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2 / 3)

雷允澤立刻意識到了,撳下一個按鈕,車窗自動搖緊。夏小北閉著的眼睛,立刻感到那絲風不見了,回轉過臉不解的望向雷允澤。

他解釋道:“一回上了高速風大,而且外麵灰塵多。”

她也沒說什麼,很快就轉過臉去,盯著窗外的風景。手無意識的從小腹上撫過,那裏空空的,除了手術最初的痛,到現在為止,已經和之前沒什麼差別了。在她還沒習慣這個孩子的存在時,他(她)就不聲不響的走了,甚至連三個月都不到,還沒成形,她能看到的,不過是一攤血水。真好,沒有習慣,所以失去時才會隻痛一下下就好了,看,她現在還不是仿若平常一樣,坐在車上跟另一個男人在兜風。

盡管隔著一層玻璃,但出來的感受的確比悶在家裏要好。雷允澤抱她的時候,她幾乎聽見骨頭“吱吱”的聲音,那是太久沒活動的緣故,恐怕她現在連路都不會走了。

車子在這座古老而繁華的首都中穿行,北京的高架修得十分有趣,一環圍繞一環,像是同心圓,逐漸向外擴展,就像紫禁城嚴謹的對稱美學,而遠不同於上海錯綜複雜常常讓人目眩的交通網。

雷允澤在一處駛下高架,開始在狹窄擁擠的馬路上緩慢行駛,問她:“餓不餓?找家店吃點東西吧。”

她每次不搖頭也不點頭,便是默認了。他便開始在自己熟悉的會所和私房菜館之間搜尋。

忽然,她一手扒在窗玻璃上,另一手很用力的拽了他一下。他一怔,順著她的目光往外望去,路邊在茂密的綠化帶後,隱藏著一家日式料理餐廳,店的名字叫“片代川”,非常低調的風格,不仔細看都很難找到招牌。

他問:“你要吃這個?”

這一次,夏小北很用力的點了點頭。

“可是你剛恢複,葷腥的東西不宜吃太多,日本菜又都以生、涼的為主。”

他似乎不太讚同,車子還在以龜速沿路邊緩慢滑行。她緊緊攥著他的手,一雙大眼睛充滿了渴求,這麼多天來,她對什麼都是淡淡的,他恨不得把最好的全拿到她麵前來,也不見她有一絲動容,還是頭一次見到她露出這麼期盼的表情。

他終是磨不過她,隻好點頭,四處尋找停車位。

夏小北緊緊盯著那店名,她想不到這竟是家全國連鎖的店麵,四年前,她和紹謙吃所謂的“散夥飯”時就是在這家店。當熟悉的鋪麵裝修風格映入眼簾時,她幾乎以為時空錯亂了,又回到上海,而坐在身邊的人,就是紹謙。

她緊緊拽著他的手,回過臉看他時,那熟悉的眉眼,有一瞬,她真的以為是紹謙回來了。可當他開口說話時,所有的希望又化作了泡影。

雷允澤把車子停好,下車來又要抱她,馬路邊行人來來往往,她搖了搖頭,自己走下車來。因為太久沒走動,隻好攙著他,走得很慢很慢,這麼熱的天,像她還戴著披風的也不多了,短短的幾步路,還是迎來不少目光,但是大部分眼神停留在她身上片刻後,就轉到了她身邊的男士身上。果然,像他這樣出色的男人,走到哪裏都是奪人眼球的。

雷允澤顯然是習慣了這種注目的人,十分泰然的扶著她,時刻叮囑她注意腳下。服務生把他們引到最深處的一間包廂,連鎖店連包廂的風格都極為相近。他看了下菜單,推給夏小北:“你身體不好,點一些主食和熱菜吧。”本來點菜他是想代勞的,不過她堅持要來,一定有特別想吃的菜吧。

夏小北翻著餐牌隨意指了指,服務生又交給雷允澤過目,他又加了幾樣,就下單了。不多時菜全上來,刺身拚盤、烤肉和清酒是夏小北點的,小炒和烏冬麵是雷允澤點的。

服務生跪下來要為他們倒酒,雷允澤拿掉了夏小北麵前的杯子,說:“你別喝酒了。”

她隻是微微笑著,並不反對。她點的,全是仿照那次紹謙點的菜品,因為時間久了,有些菜色早就撤了或者改頭換麵做了新菜式,她也不知點的對不對,但大部分都差不多。

她其實一直都不愛吃刺生,但卻親自執起筷子,夾了一片薄薄的三文魚刺身放進雷允澤的碟中。雷允澤一怔,抬頭望她,隻見她微微勾起的唇角,大約是笑,期盼的目光一直注目於他碟子裏的那片魚。

許是燈光太柔和,或者室內那支櫻花的香氣太甚,他覺得不太自在,低下頭很快的將魚片吃掉,甚至忘記了蘸芥末和醬油。再抬起頭時,卻看見夏小北很自在的端著茶杯喝茶,服務生依然著和服,跪在地上為他們布菜,右手執筷,左手托著右手下麵寬大的袖擺,一舉一止都十分優雅。

一切都很自然,在服務生看來,他們倆本就是情侶,這樣互相夾菜很正常,不自在的,隻有他自己吧。他於是也夾起一筷炒豚肉,放到她碟中:“吃這個吧,熱的。”

