,頓時四麵八方都有持長戟的士兵湧進來,把謝芙等人團團圍住。
一身龍袍的司馬洵臉上帶著微笑從寢殿內而出,“表姑姑不如束手就擒吧,今天朕可是為了你精心安排了一場戲,表姑姑當年在北地建立女子軍,令北地軍民皆可戰,朕又豈會不重視表姑姑?表姑父趕不回來救你的,你就別再癡心妄想了。”
謝芙卻仍是氣定神閑地用鞭柄指向司馬洵,“你以為憑阿玖聯合一些上不了台麵的人就能置溥郎於死地?阿洵,我未料到你是這樣愚蠢的。”每動一步,那持長戟的士兵就圍住她動一步。
司馬洵哈哈大笑,“朕雖年幼又怎會不精心策劃?”然後歎息一聲,“阿玖心軟,一定不會狠心置冉溥於死地,他此時返回洛陽就必死無疑,你的兄弟正在南方巡視,現在沒人能救你與你的溥郎。”然後看到有人匆匆地跑過來,把手中的滴血的包裹遞給他。
司馬洵看了看,笑了出來,然後用力把那包裹扔到謝芙的腳下,頓時一顆人頭滾了出來,赫然是禁衛軍統領荊楚,“現在就連禁衛軍都掌握在我的手中,表姑姑,你沒有想到吧?”
謝芙看著那人頭,想到那年初遇這人時,他一心期盼跟著她可以出人頭地,卻未料到是這樣一個結局?頓時又悲痛又憤怒,“你真的很狠。”頓了一會兒,“你有為帝的資質,卻沒有為帝的寬仁,阿洵,這帝王終究與你不合。”
“合與不合也不到表姑姑操心?”司馬洵淡笑道。“表姑姑還是想著黃泉之路上能否追得上表姑父的腳步?別做了一個孤魂野鬼。”
“阿洵,老實告訴我,殺死衛太後的是你吧?”謝芙突然話題一轉。
她如何得知的?司馬洵眼裏的瞳孔收縮起來,那臉上的猖獗頓時就收了起來,頓時變得狠辣起來,今天過後在場的人都不能留下來。“你別含血噴人。”那件事他自以為做得隱密,無人知曉,他犯下了弑母的大罪。
謝芙從懷裏掏出一件小物品,“這塊佩玉你還記得吧?這是我送給你的,你一直很鍾愛,可是自你母後死了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你戴過,這是在西山行宮內發現的,證明那晚你就在行宮內。”長出一隻氣,“阿洵,那可是你的母後啊。”
“我呸。”司馬洵的臉在那突然變得陰沉的天氣映照下顯得有幾分鬼魅之氣,一句粗口脫口而去,“她不配成來朕的生母,她一次又一次背叛父皇,以前的朕都可以忍了,畢竟那都是為了愛護朕,可是她居然在行宮內與賤男人生孩子,那些人都該死。”他也不再否認自己弑母的行徑。
“所以你親自一劍刺死了你母後,還把你的親弟弟妹妹們送到了黃泉,這還不解恨,甚至把那引誘你母親的人千萬刀砍得麵目全非,這都是你做的吧?”謝芙接口猜測道,若不是這些人的死狀過於可怖,而其他的宮娥宦官都是一刀致命,差別過大,她不會就此懷疑到他的頭上。
“你倒清楚得很。”司馬洵看到謝芙的目光似乎可以看到那一晚的情形時,頓時哼了一聲,“那群人都該死,母後曾說過她是我最親的人,可就是這個最親的讓我丟盡了顏麵,她有何麵目還活在世上?”他的情緒激動了起來。“而布這個局的人就是你,別以為朕不知道,我母後也是個賤人,這樣的男人她也要。”
“所以你的心裏一直記恨我。”謝芙道,一直做錯的人是她,若當初沒有強行扶他為帝,也不會有今日之亂。“當年把你與你母後隔開無非就是希望你能當好一個仁君,可現今看來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流水了。你母後灌輸予你的自私自利的想法已經深入你的腦海之中,其實你有寢宮中有秘道可以與她在夜間相會,所以我才會讓你母後出宮,阿洵,你終究沒有體會到我的苦心。”
司馬洵的目光看到了她臉上的一絲悔意,“朕原本很感激你們的,是你們讓朕過上了有自尊的日子。不過母後說的話也是對的,你們也是阻擋在朕麵前的攔路石,表姑姑,好好地去吧,表姑父在黃泉路上等你呢,朕會為你們夫婦隆重發喪的。”此時他的心也湧上了悲壯之意,轉頭欲回殿內,隻落下一個“殺”字。
謝芙此時卻笑了出來,“阿洵啊阿洵,你終究還太嫩了。”
“你說什麼?”司馬洵回頭看向她,她這是什麼意思?
