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擁著她,被子裏那麼溫暖,充滿著他們的氣息。真的很想賴床,一直一直這樣抱著她。
早飯過後,李媽就叫來醫生為風成淩掛了一針藥水。
沒有立即出效果,風成淩還是咳個不停,醫生離開前開了些藥,說是明後天再掛兩次才能好。
那一整天,家裏都是風成淩低啞的咳嗽聲。
想是喉嚨痛,連胃口都變得差了,就吃了一點,還是林可薇央求他才勉強吃的。
到入夜的時候,他的咳嗽更重了,幾乎說不出話,一開口就是狂咳嗽。
林可薇很怕他再這樣咳,不小心會把心髒都咳出來。
當她把這個想法說出來的時候,風成淩淡淡一笑,咳嗽說:“不會…咳……最多,咳,就是轉化成肺炎,咳咳咳,或者支氣管炎。”
“那會死嗎?”
當然不會……
他本來要這麼回答的,就是看到林可薇緊張兮兮的神情,忽然……想要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說不定……咳咳咳。”他沉著臉說,“如果治不好……就會死了。咳,你……希望我死嗎?”
話音剛落,豆大的淚珠就從林可薇的眼中滑落下來。
風成淩訝異地看著她,下一秒,就見她迅速站起來,跑進洗手間。
她的動作那麼快,等風成淩起身追上去時,洗手間的門已經被關上了。
風成淩站在門口拍門:“怎麼了…咳咳,可薇,我跟你開……咳咳咳,玩笑的。”
他怎麼會知道,他每咳嗽一聲,林可薇的心都像被針紮一下。
他一直咳,她的心就一直疼……
她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想起他躺在充滿了血水的浴缸中的畫麵。她好怕,怕他會離開。
林可薇坐在馬桶上,淚水不停地流。
她用力咬住嘴唇,聽到風成淩更大力的拍門。
“我……我在上廁所。”她用力擦了下淚水,生怕他知道她在傷心一樣。可是嘶啞的嗓音卻泄露了她的情緒。
風成淩站在門口,表情有一絲動容:“我騙你的……我怎麼會死,咳。我還要留下來照顧你陪伴你疼愛你……”
看著孩子出生,看著孩子成長,看著我們一家四口幸福快樂。
可是接二連三的咳嗽聲淹沒了他的聲音。
“可薇。”他又是幾下拍門。
“你真的是騙我的?”
“嗯。”
“為什麼騙我……”
“我想知道……咳咳,在你心裏,我有沒有位置。”風成淩低聲說。
他知道她不愛他,可是,哪怕是喜歡也好。
林可薇濡濕的聲音在裏麵傳來:“你不要丟下我……”
原來被丟下的感覺是這樣的,這麼地令人難過。原來,當時她拒絕風成淩,丟下他時,他也是像她現在這樣傷心難過。
她真的好殘忍。
“好。”風成淩應允著,“就算你想逃…咳,我也不放你走。”
房門忽然被打開,林可薇低垂著頭走出來,猛地伸手圈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我愛你。”
風成淩震驚。
瞳孔一點點放大,到了極限後又急速緊縮。他任由林可薇抱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逆流,身體是僵直的。
半晌,他才仿佛回過神來:“你說什麼?”
“我愛你。”林可薇直言不諱地告白,“風成淩我愛你。”
風成淩的腦子又是一片空白:“咳,那風亦軒呢?”
“……也愛啊。”
哈,風成淩嗆然。
他聽錯了是不是?她既愛他,也愛風亦軒?!那是什麼意思,她一腳踏兩船?
