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無打長鳴殿出來時，再忍不住喉頭甜猩，身體向前一傾，地上赫然多了一灘暗紅血漬。
孫國安趕過來，有些疼惜地扶住了他。
“娘娘若是曉得真相，定然不會再與皇上置氣，可皇上為何……”
薑無劇烈一咳，立時止住了他的話語，“你多嘴了！”
他體內的毒，深入五髒六腑，侵遍四肢百骸，皇後二十多年來的鉗製，如今愈演愈烈了。
昔日為了牽製薑無，皇後一直給他服用著慢性毒藥，如今皇後至死也不肯給出解藥，連他自己，也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他想過放顧長君走，可如今這一切的發生，卻都是由於顧長君的出生而引起的。
若非是她，若非是皇後貪慕榮華，又何須有偷龍轉鳳之事，孟家又怎會慘遭屠戮？
既然他不得其所，那顧長君，便陪著他下地獄罷。
“顧長君，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薑無的手緩緩攥緊，口中喃喃，最終勉力撐著離開了長鳴殿。
……
書嬈是一定不能放過顧長君的。
竹芳警惕地望著跟前喬裝打扮的豔麗女人，不自在地將懷中嬰孩抱緊，向後退了幾步。
退無可退，竹芳踢到了腳下矮凳，險些就要倒下。
書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這孩子生得可真是好看。”
若她當日沒有用腹中孩兒來設計顧長君，她的孩子，將來出生，定也會這樣討人喜歡。
竹芳打落了她的手，卻不說話。
書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阿娘，你幫幫我，再幫我一次。”
竹芳眼中的光瞬時熄滅，對待自己虧欠多年的女兒，她始終狠不下心來。
“這隻是一個孩子，書嬈，你就放了他罷。”
書嬈好笑起來：“我不想的，可顧長君一日不死，就難消我心頭之恨。”
“阿娘，當日若非是顧長君，皇後怎會逼你做出選擇？你又怎麼會為了愚忠，狠心將我遺棄啊？”
當年顧長君與薑無身份互調之事，也隻皇後與竹芳二人知曉而已。
為了皇後，竹芳甚至不能將自己的女兒放在身邊，隻怕為書嬈惹來殺身之禍。
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所托非人，書嬈輾轉淪落風塵，最後又與顧長君糾纏在了一起。
書嬈無意中曉得了真相，於是在心中為自己所求辯駁。
她如此三番意欲除掉顧長君，不過是為了一報前仇，想要為自己這許多年來所受的苦痛尋找一個宣泄口。
書嬈拉扯著竹芳衣袖：“阿娘，我已經很聽你的話了，要不是無路可走，我也決計不會動這個孩子的心思。”
“阿娘，當日你能幫我打聽到太子的喜好，讓他一舉選中了我，現如今，為何就是不能再幫幫我呢？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傷害這個孩子半分，連顧長君的性命我也不要了。”
“阿娘，我隻想待在皇上身邊，好好地過完這一生，你連這一點兒，都不肯幫我麼？”
竹芳半世操勞，盡付在了高聳紅牆中，為了皇後一生打算。
她一生所求不多，皇後要的，她便去相陪著爭搶。
可如今，她的女兒，掉著眼淚，跪倒在了她跟前，苦苦哀求著她。
——阿娘，你幫幫我。
她能幫皇後，為何就是不能幫幫她的血親骨肉？
竹芳蒼濁眼底飽含熱淚，她顫栗著身軀，道：“阿娘幫，書嬈要的，阿娘都給。”
懷中的孩子似有感知，從睡夢中驚醒，一聲啼哭，好似已經曉得了自己即將麵對的狂風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