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攸篇
建康城中的夏天十分的炎熱,就像個大火爐一般,好動的朱芸卻不畏懼這股炎熱,把侍女打發走,興致高昂地把梯子取來架到木瓜樹下,看著樹上那黃黃的木瓜,這棵木瓜樹可是她親手種下的,這次總算等到收成的季節了。
嘿嘿笑了幾聲,她撩起了裙擺爬上了木梯,這木瓜還是要親手摘才更美味,不過這動作卻不能讓娘知道,不然又要念她念個大半天,說她一點女郎的樣子也沒有,就像一隻野猴。
想到這裏,噘了噘嘴,她哪裏像野猴了?
她兩眼都緊盯著樹上成熟的果實,卻沒留意到一旁的牆上正有人跳進來,方向正好是她這邊,一個衝勁,從天而降的人影把正爬了一半木梯準備摘成熟木瓜的她撞開了,木梯子一翻,她兩眼圓睜,看著這從天而降的人影,看到對方的眼睛也睜大了。
娘呀,她是不是要與草地親吻啊?
謝攸沒有想到居然會撞到人,明明他是看清了院子裏沒有人,這才會跳進來躲一躲的,該死,這個女的穿得一身綠的躲在還沒有成熟的木瓜當中,這才讓他看走眼了。
但是衝勁之下,兩人都收勢不及,隻能大眼瞪著小眼看著對方,朱芸嚇得想要大聲喊叫,對方卻反應極快地一把掩住她的口,單手攬住她的小蠻腰,硬是在半空中轉了個方向。
“碰!”的一聲,兩人都跌倒在地,由於對方的反應快,朱芸倒是把對方壓在身下,她的下巴正好碰在他厚實的胸膛上,不禁有幾分疼痛傳來,她伸手摸了摸被撞疼的下巴。
朱芸帶著怒火狐疑地看了一眼麵前的男子,當她正眼看向他的時候,不禁怔住了,眼前的男子的長相不像自家兄長那般偏向女子的柔美,反而有著一雙濃厚適中的眉毛,像夜色般深沉的眼睛裏卻有著幾分冷漠,高挺的鼻子就像那蒼勁的山峰,薄薄的雙唇此時緊抿著,這張臉既不顯得魁梧又不顯得柔美,有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謝攸留心聽著外麵慶王的爪牙走過之後,這才仔細看著那被他掩住口的女子,還沒留意她長什麼樣卻首先看到她眼中的癡迷,不禁有幾分厭惡,就像洛陽城裏的少女看他的眼神,把掩住她口的手移開,“女郎,失禮了,在下不是有心要闖進你家的院子,還請見諒。”
朱芸看到他扶著她起身,這才醒起他是突然闖進她家後院的不知名人士,伸手抓著他的袖子,“你是誰?”
謝攸微皺眉,“女郎,這並不重要,在下這就離開,不會毀了女郎的閨譽。”
朱芸聽到他要走,眼中有著失望,“我不管,你闖到我家的院子裏,若你不告訴我是誰?我這就大聲喊叫,若你把名字告訴我,我這就放你走。”
這女郎有夠不講理的,謝攸的眼裏微微有著不悅與不屑,不準備再搭理她,正要一把推開她。
誰知此時頭頂上的木瓜卻突然從樹上掉下來,正好砸在準備推開朱芸的謝攸的頭上,“咚”的一聲,他的頭被這有些重量的木瓜一砸,本能的一低,與那正好欲抬頭相詢的朱芸相碰上。
朱芸吃驚地看著他的臉向她而來,而她又來不及閃避,兩人的臉相碰到一起,鼻子上一痛,嘴唇被軟軟的物體覆住,這回她的眼睛睜得圓圓的,看到對方的眼中也有幾分錯愕,然後就感覺到被他覆住的唇上有著一股酥麻感傳遍全身,她的臉上浮起了兩片紅暈。
鼻尖聞到一股香氣,謝攸後知後覺地發現眼前女郎的唇十分柔嫩,就像阿姐喜歡吃的糕點一般,還飄著淡淡的馨香,他的臉也不自覺的紅了,很快就跳了起來,咳了一下,“在下唐突了,請女郎見諒。”
朱芸臉色羞紅地爬了起來,拉了拉身上有些淩亂的衣物,斜著眼看他,“你親了我,是不是要對我負責任?”
“那隻是意外,女郎,你我不過是萍水相逢,談婚論嫁就實在過於可笑了。”謝攸皺著眉看著這臉紅的朱芸,這女郎的腦子都在裝什麼?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他的家世,居然就敢以身相許?“你不怕我是江洋大盜?”