“可是不一樣的。”林可薇雙手揪住他胸口的衣裳,“那不一樣。”
她對風亦軒的愛是親人間的愛,對風成淩的愛是情人間的愛。
可是風成淩卻以為,她的意思是,她對他和對風成淩的愛不一樣,她愛風亦軒多些,愛風成淩隻有一點點。
隻有一點點,他也滿足了。
隻要她不討厭他,不反感他,就不會將他打入地獄。
風成淩忽然有一股衝動,這股衝動來得那麼猛,他根本沒有理智澆熄。抬起她的下巴,他垂首吻幹她眼角的淚水,又很快捕捉到她的唇。
林可薇沒有拒絕,很乖巧地任由他吻著。
直到雙方都喘不過氣,他才鬆開她,啞聲問:“你剛剛說了什麼咳咳,再說次。”
“我愛你,風成淩,我愛你。”
從前的她,是不可能當著他的麵說出這樣的話來的。
印象中,她隻有在摩天輪之上,隔著手機對他講過一次……
現在,她卻可以親口對他說出來,而且目光跟他對視著。他多希望,這一刻她是“可薇”,她能記起他們所有的過往。
可是,她是風小鹿,她的心裏還有著風亦軒。
可是,不能貪心,他沉眸看著她:“再說。”
他還要聽。
在他眼神的鼓勵下,林可薇又一口氣連說了好幾遍。忽然她“唔”了一聲,她的唇再次被他堵住……
他真的是難以自控了。
仿佛他所有的思維都被她一手操控,她想要他如何,他就會如何。
他狂熱地吻著她,把她壓在門邊的牆壁上。當然,在這種時候,他哪怕失去了理智,責任心也令他下意識地護著她,不把自己的重量壓在她身上……以防傷害到他們的寶寶。
林可薇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風成淩身體的變化。
他全身灼熱,像火一樣。
唇滾燙的,手掌是滾燙的,身體也更滾燙。
自從林可薇回來後,他就像一隻永遠都欲求不滿的野獸,她隨便碰碰他,他就像星火燎原一般燃燒了。
誰叫他是真的禁欲了很久呢?
知道再這樣不自控下去,遲早會出事,風成淩戀戀不舍地結束了這個吻。
“真希望寶寶明天就可以出生……”他的額頭抵著她的,看著她迷離的雙目,不知饜足地希望著。
天色擦黑,銀色的林肯停在別墅門口。
車裏的人坐著沒動,在車內點了根煙,煙霧緩緩縈繞,仿佛他心中的憂愁。
風亦軒看了一眼那漆黑的別墅……
他怎麼又準時在這個時間回來了,明知道家裏的燈光不會再亮起,可是他卻希望……會有奇跡的發生。
坐在車裏,等著時間的流逝,直到夜徹底黑沉起來,別墅前亮起了大路燈。
直到煙灰缸裏全都是煙頭,風亦軒低首,被那濃重的煙霧熏得嗆咳,嗆咳得眼睛發酸發脹。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從胸口傳出,悶聲的,他甚至笑得眼角濕潤。
搶來的寶物,終是要還回去的。可是風成淩搶了他那麼多,他隻搶風成淩一樣……
為什麼他不可以像風成淩那樣理直氣壯地享受著那搶來的幸福?
為什麼他要拱手把這幸福讓出,讓自己再次陷入這孤寂無援的境地?!
他本可以自私地幸福著,可是他做不到,做不到……
進屋,開燈,洗漱。
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提看報表。
一個人,連晚飯都不想吃。一個人,連睡覺都是寂寞的。
他看著電腦,視線迷糊,把自己逼入一個絕境的世界裏。腦子裏全是各種數據,他不想思考別的,怕一停止思考,就會想起某個人。
夜色變深,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沉悶的雷聲讓他從思緒中回神。
他忽然急急地站起身,走到隔壁去敲門。
林可薇是怕打雷閃電的,她也怕黑。
可是敲了幾下,他忽然響起她根本沒睡在這間屋子裏。她現在在風成淩身邊,雖然也打著雷,可是有風成淩照顧她,她不怕的。
手忽然從半空抽回來,風亦軒僵硬地站在門口。
隔著一扇門,他的思緒千回百轉,他忽然升起一種期望——也許林可薇還睡在裏麵,也許她沒走,也許又是她回來了。
她有家裏的鑰匙,她也許會回來……
盡管這個想法衝出頭腦後,他也覺得自己確實可笑。
可是手,還是不自覺地撫上門把手,緩緩地擰開。
“喀”,室內一片黑暗,白色的閃電從窗口劃過,照的室內一片白光的明亮。房間還保持著林可薇離開時的模樣,床上的被子鋪得整整齊齊,一動也沒有動過。
自從林可薇離開後,她的房間,風亦軒就再沒有進來過。
而她平時用的一些東西,他也全部都收起來,放在一個櫃子裏。
怕是看到那些熟悉的事物,會勾起他的思念,讓他傷心。
而這些天裏林可薇打來的電話,他也一個都沒有接。他怕聽到她的聲音,會後悔自己的決定,會情不自禁地讓她回來。
他知道,他不能那麼做。
他把她親手還給風成淩,讓她自己去做決定,她如果選擇回來,他會接納她,她如果選擇風成淩,他也會笑著祝福。
他知道他沒有這麼豁達,他努力想要做一個這麼豁達的人……
開了燈,慢慢地走進這個房間,風亦軒一眼就看到櫃子上放著的鑰匙。
那個傻瓜,她出門的時候又忘記帶鑰匙了,她總是這麼粗心大意。
風亦軒拿起那支鑰匙,在床邊坐下來,先是一陣無奈的低笑,緊接著,唇邊的笑容慢慢僵住,他用一種悲傷的徹底的目光盯著手裏的鑰匙。
她沒有帶走鑰匙,那麼,是不是意味著她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風亦軒是從來不會忘記帶鑰匙的。
因為忘記帶鑰匙,就意味著他會被鎖在門外。永遠都不可能會有人在家裏等著他,給他開門。
小時候,他順著樓下的防盜網爬到二樓,打碎了窗戶翻進去。也曾在攀爬的時候掉下去過,不過好在是二樓,就算是掉下去,也頂多是骨折吧。
有一次他骨折打了一個月的石膏,從此,他再也不敢忘記帶鑰匙。
沒關係的,從來都是一個人,現在不過是回歸林可薇沒有出現之前的生活。
他嘲笑的看著那鑰匙,忽然,一絲銀線劃過半空,落在手掌心的鑰匙上,濕濕的。
風亦軒訝異。
沒有關窗嗎,外麵的雨飄進來了嗎?