突然,被關起來的宮門被人從外打開,王愷、謝懌都騎著馬前來。
“阿芙,我們來遲了。”王愷笑道。
“三郎來得剛剛好。”謝芙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拿捏好時間來的。然後看了看謝懌,“大伯父。”
謝懌點點頭,“阿芙,剛剛在外麵有些阻力,不過好在一切都在掌握當中。”那群小士族不足為懼,他們就算傾巢而出的家族勢力也沒有什麼用?
“王愷,謝懌,你們若是晉室的臣子,那就不要插手朕的家務事。”司馬洵看到這個變數,臉上頓時有幾分驚惶。
“臣確實是臣,但一個弑母又忘恩負義之人不配為君,做你的臣子讓我覺得丟臉。”王愷道。
“陛下的確不配稱帝。”謝懌也道。
一大群人進來又把那群圍住謝芙的士兵團團圍住,兩派人馬互相對視著,極力防備對方。
“你們王家與謝家都是亂臣賊子。”司馬洵咬牙道,“把他們統統給朕絞殺了。”
頓時一場大戰眼看就要觸發了,謝芙卻是一甩長鞭,那震空的聲響讓眾人的動作都停頓了下來,心裏一顫,“若這裏有江湖人現在盡可以快速離去,本王妃不予追究。”她的聲音淩利又帶著威嚴。
這聲音一出,很多善於審時度勢地江湖人看了看兩派人馬的比例,更何況他們還聽到有大批的馬蹄聲正朝這個方向而來,此時哪裏還顧得上什麼道義,紛紛看了眼司馬洵,然後朝謝芙一作揖躍上了層頂,瞬間就不見了人影。
“你、你們這群虛偽的人。”司馬洵頓時氣得臉都綠了,跟他們交住的時候稱兄道弟,一有起事來跑得比誰都快。
躲在人群裏偷看的冉佳一撞王璨的手臂,“這司馬洵還真笨,書呆子,你說是吧?”
王璨回頭看了她一眼,“我也不見得你很聰明。”明知道她聽到這話不會高興,但他就是忍不住要打擊她。
冉佳一看他這態度,頓時就要動手,不過卻看了看被人包圍的母親,終究還是忍下了,“下回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她威脅道。
“隨時奉陪。”王璨道,若哪天冉佳不說威脅的話,興許他還不習慣呢?
就在此時,騎著馬的冉溥也在這個時候趕到,天空突然一道閃電,眼看就要下一場暴雨了,這種時候還下暴雨真的是很少見。
謝芙回頭看到他雄糾糾氣昂昂地進來,身上的衣物在風中飄揚,而那閃電讓他的劍眉黑眸更為醒目,身上的氣勢越顯。“溥郎。”她喚道。
冉溥看到她安然無恙,也朝她微微一笑,鐵漢柔情讓這一笑更讓人折服,“阿芙。”
司馬洵看到冉溥居然活著回來了,驚訝道:“怎麼可能?”那群人答應過他會殺死冉溥的,並且還不止一次的襲擊,居然都沒效。
“就算你在城門口布下千軍萬馬,那也困不住我的。”冉溥道,“況且那還是司馬氏的閑散宗室等人為主組成的,若這些人有用,當年也不會守不住洛陽。”說這話的時候,他輕踢馬腹,持劍殺入人群裏。
人群一看到他那威嚴的氣勢,哪裏還有反抗之心?很快就會撤往一旁給他讓開一條道,而此時的他卻是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地衝到場中央把妻子抱上馬背,“阿芙,我的阿芙。”埋頭在她充滿香氣的頭發中,心才漸漸地安定,低語喃道。
謝芙此時也兒女情長地任他抱著,“溥郎。”
司馬洵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這場精心布下的局怎麼能是這樣一個下場?他已經長大了,本就可以親政了,隻差一步他就是赫赫威名的天子?頓時抽出腰間的劍,“殺,給朕殺,朕要殺了你。”
司馬洵畢竟還有天子的名義,他持劍衝入人群裏要殺了冉溥的舉動並沒有得到人群的阻攔,隻是那剛衝到冉溥馬前的身子卻被冉溥揚腿一踢,頓時就倒在地上。
天上一道閃電,接著“轟隆隆”地雷鳴聲響起,司馬洵的頭發被打散了,散發在風中,而龍袍的寬袖隨風飄舞,整個人有如瘋顛一般,那張原本俊俏的臉龐此時更是難看至極。
“這孩子已經沒救了。”謝芙靠在冉溥的懷裏歎息道。
冉溥沒有做聲,目光看向了後方的蕭先生,隻見他的臉上平靜得很,對於司馬洵這學生的遭遇沒有絲毫的同情,突然想到那天他與他對棋而坐。
“將軍真的甘於當這攝政王嗎?”蕭先生落下一個白子道。
好久沒有人喚他將軍了,冉溥當時對這稱呼還是頗為懷念的,“蕭先生此話是何意?現今天子漸漸成長,蕭某也應功成身退。”
“將軍始終是將軍,天子始終是天子,老夫敢說一句,將軍一下台,天下必亂,而新政也會無疾而終。老夫教了他五年,始終教不會他一個仁字,他的可塑性並不強。”蕭先生感慨地道。
冉溥微眯眼,雖然他早已知道司馬洵忌憚他,可是若能讓天下安寧,百姓安居樂業,他也不會戀客棧權力,“陛下的年紀還小。”輕落一個黑子。
“十六還小嗎?將軍當年十六歲的時候已經在北地小有名氣了。將軍何不抓緊手中的權力呢?這才是天下臣民的福祉。”蕭先生把手中的白子落下,抬頭直視冉溥道。
這個老頭所指的是什麼?他又豈會聽不明白?
