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的冬天是極為漫長的,山區的冬天更是如此,下了兩場凍雨,樹葉子就都掉光了,村裏窄窄的土路也變得崎嶇難行,收山貨的不收了,倒有獵戶鑽進了林子,那裏有祖輩傳下來的窩棚,一個冬天下來,能獵到不少好皮子。
林場招工人的告示也貼到了村子,冬天是伐木的季節,樹的水份最小,最容易砍伐,也最容易運輸出山。
每到這個時候,林場總會到各村招幾個臨時工,按立方米或天算錢。
這兩種錢都不算好賺,平時在村子附近打個野雞、野豬之類的不算真獵戶,敢在深山老林裏麵一呆就是一個冬天的老獵戶,手藝都是世世代代傳下來的,父一輩子一輩,打從上百年前就是固定的幾個人搭夥,頂天是加上女婿、兒子等等。
伐木工也是如此,沒有學過,沒把子力氣生瓜蛋子是很難完成伐木的工作的,因此村子裏去的人都是固定的幾個人,有的時候加上一兩個急著賺錢娶媳婦的年輕人。
大雪封山之前,村裏最後一件大事就是交公糧,馬占山組織車隊將家家戶戶的公糧運到鄉裏,車輪軲轆轆地駛出了村子。
過了一天又軲轆轆地回來了,車上載著村民們采購的物資,沒什麼貴東西,都是些油鹽醬醋,唯一可稱為奢侈品的是一捆一捆的葉子煙。
王大酒包的公糧總算交上了,趙老六硬拽著他們兩口子幹了七八天的活計,朱逸群帶著他們夫妻跑了兩家的酒席,算下來的錢半買半賒買了糧食交公糧,還剩下了一點夠他們吃到春天的。
交完公糧村子裏正式進入了過冬的節奏,學校自行“兩頓飯”上午八點上學,下午兩點放學,中間不午休。
中午的時候尚老師把馬大麗叫了過去,遞給她一盆子土豆,這是尚老師在學院的“自留地”種的,還有一些是家長們送過來的,也不管是誰家的孩子了,反正都是一個屯子的,嚴格來說都是“自己家的孩子”,中午扣土豆子吃。
在火燒得隻剩下“炭”的時候,把土豆子放到鐵爐蓋上,上麵蓋上一個破盆,學生們讀一篇課文,聽寫一遍生字的工夫,香味兒已經飄出來了。
山村的孩子沒有挑食的,一個個都好養活得很,早晨沒有不“吃飯”的,可那稀溜溜的湯湯水水的早飯能頂什麼呢?上次廁所就沒了。
到了中午都餓了。
“等會兒聽寫成績好的同學先挑土豆!成績差的同學後挑!”馬大麗可沒有尚老師那偉大的“情懷”,在她這裏拿東西總得付出點“代價”。
要麼拿木頭柈子換本子,要麼拿聽寫成績換土豆。
“明天咱們上數學課,隨堂測驗,也是一樣,成績高的先挑!”
土豆扣好了,她先撿出來兩個最小的,掰開了放在一旁涼著,這是給小草留的,她是沒有“成績”的。
聽寫完成,趙小玲果然是第一名,“趙小玲你先挑。”
趙小玲笑嘻嘻地走到爐子前挑了個不大不小均均乎乎的。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名是王樹,他隻錯了一個字。
“王樹你第二挑。”
王樹直接拿了個最大的。
“你傻啊,最大芯不一定熟!”朱文駒說道。
“熟不熟的能吃就行。”王樹才不管這些呢,他早晨就喝到了半碗苞米麵糊糊,至於幹的?那是爸和媽吃的,他們這些孩子有糊糊喝就不錯了。
大姐是做飯的,一定在廚房偷喝了,小妹最得寵,能從媽那裏得點兒邊邊角角,他是實打實的隻鋪了個底兒。
學生們分到了土豆,有人拿出了大醬和大蔥,大家分著蘸醬吃。
大麗把小草叫到自己跟前,把掰好的土豆喂給她吃。
“老師,你吃。”
“老師不餓。”馬大麗搖了搖頭,收上了公糧,村提留裏麵有一部分是給民辦教師的工資和糧食,她現在算是“富裕”階段。
馬家也屬於“富裕”家庭,一天兩頓幹的是敗家,早晨吃頓半幹的很正常,她現在真不餓。
她瞧了瞧狼吞虎咽不肯多看妹妹一眼的王樹,理智上理解他是餓得狠了,情感上仍然覺得這孩子自私。
在一群大大咧咧的農村孩子中,王樹的自私極為突出且刺眼。
吃完了土豆,馬大麗把溫好的水倒在盆裏,讓孩子們洗一洗手,現在算是中午,外麵不是很冷,柴火維持在半溫不溫就行了,一點前再添一把柴火,能暖和到放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