可是,又是兩道銀線相繼跌落半空,他這才意識到什麼,往臉上一抹,立即一手的濕潤。
他笑了。
他居然會哭?他怎麼可以哭。
不管發生了多大的事,他從來也沒有哭過。就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的血是冷的,他這輩子都不知道什麼是流淚。
可是他現在哭了,完全無法自控一般,有悲傷襲擊了他整個胸腔。
恍惚間,他好像感覺到一個身影正站在他麵前,他抬起頭,透過迷蒙的視線,看到林可薇穿著睡衣,披著一頭半幹不幹的頭發。
“亦軒,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她好奇地看著他,目光和往常一樣溫潤。
風亦軒微微晃神:“你又不把頭發吹幹就睡覺,會頭疼。”
“不會的,一會就幹了的。”
風亦軒站起來,仿佛著魔了一般,沒有一點意識,走到梳妝台前拿起吹風筒。
當他回頭時,原本站在床邊的林可薇不見了。
窗外,又是滾過一陣沉悶的雷聲,風亦軒仿佛中蠱一般突然驚醒。
他慢慢地放下吹風筒,就仿佛手裏抓著的不是吹風筒,而是千金的重量。
步伐沉重,他慢慢地離開這間房,關上燈,合上門。
再也不會走進這間房間。
再也不會進去了……
心口,忽然壓抑得厲害。他幾步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伏加特。
這個酒櫃原本是做裝飾之用,而這酒櫃裏的酒,是這兩天風亦軒添加進去的。
伏特加酒以穀物或馬鈴薯為原料,經過蒸餾製成高達95°的酒精,再用蒸餾水淡化至40°-60°,並經過活性炭過濾,使酒質更加晶瑩澄澈,無色且清淡爽口,使人感到不甜、不苦、不澀,隻有烈焰般的刺激。
不善飲酒的風亦軒受不了一般酒的苦味,於是選擇了它。
以前都不懂酒有什麼好喝的,為什麼那麼多男人沉醉於它。現在,風亦軒覺得它真是個好東西,它可以讓理智的頭腦變得混沌。
這樣,現實的一切就都與他無關了。
不過風亦軒不會喝太多,生活的自律與嚴謹,讓他不可能為了感情去放縱自己。
他絕不可以墮落。
慢慢把酒喝下,他享受著那酒貫穿喉嚨,在體內烈火焚身的快感。
隻要喝一點,借助它睡眠。
他相信有一天他一定會忘記林可薇,他反正隱忍慣了,寂寞慣了,痛苦慣了。
幾杯酒下肚,他慢慢有了醉意,隨著意識的剝離,心口也不那麼痛了。
放下酒杯,他走進房間,在雷聲中躺到床上。
思緒迷離中,他仿佛聽到門輕輕被打開的聲音,然後有人走近的腳步聲。
緊接著,是身邊的被子被掀開,有人在他身邊躺下來。
他分明知道這是幻覺,可是,可是他還是會沉溺在這幻覺之中。
“亦軒,外麵打雷,好可怕。”林可薇空靈的聲音傳來,然後他感覺她的身體貼著他,靠近他,那暖暖的馨香充滿鼻息。
他閉著眼,伸手去抱她,卻隻有一團空氣。
睜開眼,視野迷醉,身旁空蕩蕩的哪有人。
可是林可薇的聲音卻還在他耳邊回響著:“我把你吵醒了是不是?對不起,亦軒,外麵的雷真的很大,很可怕……”
那種聲音仿佛無數的錐子刺進了風亦軒的腦中。
他用力抓住頭,想要把手扣進頭裏,去把那種幻覺挖出來。
然而,那幻聲怎麼都不去除。
“亦軒,你怎麼了?亦軒……”
風亦軒忽然抓起床頭櫃上的花瓶扔去:“滾,走開。”
花瓶清晰地碎在地上的聲音。
風亦軒戰栗地說:“別再來了,別再纏著我。放過我,放過我。”
房間裏猛地一片安靜之聲,窗外也不打雷了,隻有豆大的雨珠前赴後繼砸在窗玻璃上發出的脆響。
風亦軒定睛,看到林可薇抱著枕頭站在他麵前,大眼睛盈盈閃爍著,眼底裏全是水光。
“亦軒你討厭我了,是不是?”
