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回答:“四歲。”
對方一臉狐疑地說:“不要開玩笑了,你須發全白,少說也有七八十歲了,怎麼會隻有四歲呢?”
老先生謙卑地回答:“唉!說來慚愧,我實際年齡雖然已經八十了,但那隻是馬齒徒增而已。因為我過去的人生是在因循苟且中渾渾噩噩地度過,我真正的人生是從四年前皈依佛門開始。因為這四年來,我才懂得去追求人生的真理,我從行善助人、服務大眾中,體會到人生的意義與價值,所以我覺得自己好像才隻活了四歲而已。”
我每次想到這個故事的時候,總是深深惋惜:人,何必到了耄耋高齡才感歎隻有四歲呢?為什麼不及早把握人生,珍惜生命呢?所以我經常警惕自己:不要做四歲老翁,而應該立誌過“三百歲”的人生。
我在就讀佛學院時,就十分珍惜寶貴的光陰,每次排班等人,總是利用零碎時間,將文章的腹稿打好,以便爭取快速的時效。在受戒忙碌的作息裏,我訓練自己在返回寮房的路上,邊走邊脫鞋襪,以便早點打坐養息。直到現在,我養成一二分鍾吃完一餐的習慣,盥洗也隻花三五分鍾,這不是刻意自苦草率,而是對自己生命的珍惜。古德不也是“非拜佛,不妄行一步,非讀經,不輕燃一燈”嗎?那是在珍惜時間,因為生命不能虛度,珍惜時間就是在儲蓄生命。
在惜福崇簡的禪門裏,時間也是經常被討論的話題。有二位日本官員在問澤安禪師如何處理時間時,說道:“唉!我這個官做得真沒意思,天天都要受恭維。那些恭維的話聽來聽去都是一樣,實在無聊,我不但不喜歡聽,簡直有度日如年的感覺,真不知這些時間該怎麼打發才好?”
澤安禪師送給他兩句話:“此日不複,寸陰尺寶。”
有一天,一位信徒問趙州禪師:“十二時中如何用心?”
趙州禪師回答他:“你是被十二小時支使得團團轉的人,我是使用十二小時恰恰當當的人,你問的是哪一種時間?”
的確,會運用時間的人,他的時間是心靈的時間,因為能夠縱心自由,達古通今,所以他的生命展現了泱泱宇宙的全體大用;反過來說,不會運用時間的人,他的時間隻是鍾表刻度的時間,由於受到鍾表指針的支配,一小時不會多,一分鍾不會少,因此他的生命渾渾噩噩而渺小有限。
許多人問我:“你這麼忙,哪裏有時間計劃這麼多的事業?”其實我過去年輕的時候,就時常想:“假如我將來辦教育,應該如何實現理想?”“假如我將來辦雜誌,應該如何充實版麵?”“假如我將來布教,應該講些什麼內容?”“假如我將來辦法會,應該如何計劃程序?”……再加上出道弘法以來,我幾乎每一天都在為信眾而忙碌不已,但我不以為煩苦,也不覺得是在為別人解決問題,因為我從傾聽、思維、喜舍、助人當中,不斷地得到許多寶貴的經驗。由於過去的用心,所以一旦機緣成熟,不論創建道場或籌辦學校,一切構想早已成竹在胸,因此工作就能夠順利進行。如今到了古稀之齡,我仍二六時中處處留心,即使身帶病恙,仍工作不懈。有人問我:“為什麼不享享清福?或等健康恢複的時候再做呢?”我覺得韶光易逝,歲月荏苒,“等待”是生命的殺手,人生的意義是在有限的時光中,擴大生命的田園,與大家同享慧命的花果。
過去四川有兩個兄弟同時發願朝禮觀世音菩薩的聖地——普陀山。哥哥想:我必須籌妥資糧,備好船隻,順江而下,朝禮普陀。弟弟想:我雖然身無分文,但可以沿門托缽,徒步而行。時隔多日,弟弟已經朝禮過普陀山,再返家鄉,發現哥哥仍留在原地為籌措盤纏而苦惱。
類似這對朝山兄弟的,社會上的人也可以分成兩種類型:有些人明明今天隻有一件事情,卻特地把其中半件事情留待明天才做;但有些人手邊即使有十幾件事情,也希望一天就能夠完成。所謂:“今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懂得及時努力的人,當下就擁有“三百歲的人生”了。
記得過去我在建佛光山的時候,信徒說:“你沒有錢,怎麼建得起來?”我先搭個小草棚,慢慢計劃,佛光山不就這樣建起來了嗎?我最初辦佛學院的時候,教界有人說:“你沒有人,怎麼辦得起來?”我先求其有,以一當十,當年一個個畢業出來的學生,不都成為今日佛教界的精英嗎?我在辦文化事業的時候,有人嘲笑我:“你沒有經驗,怎麼做得長久?”我虛心請益,邊做邊學,如今各種文化出版不也蓬勃發展嗎?我想辦社會教育的時候,大家說:“你沒有地,根本一籌莫展。”我先在寺院裏成立技藝班,慢慢拓展,現在不也因口碑良好而獲得大眾的肯定嗎?我不為困難所惑,反而視之為生命的資糧,林林總總的佛教事業於焉成立,不但充實了我的人生,也成為信眾生命的一部分。欣見於此,所以,我更積極地從事各種弘法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