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兩位前來刁難的叔公後,陳傲陽與林淵總算能吃上姍姍來遲的午膳。
陳傲陽擺出視林淵為自家人的姿態,帶他去自己房間裏用飯。
房間中央與花廳一樣同樣配有圍爐,隻是大小不同。圍爐用耐熱的厚木板隔開,露出用以防走火的一坑細砂。砂堆中間鋪有木炭,圓臉侍女一早點燃火堆,在主人家被耽擱的時間裏,將一鍋肉湯熬得香氣撲鼻。
食材取的是昨日封山前獵戶打到的麅子①,及時剝皮解體,並在冰冷的河川裏洗去血水後,獵戶分出一條後腿,上供陳家家主。
麅子肉質偏瘦,然而獸味較重,但隻要處理得當,也能變成細嫩鮮美的佳肴。圓臉侍女將腿肉切成適宜入口的小塊,用料酒與各色香料醃製一夜。下鍋前,取獸脂滑鍋,將切片老薑、大蒜瓣、以及洋蔥爆香,再放入麅子肉塊翻炒,等肉斷生後再倒入骨頭熬煮而成的老湯,架在圍爐上一邊撥弄木炭,一邊注意火候。
見主人遲遲不來,圓臉侍女還擀好麵皮,取白菜麅肉餡兒包了一盤餃子,架在蒸籠裏熱著,方便主人回來時隨時取用。
陳傲陽確實餓壞了,他指揮圓臉侍女替他舀兩碗熱湯,再撒上大蔥花,用野味十足的一碗肉湯搭配還燙嘴的蒸餃,直接坐在圍爐前吃了好幾隻,再停下來招呼林淵:
“快開吃啊,嚐嚐你十五嫂子的手藝。”
林淵原本拿在手上的筷子,摔到地上。
圓臉侍女笑嘻嘻地替林淵呈上新筷子:“公子請用。”
林淵萬萬沒想到,眼前廚娘打扮的圓臉侍女,竟然是表哥的妾侍之一。他不由得雙手接過筷子:“……多謝。”
住在雪山的居民一般多吃肉食,以熬過寒冬,故而身形較中原人健壯厚實。
侍女臉如玉盤,膀大腰圓,一邊替兩人布菜,一邊猜中林淵心事:“少爺是不是覺得,我這三大五粗的,看著像粗使丫頭,不像能享清福的姨太太?”
林淵被雪山女子的直言直語擠兌得說不出話:“不……我隻是覺得你臉熟。”
他又猛地想起,作為小叔子說這番話著實不妥,隻能將臉埋在碗裏,用熱氣掩飾尷尬。
陳傲陽憋笑憋得滿臉通紅,才終於說道:“阿淵,你是該記得你十五嫂子,小時候你最喜歡吃她娘做的肉包子,我每次給你帶過去,你都吃得一個不剩。”
林淵想起來了。
小時候,陳氏日益沉迷佛教修行,帶著兒子一同茹素,甚至在冬天也想辟穀三五天。
林淵歲數小,哪扛得住餓。
陳傲陽見了,從廚娘的圓臉小女兒處要來蒸肉包子,用布裹好,再拿書本遮擋一二,送到林淵手裏時,還有些溫。
直到外婆陳顧氏發現陳氏餓得麵色蠟黃,特地斥責一番伺候婆子,要她們照看好主子的起居飲食,林淵才重新吃上飽飯。
圓臉侍女聽了陳傲陽的話,忙解釋道:“求家主大人別說笑了,我就是個廚娘,哪配得上少爺這一句。”
她一邊往湯裏煮切好的鮮麵條,一邊分說緣由。
圓臉侍女的廚娘娘親,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家生奴才。
主子因莫須有的罪名人頭落地,家中男丁發配流放,女眷充入官妓,而剩餘的奴才,則被烙上印記,打成奴隸。
恰逢陳家需要使喚人手,官府便將這一批奴隸送往雪山。
他們連字都不會認,隻知天下是屬於皇帝的,連主子因何送命都不清楚,卻被牽連,被官府發賣。
總有一些人,生來如浮萍般,我命由天不由己。
一路上有人熬不過嚴寒發病死去,也有人被官兵淩辱後選擇自盡,廚娘咬緊牙根熬進陳家大宅,全憑滋補藥膳的手藝當上陳顧氏的廚娘。
老太君的奴才還是體麵一些的,有些女奴隸被隨手配到獵戶或采藥人家中,廚娘卻因老太君慈悲,與家中老管事結了親,育有一子一女。
盡管老管事一早過生,但家產還有男丁守著,日子還算平和。
因雪山生計艱難,朝廷開恩,允許陳家大量蓄養奴隸,並允諾在雪山出生並定居的奴隸後代,可擺脫奴籍。
故作為奴隸的女兒,圓臉侍女還曾一度暗喜,以為自己能做主挑個中意的相公。
圓臉侍女從廚娘那裏學得手藝,在夥房幫工,偶爾會與藥販子碰麵,一來二往地,就看對眼了,打算選吉祥日子定親。
無奈大哥不懂事,上山采藥時刨壞了別人綁上紅繩的野人參。
采藥人一早指望著這根野人參娶妻生子,逮住大哥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硬要大哥賠他人參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