風亦軒怕了,怕了這種幻覺,他又是抓起一個杯子,想要朝她砸過去。
可是,手幾次舉起來,卻下不了手。
分明知道這是幻覺,分明知道她不是真的,分明知道杯子砸過去也傷不到她。
他卻還是下不了手!
手無力地鬆開,滑落到床單上,他難以自恃,幾乎就要對她伸出手,把她擁入懷裏。
就在手伸出去的那一刻,他的腦子裏響起一聲悶響:“風先生,這幻覺是你的心魔。”心理醫生的話盤旋在耳邊,“會造成這種幻覺,主要是你太過壓抑和隱忍自己。這可能和你從小的經曆有關。當世事都不盡人意,所堆積的失望讓你對這個現實社會絕望了。這是你自閉的初期,你不能妥協,要戰勝這心魔。否則,你如果貪戀這種幻覺,會沉醉其中,並在自我世界裏構造出屬於你想要的理想世界,這是很可怕的。”
隻要他戰勝自己了,他就可以徹底擺脫她。
手再次抓起那個杯子,不過一切地朝林可薇擲飛過去。
杯子穿透林可薇的身體,碎在地上。
而林可薇仿佛被杯子砸傷了一般,退後兩步,眼睛裏的淚水更閃亮:“亦軒你這麼討厭我嗎,為什麼?”
“你走,走開!”
風亦軒壓抑著自己,因為這種壓抑,他的雙肩止不住地顫抖著。
雙手用力地攥成拳,沉重地打在床板上,他多希望這幻覺能快點離開他的生活,讓他變得正常起來。
可是當林可薇真的轉身離開時,他卻再也無法壓抑,低聲:“別走。”
哪怕是幻覺也好,隻要她能經常出現,陪伴在他身邊,又有什麼不好?
就算是真的在內心世界裏構造出了屬於他想要的理想世界,又有什麼關係?
反正,真實的世界他已無什麼可留戀,不如沉浸在虛構的世界裏。
狂風大雨席卷著這整個世界。
風亦軒在一片昏暗中,走下床,慢慢靠近虛幻中的林可薇。
這一次,他伸手去抱住她,她沒有如空氣般消失,而是鮮活地靠進了他的懷裏——
閉上眼,他低聲說:“小鹿,跟我走吧……我們離開這裏,去希臘,過屬於我們二人的世界。”
懷抱裏,林可薇無聲地點了點頭。
風亦軒笑了。
林可薇也笑了。
他們笑著彼此對視著……
卻有淚水,無聲無息地滑過風亦軒俊朗的麵龐。他閉上眼,讓自己徹底從這個殘酷的世界裏剝離,迷失到自我的世界裏,墮落和沉淪。
一個星期後,傍晚時分,整個小區籠罩在一份寧靜的氛圍中。
別墅前的大路上,好幾輛貨車停在那裏,搬家隊正在把家具和貨物往車上搬。
別墅二樓,風亦軒將剩下的書本打包放進同一個紙箱裏,靠在窗前,對身旁的空氣說話:“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
“這裏的每一樣東西,我都會拖到希臘去。每一樣東西都有我們的回憶。甚至我們新住的房子,都會布置成和這裏一模一樣的格局,你說好不好?”
身旁明明是空氣,他卻仿佛有人在應答一般,輕輕地,勾起一抹低笑。
那笑容是純粹幸福的,幸福得要滿漲出來,隻是誰也不會注意到,他眼底那暗無天日的落寞。
他現在的理智還是清醒的,清醒地知道,身邊的林可薇不過是一個假象。
可是他願意沉溺在這樣的假想中。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連他的理智都會遺失,會徹底相信這個假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