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悄無聲息地從門廳走了過來,將手中的籃子放到了主人和客人相對而坐的餐桌之上,裏麵是一段一段的幹麵包,就是任何一戶外省普通人家都會吃的那種麵包;在老管家擺放好麵包籃子的位置的時候,伯爵對他說:“雷歐,拿蠟燭來吧!”
老管家一聲不吭地退了下去,路易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廳裏,轉頭看向伯爵,顯得非常困惑。
“就算到現在我還是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調查過我?因為阿爾萊德?大人,我的疑惑越來越多了,您給我的信裏說我的朋友生病了,因為擔憂他的身體健康,我遵從您的指示來到這裏,卻沒有在他的家裏看到他,那麼他現在是怎樣了呢?”
“我很高興您對他的關心,事實上,我並沒有騙您,阿爾萊德的身體非常健康,但是他確實染上了一種怪病,這種怪病沒有他人的幫助是無法擺脫的。這就是我事先寫信給您的教區主教詢問您的品行的原因。我需要一個我和阿爾萊德都信得過的、品行優良的人來幫助他。”
“這聽起來並不像是身體上的疾病,而是一種令您不快的德行上的疾病。”路易說。
“您確實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年輕人。”伯爵從麵包籃子裏拿出了一段麵包,他凝視著那段因為沒有加入足夠的明礬而略顯黑色的幹麵包,沒有急著動手去切:“您聽說過一種病,叫作‘巴黎病’嗎?”
“並沒有聽說過,我很樂意聽您的指教。”
“那是一種比身體上的疾病更加可怕的病症,能夠將一個善良、節儉、誠實的年輕人變成為了金錢和享樂而不擇手段的人,將他們拖入墮落的深淵,同時也毀滅掉他們的財產和家族。”
伯爵說著,將手中的麵包挪動了一下,讓老管家能夠將一個小小的黃銅燭台安放在餐桌的另一邊,燭台上燃燒的蠟燭彌補了壁爐火光的不足,讓整張餐桌都清晰可見。
就在這時,門廳邊出現了另外一個人影。
“啊,老爺!今天的菜有幹酪絲烤菜花、百裏香牛肉濃湯、炒雞子和清燉小牛肉。”
端著盤子走過來的廚娘顯現出一種得意洋洋的快活來,她將那盤幹酪絲烤菜花放在了靠近路易的那一邊。
原本沉滯的氣氛被這大大咧咧的廚娘的舉動一掃而空,伯爵笑了一下。
“看來西卜太太很喜歡你,”他對路易說,“要知道,今天的菜肴都是她的拿手菜,就算阿爾萊德在家也不能經常吃到啊。”
西卜太太完全沒有理伯爵,她給兩人端上了盛在藍邊白瓷碗裏的濃湯、盛在細白瓷器上顯得格外漂亮的炒雞子和盛在老式盤子裏的清燉小牛肉,大概是覺得隻有三個菜和一個湯完全不夠,又拿來了一個漂亮的由蘋果、柑橘、梨和新鮮的葡萄組成的水果四拚盤,以及一瓶香檳酒。
“啊,西卜太太,您這是為了招待這位漂亮的客人而準備搬空我的廚房和收藏啊!”
伯爵半真半假地抱怨說。
“哎呀,老爺,客人從那麼遠的地方來,怎麼能讓人家受到冷落呢!再說了,我為了他費的心思不會比您寫一封信所花費的心思更多。”
被自己家的廚娘毫不留情地反駁了的主人隻好聳聳肩,對年輕的客人說:“既然這樣,阿爾萊德的事情我們等一會兒再詳談,現在還是不要辜負了西卜太太的一片好意,盡情地享受今天的晚餐吧——啊,我的孩子,不要太過憂慮,這會讓你消化不良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小刀,從手邊的麵包段上切下了一塊遞給對麵的人。
“西卜太太的牛肉濃湯可是一絕,你可以把麵包掰碎了放到湯裏麵去;還有那份幹酪絲烤菜花,平時都隻是用湯浸過再烤,但我敢說,為了你,西卜太太今天絕對將它浸在調料裏了。”
麵對西卜太太熱切期待的眼神,剛接過麵包的路易遲疑了一下,先把麵包放到了碟子上,然後拿起了刻有G和H圖案的銀柄勺子,舀起一塊烤菜花放到自己的盤子裏。
那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菜花接觸到味蕾的時候,路易的眼神都亮了起來。
“真是一道難見的美味!”他說,“我從來沒有想過烤菜花還能做出這個味道!”
在這場無形的戰鬥中大獲全勝的西卜太太簡直是得意非凡。
路易吃了一口幹酪絲烤菜花,又吃一口,然後開始小口小口地喝起濃湯來,他的動作非常文雅秀氣,就算是掰碎幹麵包都顯得非常溫柔。
“還有這道炒雞子,你嚐一口試試。”伯爵指著餐桌上那道菜,“我記得西卜太太說過,炒雞子想要好吃,就不能蛋黃和蛋清一起炒,必須先把蛋清打成泡沫,再慢慢加入蛋黃,而且炒的時候要非常注意火候,還不能用平底鍋——我說的是吧?西卜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