“不好,他要自盡。”身前謝芙的低語,讓他的思緒回到當下,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那在狂風中欲引刀自刎的司馬洵,他的長劍擲去,頓時讓司馬洵手中的劍掉落在地,“咣啷”一聲巨響。
“朕輸了,不死還有活路嗎?”司馬洵發瘋地道,“難道還要朕再做你的傀儡?”
“你若死了,阿芙會難過。”冉溥隻是這樣淡淡地道。
謝芙轉頭看向他,他果然知道她的心意,他畢竟是舅舅在這世上惟一的血脈啊。“他已不堪為帝,這天下之主不該是這等人。”而司馬氏造反的宗室也被冉溥除去,這天下該易主了。
王璨的雙眼緊盯著這個一道讀了好幾年書的帝王,深知他的凜性,他是那種一條道道通到底的人,看到他在謝芙揮手要人去抓他的時候,他臉上的絕決,似要咬牙自盡,頓時朝一旁的冉佳道:“囡囡,快,讓他聽你的操縱。”
冉佳也幾乎在一時間就發動功力,雙眼很快就尋到司馬洵那雙渙散的眼睛,漸漸地,司馬洵的反抗就沒有了,那要咬舌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隻有雙眼呆滯著,傻愣地任由兵士衝上來抓住他。
冉溥與謝芙見狀頓時都轉頭看向女兒,除了她之外,有誰還會這種古怪的手法。
冉佳朝父母吐了吐舌,然後目光轉向一邊不言語。
蕭先生卻在此時大聲喊道:“舊主已去,天下需要明主,攝政王仁義英明堪為新主,還請攝政王就此登基為帝,改朝換代。”下馬跪下請求道。
而楊雄等一眾老將也大聲地說著蕭先生的話,頓時皇宮裏響聲震天,一大群的人都跪下請求。
王愷看到這副場麵,兩眼看著場中央坐在馬上的兩人,難道真的要任由他稱帝嗎?新政有利民眾不利世族,會支持也是這個群體漸漸地已經力不從心了。
“爹,這是天下大勢。”王璨道,率先下馬,跪了下來,“請攝政王不要推辭,攝政王為帝實乃天下臣民的幸事。”
王愷這時候才下馬慢慢地跪了下去,“臣支持攝政王稱帝。”兒子沒說錯,這是天下大勢。
謝懌看到這裏也愣了愣神,心頭跳得飛快,他們謝氏也要出一個開國皇後?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頓時在胸腔裏亂撞,要下馬的動作也變得差點要滾下來似的,“臣懇請攝政王稱帝。”
場中除了冉家幾口人還是坐在馬背上之外,所有人都下了馬,冉佳看到這裏不禁有些合不攏口,老爹要當皇帝,那她是什麼?公主?摸了摸下巴,好像也挺好玩的,嘿嘿。她的目光看向王璨,往後書呆子要駁嘴也得看看狀況。
謝芙回頭看了看背後的丈夫,也想要下馬去,冉溥卻一把攬住她的腰,“阿芙,如果這是我的榮耀,那也是你的,這個天下是我們攜手共同打回來的。”
“溥郎。”謝芙眼中有著淚花在閃,即使此刻司馬氏的江山在遠去,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為後,從來沒有想過要他稱帝,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今天,“我嫁你隻因你是你。”
“我知道。”冉溥緊緊地擁著她的腰,若沒有她相伴,他的人生會缺少很多光彩,變得平淡無奇。
此時天上的雷鳴越來越響,紫色的電光更是隨處可見,冉溥的身上那刻意壓製的王者氣勢漸顯,而胸前的謝芙身上的尊貴之氣愈盛昔日。
“溥自當順應天意與人意改朝換代,為天下臣民謀福祉。”冉溥大聲道,天上的一道雷電閃過,似乎在響應他的話。
