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計被官兵的架勢怔住,身子抖得像篩糠一樣,連連搖頭,“沒……沒見過。”
“真的嗎?”官兵提了提腰間別著的刀,頗有些嚇唬人的架勢。
那小夥計眼見著刀刃上閃現的寒芒,頭搖的更快了,“沒有,真的沒有,小的可不敢騙官爺啊。”
這官兵一看小夥計這膽小如鼠的樣子,料想他也不敢撒謊,於是將桌子上的畫像收起來,帶著人離開了醫館。
“找了這麼多地方根本沒有啊。”官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一臉的不耐煩。
在他的身後,一個瘦瘦小小的兵小聲說道,“既然城裏都找過了,咱們不如就……就上山找找,說不定……”話沒說完,就被官兵瞪了一眼,瘦兵立刻打了個哆嗦,之後便噤若寒蟬。
而周衛這邊,則在矛盾掙紮了好一陣兒之後,想出了一個方法。
周衛慢悠悠的走到葦奐的床前,看到葦奐仍然是昏迷的狀態,於是傾身上前將葦奐從床上抱起來,走向門外。
他覺得,畢竟是好不容易才成功的支開周祁陽的,今後恐怕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哥哥周祁陽的眼神,生怕葦奐離開一眼自己的視線啊。所以他知道,如果猶猶豫豫的錯過了這次,今後就沒有再動手的合適時間了。
此時已經到了中午,日頭十分毒辣。周衛抱著葦奐,走在通往山上的路上,額角流下了汗水,額頭和鼻子上也都是細密的汗珠,心裏麵還是猶豫不決,但是想起周祁陽的陽光,於是狠下心來向懸崖邊走去。
最終,他的腳步停留在了一處懸崖。懸崖高百尺,崖下是一望無垠的蔥綠樹林。
周衛在懸崖的邊上找了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將葦奐慢慢的放了下來。此處雖不是緊挨著懸崖,但也是幾個翻身的距離。
周衛看著葦奐,緊抿著嘴唇一臉的肅穆,半晌,他開口道,“如今權當是我對不起你,但是已至此我也沒有退路了,接下來就看你的造化了。”
周衛並沒有選擇趕盡殺絕,直接將葦奐拋進懸崖底下。他畢竟是不忍心的,畢竟像一個孩子的心地讓他下不了狠心。但是同樣的,他也不能讓葦奐再次出現在周祁陽麵前。
所以他給了葦奐一個自己選擇的機會,當然,比起說自己選擇不如說是自身造化更恰當些。
要麼葦奐會滾落懸崖,或在滾落懸崖之前被附近的野獸分食。要麼,葦奐會被人救走,平安無事。
隻要消失在周家的視野內就可以,隻要別把自己哥哥帶走,周衛就滿足了,隻要離開,離開自己哥哥身邊。
周衛心中祈禱著,希望自己的生活不要被這個女人改變。
周衛就這樣,將葦奐放置在懸崖邊上,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他幾乎可以想象到周祁陽回來之後看到葦奐不見了的焦急與憤怒。但比起這個,總比自己被拋棄的後果要輕。反正他料定周祁陽哪怕發怒,也不會對自己怎麼樣。畢竟從小到大,他都是那樣疼他。
周祁陽一路疾奔,來到了平山,先來到了南山腳下。
時近下午,各種植物都有些發蔫。周祁陽放眼望去,隻見這裏確實如小夥計描述的,各類藥材生長的很多。但是他隻需要一種……
“三七……”他極力在各色草叢中尋找著三七的影子。因為太過專注,對於四周的荊棘一類根本避都不避。帶刺的藤條刮在身上,刮在臉上,他卻恍若沒有知覺。
但是他幾乎遍尋南山腳,也僅僅找到幾棵小小的植株。三七的主要用處在於根,而這幾顆光是莖葉就沒有多大,更別提能用的根了。
周祁陽一頭汗水,衣襟也被沿途劃開了不少口子,臉上也有些細小的血跡,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狼狽。他手裏拿著幾棵細小的三七,站在草叢裏,頗有些無力的感覺。
他真的是第一次,這樣沒有形象,心裏這樣沒著沒落的殫精竭慮。
稍作了一會兒休息,他就再一次起來,又開始換了個山腳找。時間慢慢的過去。
功夫不負苦心人,他總算找到了不少。但是想著這些濕的藥草總比不過幹的,拿回去熬藥肯定要打一些折扣,於是就有望向四周,想再多找一些。
走的時候他也沒向周衛問清楚究竟需要多少的量,先下隻是唯恐不夠的想著多采一些,在多采一些,超過總好於不夠啊。
可以說,周祁陽現在除了找藥已經沒有別的想法了。饑餓幹渴,熱和累,他通通都沒有了感知。
“恩?”突然,他在頭頂上的山壁上發現了一大叢類似三七的植物。走近些定神細看,果然。
周祁陽臉上終於出現了一些笑容,這下,不管怎樣肯定夠了。於是他四處望了一下地形,準備往上攀登。
這處山壁有很多棱棱角角的岩石,所以攀登時不愁找不到支點。但是同樣的,一旦摔下來,性命堪憂。
周祁陽卻並沒有權衡,直接就上手上腳,尋找了一處岩石豐富的地方開始往上爬。
汗水從他的額頭往下滴,順著俊朗的臉部線條,從下巴滴落,還有些落入了眼睛中。
汗水中的鹽分混合著塵土讓眼睛很不適,但周祁陽卻愣是咬著牙瞪著眼往上爬,這讓他的眼眶裏布滿了紅血絲,看起來更加狼狽了。
當他的手攀到三七所處的半山腰的時候,他總算鬆了一口氣。原想翻身上去采藥,卻不想一個不慎,竟然腳滑滑了下來。
