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蜜
紹謙,其實這兩個字都是很輕的舌音,像春天裏的風,溫柔而溫暖。他是吹進她荒蕪的心裏唯一的一縷輕風。
訂婚宴之後,夏小北就和葉紹謙收拾行李,準備赴美國接受手術。他們的行程是先經過上海,停留一天,再從浦東機場飛紐約。
辦好出院手續,夏小北正在家裏幫葉紹謙收拾行李,突然電話響起來,夏小北騰不出手來,於是叫:“紹謙,接電話。”
他應著,在沙發上拿起聽筒,那邊不知說了什麼,他的目光忽然轉過來,看著小北,溫柔而深邃。
夏小北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頭仔細整理衣物。過了一會,他掛斷電話,說:“爸祝我們一路順風。”
雷老爺子……她怔怔的想,自從那次在書房之後,就再沒見過他了。
飛機在次日的中午準時起飛。
雷允澤靠在軟枕上,手裏緊緊握著一隻手機。身旁,溫梓言默默的為他削著蘋果。
“Vincent,要不還是出院回家養著吧,我看這醫院的東西是樣樣不順眼。”她也不知道這平日裏最挑剔的雷二公子怎麼就偏偏喜歡在醫院待著,那些花癡的小護士們成天往這裏偷看,她看得心裏都煩。
雷允澤不理睬她,仍兀自盯著早就暗下去的手機屏幕。
溫梓言好奇:“怎麼了?一整個下午就盯著個手機,有什麼好看的?”
他終是收起手機,望了她一眼:“你幫我辦出院吧。”
“啊?”她放下蘋果,突然之間似乎沒理解他的意思,過了一會才說:“好,我明早就來接你出院。”
他說:“現在。”
溫梓言又怔了一下,卻再沒說什麼,默默的站起來走了出去。
病房裏又重新安靜下來,他將手機拿出來,輕輕一劃,那屏幕又亮起,是一條短信。
“紹謙:二哥,我和小北今天中午十一點四十分的飛機到上海。”
發送時間:九點零五分。而手機上方的係統時鍾顯示:2:00PM。
頭上的傷口好像又疼起來,醫生說縫了針偶爾還會疼痛,已經開了止痛劑給他,但他一直沒用。有些傷口讓它一直疼著,才能提醒自己,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老頭這次下手這麼狠,也無非是要給他教訓。
他記住了。所以再疼,他也要忍住。等到拆線的時候,希望能把疼痛伴著她一起剔除。
自那日訂婚宴後,夏小北有很久沒看見紹謙再發病了。今天在機場,他也十分精神,與秦書蘭告別時一直笑嘻嘻的,就像隻是去遠途旅行。
上了飛機他就說困了,靠著椅背,閉目養神。旅程並不長,兩個小時,夏小北想讓他休息一會也好。她向空姐要了條毛毯,為他輕輕蓋上。他並未察覺,似乎很快已進入睡夢中,他的頭歪向另一邊,眉頭輕蹙,不太安穩的樣子。頭等艙裏,空間寬敞,乘客也不太多,夏小北環視四周,輕手輕腳的扳過他的腦袋,將他放在自己肩上。又坐直了些,好讓他靠得舒服。
這一過程並沒有驚醒他,夏小北終於覺得滿意,也將椅背向後調了調,閉上眼睛假寐。正當她疲意上湧將要睡著的時候,身旁的人輕輕動了。下一秒,她的手便被人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手心冰涼,似乎浸滿了冷汗,那份觸感令她心驚肉跳。她其實已經清醒過來,隻是偏偏不動,亦不睜眼,過了一會兒,似乎葉紹謙以為她真的已經熟睡,就緩緩取下身上毛毯,蓋在她身上,又輕輕站起來,似乎在行李架上翻找什麼。
他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身體一直在顫抖,連呼吸都起伏不定。夏小北想到他剛才冰涼的手心,下意識就猜到他一定又是發病了。從上飛機開始他的臉色就不太好,卻隻裝做疲倦入睡,直到確定她睡著了,才悄悄起來吃藥。聽著他極力壓抑的呼吸,她隻覺得心如刀割,她突然睜開眼睛,拉住他微涼的手,葉紹謙反倒似乎被嚇了一跳,愣了愣,聲音有些低啞:“我吵醒你了……”
她微笑,站起來,搖搖頭說:“沒有。你要找什麼,我幫你。”
他抿著唇沒說話。
夏小北越過他,從行李箱裏取出止疼片遞給他:“是找這個吧?”
他默默接過藥片就要直接吞下去,夏小北拉住他:“等等。”又問空姐要了杯水,扶著他重新在座位上坐下。
葉紹謙沒有接水杯,眼神黯了黯,又重新微笑起來,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陰影。
“你喂我喝吧。”
她一怔,看見他無奈而又溫情的笑容就明白過來了,下一刻,他已經略帶撒嬌的語氣說:“沒辦法,我看不見。”
心口就像有細密的一排小針,無聲無息地紮上去,疼得發緊。夏小北咬著唇,端著杯子的手輕輕一抖。明明知道,失去視力也是並發症中的一種,可是有很久沒見過他發病了,也許他隻是瞞著她,偽裝得很好,可是親眼見著他這樣痛苦,仍舊讓人忍不住壓抑地喘息。又或許,更多的不是壓抑,而是疼痛。
她定了定神,看著那雙依舊烏黑幽深的眼眸,將杯子默默舉至他的唇邊。
葉紹謙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將藥片吞下。
她握緊了他的手,倒是葉紹謙反過來安慰她:“沒事的,過一下就會好了。”語調仍是輕鬆,仿佛不以為意。
夏小北把杯子還給空姐,沒有說話,默默扯下自己身上的毛毯,又蓋回他身上。
葉紹謙也不再推舉,拉住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握,機艙內拉上了簾子,昏暗的光線照在那張俊美的臉上,五官輪廓有些晦暗不明。空姐遠遠瞧見這對情侶正以親密的姿勢對視,也十分識趣的退回去。
他說:“別怕。”雖然一直握著她的手,終究還是不勝藥力睡了過去。
夏小北不敢動,一直執著的看著他,生怕他在自己眼前就這麼消失了。直到飛機降落他才醒來,睡了一覺精神倒是好了許多。
機場外早有專車等候,他一手拉著她,問:“待會有什麼安排?你應該有朋友要見吧?”
夏小北說:“已經提前打給藍珈了,走之前想和她敘敘舊。”
葉紹謙體貼的為她係好圍巾,說:“那今晚就放你自由活動,什麼時候結束了打給我,我讓司機去接你。明天你可要陪我一整天。”
“嗯。”他們隻在上海停留一天,這短短時間,他倒是安排得滿檔。
助理幫夏小北把行李搬上車,就先送她到藍珈那裏,葉紹謙在她額頭上吻了吻,才放開她:“晚上在你那兒還是我那兒過夜?”
她紅了紅臉,說:“我想回家看看。”指的是她租住的那間小房子,雖然是八十年代的老舊住宅了,但總歸住了四年,十分有感情了。
他說:“好,那晚上我在那邊等你。”
和葉紹謙告別後,在約定的咖啡廳見到藍珈。她還是那麼漂亮,GUCCI的複古花紋大披肩圍在她肩上,說不出的風流雅韻。下午的店裏隻有幾桌客人,她就在靠窗的最佳位置,懶懶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