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後,又一場台風,高雄縣多處成了水鄉澤國,普門中學的山壁也被洪水衝倒,我們一麵自力救濟,一麵為台灣災區籌募賑濟款項。
隨著來佛光山的信眾日增,相繼興建的朝山會館、麻竹園、檀信樓已不敷使用。數年前,為了建一座可容八千人一起吃飯的大樓,我再度“向困難挑戰”,在經濟拮據、施工不易的情況下動工,光是奠基時,打到地下的木樁就有四十公尺之深,如今“雲居樓”終於完工,計有三萬六千公尺建坪,一、二樓沒有一根梁柱,上麵還有四層樓,人稱“世界第一”。
佛光山北海道場因位於台灣北端山區,一年四季雨水寒天,工程經費龐大不說,當地的悍民想盡辦法削切山路、阻斷交通才是最為棘手的事情。後來在慧傳和慧義的建議下,決定另辟道路,東借西補地湊了五千萬元的工程費用,總算一勞永逸,解決行車的困難。有一天,擔任北海道場監寺的慧傳載我上山時,指著那條路對我說:“您看!北海道場多麼雄偉壯觀!”我笑著回答:“我一路上沒有看到你們開辟的道路,我隻有看到萬分困難下付出的鈔票!”
《聯合報》副刊描寫前柏克萊大學校長——田長霖先生在該校奮鬥的甘苦曆程,其中述說他在柏克萊大學初執教鞭時,因為是東方人,所以租房子常被房主拒絕。讀到這一段時,我心裏有一種戚戚焉的感覺,因為我在歐美購屋建寺也遇到同樣的“困難”,往往找了一年半載都徒勞無獲,像現在巴黎道場原是一座廢棄的倉庫,還是幾經尋覓,才由江基民居士找到的;目前西來大學的校址也是輾轉周折之後才得到手。島外開山之艱辛,可見一斑。幸好我的許多弟子都具有“向困難挑戰”的精神毅力,才使得弘法利生的工作不致中輟。一九七八年在洛杉磯建西來寺的時候,美國政府抱持質疑態度,偏偏又逢度輪法師暗中誣告,使得申請建寺的過程備加艱辛,幸虧慈莊、依航“不向困難低頭”,每天冒著寒風一家家拜訪,經過六次公聽會、一百多次協調會,最後連耶穌教徒都說:我們的家庭需要西來寺,天主教徒也出麵說明佛教是正派的宗教,美國政府終於核準建寺。
永光初到天主教國家菲律賓時,屢逢兵變、地震、風災、水澇,但他不畏艱難危險,每天都到菜市場去度化信徒,許多貧窮人家的小孩也因此得到如沐春風的教育,當地人對他感戴有加,天主教徒也對他刮目相看。今年(一九九七年)二月,他應岷侖洛教區副主教拉米瑞茲神父的邀請,率領佛光山馬尼拉講堂的僧信二眾前往有四百年悠久曆史的王彬岷侖洛天主教堂,首度代表佛教祝禱菲國新年平安,社會安寧。
數年以前,我們一行數人初抵加拿大多倫多,因人地生疏,租不到房子,到了即將去飛機場的時候,我隻好在路邊停車,把依宏放下,告訴他:“你自己想辦法吧!”他不負所望,盡管遇到諸多“困難”,仍“勇”往直前,如今不但借著在當地所學的英語及廣東話廣招來者,建寺度眾,而且還將弘法的腳步拓展到北極地區。
所謂“師資相承”,“克紹箕裘”,千百年來,佛教徒就在相繼不斷的接力當中完成許多宏偉的事業,也延續了聖教的長遠命脈。像棲霞山的千佛岩是父、子、孫三代相繼不斷的成果;敦煌石刻則是從前秦時期沙門樂樽試鑿開始,曆時千餘年所完成的巨擘,我們在追思驚歎之餘,對幹前賢“向困難挑戰”的遺風,能不勤行效法?民初的月霞法師創辦華嚴大學,因出資者羅迦陵女士堅持學生(裏麵包括出家人)向她拜年,立即將大學由上海搬到杭州,在一般人看來,禮拜一下很容易,易址遷校卻非常困難,但月霞法師為維護佛製,不惜一切,“向困難挑戰”。古德仁風,實令人不勝瞻仰!而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為上求菩提,下化眾生,曆經萬死千生,累劫精進,終於成就佛道,廣度有情,更說明了“挑戰困難”所憑借者,並非自私鬥狠的匹夫之“勇”,而是悲智兼具的大仁大“勇”。所以外在的“困難”並不可畏,它正是內在慈悲、智慧、信心、願力、精神、誌節最好的試金石。“向困難挑戰”,其實是在向自己挑戰,能一鼓作氣,通過考驗,我們的人生才能從突破創新中獲得無限的意義。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