她沒什麼反應,看的時間多,吃的倒很少,甚至有些過分殷勤的一直在幫他夾菜。他隱約覺得其中是有些什麼原因的,可他不願深究了,就這樣享受著她難得的主動和溫柔,已經使他很滿足了。

因為心情好,他稍微喝了些清酒,埋單離開的時候,風一吹,兩頰都有些微微泛紅。開車是肯定不行了,還好他早就打給司機,叫他過來接他們。坐回車上的時候,他和她一起坐在了後排,她從離開那家店就一直抬頭看著天上。將近傍晚,隔著層玻璃,天色有些模糊的黑,星子還未出來,月亮也隻有淡淡的一圈白色。

他靠近了一些,輕聲問她:“看什麼呢?”一開口,清酒淡淡芳冽的味道就彌漫在車廂中。

她不曾回頭,隻輕輕搖了搖頭,仍舊盯著窗外天空。

他不知道她在看什麼,也不想再打擾她,便靜靜的坐在一邊,她看著天,他就看著她。

再回到那個森森冷冷的家,夏小北進門時明顯撇了撇嘴,這樣小性子的動作,她很久沒有做了。雷允澤隻是笑著,彎下腰親自為她脫鞋,問她:“累不累?”

她搖頭,這一趟出去果然恢複了些精神,晚上,他們甚至在客廳沙發裏看了會電視。傭人給他端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給夏小北的,卻是一杯牛奶。

他靠在沙發裏,習慣性的停在了財經頻道上,沒想到夏小北會過來拿遙控器,他假裝沒看到,默不作聲的看她搗鼓著換了一通,最後停在電視劇頻道上。

電視裏在播一檔很老的韓劇“金三順”,一個長得不算好看的女人站在山頂大呼大喊,她卻看得津津有味。其實這樣才像她,有點庸俗,有點小氣,很較真,也很認真,是個實實在在活著的人。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他不想打擾到她,悄無聲息的走到陽台上去接。

溫梓言說:“Vincent,明天是我爸的大壽,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她這個“家”,自然指的是溫家。

他黑的眸凝著遠處墨藍色的天空,今晚的夜色非常好,漫天的星光,像是撒了一把白砂糖。他突然想起上車時,夏小北一直昂著頭仰望天空,是在等星星出來嗎?

這麼想著,聲音已淡淡的發出:“梓言,離婚協議書你應該已經收到了。”

電話裏突然安靜下來,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她問:“你還陪在她身邊嗎?”

雷允澤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客廳,夏小北還窩在沙發裏專心致誌的盯著電視。

溫梓言說:“我知道你想娶她,但是秦阿姨不會同意的。她和你弟弟的訂婚宴雖然不鋪張,但是全北京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你還能怎麼樣?”

她的情緒有一些激動,雷允澤無端的覺得煩躁,這樣的對話不需要進行下去了。他問:“還有別的事嗎?”

“Vincent,就當我求求你,爸爸大壽你要是不去,媽一定猜出我們出了問題,到時候驚動兩家,你也保不住她不是嗎?這是我最後一次求你了,你陪我回去,讓爸爸高高興興的過個壽辰,離婚的事咱們商議後再想個最妥當的辦法,讓兩家長輩都能接受,好嗎?”這是她最大的讓步了,那一晚他提出離婚,她在客廳坐到天亮,其實就已經想通了一些事情。有些人,注定是留不住的,如果現在他們沒有結婚,也許她還是他最好的梓言妹妹,他會帶她出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什麼最好的都想著留給她,可是結婚以後,他對她就隻有恨,是兩家的長輩和她親手逼著他答應了結婚,所以她自食苦果了,如今落到這步田地,也是她咎由自取。

電話那端,他沉默良久,轉過身時,那道纖細的身影不知何時已不在客廳裏了,他心神一亂,匆忙說:“明天……我看情況吧。”

電話喀一聲掛斷,她費盡心思懇求,隻得來他似是而非的答複。

回到屋裏,雷允澤四處尋找夏小北,傭人看見了忙說:“小姐說累了,先去沐浴休息了。”

他點點頭,這才放下心來。電視上正在放購物廣告,大約是電視劇演完了吧。

身體泡在浴缸裏,今天出去走了一趟,出了一身汗,這回綿密的泡沫將身體掩埋,清香的味道讓整個人都輕快起來。

這些天連洗澡都要被傭人監視著,夏小北覺得她根本不是被當成病人看待,隻是一個囚犯。也許是今天雷允澤法外開恩,終於肯帶她出去放放風,所以連傭人們也開明起來。

這樣想著,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緩緩閉上眼,再閉住氣,一點點向浴缸下沉去,水麵逐漸上升,一點點漫過她的下巴,鼻尖,眉毛,最後是頭皮。水下的世界十分安寧,窒息的感覺緩慢襲來,她的腦子裏其實是空白一片,然後逐漸浮現出那一晚和紹謙在“片代川”相約吃散夥飯的情形。

他說:你不覺得今晚星星特漂亮麼?