眾人抬頭,都會在內心中永遠記得這一刻,馬背上的冉溥威嚴而高大,而謝芙明明身材嬌小,莊嚴的氣勢上卻不輸給冉溥,兩者相輔相成,這才是帝後吧。
隆安五年的深秋,史載,晉室司馬氏最後一任帝王身體有恙,無能為政,禪皇位於攝政王冉溥,改封為興王,居於洛陽近效的興郡。
秋景即使再蕭條,也改變不了此時的喜慶氣氛,這一日天下易主的告示貼遍了整個帝國,新政深得下層民眾的愛戴,所以冉溥的改朝換代倒沒有遇到多大的阻力,即使有小部分人不服,那也無異於螳臂當車,沒有絲毫的作用。
洛陽更是歡天喜地。
謝芙穿上了那親自製定樣式的皇後禮服,絳紅色的禮服上繡有展翅的鳳凰,顯得富麗堂皇,而頭上戴著的鳳冠讓她的容顏更顯莊嚴。
冉溥看著這樣的她緩緩朝他而來,伸手輕握住她的玉手拾級而上。
謝芙微微斜睨他一眼,看到他身上習慣穿的黑衣倒是金龍盤旋,這讓他的身姿更為挺拔,進而緊緊地回握住他的手,隨他一級一級地往上走,就像許多年前從洛陽到北地郡,再到太原,然後回到洛陽,這一路上所經曆的事情一樁樁一幕幕都在眼前閃現,終於,他們要走到人生的輝煌頂點之上了。
當站定在那高台之上,任由秋風吹起兩人的衣角,帝後的威嚴盡顯,冉溥一抬手,“今朕初登大位,當勤勉政事,令天下歸心……”
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幾可響遍洛陽的上空。
禮官在冉溥的舉手示意下,開始宣讀《登基詔書》,接著是臣民朝拜,這一日的洛陽禮花綻放,比節日還要熱鬧幾分。
而這一年冉溥登基為帝,改國號為魏,年號為元始,定都於洛陽,封謝氏阿芙為後,長子冉儆為太子,長女冉佳為元安公主,養女王琪為懷安公主。
登基的大典過去了,王愷攜司馬鈺回府,兩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而是沉默著,進了府邸之後,王愷才道:“阿鈺,你不怪我嗎?”最後選擇支持了冉溥。
“三郎,你的選擇是對的,我又如何會怪你?”司馬鈺道,“隻是我畢竟還是前朝晉室的公主,看到今天這一幕還是有幾分難過。”
兒子王璨卻是從一旁的回廊閃出來,“娘何須難過?攝政王的能力有目共睹,況且我們王家無法力挽狂瀾,這樣的進程無人能擋。”
司馬鈺伸手揉了揉兒子的頭頂,這個小子是在安慰她吧,“娘知道。”冉溥的登基,意味著司馬鈺的玉安公主降了等級,改封為玉安縣君。
皇宮內,白天的暄鬧過去之後,謝芙正穿著那睡服坐在案前梳妝,玉梳從長長的頭發滑落,就像一匹上好的絲綢一樣,空氣中飄著清香。
冉溥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身體的悸動仍如多年前迎娶她時的那樣,悄然把湯嫗等人遣下去,伸手從後方環住她的腰身,“阿芙,小丫頭……”在她的頸項落下一個吻。
謝芙微微地吟哦了一聲,然後靠在他的肩上尋到他的唇,吻了上去,纏棉的一吻過後,吐氣如蘭地道:“你是希望我叫你溥郎好呢還是叫陛下好?”
“頑皮,這還用說?”冉溥大掌突然一用力。
“啊?”謝芙叫了一聲,然後嗔道:“你捏痛我了。”
“誰叫你亂說話。”冉溥道,頓時壓她在身下。
此時的油燈仍在閃耀,陌生的地方讓他們似乎都回到了新婚那一夜,這一晚的甜蜜自是不用說的。
皇宮內的一處小偏殿,因廢帝司馬洵被關在這裏而守衛森嚴,冉佳與王璨兩人此時提了個食盒站在了殿門前,前方的守衛是認得這兩人的,上前行禮,“公主與王郎君怎麼來了?”
