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思年仍然興衝衝地，她望著陳陳，柔細的手指忍不住放在她的臉上摸了幾把，很軟，很滑，就像棉絮，卻也讓寧思年的心提起來。
陳陳的體溫比常人略低，但也不是冰冷徹骨，她疑惑地看了一眼顧平生，他看著她，眼神裏有著不能言說的情緒，在那一瞬，寧思年慌亂起來，她扯住顧平生的衣袖。
“你是不是有什麼沒有告訴我？”
顧平生本就沒有隱瞞寧思年的意思，他沉重地看著寧思年，眼神裏沒有哀傷，卻還是沉甸甸的。
“你得先有心理準備……”顧平生開口了，寧思年的表情仍然處於慌亂中，她茫然地看著他，顧平生心一橫直接道，“陳陳雖然搶救過來了，不過醫生說恢複情況得看陳陳能否在24小時醒來了。”
沒有任何傷心的餘地留給寧思年，門咣當一聲被推開了，她朝門口望去，走進兩個白大褂護士，她們推著車，隨著她們的走動，車輪的軲轆聲泛泛傳來，夾在著車上玻璃瓶撞擊以及液體晃動的聲音。
在寧思年日漸下降的視力中護士都穿著白大褂戴著白色口罩和護士帽子，她稍稍瑟縮了一下，給護士們讓開位置。
猛地她嗅到了一陣花香，是屬於小寧身上的，她抬起頭，小寧正將點滴拉過病床上的支架，她微微踮起腳尖掛上塑料網，另一個護士則打開一個鐵盒，裏麵放著消毒用品。
小寧拿出一根棕色的皮筋，小心翼翼地捏住陳陳的手腕，陳陳的手腕白白細細，仿佛可以輕鬆捏碎，其實不用綁皮筋，陳陳手背上青青紫紫的血管也一覽無遺，她的手背有著太多密密麻麻的針孔。
小寧摘下銀針的塑料帽子，幾滴藥水針頭滴出來，寧思年看不太清，隻能看清一些反光透明的點，隨後，小寧抓著陳陳的手腕，那針就像沒入柔軟的蛋白一樣，呲溜一下紮進去了，她利落地幫上醫用膠布後，將陳陳的手放在枕邊，將消毒後挫在陳陳手背的棉簽扔進垃圾桶後，她蓋上鐵盒，兩個人就像進來時那樣悄無聲息地要走了，在走過兩人的距離時，小寧輕輕說了句謝謝，便出了病房。
寧思年還沒回過神，呆呆地站在原地，顧平生淡淡地看向小寧消失的方向，直到聽不到她的腳步聲才回過頭，視線落在寧思年身上時，她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陳陳會沒事的，吉人自有天相。”顧平生不知道怎麼安慰寧思年，他見證過太多悲劇的發生，在他看來，最要緊的事便是寧思年，如果不是寧思年，他並不會對這個小孩子太上心。
畢竟得了病的孩子太多了，可能這家醫院有成百上千個孩子正在等待接受治療。顧平生哪怕再想幫助別人也無能為力。
顧平生掌心的溫度從後背傳到心底，寧思年恍惚想起身邊的男人平時最不信鬼神之說，她勉強勾起唇角衝顧平生笑了笑，“我在和陳陳說幾句話。”
顧平生聞言鬆開了懷抱的手，寧思年趴在床頭，她凝望著陳陳，試圖將陳陳的五官深深記在骨頭裏。
“陳陳，”寧思年握住陳陳另一隻沒有輸液的手，這隻青白的小手同樣，手背也是密密麻麻的針孔，青青紫紫一片。
“姐姐今天會去瞻園裏好好幫您跟菩薩談一談，說陳陳平常多麼乖巧，菩薩一聽，就會知道陳陳是個多麼孝順可愛乖巧的孩子，到時候陳陳你的病一定會好，等你好了你就可以上學了，你就可以交到同齡朋友了。”寧思年越說越心酸，她將陳陳的手攥得緊緊的，“到時候陳陳，就不是沒有朋友孤獨的人了。”
顧平生不想寧思年再沉浸在悲傷壓抑的情緒中，連忙扶住寧思年的腰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從後將她攬進懷裏。
“會沒事的，陳陳一定會沒事的。”顧平生翻來覆去的幾句安慰乏味地讓人心煩，然而他的聲音是那麼鎮定，讓像給寧思年打了一劑安定，她靠進顧平生懷裏，忍著眼淚用力點點頭。
顧平生內心有些酸楚，他想告訴寧思年，你也要注意身體，你也是病人啊，這些人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沒必要把這些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可是，顧平生什麼都沒有說，隻是輕輕撫，摸著寧思年的後腦勺，像撫，摸一隻小貓般，動作輕柔。
到瞻園的路上，兩人全程沒有說多少話，寧思年縮在柔軟的座椅裏，視線斜斜地望著車窗外，順著行人，順著店名，每一個人都毫不放過地看過去。
顧平生坐在駕駛座上，時不時側首望幾眼寧思年，寧思年眼睛微微眯著，好像在看著窗外，又好似大腦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