她才想起來抬頭,透過天花板鏤空的玻璃,能看到一片紫紅色的夜空,是的,印象裏那就是一片詭異的紫紅,因為汙染,因為格外多的霓虹,將那小小的一方天空照成深紫色中透著異樣的暗紅。這樣的顏色,即使有星星,也淡得幾乎難以分辨。她卻忽然就想到一部電影中的台詞。

很矯情很矯情的一部文藝片,她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看的了,唯獨記得這句台詞:

小時候,看著漫天的星星,當流星飛過的時候,卻總是來不及許願;長大了,遇見了自己喜歡的人,卻還是來不及。

那時候,紹謙露著一臉莫名的表情,問她是什麼台詞。她就知道他一定沒看過那部電影。她想起電影的名字,一時語塞,便不想告訴他。

那時候,她滿心裝著的是另一個男人。

那時候,她是約他出來吃散夥飯。

而那部電影的名字,叫《停不了的愛》。所以,她沒有告訴他。

可是,若幹年後,她當真應了這部片名,他們不僅沒有“散夥”,還差點就結婚了,她愛他那樣深,即使他不在了,也停不下來。

紹謙,怎樣,才能停下來呢?

她有些迷茫而困頓的睜開眼睛,水下的世界很模糊,什麼也看不清。她的長發在水麵上散開來,像是從叢生的海藻,黑黝黝密密的一片。

雷允澤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腦海裏第一個浮現的意識:她又想自殺!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夏小北感到胳膊被人狠狠的拽著,然後整個人都被拉出了水麵,她用力的呼吸著,好像從鬼門關裏走了一遭,但又似乎意猶未盡。即使狼狽的咳嗽,也忽視不了那一直膠著在她背上的灼灼目光。她本能的拉過條浴巾,將自己濕漉漉的身體裹上。

可是他在意的完全不是她現在光溜溜的身子。他隻覺得害怕,那天浴室門被分開後,映入眼裏的那一幕血紅還曆曆在目,他憤怒的揪緊了她的手腕,厲聲問她:“你到底想怎麼樣?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為什麼一定要死?你要什麼,你說啊,隻要你說的出,我都能給你!你為什麼一定要去死?”

她隻是伏在浴缸邊上,虛弱的咳著,她發不出聲音,回答不了他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而她也不想回答。她要什麼?她隻要紹謙啊,他能給嗎?也許是想笑,可到了嘴邊,卻隻有更劇烈的咳嗽。

他終於是敗給她,軟下聲音來:“請你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是為了紹謙,我也有責任照顧好你。”

聽到他這樣說,夏小北才稍稍抬起頭看他。她並沒有要尋死啊,隻是那樣比較適合安靜的思考,隻有那樣她想起紹謙時才不會流淚。溫暖的水底可以包容許多,包括,眼淚。

雷允澤一直固執的攥著她的手,直到她反複的點頭,確定不會再尋死,他才放心離開。

小小的鬧劇收場,她也沒了心思繼續洗澡,將身上擦擦幹淨,就換了睡衣出來了。這樣一鬧她的睡意也全無,用毛巾將頭發擦得半幹,然後站在窗前,凝望著外麵的黑暗。今晚的夜空其實很漂亮,是幽幽的墨藍色,漫天的星光異常閃耀,不似記憶力那晚的模糊和寡淡。也許是因為到了夏天的緣故吧。

門,突然被人打開,從窗玻璃上模糊的影子就可以看出是雷允澤。

他走進來,緩緩站到她背後,手拈起一縷她的頭發,問:“怎麼不吹幹?”

她是答不了他的,也不想回頭,就這麼一前一後的站著,玻璃上可以清晰的看出兩個人的容顏,彼此都在通過玻璃上的影子打量著對方。

有點可笑,明明離得很近的兩個人,卻通過這種方式互相凝視。但,這的確發生在他們之間。

許久,夏小北首先打破這種僵局,轉過身來,眸子裏的意思再明確不過。她在問他怎麼還不回去。

雷允澤卻兀自把玩著那一縷濕發,仿佛完全沒看到她的眼神,低聲說:“我幫你把頭發吹幹吧。”

然後不等她拒絕,就取了吹風機過來。他吹得很慢,風檔是打到最小,柔和溫暖的風緩慢撫過耳垂,能感到他的手指輕輕撩起她的發,一點點仔細的吹著。臥室裏隻聽到吹風機嗡嗡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裏持續響著。

夏小北依然凝著窗外,神思不知飄往何處。吹風機嗡嗡的聲音已經停下很久,她還未察覺,直到玻璃裏那兩重影子離得很近,幾乎要重合在一起,而他溫熱的氣息已經噴灑在她紅紅的耳垂上。

她一怔,回身時不意外的擦過他胸膛,那樣子,從遠處看就想兩個輕輕相偎的情人。她揚起頭,想要退後一點,他的吻已經落在她唇上,大手更是預先一步托住她的背。

唇上的酥麻讓夏小北為之一顫,其實這麼多天與雷允澤共處一室,沉睡時他經常親密的抱著她,她也隻當完全不知,裝傻充愣過一天是一天。可是這樣清醒著狀態下的親密,卻讓她突然感覺到了恐懼的味道,他的氣息越是近,越讓她有種災難滅頂的感覺,像是懼怕什麼,立刻掙脫了他的懷抱,連著向後退了好幾部,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警惕的打量著他。

雷允澤也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對還深陷在陰影裏的夏小北來說無疑是一種傷害,他微微欠身,用愧疚的眼神看著她,很慎重的說:“對不起。”