“可你親了我啊?”朱芸仍不依不饒地拉著他的袖子,“你是嗎?可我看著你不像啊,我是朱氏阿芸,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好不好?”指了指地上的木瓜,“你看,你我的媒人可是老天,詩經有雲,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啊,玉佩,玉佩……”想到玉佩,她翻起了身上的衣物,糟了,為了爬上去摘木瓜,把身上的行頭都摘了下來,現在想尋也尋不到。
謝攸看著這女郎一臉懊惱地尋著玉佩,突然感覺到黑雲罩頂,對於這些熱情奔放的女郎,他實在無力招架,耳中傳來不遠處有侍女喊叫聲,“女郎、女郎……”而且雜亂的腳步聲正往這兒走來,頓時不再遲疑,趁眼前這有些大線條的女郎正在找玉佩的當口,他提氣一躍又跳上圍牆,回頭看到朱芸正張著小口驚呆地看著他,雖然這樣走掉好像有點不對,但他也顧不了這麼多,咬著牙躍下了圍牆,沿著巷子往前而去。
“誒……”朱芸想要大喊,看到男子這樣就走了,不禁在原地跺起了腳,紅唇噘起,眼裏有著委屈,“連名字也沒有告訴人家?”不滿地低喃著,低頭把那顆砸中兩人而裂成兩半的木瓜撿起來抱在懷裏,“木瓜啊木瓜,你不是我們的媒人嗎?你怎麼就這麼不中用,枉我還天天給你澆水……好了,即使沒有天天,幾天總有一次吧……”
嘮嘮叨叨地正準備起身回屋裏去,即使對這男子一見鍾情,那又如何?連姓名都不知道,她就算想讓爹去提親也辦不到,無精打采地走上兩步,突然目光被草叢中一塊羊脂白玉吸引,突然眼中精光大放,忙上前蹲下來把那塊玉佩拾起來,這塊玉佩正麵刻著像是家族的圖騰,反麵卻刻了一個攸字,會是那個俊美郎君的名兒嗎?
“哈,這回真的是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木瓜啊木瓜,你還是好樣的,居然換回來一枚價值不扉的玉佩。”
一眾侍女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自家女郎望著一枚玉佩兩眼放光的樣子,遂麵麵相覷,女郎這是怎麼了?
“女郎?”侍女小心翼翼地喚著。
朱芸這才回過神看著自家的侍女們,一手抱著木瓜,一手執著玉佩,邁步往前走,想到自己的美好前景,紅唇上的笑容帶了幾分詭異,“沒什麼,走,我們回屋去吃木瓜。”再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有它就好辦了,還怕不能把他的家世挖出來?
晚上回到了家的謝攸,正要換下身上的衣物時,卻看到那一塊一直戴在身上的玉佩居然不見了,眉尖緊皺,不知掉到那兒去了,突然想到那名叫朱芸的女郎家的院子,再則想到那張熱情洋溢的臉孔,不禁打了個冷顫。
“郎君?”身旁正在幫他換衣服的侍從輕聲問?
謝攸這才又板著麵孔,“沒什麼。”
應該與她不會再有交集了,這樣一想他頓覺安心,那種跳脫個性的女子從來不是他會選擇的對象,等這次的事了,回洛陽後也該結門親事了,阿姐催他成親也有好些日子。
當夜,他居然夢到了朱芸那張充滿熱情的臉正向他而來,懷裏抱著一枚碩大的木瓜,舉著他掉落的玉佩,嚇得自夢中醒來,方才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夢而已,他的生活中沒有叫朱芸的女孩,這才抹了把汗水躺回床中沉入夢鄉。
誰知,第二天惡夢竟然成真了,謝攸看著那在他麵前一直晃著的俏麗容顏,真的很難視而不見,尤其是她居然持著朱家郎君的拜帖前來,讓他毫無防備地就任由她進到府裏來。
“你不告訴我名兒,我就找不著你了?你看,你留在我家院子裏回報木瓜的玉佩,它可把你的一切都告訴我了,阿攸,原來你的名兒叫阿攸,這可是上天給我們的緣份。”朱芸湊上前去一臉討好地看著謝攸,臉上的笑容大大的。
昨天夜裏,她威脅利誘才從大哥的嘴裏套出關於這枚玉佩的來曆,果然她猜得沒錯,然後又從她大哥的嘴裏把有關謝攸其人的一切都套出來後,最後才有幾分期望又有幾分忐忑地看著她大哥,“那他……他娶妻了沒有?”
