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莫的醫生被她一拍,整個人猛的一顫,半晌說不出話來。
溫梓言隻當他是老了,沒膽識了,便靜靜等他答複,卻聽身後悠悠傳來一個聲音:“我的人,也要看他有沒有膽量動。”
這聲音抑揚頓挫,沉沉的仿佛就在耳畔,溫梓言嚇得“啊”一聲叫出來,心裏想著不可能,絕不可能的,可是那張臉,近在咫尺,明明白白,就是雷允澤!
“你……不是去休息了麼?”她有些心虛的轉過臉來。
雷允澤哼了一聲,看也沒看她,隻對那莫醫生說:“這裏沒你的事了。記住,如果這房裏的病人有個三長兩短,你全家都要給她陪葬。莫醫生的愛子如今正就讀清華醫學院吧,真是前途無量。”
那莫醫生打了個顫,連連應著。他本來就沒那個膽兒拿病人生死換前途,正想婉拒溫梓言,雷允澤這話一撂,更是把病人好壞跟自己懸在一塊了,想不盡力都不行。
已是夜深,走廊上本就沒什麼人,如今隻剩下溫梓言與雷允澤兩人相對,氣氛更顯得僵滯凝重。
溫梓言心虛的不敢望他,其實她本來想孩子沒了就算了,但一聽說夏小北是稀有的RH陰性血,不知為何就心生歹念,想著一次永絕後患。那畢竟是一條人命啊,如今也有幾分後悔,Vincent要是打她罵她,她也就認了。
可是等了很久也沒有等來想象中的暴風雨,她抬起頭看他,他的臉色非常疲憊,死一般灰敗的氣息,更像是對任何事都絕望了,連生氣都沒有力氣。
她終究抱了一絲希望,低低叫他的名字:“Vincent……”
他這才看了她一眼,說:“你先回去吧,這裏不需要你。”
她一愣,他就隻是叫她回去?難道不罵她嗎?她不太放心,又叫了他一聲。
他出奇的有耐心,又說了一遍:“回去吧。這邊我暫時走不開,等她醒了我就回去找你。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他的語氣很平靜,甚至有一絲溫軟的味道,他從來沒這麼耐心的跟她說話,她也不知為什麼,就傻傻的點了點頭,說:“好,我等你。”
溫梓言離開後,走廊裏愈發空落安靜下來。雷允澤站在病房外,隔著那一層玻璃,遠遠的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夏小北。她身上還插著許多館子,氧氣罩,輸液管,心電儀,醫生說她的求生意識很強,可是他一度以為她是一心求死的,不然她不會那樣麻木的看著自己的血流光,究竟是什麼支撐著她又堅持要活下來呢?
夏小北一醒過來就在病房裏大鬧了一場,她才剛恢複意識,身體虛弱的連坐都坐不起來,竟然就趴在床上,拚命的去扯手背上的針頭。幾個小護士怎麼勸都勸不進去,又不敢使蠻力去阻止,怕傷了她,畢竟莫醫生吩咐過,這間房的病人一定要好好照料,出不得一點岔子。
連點滴瓶都被她揮在地上,她揚言,如果不讓雷允澤立刻來見她,她就不接受任何治療!
小護士們急忙的去隔壁叫醒雷允澤。他好不容易躺下,因為精神極度疲憊,這一覺睡得十分的沉,小護士在門外輕輕敲門時,他毫無所覺,他們隻好又叫來戴維。可是戴維還沒走進病房,夏小北就用點滴的針管對準自己的眼睛:“叫雷允澤來!否則我就刺進去!”
饒是戴維這樣的大男人也被這陣勢嚇到了。她臉上無畏無懼的表情不是假的,那是早已置生死於度外的人才會有的決絕,看她那沉痛的眼神,隻怕已知道孩子沒有了的事實。
他站在門外,極力安撫著夏小北的情緒:“你別衝動,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我這就去叫雷二過來,你千萬別亂來,他馬上就過來。”
離開了病房戴維就去敲雷允澤的房門,幾個小護士在旁邊手足無措,戴維頭一次發火了,衝著她們吼:“敲不開就吼啊!人命關天啊!”
他一腳踹上去,直接把門板踹了個凹,雷允澤隻覺得外麵一陣聒噪,終於蹙著眉,痛苦的睜開眼來,戴維的聲音便清晰的傳進來。
他起身,還穿著拖鞋,打開門,正看見一臉怒氣的戴維。他剛剛睡醒,聲音還有點啞:“怎麼了,這麼吵?”
“夏小北醒了。”戴維看見他出來,終於稍稍鎮靜。
雷允澤微怔,又重複一遍:“她醒了?”說完也不換衣服,穿著睡衣拖鞋,就往她病房方向走。
戴維跟在後麵,邊走邊叮囑他:“她情緒不太穩定,甚至還有可能求死,你說話注意一點,千萬不要激起她的情緒波動。”
雷允澤倏地轉頭望他,睡眠不足的雙眼裏充滿了血絲,擔憂的目光與戴維一對,彼此已猜出些什麼,他點點頭,拉開了夏小北病房的門。
本來在護士的拉扯間掙紮的夏小北,像是突然間感應到什麼,一下子停止了所有的動作,轉過臉來。那張蒼白的臉越發小了,整個人幾乎瘦得形銷骨立,顴骨高高的凸出來,眼眶凹陷,因為瘦,更顯得眼睛大,那雙眼,無怨而無慟,隻是茫然毫無焦距的望過來。
他心裏一緊,忍不住問她:“你怎麼樣?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幫你叫醫生來看看?”
她沒有應,隻是動了動唇:“雷允澤。”她叫他的名字,很輕很輕,仿佛不太確定一樣。
“嗯。”他應了聲,輕輕走上前,目光一直凝聚在她身上。
她又叫了聲:“雷允澤。”
他停在她麵前,說:“我在這。”
她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一字一字,幾乎是咬牙切齒:“雷,允,澤!”眼淚倏地從眼眶滑落,沒有任何征兆,但那一行晶瑩,卻如同一把刀鋒,突兀的就刺進了他心裏。
他蹙緊了眉,不忍看她這樣,但沒有扭過臉,仍是一動不動站在這。
她說:“你為什麼不死?紹謙那麼好,上天卻帶走了他,而你呢?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你連紹謙的最後一點血脈也要奪走,你竟然串通醫生殺死了我的孩子!”
因為體弱,她聲嘶力竭吼出來的聲音都那樣虛弱無力,隻是帶著一種滲入骨髓的痛,她淒厲的視線環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你們,你們,你們枉為醫者!居然助紂為虐,幫著這個畜生殺害我的孩子!你們還我的孩子,雷允澤!你還我的孩子!”
她的手指死死扣在他手腕上,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可是他一動不動,堅硬如同鋼筋鐵骨。
有護士小聲說:“小姐,你誤會了,我們沒有……”
雷允澤一抬手,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隻是看著傷心欲絕的夏小北:“你想怎麼樣都可以,先把藥吃了,還有這藥水……”他彎下身去把點滴架扶起來,夏小北瞥見身邊護士剛端來的水和藥,順手抄起水杯就朝他頭上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