她沒有理他,徑自走到床上,躺下,然後用被子蒙住頭。

除了對不起,他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隻好幫她關了燈,帶上門。今晚他沒有留在這裏過夜,走時叮囑傭人一定要看好夏小北,密切注意房裏的一丁點動靜。他生怕夏小北一時想不開再次自盡。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怕的是什麼。她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呼吸漸漸困難,臉漲得通紅,卻不敢出來。她在怕什麼?她甚至不敢說出來。那潛藏在心裏的魔鬼,在他的吻落下的那一瞬間,幾乎就要跳出來。如果那一次是她酒後失德,把雷允澤當成了葉紹謙,那麼這些天呢?他們每日在一起,她該是恨他的,可是卻恨不起來,隻好勸服自己說,因為他是紹謙的兄弟。更因為他們眉眼上的相似,她為他夾菜時,想的是紹謙,甚至對他笑的時候,心底裏都期盼那是紹謙。可是真的是這樣嗎?那些作祟的魔鬼,她緊緊的掐著心口,她不能讓它們再冒出來,她已經失去了紹謙,她不能再做一個道德敗壞的女人,再對不起他。

溫家老爺子的壽辰,自然是十分慎重的。溫辛一早就請了活動公司籌劃,宴請的賓客按照老爺子的吩咐,隻邀請相熟的幾家。這些人當中,一些是當初和溫老爺子一起奮鬥的戰友,一些是後來官場上的朋友。

雷少功身體不便,也親自挑選了禮物,讓秘書長送到雷允澤那,千叮囑萬囑咐他務必要把禮物和賀詞帶到。溫梓言更是早早的就打電話到他辦公室,說會親自過來等他下班。就算他想找理由推脫,也是不可能了。

晚上七時,溫梓言準時挽著丈夫入場。全場的目光自然集結在這對令人豔羨的新婚夫婦身上。半年前,溫、雷兩家聯姻,在京裏頭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傅玄櫟更是十分熱絡的站起來,說:“就等你們小倆口了,還不過來坐,馬上就可以開席了。”

溫老爺子也是舊式作派,宴席采用的是中式酒席,十二個人圍著張大圓桌,憑著身份關係,分了幾桌,主桌上坐的自然是溫家一家,除了溫老爺子、溫辛和傅玄櫟外,還坐了幾個和溫老爺子同輩分的老戰友,餘下兩個空位置,自然是留給雷允澤和溫梓言的了。

幾個老前輩看到兩人相攜走來,紛紛笑不絕口,溫梓言甜甜的一個個叫過去,輪到雷允澤的時候,還有人誇他:“同樣是生兒子,你看少功這兒子就比我家那兔崽子爭氣多了,生意做的大江南北都是,老溫你選女婿果然是有眼光。”

傅玄櫟笑著打趣:“我倒希望他別這麼爭氣,你知道生意人的,一忙起來都顧不上家,梓言不知道得受多少委屈呢。”

這話說得若有所指,溫梓言看了眼雷允澤,見他並未在意,才拉著他坐下了。這種宴席,酒水來回敬著,根本吃不到什麼。加上雷少功缺席,父親那份酒,就隻有由他代了。

他酒量本是極好,一斤白的下去,也不見變色,今天也許是心不在焉,又或者擔心著夏小北,頻頻閃神,喝酒也十分急躁,幾圈下去,玉色的麵容上就有些泛紅了。

溫梓言在底下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問:“你還行嗎?不能喝的就擋掉吧。”畢竟桌上都是長輩,真能擋掉的也不多。隻好朝溫辛使眼色,希望大哥能出來救場。

誰知她還沒說話,一長輩就指著他倆說:“瞧這小兩口感情好的,一桌上還要說悄悄話,什麼時候添個娃娃來抱啊?”

也是喝得多了,都口沒遮攔起來,一席話說得溫梓言麵色通紅。大家便七嘴八舌討論起孩子的話題。傅玄櫟也握著她的手,似提醒一般:“這女人啊,除了丈夫還是得有個孩子才算圓滿。有了孩子,男人也才懂得顧家。”

溫梓言隻好嬌聲說:“媽,這都說到哪去了,八字還沒一撇呢。”

連溫老爺子都不樂意了,想是急著抱外孫了,借著酒氣說:“都結婚半年了要是連一撇都沒有,那你們這半年都幹什麼去了?”

“爸……”溫梓言想阻止,可是看雷允澤的臉色已經不對。

便聽見他說:“我們從來沒想過要孩子。”

聲音不高,但足以讓整桌的人都聽見。一桌的氣氛瞬時就變了,杯盞間不知誰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叮的一聲,傅玄櫟好像一下回過神來,笑著打圓場說:“瞧這孩子都喝醉了,你們繼續喝繼續喝,我去看看叫後麵準備點醒酒湯。”

站起來的時候,又在溫梓言胳膊上一戳。溫梓言還在發呆,這時看到母親的眼色才反應過來,抓著雷允澤的胳膊站起來說:“真是對不住各位伯伯了,我扶他到後麵休息,一會再過來。”

雷允澤當然是沒醉,但眼前的事情麻煩得足夠他頭暈了,他明顯看到溫老爺子眼底的陰霾。隻是起身,故作腳步虛浮的樣子,任溫梓言扶了下去。

一到後院的花廳,傅玄櫟就停下步子,沉著臉問:“你們倆又是怎麼怎麼搞的?鬧什麼別扭要在你爸壽辰上置氣?”