“他與廢帝畢竟曾是書友,想要見見廢帝。”冉佳指著王璨道。
王璨看了她一眼,開口就沒有好話,於是道:“我們隻是想要見見慶王,還望將軍能通融一二。”此時他頗為有禮貌。
那看守的將領見狀,頓時親自打開門,“王郎君客氣了,公主,郎君,他在裏麵,不過現在看來與廢人無異。”這王璨年紀輕輕說話倒是十分有禮數,難怪宮裏的人都會對他頗為禮遇。
王璨親自接過宮娥手中的食盒,與冉佳並排而入,裏麵的光線很暗,隻看到司馬洵目光渙散地坐在那兒,披頭散發的,好在身上還幹淨沒有發出異味。
王璨示意了冉佳一眼,冉佳這才不甘願地前去關上宮門,看到那將領有些好奇,“我們要說些悄悄話,你可不許偷聽。”
將領悻悻地行禮退到一旁,大門頓時關上。
冉佳轉身走向王璨,看到他把食物都擺在案上,然後親自喂司馬洵吃,“阿洵,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你多吃點。”
果然,司馬洵仍記得那味道,頓時大快而頤而來,而王璨這會兒不再喂他,而是站在一旁觀看。
冉佳上前去拍著他的肩膀道:“你就這麼信不過我的法術?居然還要給他吃會真正癡呆的藥。”看了眼那些飯菜,這都是王璨下了藥的。
王璨此時卻頗為冷酷地道:“我不是信不過你,囡囡,你的法術是有漏洞的,若他哪天突然清醒,那麼天下會因他而大亂,娘娘舍不得殺他,那隻有一個方法一勞永逸,那就是讓他真正的癡呆。”
冉佳看著王璨的臉,突然有點打顫,“你還真狠。”嘀咕出聲。
王璨卻回頭在她麵前綻放出一抹會令洛陽城年輕少女尖叫的笑容,“囡囡,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而且你也不希望你父皇的江山還有這麼一個隱患存在吧。”
“廢話,若不是相信你,我還會陪你走這一遭。”冉佳輕嗤出聲。
謝玖在謝攸的帶領下走在這宮內,他的頭一直低垂著,見到謝芙該以何麵目呢?被關的這些天他一直都在反省在自己的所作所為,更是唾棄自己。
拐了又拐,這才到了那帝後所居的寢宮內,這裏的裝飾倒也不顯得奢華,隻是仍以謝芙的個人喜好為主。
謝芙此時正與朱芸、司馬鈺等人閑聊,也沒有刻意地擺皇後的架子,但眾人麵對她多多少少都不再如昔日一般的隨意。
“阿芸,你這胎什麼時候生?”謝芙關心地看向朱芸的肚子,她這才是第二胎。
“娘娘……”朱芸看到謝芙那微眯的眼,頓時又改口,反正阿姐又不會怪罪她,“阿姐,大夫說還要個把月呢?我與阿攸都希望生個女孩。”上回與阿攸去南巡,她順道回了娘家,因而錯過了宮變之事,一回洛陽就有了個當皇後的夫姐,當時還大吃了一驚。
司馬鈺是會場人中惟一沒有改變態度的人,就算她是前朝公主的身份,但是那不貪戀權力的作派也還是讓人暗暗豎指,“第二胎就會好生一點,謝夫人不用太憂心。”
“阿鈺說得對,不過我也在生第二胎的時候遇上了難產。”謝芙笑道。“所以說還是小心為上。”
朱芸放下酪漿,笑道:“你們說的我都會記在心上,不管如何總要讓孩子平安落地,女郎也好,郎君也罷,健康就好。”
“聽說有朝臣準備讓陛下大開後宮,阿芙,你怎麼看?”司馬鈺問道。
謝芙早就聽聞了這件事,不以為意地隨口道:“溥郎又不是什麼見異思遷的人,我從來不擔心這個問題。”美眸看到司馬鈺笑了笑不言語,自是知道她的心意,想讓她通過這次與朝中大官的聚會,讓她們把她的態度帶回家中,影晌家裏做決策的人。
這時,突然有人哭哭啼啼地在殿外說要求見。
謝芙的眉頭皺了起來,眼睛微沉,“宣她進來。”
那上哭哭啼啼的女人居然是許章的妻室莊氏,此時披頭散發的,衣服還有幾分淩亂,顯然是剛剛與人爭執來著,一見到謝芙,就跪下來道:“娘娘,您可要為妾身做主啊?”