這句話一出,她大哥險些從榻上跌落下來,果然皺著眉看她,“阿芸,你究竟打什麼主意?還有,你還沒告訴我這玉佩你如何得來的?莫不是他與你私訂終身?”最後更是驚掉一臉的白粉,世家大族最忌誨的就是私訂終身,這小妹看似機靈,怎麼會幹這糊塗事?
朱芸一聽愣了愣,然後看到她大哥那一臉的不讚同,遂有幾分惡狠狠地一把揪著她大哥的衣領,“你隻需回答我,他有妻沒有?”這是她最操心又最擔心的問題。
她大哥被她這一番舉動嚇了一嚇,很快就老實吐出答案,“據我所知沒有,不過他是謝氏的嫡係,在洛陽有沒有訂親那我就不知道了。”
“隻要還沒有就好。”朱芸笑嘻嘻地鬆開她兄長的衣領,然後又珍視無比地摸了摸這塊羊脂白玉,看到她大哥正準備回魂,又笑著道:“對了,大哥,明天把你的拜帖給我一用。”這話一出,她大哥就從榻上掉了下來,很快爬起來一臉苦相地看著她。
此刻的謝攸兩眼緊盯著朱芸手中的那枚玉佩,果然掉到她的手中去了,趁朱芸笑得正得意,一把搶了過來,揣回懷中,這才覺得安心一點,“朱女郎,對於你這次魯莽的行為,我會睜著眼閉隻眼,但還請女郎盡快回家去,別纏著在下不放。”看到朱芸有幾分失望地看著那空空如也的手掌,他的心裏竟然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朱芸沒想到這人居然一聲不吭地就從她手中奪回玉佩,突然上前一把抓著謝攸的衣袖,“阿攸,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把玉佩還給我,那可是上天掉下來的緣份。”
“並沒有什麼上天的緣份,還請女郎自重,勿要再提及此事,不然損傷的是女郎的聲譽。”謝攸抽回自己的衣袖勸道,想到這個朱芸行事如此草率,不禁搖了搖頭。“來人,送朱女郎回去。”
一旁的侍女看了眼臉色緊繃的謝攸,再看了看扁著嘴,一身貴氣的朱芸,有幾分茫然,不過在謝攸的眼一瞪之下,侍女們急忙上前架著朱芸要把她架到門外。
朱芸看到謝攸頭也不回地離去,忙大喊:“阿攸,你收了玉佩沒有關係,但這木瓜是你給我的,那我給你玉佩好了,好不好?誒,你別走啊……”她的話說得越多謝攸走得就越快,仿佛她的話是瘟疫一般,“阿攸……你們放開我……”朝那些孔武有力的侍女們大喊一聲。
謝家的侍女卻沒有理會她的大喊,而是架著她直到出了大門才鬆手,躬了躬身後即返回門內。
朱芸看著那緊閉起來的謝家大門,頓時懊惱地跺了跺腳,“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棄了嗎?阿攸,你給本女郎等著。”
時下的女子對於自己喜歡的人都是熱情而執著的,朱芸正是這樣的人,為了她的如意郎君,沒少在謝攸的身後追逐著,而每每都被謝攸躲了開來,這若是放在平日,少不了成為大眾的談資,但是在這個敏感的危機時刻裏,對於這小兒女情事大家都選擇了視而不見。
直到建康城的大戰打過,謝攸離開建康城啟程回洛陽的這段時間裏,朱芸始終沒得再見他一麵,這讓好動且生機勃勃的她的眼裏免不了多了一抹揮之不去的哀愁。
“女郎,那個郎君已經回洛陽了,您就算再想他也不能不吃飯啊?奴婢去端一些好吃的糕點來,可好?”一旁的侍女看著她那無精打采的樣子,心中歎息,尤其是女郎這段時日可是消瘦了不少。
朱芸的筷子仍然戳著那飯碗,一下又一下,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歎息了,這大半年的時間裏,白日黑夜的,她就是忘不了他的容顏,尤其是想到他走了也沒派人通知她一聲,讓她白白的在謝家大門前吃了個閉門羹。“我吃不下。”把筷子一丟,傾身往後倒在坐墊靠背上。
“女郎光歎息是沒有用的,謝郎君人不在建康這已經是事實了,難不成女郎要追到洛陽去?雖然聽說郎主要去一趟洛陽,可沒有道理女郎也要跟著去啊……”
侍女的話還沒有說完,朱芸突然抬頭像老鷹盯小雞一般看著說話的侍女,“你說爹要到洛陽去?”