溫梓言悶聲不說話。雷允澤隻覺得倦了,這樣逢場作戲、粉飾太平的日子,他真的覺得膩了,以前不反抗,是覺得他們這個圈子,日子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可是看到她和紹謙那樣相互扶持至死不渝的感情,他才明白,那種隻要一個人的,除了她別的都成了將就的獨一無二的愛情,是真的存在的。

他也會渴望,渴望一份隻屬於他的感情。而不是這樣將就的,得過且過的過日子。

他反複的想通了,終於張口說:“對不起,我們不是鬧別扭,我和梓言打算……”

“我們打算離婚。”一個聲音搶先說了出來。

這句話,是他一直想說的,但就要脫口的時候,卻是另一道聲音,在他之前說了出來。

傅玄櫟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女兒,溫梓言仰著臉,沒有一絲猶疑的說:“媽,我和Vincent不適合,我們早就已經商量好要離婚了。今天是爸壽辰,本來不想說的,但是Vincent工作那麼忙,我怕今天不說以後又沒時間帶他親自來跟您說了。”

傅玄櫟仍是不相信:“可是當初不是你說愛慘了他,求著媽一定要給你說定這門婚事嗎?”

溫梓言露出被揭漏醜事的尷尬表情,撒嬌的叫了句:“媽——那時候我還不懂事,小女孩哪懂什麼叫婚姻啊。更何況你女兒我這麼心高氣傲一個人,怎麼容得下自己丈夫三天兩頭鬧緋聞。媽,我是真的不愛他了,我一定要和他離婚。”她帶著點倨傲和厭惡的神情指著雷允澤,撒嬌的語氣就真的好像一個刁蠻任性的富家千金一樣。可是三天前她不是還哭著求他不要離婚嗎?

雷允澤怔怔看她,不敢相信她忽然就轉變得這樣快,甚至還把事實說成是她主動要求離婚。這樣在溫家人看來,離婚的責任方反而是溫梓言。

傅玄櫟沒辦法的看著被自己寵壞的女兒,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誰說離婚?我不許。”

門外站著的,赫然是溫老爺子。

溫梓言立刻收起任性的模樣,她這套也隻能對傅玄櫟用用。

便聽溫老爺子厲聲說:“梓言,我真是把你寵壞了,你看看你說的什麼話!這婚是說離就離的嗎?別的事你要胡鬧都行,唯獨這一樣,絕對不行!”

溫梓言不依的看著他:“爸——可是我不愛他了,難道要我們一輩子綁一起嗎?”

溫老爺子臉色愈加陰鬱:“我不管你愛還是不愛,你要是再提一句離婚,我就打斷你的腿把你鎖在家裏!”

話說得狠戾絕情,是在訓梓言,但那目光卻若有似無的掃過雷允澤。他知道,這也是他的嶽父在給他的警告。

傅玄櫟護著女兒,忙幫著勸:“就是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麼一點不知道輕重?離婚這種事是能鬧著玩的嗎,傳出去叫你雷伯伯聽到多不好。我看這幾天你也別回去了,待在家給我好好收收心,這都任性成什麼樣了!”

又對雷允澤說:“允澤,你要是近期工作不忙,也留下來陪陪梓言吧。你們小倆口上回連蜜月都玩幾天就趕回來了,這回要不就請幾天假出去玩玩,當散心也好。唉,小倆口能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鬧到了離婚這步不可,看把你爸氣的,趕快賠個不是,前麵酒席都還沒散呢。”

話說到這份上,雷允澤自是知道今天不宜繼續這個話題。隻是覺得無力,這樣拖下去,依然不會有結果。在他下定決心要離婚時,不是已經考慮到這些了嗎?為何現在又想退縮?

手無意識的抓在桌角上,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一家人,不僅是這裏,將來回到雷家,他又要怎麼麵對父親和母親呢?他隻覺得無力。

看雷允澤沒有動作,傅玄櫟又催溫梓言:“看你這丫頭,把允澤給氣的,還不給我過來!”又對雷允澤說,“梓言這丫頭小時候叫我給慣壞了,難免有點嬌氣,你是男孩子,平常就讓著他一點,她要再這麼無理取鬧,媽媽會教訓她。”

說著就把溫梓言往雷允澤身邊推。可是溫梓言就是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傅玄櫟是恨鐵不成鋼,點著她額頭說:“你這丫頭今天是怎麼了?非得跟你爸和我慪是不?”

雷允澤終於抬起頭來,聲音有點艱難:“媽你別說了,不關梓言的事,其實是我……”

“是我一定要和他離婚。”溫梓言仍舊是打斷他,絲毫不懼的迎著老爺子的目光,“爸,媽,你們忍心看我一輩子的幸福就這麼毀了嗎?我心裏沒他,我們結婚到現在根本連同房都沒有過,怎麼可能給你抱外孫!”

一席話,讓兩個長輩都睜大了眼睛。傅玄櫟反應過來,握著女兒的手,反複的感歎:“丫頭,你怎麼這麼糊塗?”