岩石的菱角很尖,無論是在衣服上的傷害還是在臉上的傷害都要比那些荊棘厲害得多。周祁陽卻愣是在這樣險峻的情況下,死死地攀住了一塊岩石,並以此為支點一點點的爬了上去。
這次他的腳步每一次都更穩更有力了。有句話說意誌堅強的人,就是越艱難越要向上。周祁陽此時便是如此。
而就在周祁陽千辛萬苦的爬懸崖采藥的時候,一夥穿著官服的侍衛也進入了山中。
帶頭的,赫然就是那個在醫館裏盤問小夥計的凶神惡煞的官兵。
“這麼大個林子,怎麼找啊。”他便說邊在嘴裏嘟嘟囔囔的,臉上非常的不情願。
但是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尋找了,城裏已經被翻的掉了個個兒了,現在可以搜尋的範圍便隻有從前沒有注意到的山林。
雖然他們覺得,葦奐實在沒有理由往這種深山老林毫無生存資源的地方走。但是一想起冷漠那副氣急的樣子,那樣冷硬的命令……
官兵頭子打了個哆嗦,繼續往前找著,隨後又唯恐效率不夠,天黑之前找不完,又派人兵分了幾路在山上尋找。
因為天黑之後,山上猛獸眾多,夜尋的危險肯定要高上幾倍去。
解決完了葦奐的問題,周衛的心情明顯要好上許多。他把藥爐老遠的扔到一邊,開始生火做起晚飯來。
今天還特意做了周祁陽愛喝的鯽魚湯。這鯽魚原本是周祁陽買回來給葦奐補身體用的,當時周衛看著躺在床上的葦奐還心裏恨得不行,現在卻將各種材料往魚鍋裏扔的樂此不疲。
他想象著周祁陽回來之後,要是一旦在葦奐的事上跟他生氣,他就端出這些菜來跟周祁陽撒一撒嬌,像小時候那樣,他相信周祁陽也會像小時候那樣原諒他的。
也許讓周祁陽和葦奐再多相處一陣子的話,周衛就不敢這樣打包票了。但是現在,周祁陽喜歡上葦奐的時間也不多,相處時間也沒有多長,周衛不相信這樣短淺的愛情會超過他們倆從小到大的兄弟情。
而周祁陽這邊,終於好不容易的爬了上來,將三七全部拔起,因為裝不了這麼多所以隻挑了根係大的帶著。
抬頭時又不經意的看到了附近的一朵玉蘭,周祁陽上前摘起,放在眼前看了一會兒突然笑出了聲音。
“葦奐啊葦奐,前陣子還你還讓我討厭的跟什麼似的,現在卻讓我這樣給你鞍前馬後。你到底是給我施了什麼迷藥啊。”
這話裏並沒有一絲的責怪和不悅,全然是寵溺與滿足。大概連他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女子爬懸崖不顧安危的來采藥,而且這個女子之前還是讓她十分的不滿意的。
他想起葦奐那張時而歡笑,時而迷惑,古靈精怪的臉,想起那雙大大的猶如盛了滿天星般璀璨的雙眼,一時間覺得,情愛真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東西,來的悄無聲息。
而此時周祁陽還沒有想過,既然葦奐可以悄無聲息的來,也必然可以悄無聲息的離開。
采完三七回來的途中,他看到了一夥穿著官服四處搜索著什麼的官兵,而那群官兵顯然也看到了他,並且為這深山裏能有人而感到驚奇。
“你!過來。”那人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對著周祁陽說道。
周祁陽慢慢的走過去,一臉疑惑道,“有什麼事嗎?”
“看看,有沒有見過這個女子。”官兵把一張畫像擺在周祁陽麵前,一臉的不善。
周祁陽則挑高了眉頭,眼底有一道寒芒一閃而過。
這不是葦奐嗎?
周祁陽這樣想著,看了看四周,發現尋找的人還真不在少數,於是心裏喟歎一聲,冷漠啊冷漠,你還真沒少下工夫。真的那麼喜歡葦奐嗎?
不過他記得好像曾經在閑聊時聽葦奐提起過,她並沒有見過冷漠啊,這件事兒有點蹊蹺啊。
“想什麼呢,到底見沒見過啊。”那官兵見周祁陽猶豫了半天也不吭聲,催促道。
周祁陽立刻一副無辜純善的樣子,“沒有啊,從來沒有。”
官兵見次,正要放周祁陽走,卻忽然聽到一個人說,“等一等。”然後隻見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走到周祁陽麵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語氣狐疑道,“你……沒事兒在山裏幹嘛?”
周祁陽將懷裏的三七給那官兵看,“來采藥的。”
那官兵看著這些藥材,眼底還是有些不相信,“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藥童,用藥不上醫館怎麼來山上自己采?”頓了頓,頗有一種嚇唬人的架勢湊近周祁陽的臉說道,“還是說你根本不是來采藥的,這隻是個忽悠我們的借口?”
周祁陽沒想到這個官兵居然這麼有警惕性,手心裏出了一點兒汗,隨即又一臉誠懇的說道,“這個季節,三七稀缺,藥童沒有跟來,所以隻好我親自來采。”
這時,這個官兵的眼珠又轉了幾圈,似乎還要提問什麼,卻聽到他前麵的同伴說道,“幹什麼呢怎麼還不跟上來啊,快一點搜要不然晚上就回不去了。”
於是這個官兵狠狠地瞪了周祁陽一眼,像是警示,然後就大踏步的跟上他的同伴了。
周祁陽笑著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陰冷,眼底也像是堆滿了霧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