“到底出了什麼事?”謝芙見到是她,臉色和緩了一些,上前扶起她。
“妾身的夫主現在成了將軍,倒是眼中沒人了,現在成天寵著別人送來的歌姬,還嫌我來,嫌我長得不好看,說要把那歌姬抬為妾侍,娘娘,他現在發達了居然嫌棄糟慷妻。”莊氏越說越氣憤,哪裏還記得新學的禮儀。“你看,他今天還想動手打我,說是我欠教訓,娘娘,你可要為我作主啊。”頓時又哭了出來。
周圍一眾出身高貴的貴夫人們都偷偷撇嘴,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事情?居然還告狀告到皇後這兒?所以說粗野的人怎麼改也改不了那性子。
“豈有此理!”謝芙怒喝出聲,“他們到了洛陽才幾年就學了這裏的風氣?你回去告訴他,就說是本宮說的,若他不把那些歌姬趕走,本宮定要親自罰他,此事我定會親自告知陛下,你放心,萬大事有本宮給你撐腰。”她派了一顆定心丸。
楊雄的妻子許氏早就聽聞了許章夫婦倆的事情,以前莊氏就常來她這兒哭訴,楊雄也在這毛病,不過想到自己的丈夫仍未過於出格,所以她們才一直沒有鬧到謝芙的跟前,起身走到前麵道:“娘娘,有您這句話就好了,妾身們也能更安心。”
謝芙正要出聲安慰她們的時候,突然外頭有人通傳,說是許將軍求見。“讓他進來,本宮正想找他呢?”返身坐回鳳榻之上,她倒要看看這些人還能作亂到哪裏去?
許章一進來就瞪了眼妻子莊氏,然後跪下給謝芙行禮,“臣參見皇後娘娘。”
謝芙隻是悠閑地伸手接過一旁宮娥遞上來的酪漿,半天也沒看向許章,也不出聲讓他起來,而是溫言細語地拉過莊氏坐在身邊聊了起來。
許章頓時就尷尬了,老臉一紅,尤其是那些貴夫人看得偷偷掩嘴笑了起來,他的心裏也惱怒起來,都怪莊氏把家事鬧到謝芙的跟前來。“娘娘,臣有話要說。”
謝芙見晾他這麼久也夠了,遂冷聲道:“許將軍現在威風了,不把糟慷妻放在眼裏,本宮還以為你的眼中沒有本宮了呢?”
許章被她這一番連打帶削,臉紅道:“臣對娘娘的景仰一如當年,怎麼會不把娘娘放在眼裏呢?”
“這麼說你還念舊了?”謝芙問。
“當然,臣追隨陛下的日子已經有幾十年了,哪會不念舊?”許章拍著胸脯道。
謝芙突然一拍長案道:“大膽,對著本宮你也要說謊話嗎?既然你不把本宮放在眼裏,本宮這就讓陛下親自治你的罪。”
“娘娘?”許章頓時不服了,他又沒有說錯什麼,梗著脖子看向謝芙,“臣不服,臣又沒有說謊。”
“好,你說你念舊,那本宮問你?糟慷妻是不是舊人?”謝芙冷聲道。
“當然是,臣也沒說不要她。”許章看向搬弄是非的妻子,頓時心頭一陣火起。
“你胡說,剛剛是誰說要休了我的?”莊氏也不含糊,頓時反駁道。
許章頓時啞口無言了,悻悻道:“我那不是氣話嘛,你怎能當真?”所以就跑到宮裏來亂說話?
“哼,為了一個歌妓就置我們夫妻情誼於不顧,現在還好意思說自己念舊,我聽了都要反胃。”莊氏不改犀利本色道。
“許章,你夫人沒有說錯,你未發跡之前可有那麼多歌姬纏上你?你夫人嫁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好讓你發憤上進。終於熬得你出頭了,你倒好,卻想嫌她人老珠黃,沒有時下的歌姬美麗,沒有她們的溫柔,可她們的美麗與溫柔可有讓你發跡?”謝芙這時候收起火氣。
許章頓時怔愣了,這些事情以前他還會常常記在心裏,但現在抱著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子,漸漸地不再記於心頭,而且妻子與她們一比,明顯差遠了,不管是相貌還是別的,所以也越看越不順眼。此時再看向妻子,那張臉上已經有皺紋爬上了,想到她年輕時也是美麗的,這都是為了他,頓時心裏滿是愧疚之情。
“夫人,我錯了。”許章頓時朝莊氏認錯道。
莊氏也吸了吸鼻子,撇頭不去看他,明顯心裏仍有火氣。
謝芙輕茗了一口酪漿,看著後悔不已的許章及仍在氣頭上的莊氏,“許將軍打算怎麼彌補啊?”