而溫老爺子隻是緊緊瞪著她:“混帳!既然這樣,你當初幹嗎吵著鬧著一定要嫁?婚姻大事豈能當作兒戲?”

溫梓言嘭的跪下,抱著父親的腿,哭求:“爸,女兒錯了,女兒現在才知道當初錯得有多厲害。求求你原諒女兒這一次……就讓我們離了吧。”

溫老爺子氣得直哆嗦,盯著跪在地上的自己唯一的女兒,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狠狠踹開了她,離開時也隻丟下兩個字:“胡鬧!”

傅玄櫟急忙上前扶住她,雷允澤亦向她伸出手來,溫梓言隻是看著那手,並未接過,借著母親的力氣撐起來,說:“媽,我對不起你。求您就原諒女兒這一次的任性吧。”

傅玄櫟歎了口氣,拿她沒有辦法,隻好說:“我就是同意了,親家那邊也不好交待啊。兩家幾十年的交情了,難道就為了你一個小輩毀了嗎?”

雷允澤忙說:“這事上我也有責任。我家那邊我會想辦法解釋清楚,另外伯父那裏,我也會再找時間親自說服他。說到底,是我對不起梓言。”

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改口,已經不再叫“爸、媽”,而是改稱“伯父、伯母”了。溫梓言本來被父親那樣訓斥也沒有覺得想哭,這回眼淚卻有些不受控製的往外湧。

傅玄櫟一直是知道他們二人的矛盾的,聽他最後句話說得還算實誠,隻得點了點頭,說:“做父母的,沒有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你們真是執意要離,我也不會反對,但我還是希望你們倆都仔細考慮清楚,畢竟你們還小,以後的日子都還長著。”

雷允澤最後說:“伯母,謝謝你。梓言就拜托你照顧了,我還有點事,就不多留了。”

他走得很快,在她還沒意識到之前,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庭院中看不見了。

溫梓言怔怔的看著,眼淚一滴滴落下來。她其實並沒想通,甚至到前一刻,都還是不願意離開他的,隻是他決絕至此,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傅玄櫟仿佛懂得她的心意,張開雙臂將她攬入懷中,帶著憐愛的責備:“傻孩子,你怎麼這麼傻呢?”

她一動不動的埋在母親懷裏,這麼多年來,最了解她的,永遠隻有母親。她的確是傻,傻到以為隻要嫁給他,總有一天,他會愛上自己。可是感情終不是時間就能決定的,她當初就是太傻,才會犯下這個錯。

雷允澤說到做到,第二天就單獨見了溫老爺子。那天他們在書房談了很久,溫梓言不想下去,連他上來她都沒有開門看一眼。後來還是傭人來告訴她,雷允澤已經走了。

她下樓,父親就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看到她,語氣已是很平淡,沒有那天在花廳裏的憤怒,隻是臉色很疲倦:“梓言,剛才允澤已經把你們的事都跟我說了,他一力把責任擔了,還讓我不要責備你。”他長長的歎了口氣,“爸爸是老了,不懂得你們年輕人的愛情了。你要是真的覺得不合適,就離了吧。”

她說不出話,剛要張口,聲音已經哽咽:“爸……”

她依偎著父親身邊坐下來,就像回到小時候,她在父親的懷抱裏,那樣溫暖,父親的大手撫在她發上,說:“其實爸爸一直知道你和允澤鬧得不快活。你媽幫你瞞著,我也知道你吃了不少苦,年輕的時候,多吃點苦是好的,以後做事才不會這麼草率。跌倒了沒關係,至少這個家的大門還永遠向你敞開著,爸爸和媽媽都希望能看到你再站起來。”

她不知道雷允澤是怎麼向父親解釋的。那天父親還是雷霆大怒,今天卻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但他總有自己的辦法。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放下了,她曾經以為她要的幸福在他那裏,於是她義無反顧的投進去,撞到了南牆仍不肯回頭,如今撞得頭破血流,也隻有這個家才肯再次收納她。

她反握住父親的手,隻是說:“爸爸,請你原諒我。”

夠了,真的夠了。如果這是一場荒謬的錯誤,那麼讓她來結束它吧,就算那根拔出來再痛,也有痊愈的一天,她不想再待在無望的深淵裏,繼續腐爛下去了。

離婚的事不脛而走,畢竟那晚在宴席上,他說了不該說的話,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就這樣傳到雷少功的耳朵裏。

這天下午,他本來待在夏小北這裏,準備帶她出去走走,電話突然震起來,他一看來電號碼就變了顏色,走開一些才接起來,果然是父親的秘書長打來,叫他現在無論在哪,立刻趕回家。

夏小北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望著他,他掛了電話朝她走來,無奈的撫了撫她的頭發,笑著說:“今天不能陪你了,有點急事要處理。”

夏小北似懂非懂的點頭,可是眸子裏流露出明顯的失望。

他想了想,又說:“你想去哪,我讓司機送你去吧。不過得讓傭人跟著,不然我不放心。”

她臉上立刻露出開心的笑來。

其實她真的很像個小孩子,這麼容易就露出情緒的表象,讓人猜出心思。

雷允澤走後,傭人扶著她下了電梯,坐進車裏。她想去墓園看看,可是傭人說那裏太遠,又是郊區山腳,風大對她身體不好,隻好漫無目的的在市區閑逛。

車停在西單的馬路邊上,因為她執意要吃興旺茶餐廳的水晶蝦餃和蟹仔燒賣,傭人隻好下車去給她買。

正百無聊賴的等著,突然有人叩車窗,反光板降下,外麵的人取下墨鏡,竟然是當紅電影明星蕭媛!