“是啊,奴婢聽府裏其他人說的,好像是因為新政的原因……”侍女被她嚇了一跳,趕緊答道。
朱芸忙起身想要出去尋她老父,剛走了幾步,突然眼珠子一轉,老父是什麼個性她還不了解,溫和的手段根本就不可能讓老父妥協。
朱家因為家主出行,一時間倒是忙亂得很,此時朱夫人正吩咐侍女們收拾行裝,看了一眼旁邊沉著臉默不吭聲的夫主,“夫主,把那些鬧事的人都殺了不就得了?攝政王的手還伸不了這麼遠,哪需如此辛勞前往洛陽?”
“你那隻是婦人之見,現在誰不忌憚他的大軍?尤其是扶持新皇登基那天的手段更是震懾了眾人,這新政根本就是在削我們的利益,不行,我要到洛陽去與妹婿商議一下,無論如何要阻止這新政的實施。”朱家主一臉強硬地看著洛陽的方向,現在一談新政人人變色。
朱夫人又歎息一聲,“這些年沒有一件順心的事,國不寧家又亂。”
“阿芸那孩子還沒想通?夫人可別把她寵壞了,前段時日忙著國事,我還沒來得及說她,整天追在男人的身後像什麼樣?現在時局不寧,這種小事無人注意,可也不能成為別人的笑柄。”
朱夫人暗自撇了撇嘴,說到寵女兒,那個始作俑者可不是她,阿芸的性子是誰慣出來的?幾個女兒當中,就這小女兒最讓人操心,“阿紹前些時候不在建康城,過些日子就會回來,夫主,你說把阿芸許給阿紹可好?他們是表兄妹,自幼也相識,況且阿紹的娘,也就是妾身家的大嫂向妾身提過這婚事,隻因夫主前些時候忙亂,妾身也不好提這些事給夫主添亂。”她的眼中有著幾分期盼地看著丈夫,這婚事甚得她的心,反正兩家離得近,將來她大嫂想要欺壓她女兒那也隻是妄想。
孫紹,是朱夫人的侄子,長得也算一表人才,重要的對朱芸似乎很是在意,雖說在家世這一條比不上朱芸愛慕的謝攸,不過在這疼女兒的朱家主眼中,隻要女兒嫁得好,家世低一點也沒有關係,“嗯,此事夫人做主吧,不過六禮可要做足了,婚禮日期要定在我從洛陽回來後的日子。”
朱夫人的臉上頓時就笑開了,“那是自然,阿芸也是我的寶貝疙瘩,哪會在出嫁的事情上委屈她的道理。”
朱氏夫妻對於這惟一未出閣的小女兒婚事上達成了一致意見,但往往事不從人願,正在夫妻倆一臉高興地商量著朱芸的婚事時,外麵的奴仆就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郎主……夫人……大事不好了……芸女郎……她……她……”
朱家主的心內一緊,這寶貝疙瘩又惹出什麼事?“到底怎麼了?”
奴仆被這一嚇,微縮了縮頭,“郎主,芸女郎要自殺!”拋出了一個讓朱氏夫妻膽顫心驚的答案。
朱家主既擔憂又一臉氣憤地下榻穿鞋就往外走,“反了天了,阿芸的眼裏可還有爹娘……”雙手背在身後準備好好去教訓一頓女兒。
朱夫人怕女兒受罰,也趕緊跟在夫主的身後而去。
庭院裏,匆匆趕來的朱家主看到女兒又坐在那棵樹杈上,從小到大她每每說要自殺時總會是坐到那兒去,氣得來回踱著,“阿芸,你給我趕緊下來,莫在上麵晃著,一天到晚就知道嚇唬你爹娘……”
朱芸看到父親到了,這才把噘著的嘴唇鬆開,一出口就是能氣死人的話,“不,我偏不。”
“阿芸,你這是要嚇死娘嗎?若從上麵摔下來,會出人命的。”後頭趕來的朱夫人覺得心跳得異常快。
“那就讓我摔死好了。”朱芸梗著臉,故意晃了晃兩隻腳鼓著腮幫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什麼主意,就是想把我嫁給紹表哥,我不要。”
“阿芸,那個謝攸已經回洛陽去了,難不成你不要家族名聲朝他奔去?”朱家主氣得跳腳,臉上的山羊胡子更是翹了起來,“聘則妻,奔則妾的道理不用你爹來教你。”語氣難得地放重了一點。
“爹,我就是喜歡他,若嫁不成他,我就去當女冠。不如你把我帶去洛陽吧?那我就不用私奔到洛陽去,好不好?”朱芸一臉期待地看著朱家主。
“不行,你趕緊給我下來。”朱家主一口拒絕,據他聽到的消息,謝家那個小子對他家這刁蠻女兒是一點心也沒有。
“阿芸,聽娘的趕緊下來,那個謝家郎君不是對你無心嗎?你紹表哥多好啊,上回還給你帶了禮物來……”
“不要就是不要,那就由得我摔下來好了。”朱芸任性的捂住自己的耳朵,死活不聽父母的勸導,那棵並不太粗重的樹杈因而一搖一搖的,眼看這任性的女郎就要掉了下來。
朱夫人嚇得眼一閉暈了過去,在朱家主眼神的示意下被侍女扶了回去。
朱家主更是心提到嗓子眼,帶頭奔到女兒所在的樹下,以期在危險發生的時候接住她,“阿芸,你別晃了,不怕到時沒摔死落了個殘疾?”