“臣……臣回去後就把歌姬都遣了。”許章道,“夫人,您就原諒我一時糊塗吧,我的本心沒變的,隻是一時被迷住了。”
“莊氏,你可原諒他?”謝芙問。
莊氏不吭聲。
謝芙這才起身看了眼許章,“莊氏,本宮自會為你出頭,你這在別人看來不是什麼大罪,可本宮不喜歡朝三暮四之人,拖他出去痛打三十大板,莊氏,你若要和離,本宮也會支持你的。”
莊氏哪裏要和離?一聽到丈夫被打,頓時心裏就一痛,回頭看到丈夫被侍衛拉出去,哪還顧著生氣?忙上前去抱住許章不讓侍衛拉出去,“娘娘,妾身不要和離,妾身隻想要回自己的男人。”
“夫人……”許章一臉感動地道。
謝芙這時候倒是越發嚴肅,“你確定了?”
“嗯。”莊氏應道。
“許將軍,你如何說?”謝芙問。
“我對天發誓,往後不再辜負我的夫人。”許章舉起手道,“否則不得好死。”惟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看出妻子的好,他轉頭頓時覺得妻子臉上的皺紋也不是那麼難看。
“夫主。”莊氏抱著他痛哭,一時間,夫妻倆都哭出聲來。
一旁本來不屑的貴夫人們都偷偷地拿帕抹起了淚水,這莊氏粗魯歸粗魯,往後得回了丈夫,那也值得了。
謝芙這時候才道:“許將軍,本宮暫且相信你的誓言,他日你若有違誓約,即使莊氏為你求情,本宮也饒你不得,你可記住了。”
“記住了,娘娘放心,臣不是那種出爾反爾之輩。”許章鄭重地道。
謝芙這才讓他們夫妻起身,看到兩人身上都有幾分狼狽,遂讓人帶他們下去換身衣物,這時候,有宦官進來說是陛下找許章前去。
許章頓時縮了縮頭,看來還是為了這件事,怎麼鬧得這麼大?頓時蔫著頭隨宦官前去見冉溥。
謝芙讓人把一臉擔心的莊氏帶下去換衣裳,然後看到貴夫人們似有想言但又不敢開口,大致也知道她們都在想什麼,遂道:“若你們的夫主想要寵妾滅妻了,盡可以找本宮為你們撐腰。”
一眾大官夫人都微微愣了愣,得了謝芙這一句話,那將來阻止丈夫納妾也將有個理由,況且古語有雲: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看來若新主不是那愛花之人,那麼他們的夫主也不能像以前那樣見一個愛一個,頓時個個都眉開眼笑地起身行禮致謝,都希望像那莊氏一般能把夫主牢牢地抓住。
司馬鈺微微朝謝芙眨了眨眼,虧她想得出敲山震虎的辦法來?
謝芙卻是微微一笑,悠閑地喝了口酪漿。
袁氏看著這被眾人拱在中間的謝芙,這侄女倒是聰明,懂得利用這個機會放出話去,況且冉溥寵她,又怎麼會讓她的話落空?她要的是杜絕別人的多心,這樣的女子善嫉,但又有本事善嫉的來不讓人生厭。想起當年她前來拜訪她的情景,頓時生出幾分感慨之情,當年還是做對了。
謝攸與謝玖進來,一眾的夫人們見狀,看來他們有話要相商,所以都紛紛起身行禮告退,朱芸在走下去的時候看了一眼丈夫,然後才笑眯眯地任由侍女扶下去。
“阿姐。”謝攸坐在謝芙的對麵。
謝芙點點頭,目光望向謝玖,“阿玖,你過來。”
謝玖忐忑不安地走到謝芙的麵前,“姨母。”蚊子般的聲音。
“你還想知道當年你父母之間的真相嗎?”謝芙道。
謝玖聞言,抬頭看著鳳冠霞帔的謝芙,突然不敢直視,這樣的姨母真的好威嚴,不過仍鼓起勇氣地點了點頭。
“把人帶上來吧。”謝芙輕聲道。
突然從旁邊的偏殿裏走出一名有幾分猥瑣的男子與一名雖然頭發已花白但仍顯精神的老婦,兩人俱向謝芙行禮,不過老婦的禮的行得頗為莊重。
謝芙指著這兩個人道:“他們一個是你的親舅舅謝信,一個是你的親祖母衛氏,他們會告訴你真相。”然後轉頭看向跪在下麵的兩人,“你們把當年的事情都向阿玖一一訴說吧。”
謝信這些年混得不好,現在看到謝芙已經貴為一國之後了,為了能重回謝家,他自是把謝菱說得越發不堪,然後說謝芙當年如何如何仁義,都是謝菱與桓衡兩人自找的,還說謝玖本來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有謝芙這樣的姨母還不好好珍惜雲雲。
衛氏對於當年的事情知之不祥,但兒子是怎樣的人她會不清楚?自然是全盤一一托出,況且兒子與謝菱狼狽為奸之事很多人都是知道的。隻是沒想到上天還給送來了一個孫子,所以她的目光由始至終都沒有離開謝玖的臉,這是她最後的希望。
