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喝。”韓悅把頭別過一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迷迷糊糊睡著,夢裏,她站在櫻花樹下撿花瓣。滿地的櫻花,完全覆蓋了地麵,洗過一樣的天空下是個粉紅的世界,很美、很純淨。而陳浩,就站在對麵笑吟吟地看著她,她招手叫他過來,他仍笑吟吟地,既不動,也不說話。她想走過去,一腳踩下去,卻仿佛跌進一個無盡的深淵,淹沒她的,正是那些美麗的櫻花。那些花瓣讓她窒息,她不敢呼吸,怕一呼吸,花瓣就會進入她的口鼻,就像海水。瞬間,她想起一本小說裏,悶死歹徒的那一車蓖麻種子。這時,終於聽到陳浩叫她名字,她無法回應,隻能絕望地在心裏說太晚了,任憑身體墜落……猛地睜開眼,陳浩果真笑吟吟坐在床邊,就像夢裏那麼笑著。他端著牛奶輕輕喊她的名字,問她怎麼睡覺那麼不老實,居然把被子掀到頭上。

“聽話,喝一口就好,不然嗓子會幹。”陳浩隻認為她在鬧脾氣,不以為意,好言好語地商量著。

“我……”最終還是接過水杯,韓悅在想那個夢代表什麼,猶豫著或許該跟陳浩說說。

“我知道你生氣了,”陳浩的聲音很輕,好像大一些就會把眼前這個小精靈的元神震散:“我保證,以後隻要你休息在家,我就一定不去工作。”

“我可沒要你整天陪著我,那麼沒品的事我才不會做!”被捉住痛腳的感覺不好,韓悅小嘴一噘,自然不肯承認:“還不被你煩死!”

“好,好,你是最有品還不行?”陳浩笑著說道:“快去洗澡,我可真是餓壞了,你也是吧?”韓悅越來越依賴自己讓他不禁心中大暢。

“你出去這麼久沒吃東西嗎?”韓悅的口氣依舊酸溜溜的,但態度已經緩和了許多。

“你都沒吃,我哪敢?”

陳浩果然說到做到,他再沒把韓悅獨自留在家裏,不過也不是丟開工作陪著她。當陳浩的員工習慣了開會或者彙報工作時一旁有個百無聊賴的老板太太時,韓悅終於忍不住有了抗議。

“我想回家。”從一個副本出來,韓悅把打到的好東西統統拍賣,然後向陳浩抱怨道。

“再等一下就行了,乖。”讓出自己位置給韓悅玩遊戲的陳浩坐在沙發上,彎著腰就著茶幾的高度埋首在一堆文件裏,聽到抗議頭也不抬。

“我先回去好不好?”韓悅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

“不好。”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韓悅晃著頭,覺得自己快瘋了。

陳浩終於把視線從文件上移開,看著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韓悅,不禁笑了:“回家想做什麼?”

“泡澡、做麵膜、睡覺……”韓悅掰著手指故意挑這裏不能做的事,眼珠滴溜溜亂轉。

“麵膜可以,我讓助理去買,什麼牌子?”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反正我就要回去。”韓悅拿起包包向門口走。

“這麼晚了,家裏隻有你自己,不怕有鬼?”陳浩忙地站起來拉住她,語氣輕柔,帶著微笑。

的確,那個房子對她來說太大了,白天還好,晚上獨自一人,難免不會胡思亂想,想到這,韓悅的語氣弱了許多:“可是我好累!”

“沒有多久了,再忍耐一下,忙過這段時間我們就去度假。”看到她苦著一張小臉無精打采,陳浩心裏有些歉意,沒錯,他是故意的,他在逼她辭職。他當然知道,在辦公室為她營造再好的環境,可沒回到家,自然得不到放鬆。日子一久,每天很晚才睡,又得早早起床去上班的韓悅會吃不消太正常不過。

“放完婚假再放年假,宣傳部是我一個人的?”無力地坐在沙發上,甩掉腳上的鞋,韓悅側身躺下:“我睡一會,你去那邊看。”

“好。”陳浩脫了外套替她蓋上,抱著一堆文件回到座位。他想趁機說辭職的事,又怕給她識破自己連日來的盤算。猶豫再三,還是忍住了。對他們的感情,他不得不小心,容不得一點閃失。

“陳總……”莫晨推門的同時看到陳浩把一根手指放在嘴邊示意他別出聲,沙發上,蜷在一件西裝外套下熟睡的人在同一時間給了他陳浩這麼做的答案。見到陳浩站起身,莫晨後退一步關上門,站在門口等他出來。

