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灼連夜登上靈台,看了一夜,大興城上空依舊是無雲有雨,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下定決心,前來皇宮稟報此事,望皇帝做好萬全之策。
楊堅眉峰緊鎖,如劉灼此言當真,當務之急是命令晉王楊廣加緊把江南的糧食運回大興城,以解都城燃眉之急。最令他擔憂的是,倘若此事是人力所為,這個人是否意在威脅他的江山?
“朕限你三日之內將那張若虛找出來,押送到朕麵前。”楊堅陰沉著臉說。
往日繁華熱鬧的大興城市坊中,如今隻有寥落的幾個形色匆匆的人冒雨添置物件。“什麼,還沒有貨?”詢問聲零零落落。“大雨連綿,行船也難,走馬也難,就算運進來,鮮貨都發黴了。客官你還是回去吧,東西都省著點用。等老天爺開恩,雨停了,你再來問。”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
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劍號巨闕,珠稱夜光。
果珍李柰,菜重芥薑。
海鹹河淡,鱗潛羽翔。”
不知道哪家貴族子弟還在用功誦讀《千字文》,琅琅童聲純淨無邪,坦然、清澈而無心事,眾人心中被連日大雨蒙上的陰影,被這童聲驅散了些許。
一襲白衣挺立在一處屋簷之下,煙雨不染。
他麵前的長街上空無一人,他便如此靜靜地站了半晌,直到遠處有一柄油紙傘由遠至近,傘下兩條人影走出雨幕,他才緩緩轉身,瞬間沒了蹤影。
傘下是一男一女。男子身材高大,撐著紙傘,約近三十歲,麵如冠玉,劍眉星目,滿身高貴氣息被一襲紫黑色的長袍收斂起來,比墨還要黑幾分的發髻梳得幹淨利落,無冠無簪,沒有半點裝飾。
女子約十五六歲的模樣,眉不畫而黛,唇不塗而丹,膚色白皙,雙瞳如秋水,顧盼生輝,顏色的嬌豔,實在是世間罕見。她身上穿著流光溢彩的錦緞衣裳,梳著時下正流行的發髻,一顆碩大的明珠端端正正地插在發髻中央,囂張又奪目。
女子向屋簷這邊張望了幾下,開口:“荒司先生,剛剛這裏明明有個人影,怎地一轉眼就不見了?”這渾身珠光寶氣的少女,口吻倒像是男子的婢女。
荒司先生淡然地笑道:“他不想讓你見到。”
女子嘟起嘴,不滿地說:“這世上還有我這雙眼睛捕捉不到的人?這恐怕是鬼吧。”
荒司先生斜睨了她一眼,少女下意識乖巧地閉嘴,雙眼調皮地眨了眨,像是示威挑釁,又像是求饒。荒司先生無奈地說:“大白天的,怎麼會有鬼?春談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
春談是少女的名字,正像她本人一樣,充滿生機和活力。
荒司心中也有些疑惑,剛才那個白衣人,是怎麼做到從他眼前消失的?大興城中,果然藏龍臥虎,能人異士層出不窮。
春談還要說些什麼,荒司卻突然將紙傘塞進她手中,自己腳步輕挪飛了出去。春談定睛一看,荒司已經飛出了百丈之外。她隻好撐著油紙傘,快步跟上去,焦急地喊:“哎……先生……”
荒司從自己背後給她打了個手勢,教她不要出聲。
一個青年女子,做道姑打扮,神情高傲冰冷,不可侵犯。臉上的五官像木頭雕刻出來般的死板和僵硬,令人判斷不出美醜。背後背著一柄長劍,用青色的布包裹起來。荒司看到劍身散發著騰然咆哮的殺氣。
這柄劍,都比這個道姑有活氣。
“仙姑有禮了。大雨天,在下無傘,過往的都是婦道人家,在下也不好借傘。見仙姑經過,出家人眼中無色相,可否順路捎帶在下一程,讓在下與仙姑共傘?”荒司彬彬有禮地問。
誰能拒絕一個真摯、俊雅又高貴的君子的求助呢?
“話多。”道姑冷冰冰地說,腳下去勢不曾停滯。
荒司聞言,便閃身進了傘下,和道姑保持著足夠的距離。
身法不錯。荒司暗中觀察。她一出現,荒司就知道,他等的人來了。
“仙姑要去哪裏?這大雨天,很難找到借宿的地方。仙姑如果不介意,在下可帶仙姑回敝處歇個腳。”
道姑猛然停下腳步,橫了荒司一眼。
荒司淡定地笑:“在下無意冒犯,隻是關心仙姑安危。嗐,是在下失言了,都怪這雨下得太大太久。”
道姑臉上像掛了一層霜:“這雨,不就是你的傑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