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到各地說法,不必刻意宣傳,聽眾自然蜂擁而至。過去,我惟恐人不來,現在卻以人多為苦,因為我不忍心看到人們因為一票難求,而甘冒風吹日曬,早早佇立在門外,苦苦守候進場;我也不忍心目睹觀眾在場內擠得連站的位子都沒有;我更不忍心看到那些有心聞法的善男信女因為會場容納不下,或因稍微遲到而被阻擋於門外。我曾一再請求有關主管通融,無奈礙於規定,而無法如願。一九九二年,我到馬來西亞東姑講堂開示,場內爆滿,有一千多名聽眾沒有位置可坐,場外還有兩千多人不得其門而入,有的拍門叫嚷:“讓我們進去!難道我們的師父來此,都不讓我們見一眼嗎?”有的甚至走太平梯,以旁門左道的方式出奇製勝,進入會場。那種聞法的熱忱直叫人感動難忘!
出家人憂道不憂貧,佛法上的安樂足以彌補生活上的困乏,人為的阻撓才是弘法上最大的考驗。
回憶我在宜蘭初次講經時,警察不準我公開說法,禁止我播放佛教幻燈片,他們所持的理由是:“你沒有向有關單位呈報申請。”在雷音寺弘法時,也有一些外道居民在殿外喧囂幹擾;廣播電台的佛學講座錄製好了,電視台的佛教節目製作完成了,卻因為對方的負責人聲稱“限於目前當局政策,不希望富有宗教色彩的節目播出”,而臨時遭到封殺的厄運……我並不因此而自憐自艾,相反地,我愈挫愈勇,我據理力爭,所謂:“為大事也,何惜生命!”
佛陀在因地修行時,曾被歌利王割截身體而毫無怨尤;地藏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要效法諸佛菩薩為法忘軀的精神”。我在心中不斷自勉。
我學會了以平常心來應付這些紛至遝來的障礙,“我要為佛教的千秋大業而奮鬥不息,我要為萬億眾生的慧命而努力不懈!”我如是自許。
我一生弘法無數,感到最難的是如何契理契機。最初,往往為了一篇講稿,日夜揣摩聽眾心理;常常為了一句名相,反複思維其中深意,為的是希望大家都能聽懂受用,並且能將佛法妙諦運用在生活上,以作為現實人生的指南。
我從不賣弄玄虛,隻是一心一意在宣揚佛法的真理,使佛法與世間的生活能夠相印證。我經常思慮如何發揮佛教的時代性與前瞻性的功能,期能承先啟後,繼往開來。為了契合信眾的需求,使佛法能普及於社會各個階層,我不但組織念佛會,還設立青年歌詠隊、兒童星期學校、婦女法座會、金剛禪座會。為了助長說法效果,我利用板書、投影機、各種視聽設備,乃至在大座講經時,精心設計獻供儀式,穿插各種佛教藝術節目。為了讓社會人士重視佛教,我率先舉辦佛誕花車遊行,並且多次舉行環島布教活動……凡此種種創舉都在當時引起不少保守人士的非議責難,我並不因此而裹足不前,相反地,我大力推動,我以為隻要佛法興隆,何須計較個人榮辱得失?
我的擇善固執終於有了明證:環顧今日的佛教界,當年反對我的同道都不約而同地接受了人間佛教、生活佛教的理念。各地的道場寺院也都不斷地以各種活動來凝聚信眾的力量;更有不少青年在這種因緣下隨我學佛,現在都成了佛光山重要的職事幹部。
我當初的用心良苦,斟酌思慮,促成了我對於佛法的融會貫通,更是我始料未及的收獲。我走入群眾,學會了觀機逗教,士、農、工、商,老、弱、婦、孺,鰥、寡、孤、獨,都是我說法的對象。我也曾遠走大陸內地,深入泰北邊區,抵達香港越僑船民營房,為苦難同胞作得度因緣。
現在,我每天的行程被弘法的邀約排得滿滿的,我日日奔波忙碌,以車廂、飛機作為我的臥室和書房,我趕場弘法,由此地到彼地,由此國到彼國,甚至由此洲到彼洲,席不暇暖。我經常和衣而臥,一覺醒來,蒙矓之中,往往一時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我不以此為苦為累,自忖比起佛陀年高八十,猶不辭辛勞,在印度各地行腳弘化,我這一點苦實在不算什麼。尤其,當我看到許多人在台下會意點頭,甚至撫掌微笑,一切的勞頓全都化為無比的願力;當我看見許多人因為聽了我的講演而皈依三寶時,心中更是為他們的新生而感到慶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