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七十五章(2 / 2)

“錯了,少主對陳家家規不夠了解。陳家血脈眾多,經年繁衍生息後,除卻曆代盟主本家,陳家族譜之人與陳家收容冠以家姓的弟子,地位無甚區別。簡單地說,少主即使當真是抱養子,隻要冠以陳姓,就能出入練功場。畢竟,連陳家收留的奴隸,都能拿到功法入門。”

林淵說:“魔教之人作惡多端,你們說的鬼話我絕不會信!”

蔡曲漫不經心地交錯手指:“請問少主,陳家如此對待一個無知幼童,能稱得上名門正派的行徑嗎?還是說,正義的武林盟主之所以對稚童的慘況熟視無睹,是因為這個抱養回來的孩子,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蔡曲看向林淵:“比方說……他是魔教教主與陳家女的私生子。”

身為陳家家主的姐姐,卻被眾人蔑視的娘親。

外婆陳顧氏對自己的厭惡。

“野種”。

舅舅用小心翼翼的神情問他:“阿淵,你娘有說過什麼嗎?”

林淵喃喃自語般道:“不。”

仿佛心中不可碰觸的角落被人刺傷。

仿佛勉強撐起的自尊心被人敲碎。

仿佛噩夢中最可怕的怪獸從天而降。

這絕對是噩夢,這一切絕對是噩夢,天下間怎會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既然都是噩夢,為什麼我還未醒來!

血液化為烈焰,灼燒林淵的神智,他不顧一切地向蔡曲衝去,要將眼前的噩夢一刀捅破——

林淵此時尚未明白,他所以為的噩夢,便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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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的林淵坐在圍爐前,飲下最後一口冷酒:

“……我因一時衝動,拿匕首刺傷右護法,惹怒先教主,故而在山頂禁閉整整一年,直到我收到舅舅的來信,才明白陳家的決定。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我花了好些時間才能接受。”

陳傲陽醉意全消,他沉聲道:“阿淵,是表哥不好,是陳家對不住你。”

林淵笑著搖頭:“陳家隻對不住我娘親。小時候我不懂事,隻覺得娘親行事有些奇怪,我後來才知道,娘親是患了心病。”

怎會不病?

年輕時的陳氏敢愛敢恨,明辨是非,不因林培月的身份與他劃清界線,甚至在封閉守舊的陳家,也敢於請求父親陳耀祖給意中人一個機會。

陳氏不曾踏足江湖,卻頗有一番江湖兒女的爽朗豪氣。

即使被失控的林培月冒犯,陳氏既不願嫁給不愛的人,更不願屈就令自己失望的男人,甚至有勇氣對林培月言明:此生不再相見。

陳氏要獨自養大自己的孩子,因為她認為孩子是無辜的。

如此堅強的女子,卻高估了自己的堅強。

因陳氏的固執與堅持,林淵順利呱呱落地,而陳耀祖也急怒攻心,暴斃而亡。

被逼承擔家主之位的弟弟陳續性子軟弱,母親陳顧氏對林淵素有成見,下人看菜下碟,再有從中原學回來的《女誡》等書,陳家女眷更是有了心安理得的借口,去欺淩這對與魔教有染的母子。

高潔與從容,是人置身高處時才容易保持的美德。

若摔到地上,掙紮出一身髒汙狼藉,還被原本信任的親人譏笑打壓,再怎麼堅強的女子,也會逐漸變得畏縮與躲閃。

做出選擇時,大家都認為自己給得起那份舍棄的代價。

但生父病逝,生母與親弟眼中也多了怨懟,即使陳氏內心堅信自己是對的,然而當身邊有十個人、乃至一百人都認為你做錯了,這份自信又能堅持多久?

陳氏在衰弱中堅持了十年。

林淵舉起空杯子,扮出一飲而盡的豪氣模樣,以掩蓋眼中的悲痛。

席間氣氛壓抑之際,突然有人從走廊大步跑到門前。

陳瀟瀟撥開守在門口的圓臉侍女:“家主請隨我來!馬婆與一幹婆子,在府中被人殺害了!”

“什麼!”陳傲陽聞言,猛地站起身,隨後看了林淵一眼。

陳傲陽又說:“表弟,為安全計,請隨我一起去查看吧。”

林淵放下酒杯:“好。”

陳傲陽那一眼,七分緊張,二分難以置信……還有一分懷疑。

即使過往有再親近的關係,陳傲陽對林淵抱有再多歉意,他們二人,始終是武林盟主與聖教教主。

林淵心知自己不一定會履行諾言,而陳傲陽自然同樣料到。

林淵也起身,跟隨陳傲陽走向故鄉錯綜複雜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