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1 / 2)

有的時候“驚喜”總是會從天而降,一直期盼某件事會覺得時間特別漫長,可當你放棄希望時,你的期待的事總會不知不覺間發生。

馬大麗的第一位病人,就是這樣來的。

這一天她正在給學生們上課。

用新報紙糊好的窗戶風吹得呼呼作響,教室裏麵小小的爐子裏燒著苞玉瓤子(玉米芯),一截一米多長的火牆微微發燙,靠近爐子的孩子們臉被烤得通紅,離得遠的孩子們凍得直跺腳。

“王樹,你的作業呢?”馬大麗檢查著學生們的作業。

“老師,我沒有本子。”王樹站了起來。

“沒本子就用背麵寫。”馬大麗頭也沒抬地說道,“這學期所有學過的生字每個寫四行,包括今天學的。”

“哦。”王樹坐了下來,並不想說他作業本的背麵也寫滿了,他單手托著下巴看向窗外,這個學上不學真沒啥意思,也不知道爸媽摟了多少柴火,能不能換回點兒吃的。

馬大麗看著他歎了口氣,王樹家的情況她不是不知道,吃飯已經成了問題,讀書……可是不讀書,將來怎麼辦?

二年級就不念書了嗎?

“同學們把課本翻到第32頁,趙小玲你領讀一遍課文。”

趙小玲站了起來,拿起課本一句一句地帶著學生們朗讀課文。

馬大麗手裏拿著書在教室裏麵巡視著,走到王樹跟前時,忽然發現小草也在像模像樣地跟讀。

她低頭瞧了瞧小草的手,這孩子的手凍了,通紅通紅的,腫得像麻土豆一樣,她又摸了摸小草的棉衣,薄薄的,硬梆梆的……表麵上的布已經髒得上“漆”了,厚厚的一層,髒得看不清楚本來的顏色。

估計又是從小花那裏一路“傳”下來的,別人的媽媽勤快,就算是大孩兒傳給小孩的衣服也會重新絮一下,加點兒新棉花,高小雲不像那樣的人。

她又摸了摸王樹的棉襖,果然也是一樣……薄是一樣的,髒也是一樣的,甚至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

現在天還不是很冷,再過一兩個月,這兩孩子咋整啊?

王樹別扭地把袖子扯了回來。

她剛想說些什麼,教室門被人推開了,“大麗!快來!宏寬媳婦肚子疼還發燒!”

跑來的是馬大麗的遠房堂叔,宏寬是大麗的“老大哥”,大麗人小,輩大,跑來找她的遠房堂叔六十多了,兒子宏寬兩口子都四十多了,也是當爺爺奶奶的人了。

“人在哪兒呢?”

“醫務室呢。”

馬大麗有點兒暈,剛想說去找大夫啊,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唯一的村醫,“我去看看去,趙小玲,你領全班同學複習啊!”

“老師!複習啥!”趙小玲追問道。

“複習咱們學過的生字。”

馬大麗跟著遠房堂叔跑到醫務室,醫務室裏裏外外的,已經站了七八個人了。

因為常年沒有人上門,馬大麗也有幾天沒來了,屋子裏常見沒有人著火,頗有些陰冷。

“那啥……大爺,你把火先引上,屋外麵的進來,把門關上。”馬大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先整自己“會”的。

宏寬媳婦捂著肚子躺在診療床上,滿腦袋都是汗。

“疼多長時間了?具體哪兒疼?”馬大麗伸手摸了摸她捂著的地方,像是胃,硬梆梆的……

“這兒!這兒疼!”宏寬媳婦指著自己的胃下部。

馬大麗又摸了摸,“啥時候吐的?”

“今個兒早上,吐了兩回了。”

“吃沒吃啥壞東西?”

“唉,前幾天剩了兩個窩頭都長毛了,我說喂豬吧,她非舍不得,把綠毛揪了熥著吃了!沒讓孩子吃,全讓我們兩口子吃了。你說我也沒事兒啊,她就這樣了。”宏寬一臉的後悔,“早知道這樣說啥也不能讓她吃啊。”

馬大麗歎了口氣,“吃沒吃藥啊?”

“吃了點兒土黴素,沒啥用。”

她又摸了摸,這個位置怎麼這麼像闌尾啊?“拉沒拉肚子?”可她實在又覺得沒把握。

“拉了三回了。”

“我先給你打點兒消炎針,來不及做試敏了,直接打白黴素吧,再整點兒酵母片。”

馬大麗翻箱倒櫃地把藥找著了,往藥瓶子裏打葡萄糖的時候手都有點兒抖,好不容易控製住了自己,深深吸了幾口氣……

宏寬幫著她扒了他媳婦的褲子,馬大麗“鎮定”地打下了人生第一針。

打完針以後,宏寬媳婦果然肚子疼好些了。

“以後可別啥都吃了,現在又不是挨餓的時候。”馬大麗板起臉“嚴肅”地說道。

“那不是舍不得嗎?”

“舍不得就可丁可卯的少做唄。”

“做少了不費火嗎?”

所以說這真是無解的問題,“回去吧,明天再來打一針,要是再疼就直接送縣醫院吧,我瞅著還有點兒像闌尾炎,咱們先看看,要是吃壞肚子打兩回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