夏小北有些意外的看著她,隻見她一直招手眨眼的,好半天夏小北才意識到她可能是要自己放下車窗,有話要說。

她不明白自己和這個大明星會有什麼交集,唯一的可能,就是這輛車。是雷允澤最常開的那輛瑪莎拉蒂,連車牌都還掛著滬AXXX666,以前蕭媛和雷允澤的緋聞正打得火熱的時候,她也看到過一些,腦中還有印象,於是轉頭望向司機,司機配合的降下了車窗。

車外悶熱的空氣一下子湧進來,蕭媛微笑向她打招呼:“哈囉,夏小姐。”

夏小北也回以一笑,仍用莫名的眼神打量她。

蕭媛突然俯下身子,在距離夏小北很近的地方壓低聲音說:“跟我出來,我能幫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

夏小北一怔,更加驚詫的望著她。隻見蕭媛已恢複常態,對司機打著招呼說:“我和夏小姐是舊識,站在路邊聊天不方便,想進去坐一坐。”她指著路邊正對的星巴克招牌,“就在這裏,你可以看著,不會讓她走丟的。”

那星巴克實在是近,落地窗戶離他們的車子也不過五米不到的距離,透過車窗能清楚看到坐在窗前的顧客的每一分動作。司機猶豫了一下,似在征詢夏小北意見,夏小北也很茫然,但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司機親自下車來扶她到星巴克內,等她和蕭媛坐下,他就點了杯咖啡,在她們不遠的位置坐下,緊緊盯著她們。這種鬧市區本不能停車,不過就衝雷允澤那個霸道的車牌,恐怕交警也不會隨便開罰單。

夏小北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司機,又轉過頭來看著蕭媛,示意她有什麼話就說吧。

蕭媛卻不緊不慢,為兩人各點了杯咖啡,又吩咐服務生拿來紙和筆。等咖啡上來,她才把紙筆放在她麵前,笑著說:“我知道你喉嚨出了點問題,說不了話,有什麼就寫在紙上吧。”

她倒是對一切都了若指掌,夏小北接過筆,首先在紙上寫了句:“你想對我說什麼?”

蕭媛也不拐彎抹角:“上回在醫院的一麵之緣並不是巧合,其實從我在雷少口中聽到你的名字起,就一直在關注你。當然,他不可能親口在我麵前說到你,是我在他熟睡時聽到罷了。”

夏小北怔怔的聽著,雷允澤熟睡時會叫她的名字嗎?她覺得實在不可思議。

蕭媛仿佛看出她的疑惑:“很好奇嗎?他在夢裏會說你什麼。”

夏小北不作言語,隻是沉默看著她,那塗了唇膏後如薔薇般嬌豔的雙唇一開一合,吐出幾個淡淡的字:“他說:小北,我恨你。”

夏小北一怔,這樣的話,依稀很熟悉。在她下定決心要嫁給紹謙的時候,他就曾經這麼說過。她一度以為他會不擇手段的阻止他們的婚禮,甚至主動向雷老爺子坦白一切,害得他頭上挨了那麼一下子,可是他居然什麼都沒說,甚至連她和紹謙的訂婚宴他也沒來。一切都那麼風平浪靜的過了,她以為真的是過去了,可如今聽蕭媛這麼一說,才知他是真的恨她的,甚至在夢裏都不忘。

蕭媛說:“他為什麼恨你,我想原因你肯定比我更清楚。這次你的遭遇我也有聽說,作為一個女人,在喪夫之後,又失去孩子,我很能理解你的痛苦。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淪落到這一步呢?如今你沒了孩子,又被他圈禁起來,說好聽點是照顧,其實和囚犯沒有區別吧?這一環扣著一環,看似理所當然,其實仔細追溯源頭,不難發現,不過是一場精心布置的局,而結果,一目了然,他達到了報複的目的。現在,你是否覺得生不如死呢?”

夏小北很平靜的聽著蕭媛的分析,隻是到最後,連握筆的手指都在顫抖。在手術的時候,她的確聽到一個酷似他的聲音說:保住大人。那時候喪子之痛讓她失去常理,將一切痛苦都歸咎於他。事後,他無怨無悔,連日來悉心照顧,加上護士和傭人們的解釋,也讓她慢慢覺得一切真是場誤會。可是如今蕭媛的這番話,她一句也反駁不得,他竟然真是恨她的,不惜用她和紹謙的骨肉來報複她。而她也真的被他報複到了,這種痛不欲生,她再不願體會第二次!

萬事有因必有果。隻沒想到她種下的孽緣,卻讓她腹裏的孩子嚐受了苦果。

她用顫抖的手在紙上寫: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你又怎麼會知道?

蕭媛不無得意的翹起唇角:“因為在他徹底對你失去興趣之後,身邊的人,就隻有我一個而已。我不敢說他愛我,但他最信任的人,絕對隻有我一個。他甚至打算和他的夫人離婚,隻是因為他覺得委屈了我。我告訴你這些,隻是為了兩全其美。人常說因愛生恨,他一天對你還恨著,我就一天不能踏實,所以我放你走。我知道你不愛他,你走了,他才能忘了對你的恨,而你也可以重獲自由。”

她寫:你有什麼辦法可以幫我?