“鑰匙。”陳浩一出來便向助理李罡說道。

“在這。”李罡心領神會,手腳利落地拿出鑰匙。

陳浩輕輕將門反鎖,又把鑰匙交還給李罡:“裏麵一有動靜立刻把門打開,告訴小悅我很快回來。另外,不要讓人在這裏大聲說話。”總有等不到‘請進’就推門而入的員工,這些人或者不拘小節,或者因為長時間重複動作而產生幻聽,誤以為裏麵有說過‘請進’。不管怎樣,他既不想韓悅睡到一半被嚇,也不想她睡著的樣子被外人看見。

“走吧,去你辦公室。”交代完,陳浩才扭回頭對莫晨說道,然後率先走在前麵。

“陳太太最近每天都來公司。”當陳浩從莫晨辦公室出來,離開C區大平麵幾分鍾後,一個年輕的男聲打破沉寂。

“嫁這麼一個優質男人,還不緊迫盯人?”頭發直直的一個女孩笑著說道。

“依我看,好像是BOSS緊迫盯人!”另一個頭發微卷的男子神秘兮兮地說道,然後搖頭晃腦地分析起來:“每天快下班的時候李助理都會照吩咐,水果啊,零食啊,變著花樣買。我還聽說,BOSS電腦裏居然新裝了網絡遊戲,不用說了,也是給人家準備的。好吃好玩的都準備齊了,還親自去接了來,你們說到底是誰在盯人?也是,要是我找個這麼可人的老婆,也得時刻帶在身邊,提防紅杏出牆。”

“她很漂亮嗎?”於露有些不高興。

“說起來,陳太太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其實她是單眼皮,個子也不到170,可連我都有種‘我見猶憐’的感覺。”直發女孩說道。

“我跟你說,陳太太好就好在那雙眼睛上。像那種又細又翹的眼尾,如果是雙的,上眼皮就會顯得死板,因此少了神韻,反而沒有了一種古典的美和媚。這種眼睛,笑起來像兩道彎彎的月牙兒,眼神似醉非醉,又迷離又奇妙,十分勾魂。”卷發男子來了精神娓娓道來,辦公區裏留下加班的幾個人也是聽得津津有味。

“再說身材,個子高矮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比例,有一次陳太太穿了條很簡單的牛仔褲,不知道你們看到沒有,她的腿和身體的比例真是超好的!”

“我看到了,又長又直。”直發女孩興奮地說道:“今天那條紅色連衣裙更不得了,從腰部到臀部的曲線簡直太完美了。她皮膚又白,配上黑亮的長卷發,真的很有風情!”

“你也太誇張了,如果不是你有男朋友,我真懷疑你的性別取向。”直發女孩隔壁的女子笑著說道。

“愛美之心嘛!”直發女孩也跟著笑道。

“都沒事做了嗎?”一聲低吼使快要沸騰的辦公區重歸寂靜,直發女孩吐吐舌頭埋進電腦。

“莫經理工作起來真是越來越像陳總了。”莫晨重新回到辦公室後,竊竊私語便又開始了。

“他以為他是誰啊,高級打工仔而已。”

“不是啊,他確實有兩下子,不然怎麼那麼受陳總賞識!”

“再受賞識也變不成陳總,不是誰都有做老板的資本,要想開公司,他至少再奮鬥二十年。”

“你們說陳總的第一桶金是賺什麼來的?”

莫晨關上門坐在桌前看著外麵格子間的人,腦海中,蓋著西裝外套的韓悅露出一截纖細小腿的影像揮之不去。

“怎麼了,臉這麼紅?”陳浩開門進去時,韓悅正皺著眉靠坐在沙發上,撫著胸口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樣。

“沒發燒啊,告訴我哪不舒服?”陳浩伸手去摸韓悅的額頭,並不燙。韓悅剛想說話,卻‘哇’地吐了。

“我沒有反應過來是想吐,對不起。”衛生間裏,漱過口的韓悅透過開著的門看到已經有人來打掃,抱歉地對陳浩說。

“有什麼關係,傻瓜!”陳浩寵溺地說道:“現在覺得好些了嗎?”

韓悅搖搖頭:“胃裏還是不舒服。”

“咱們得去醫院,你臉紅紅的,我怕你在低燒……”

“悅悅,”幫韓悅係安全帶時,陳浩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你說你會不會是懷孕了?”

沒力氣說話,韓悅用足了勁賞陳浩一個大大的白眼,那意思是:“你電視劇看多了嗎?”