朱芸聽到老父那鬆動的語氣,這才睜眼看向父親那陣紅陣白的臉,“爹,那你是不是可以帶我到洛陽去?”眨了眨眼,一臉屏神靜氣地看著父親。
朱家主不禁要仰頭問老天,他做錯什麼給他派來這麼一個女兒,尤其看到她咬著唇期盼地看著他,不忍拂了她的心,沒好氣地道:“那你要答應爹,若謝氏阿攸對你無意,不願明媒正娶,那你就得死心跟爹回來。”想了想覺得不妥,“還有不許說什麼當女冠的事情,乖乖嫁給你紹表哥。”
“成交。”朱芸開心地道,她才不信憑著她的熱情與執著會感化不了那隻呆頭鵝,這才乖乖地順著奴仆搭在樹幹上的木梯爬下來,看到父親氣得吹胡子背著雙手站在原地,兩眼瞪著她。
她討好地笑著伸手抱住父親的手臂,“爹,你可得說話算話,真要帶我到洛陽去。”
朱家主舉起手想要給女兒一個教訓,卻看到她此時一副乖巧的樣子,哪有剛剛的乖張?那隻手就是無論如何也甩不下去,轉而刮了一下她俏鼻梁,“真的是前世欠了你。”
“爹?”
“那個謝攸有那麼好?”
“當然,爹到了洛陽去謝府給阿芸提親好不好?”
“哼,我也不見得他有多好?”
“反正我這輩子非他不嫁,你想讓我嫁給紹表哥,沒門!”
“你這不孝女就是想要氣死你爹……”
父女倆鬥著嘴沿著回廊進到裏屋去,此時遠在洛陽的謝攸卻不知道他生命中的那顆煞星即將到來。
姻緣這東西也許真的與一顆木瓜有關,或許也與一枚玉佩有關,更或許是月老牽的紅線,一男一女即使遠在天邊也能被牽到一塊兒,甭管謝攸是出於什麼心態,最終還是在朱芸的倒追下硬是成了親。
新婚的洞房花燭夜,朱芸坐在床沿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她的良人到來,端著一盤子點心啃了半天才得知良人喝醉酒今夜要睡在書房裏,“夫主說他不過來了?你有沒有說錯話?”她不大高興地把點心盤子遞給一旁的侍女。
那個傳話的奴仆不甚高興地道:“攸夫人,郎君就是如此吩咐的,讓夫人早些歇息。”
朱芸手撐在案上托著腮兩眼研究了一下這丈夫的侍從,看得出來對她這新上任的主母不太尊敬,頓時柳眉一豎,玉手拍向長案,“大膽,你這是對當家主母應該說的話嗎?”
那個奴仆嚇了一跳,這攸夫人他見過幾次,感覺大大咧咧的,怎麼會突然就如此有氣勢?不過他仍嚇得跪了下來,“夫人恕罪,奴才也是把郎君的話如實稟報而已……”
“不行,我要去看一看夫主,如果喝醉了,我還可以在旁邊照顧一下他。”朱芸突然笑得一臉甜蜜地道,經過那跪著的奴仆身邊時,聲音一重,“別以為本夫人新嫁進來就容得你們這些小人糊弄,不管本夫人與郎君圓房了沒有,也要記得現在這個家的主母是我朱氏阿芸,而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她的俏眸往門外那些欲探聽消息的人看去,鼻子哼一聲,昂頭挺胸地就出了門,果然看到那些一閃而逝的身影。
“看來夫主這個家要好好地整頓一番才行,這沒有主母就是差了些,本夫人會好好地教導她們什麼才叫做主母的風範。”朱芸這回是笑得萬分甜美,不過鼻子仍皺了皺,隻有她家這良人才是最難搞的。
書房裏,謝攸睡在床榻上,臉上泛著微紅,不知道是真醉了還是假醉,總之就是那樣閉著眼睛躺著,若不是阿姐的吩咐,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娶這樣一個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