蕭媛說:“我隻能幫你點明關鍵,具體怎麼做,還要看你自己。”她從皮包裏取出一包粉末,那樣子,看起來和咖啡裏加的白糖差不多,因此一直盯著她們的司機也並未注意。

她說:“這是酒吧和夜總會裏常用的一種幻藥。服食以後短時間會四肢無力,出現幻覺,但絕不會產生其他不良反應。你隻要趁沒人的時候把這個給他吃了,就可以逃出來。逃出來之後,我建議你去找他的母親,我想她一定有辦法把你藏起來,藏到一個雷少這輩子也找不到的地方,而且她一定很樂於幫你這個忙。”

夏小北接過那包粉末,很快的塞進口袋裏,手指仍是冰涼。蕭媛的話提醒了她,的確,無論她逃到哪裏,雷允澤總有辦法把她找出來,但如果有人從中幹預,那就有可能讓他一輩子找不到自己。而能夠辦到這件事又願意幫她的,隻有秦書蘭。

蕭媛又坐了一會,首先起身離開,走時將寫有夏小北筆跡的那張紙一並帶走了。她剛離開,司機就起身過來,問夏小北是否要離開。

她點點頭,步伐更加虛浮,手指無意識的伸到口袋裏,觸摸到那一袋粉末,便抖得更加厲害。

傭人早已買了茶餐廳的外賣回來,聞著那香氣四溢的蝦餃,她卻忽然沒了胃口。不遠處就是個大賣場,她指了指高處掛著的沃爾瑪的牌子,司機立刻會意,送她上車,將車開到了超市門口。

傭人陪著她一起下車,不知她要買些什麼。很意外的,她竟是徑直往蔬菜生鮮區方向走去。自從伺候這位小姐以來,幾乎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如今她竟要買菜?

傭人有些不知所措的要阻止夏小北伸向鮮魚的手。這周圍又腥又臭,小姐怎麼習慣?

她不知夏小北不過是個最平凡的女人,也會討價還價,也會洗手做湯羹。

轉了一圈下來,夏小北已經買好一條活魚,兩顆菜心和幾隻番茄。

付錢的時候,她在紙上寫:打個電話給雷先生,讓他今晚回來吃飯吧。

傭人莫名的點頭,心想小姐買這些,該不是要做飯給先生吃?

雷允澤按照電話裏說的來到郊區的高爾夫球場。遠遠的,就看見父親背對著他,在綠草地上揮杆。從這個角度看,他動作矯健而有力,一記優雅的標準杆,一杆上果嶺,圍觀的幾個老球友都在為他鼓掌叫好。

父親自今年以來查出心髒不好,一直都很少再做這些戶外運動,以前倒是很愛打球的,今年便很少在球場上看到他了,自從紹謙走後,更是幾乎深居簡出,今天難得他興致這樣好。

他站在場外看了一會,等他們打完了四洞,才走上前,叫他:“爸爸。”

雷少功仿佛沒看見他,依然和老友寒暄著,直到幾個長輩讚許他:“允澤這幾年常在外頭,有好一陣子沒見到了吧?”

雷少功這才轉過臉來看了他一眼,剛運動過額角還有汗,瞥見他笑容頓斂,隻淡淡的說:“越來越沒規矩了,這麼多長輩在這不知道叫人。”

他隻好這個伯伯、那個伯父的叫了一通,然後平靜的看著父親。

球童在身後收拾球具,雷少功跟眾人打了個招呼,對他說:“過來。”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球場的會員休息室。

他其實早就知道父親叫自己來所謂何事,那一通說詞也在心中準備了多次,可如今麵對父親的山雨欲來,仍覺得再多的準備都不夠。

在父親麵前,他永遠都像個懦弱的孩子。從小開始,他就一直在妥協。這一次,他希望能改變什麼。

父親的話,依然那麼開門見山,直接切入主題。

“找個時間,跟你媽親自上溫家一趟,道個歉。”他一邊擦汗一邊說,語氣稀鬆平常。

雷允澤看著他,沒有說話。

父親繼續說:“無風不起浪,外麵現在傳得亂七八糟,跟你們當事人也不可能沒有一點關係。上回你和梓言不是蜜月沒玩幾天嗎?趁這次上溫家,讓梓言選個好地方,你們倆多玩幾天再回來。”

他說:“爸,我們已經決定離婚了。”

話音未落,雷少功手裏的球杆已經準確無誤的飛到他背上,那重重的一下子,讓他整個人立刻失去支撐,半跪在地上。背上火辣火辣的,骨頭幾乎要散架。

雷少功走過來,白色的球鞋就在他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我說過,要離婚,除非你不是我雷家人,不再是我雷少功的兒子。”

這樣自上而下的距離,讓他覺得壓力倍增,可他還是忍著背上的痛,吃力道:“上回在書房,您已經給了我教訓。您打我,我沒有怨言,但是我想彌補這個過錯,您卻不肯給我機會。爸,是我對不起梓言。但我要離婚,您同意,我們要離,您不同意,我們還是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