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 雪峰下.啟程(1 / 1)

一早,風聲比以往要響得多.按趙驥的話說,那是風婆子的口哨,雪季樂章的前奏。

驪珠給蘸火整備鞍韉,眉帶和頰革也都重新裝配好。

他的行李不多,弓箭、雙劍和矛,裹著熊皮的氈卷,以及一個皮袋,裝了幾件從木屋裏收拾出來的合身衣物。

他牽著馬離開,沒有回頭。

不知道瑟爾和老費的窗口有沒有送別的注視。如果有,如果沒有,他的心情都隻會更加黯淡。本來以為已經為新的旅程做好了所有預備,啟程之後卻發覺自己渾渾噩噩的,前方的一切出乎他的經驗,而他對那種未知並無探索的激情。

他木然前行,讓蘸火的步子盡量保持得輕鬆,舒緩的馬蹄聲被風聲掩藏。

一個木匠的妻子從窨井回來,提著收拾好的馬桶,看見他之後加快步子拐進一條巷子。那不是她回家的路。

他的心情更加灰暗,經過每棟木屋的時候他都忍著不去觀察那些窗戶。他覺得那裏麵有各種眼神在看著他,晨起的竊竊私語在議論他:那個來曆不明的小子到底是離開雪峰下了,他終歸是個異鄉人。

踏上驛道之後他上馬,蘸火小跑而去。曾經的守林人在杉林裏建有一間樹屋,如今廢棄了,他們要在那裏會和。旅程一共七個人,他已經設想過見到每個人會是什麼情境。

沒有意外,根特點頭回複他的問候時眼神是漠然的,木匠不會喜歡這個殺死他愛犬、驚嚇他女兒的少年,即便昨晚攔住他的時候那種長輩的姿態很自然,但他們之間沒有親近感。

戎裝的年輕人笑著衝他點頭,諾伊.思博陵(Noe.Sperling),昨晚他跟著根特出去,沒再露麵。也許,他們要確認暘穀人已經離開,棲木者家的女士的話語未必可信,至少驪珠這麼認為。

諾伊有雙友善的藍眼睛,唇上頜下還是細細的絨毛,金發披在肩上,臂彎裏抱著橙色簪纓的頭盔,棕色的皮甲,棕色貂皮邊的短披風,掌寬的劍帶上插著匕首,掛著紅銅吞口的劍鞘,那把劍有五尺長。

河曲的陸寒帶著宿醉未醒的邋遢,蓬亂的灰發在腦後挽了一個短髻,一張臉卻刮得幹淨,連眉毛都修剪過。

陸寒的眼睛裏有絲好奇,“一把長矛和一副強弓?沒看出來啊小夥子,我們這一程就靠你了。”

河曲漢子可能不記得頭天晚上自己說過的話,他受傷後喝酒,抽了老費的煙草,他頭腦不會很清楚,當時那雙眼睛裏隻有酒,心裏隻有往事。

陸寒接著說:“昨天你睡得早,沒見到新房客,一位高貴的女士。但你肯定看到那輛馬車了,那是棲木者的馬車,如果趴下瞅瞅,你可以看見車廂底還有兩個備輪,是輛適合多種地況的機械馬車。”

他果然忘了——還是稱呼他“陸寒”吧,“韓六哥”是他隱藏的秘密。

陸寒瞪著眼,表情誇張,“在五月堡也已經好久沒見過棲木者的蹤跡了,居然在這地方見到,但願與我們的行程無關。我沒看到他們的轅馬,讓我大膽地猜一下:機械附體馬!”

機械馬?早晨他沒注意到馬廄裏還有其他的馬匹。騎士依然微笑著,沒反駁陸寒的說法,根特的表情也很平靜。

他們剛才一定談論過這事兒。

商販接著提到了蘸火。

“我一早起來,腦袋還泡在胖子的美酒裏,不過滋味兒遠沒昨晚好受。我沒找到她們的馬,但順便喂過了你這匹黑馬。它好像不是很餓,你照料得很好。”

蘸火隻是不信任陌生人。

驪珠說:“它早晨習慣吃個蘋果。”

“謔,是匹好馬,年齒漸增就會懂得生活。”

陸寒沒提別的,比如晶霖塔人、昔蜓、暘穀人的襲擊,他話多,其實卻是個謹言的人。

修士西蒙斯在一匹花馬的旁邊低垂著腦袋,嘴唇還是顫動著,那裏一定憋著想大聲釋放的思想。他的罩袍裏鼓鼓囊囊的,估計又添了皮棉。作為初來乍到的異鄉人,沒人願意聽年輕的修士布道,他走門串戶地拜訪,大家都以禮相待,但從不和他討論信仰。雪峰下和其他地方沒什麼不同,大家各有各的神祗,且相安無事。驪珠覺得這個靦腆的青年很不容易,他的徒勞盡職甚至有些可憐。

趙驥帶著艾瑞克到得最晚。機師之子精心打扮過,一身幹淨利落的皮革短打,披著皮袍。驪珠和艾瑞克相互點頭示意。

他打量了一圈。

七個人,有三個是暘穀後人的相貌,他、趙驥,還有陸寒。

諾伊.思博陵和蒂姆.西蒙斯是金發藍眼睛,根特是紅棕發質。

和他們不同,艾瑞克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卻繼承了羅霍博士的冰原體貌,有一頭灰金色頭發。

大人們簡單對了一下意見,諾伊一直沒插言。

現在看得清了,諾伊的語氣雖然老成,看年齡也就頂多算半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