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一章(2 / 2)

自小,由病母養育的林淵就是他們最喜歡針對的目標。

花廳在半空中掛有燈籠,燈罩上繪有各路英雄人馬,或騎馬追擊潰兵,或為天子戍守邊疆。繁複生動的鳥獸木雕順著圓柱蜿蜒而下,與用玉石雕琢而成的盆栽花卉相映成輝。花廳擺有幾張鋪蓋獸皮的花梨木靠椅,以便賓客湊近花廳中央的圍爐取暖。

兩位分家叔公,正一左一右地坐在主位下首,見陳傲陽帶著身穿孝服的林淵出現,隻用視線餘光略過林淵。

他們正是陳耀祖的兩位親弟,陳傲陽的叔公。

瘦叔公臉頰凹陷,骨瘦如柴,血管像長蟲一般潛伏在蠟黃的皮膚底下,順著骨骼生長虯結,仿佛有人為田裏的稻草人披上錦衣華服,搬到靠椅上,還是蓋不住他那股與生俱來的尖酸刻薄。

瘦叔公說:“難為家主身體不適,還強撐病體接待我們這些毫無貢獻的老人家。”

肥叔公腸肥腦滿,層層疊疊的下巴甚至擋住碗口粗的脖子,肥碩的身體塞滿整張靠椅,溢出的贅肉鼓鼓囊囊地擠在褲管裏,用皮靴勉強兜住。

肥叔公從滿臉橫肉中擠出笑容:“二哥你別這樣說,傲陽作為家主絕對盡心盡力,你看孩子都累瘦了,橫豎你我不過兩個閑人,等等孫輩也是應該的。”

在守舊的陳家,作為小輩的陳傲陽唯有恭順接下長輩的訓話,皮笑肉不笑地點頭哈腰。

待斥罵夠了,肥叔公才柔聲問道:“傲陽,你背後那人看著臉熟,是哪家的孩子?”

若承認林淵來到雪山,那麼分家便有理據以清理門戶的名義搶去林淵,於是陳傲陽挺著一張正氣凜然的俊臉胡謅道:“他是我外出遊曆時結識的好友,這次特地前來探病。”

瘦叔公再次發難:“今日封山的小輩卻不是這般說的,家主,你在隱瞞些什麼?”

陳傲陽生得牛高馬大,卻露出幾分天真困惑:“敢問二叔公,是哪位族人說的?怎麼說的?不如直接喚他來細說?”

瘦叔公陰陽怪氣地悶哼一聲。

隻要陳傲陽仍是陳家家主,那些逐利者便不敢光明正大地投誠,唯恐被小雞腸肚的陳傲陽報複。

肥叔公溫言好語地教陳傲陽:“傲陽,三叔公知你是好心,才成天帶人回山。但你既然已是一家之主,就應當謹言慎行,莫要教其他族人誤會,那些嘴碎婆娘不知道從哪裏探聽出來,說你又撿回一個魔教妖人,糾纏不清,真是辜負了大嫂子的苦心教導,不知大嫂子泉下有知,見你隨了你那薄命姑媽的性子,她該多難過哪……”

這話卻是將陳氏也編排進去了。

未待陳傲陽反駁,林淵便冷聲道:“這位老人,我見你確實是男子打扮,為何卻如婆子一般含沙射影,滿嘴葷話?”

瘦叔公喝道:“你這廝小在胡說什麼?長輩說話,哪有你插嘴的餘地!”

林淵說:“兩位不曾生我養我,且為人尖酸刻薄,德不配位,實在教我難以心生尊敬。雖然我不過是江湖浪人,也曾聽說武林盟陳家人的威風傳奇,不承想陳家長輩卻隻會搬弄是非,對我友人多番刁難。既然是雪山陳家人,有何爭執,應當如傳說一般,到比武台上見真章罷!”

陳傲陽大驚失色,連忙勸道:“哎呦我的好弟弟啊,你怎能這樣說話!兩位叔公莫要見怪,我兄弟性子魯莽,直言直語……哎,看我這嘴挫的,但正如我這位義弟所言,若叔公不滿族長的決定,待我病愈後,就在比武台上談吧。”

肥瘦叔公臉色一黑,若族中子弟能敵過陳傲陽,又豈容他如此囂張?

陳傲陽再逢迎一番,才命人送走兩位叔公。

林淵仍站在原地,嘴角下垂。

經這一役,林淵隻能與陳傲陽站在同一邊。但他亦不願與羞辱娘親的族人再多交集。

陳傲陽出了一口氣,隻覺神清氣爽,連腳步都輕盈不少。他笑問林淵:“弟弟呀,才幾年不見,怎麼你的嘴皮子鋒利了好幾倍?我那知書識禮、溫文儒雅的好弟弟,被誰帶壞了?”

林淵苦笑道:“我實在看不過眼,才出言莽撞,還請表哥見諒。”

被家人排斥欺淩的小孩,怎可能恭順乖巧,不過是借禮節之名與可怕的長輩拉開距離罷了。

但他不能將滿心怒火表露於外,悲傷教人同情,憤怒則令人退避三舍。

作為陳家的野種,林家的異類,林淵必須有所保留,有所忍耐,才能抓住屢屢退縮的徐長卿。

林淵還不敢以本心麵對徐長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