謝玖沒有想到他還有血親在世,看向謝信的目光本應更親昵,但是這樣的舅舅真的讓他難以相認,反而對那祖母生出了友愛之心,尤其她看向他的目光很是慈祥,耳裏聽著他們一一訴說當年事,他的淚水頓時就流了出來。
轉身回頭看向謝芙,謝玖哭著悔過道:“姨母,我有罪,你殺了我吧。”好壞不分,別人挑撥幾句,他就當了真。
“你爹娘當年的事確實是我策劃的,隻能說我也是自保而已,阿玖,這就是真相。”謝芙喝了一口酪漿,兩眼緊緊地盯著他看。
謝玖聽了這一切,隻覺得自己無地自容,姨父姨母一片真心待他,他倒好,意想要恩將仇報。
“往後你回去桓家吧,好好侍候你祖母。”謝芙道,這孩子她不會再留在身邊了,況且有人侍候衛氏也是好事。
“姨母?”謝玖沒有想到她不殺他,做的決定卻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
“我也通報了宗族,你不再是我的繼子,往後你就是桓玖了。”謝攸的麵孔自始至終都沒有溫和過,隻要一想到他居然吃裏扒外,心中自是鄙視之情。
桓玖知道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惟有擦幹淚水,鄭重地給謝芙及謝攸兩人行了大禮,自此一別,應該再也不會有相見之日,起身扶起衛氏,這是他今後的責任了。
謝信的眼睛卻是看向謝芙,“長姐,你可別不認我啊?”一臉的獻媚。
“你連你娘都不認,讓我如何認你啊?”謝芙冷哼一聲,這種弟弟不要也罷,“來人,把他給我趕出宮去。”
“不,不,不,長姐,你不能這樣做,你現在是皇後,不能讓人笑話你有個食不裹腹衣不覆體的弟弟……放手……我是國舅……”
“加打三十大板扔出去。”謝芙一臉厭惡地道。“威脅他,若再說是國舅,就把他的舌根剪掉,留著何用。”謝信貪生怕死,這種人是吃惡不吃軟的。
“阿姐何須與那種人置氣呢。”謝攸傾身給她倒了一碗酪漿。
衛氏行了一禮,“娘娘赦免之罪,民婦感激不盡,還有娘娘當年贈金之舉,民婦更是銘記在心。”最後更是老淚縱橫,她還給了她一個孫子,今後定會給她立長生牌位供奉。
“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惦記來幹什麼?帶著阿玖好好地過日子吧。”謝芙道。
衛氏被桓玖慢慢地扶了下去,隻是桓玖的心卻是在滴血,他不但斷送了自己的前程也在斷送了自己的親情,更是斷送了愛情。
臨出宮門時,與冉佳遇上,桓玖看到她自卑之心更重,很快就低下頭來,不敢再看向那如花美顏。
冉佳倚在門框上看著他,“表兄,你真的大錯特錯了,居然還夥同廢帝一塊去殺死衛蕊。”此時,她的臉上滿是不屑。
桓玖抬起頭來看著冉佳,“原來你真的對我施法了。”不是他的錯覺,難怪自那天之後冉佳看他的眼神都不同往日,原來已經在暗中把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了出來,難怪姨父那天會有所防備,他們一早就知道了他的背叛。
冉佳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不管如何,你背叛了我們家是事實。”說完,帶著宮娥轉身離去,會去試探他隻是王璨的主意,誰知卻是一試便知。
方氏看到新認的孫子目光留戀在那一身嬌俏紅衣的女孩身上,頓時道:“阿玖,別再望了,她不會屬於你。”
“祖母,阿玖知道。”桓玖轉頭扶著她走出宮門,也從此走出冉佳的世界,他們不會再有交織。
翌日早朝時,冉溥一再聽著那些建議廣開後宮的折子,看似饒有興趣地聽著那些人興高采烈地準備選秀。
皇宮中很久沒有這種活動了,不但有大臣想要送閨女的,也有那些個人想要趁選秀撈油水,總之都卯足了勁。
王愷的目光轉向一邊不參與,這些不知所謂的人,謝芙的警告如此明顯還聽不明白。
謝攸卻是聽得眼睛都要冒火了,把這群人都列入黑名單內,一個一個地接著整。
“陛下覺得如何?”那提得最起勁的大臣揚著謅媚的笑容道。
“不錯。”冉溥道,然後看到那群人興高采烈地樣子,而以王愷為首的人則是另一種風貌,接著又說:“起碼讓朕分清了哪個是忠臣哪個是奸臣,來人,把剛剛建議廣開後宮的人都拉下去重責五十大板,驅出朝廷永不敘用。”此時他的表情極其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