“安全套的避孕效果可以達到99%,也有意外的。”陳浩倒是越來越信,不禁狂喜。

“不可能,你別亂想了。”他那好像已經看到小嬰兒的溫柔神情讓韓悅有些不忍心打擊:“我中午剛剛見習。”見習是大學時男體育老師教的一種說法,很隱晦,這樣女生在大姨媽來時就可以不那麼尷尬地請假。韓悅一直沿用這個說法,這也是陳浩婚後學習到的新詞彙。

“可以走了。”陳浩取了藥回來,扶起韓悅向門口走:“明天我找個好一點的醫生係統檢查一下,夜診的到底不行。”

“也是專家啊,你看,”韓悅指著大堂一麵牆上的大屏幕,方才給自己看病的醫生剛好出現。

“專家也有混飯吃的,什麼都沒檢查出來,不過拿壓力、生活規律說事。這藥的成分倒是沒有孕婦忌用。”陳浩拿出說明書仔細看著。

“你別……”韓悅剛要說話,聽到背後有人叫自己名字。

“真的是你!我還以為看錯了。”一個斯斯文文的男子快步走上前來,陳浩微微皺眉,看他的裝束也猜到是誰了。

“袁醫生,好久不見了!”韓悅淺淺地笑了,禮貌地打著招呼。

“我們好久不見是好事,怎麼,哪裏不舒服?”袁濤說著向陳浩伸出手去:“想必是韓悅的先生了,你好!”

“你好。”陳浩大方握手,不露聲色地打量著對方。柔和的麵部線條在一副無框眼鏡的襯托下使他整個人顯得更加溫煦,手指白皙修長,韓式時尚發型加上纖瘦細長的身材,陳浩有理由相信這是個少女殺手。可惜,他不是韓悅喜歡的類型。韓悅年紀還小,她的愛人,一定是她能夠仰視、依靠、索取的。如果反過來,一個能激起女人無限母性和保護欲的男人,絕對不是她的菜。想到著,陳浩臉上有了笑容:“小悅的胃有些不舒服,我們剛看過醫生,準備走了。”

“檢查怎麼說?”袁濤很是關心。

“並沒有發現什麼,我想夜診有些檢查不能做,所以打算明早再過來。”陳浩說話時,韓悅靠在他懷裏,淡淡的笑容裏沒有一絲熱切,這讓他對眼前的醫生有了些耐心。

“這樣,明天你們到了先找我,我介紹個老同學給你們認識,他在這方麵很有權威。”袁濤說道。

“不用麻煩了,你上晚班,明天不是該休息的?”韓悅站得太久有些吃不消,便想盡快結束談話,而以往齊丹透露的隻言片語也讓她覺得該避免和袁濤過多接觸。

“不會,我正好替個班,你們到了打個電話給我就好,”袁濤表情認真:“我是想,如果真的找不出任何胃部異常,還是應該檢查一下心髒。”

“你是說,是心髒不適引起胃部劇烈反應?”即使這個人具備吸引韓悅的所有條件,如果事關她的健康,陳浩絕對可以平心靜氣地坐下來懇談,何況他肯本沒有。

“小悅雖然吐了,但惡心不明顯,而且有些氣悶,覺得呼吸很費力。這些症狀我們都給方才的醫生講了,她並沒有太多疑問。袁醫生,如果是心髒的問題,你看今晚留院會不會好一些?”

“喂?”韓悅笑著換鞋,把手裏的東西就地放下,躺在沙發上,疲憊的身體得到放鬆,不禁舒服得輕嗤。

“家裏電話沒人聽,你還在外麵?怎麼這麼安靜?”陳浩快步出了電梯。

“我剛進門,在家裏,當然靜嘍!”

“今天又去哪瘋了?”

“下班和張惠吃了碗鮮肉小餛飩,然後逛街,還看了場電影。”韓悅說道。

“陪我加班就人不舒服,逛街那麼耗體力就沒事,我完全有理由懷疑你裝病哦!”陳浩笑著揶揄道。一連兩天的檢查,從頭到腳,居然根本沒什麼大礙。勉強給個搞笑說法,不過是有些上火。結果夜診那晚專家的結論又重被提起,沒錯,是壓力!陳浩知錯能改,韓悅下班後的時間終於可以自由支配,小丫頭樂顛顛地瘋了一陣,還真是再沒不對勁。

“是你辦公室無趣,自己不反省,還誣賴好人!”韓悅嘿嘿笑著,揉著酸痛的小腿有些不好意思,繼而討好地說道:“對了,我替你買了條領帶,原來要900塊,現在打折,才700多,一下子就省300,厲害吧?”當陳浩發現他給的卡她從未啟用,便改變目標,每天把她的錢包塞得鼓鼓的,讓她不得不投降,也因為這樣,她最近常常會去逛逛男裝部。

陳浩聽了不禁哈哈大笑:“厲害!老婆,你一直保持這樣的計算能力,會比別人省更多的錢。”

“怎麼了?不對嗎?”韓悅把方才說的話回憶了一遍,仍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嬌憨地問。

“對,你說對就對。先別洗澡,我馬上到家了。”車子駛上路麵,陳浩問道:“想吃什麼,我買回來。”

“嗯,”韓悅輕咬拇指道:“我想不出來。”

“那別想了,本來腦容量也不夠,”陳浩笑道:“我知道買什麼了,看看能不能給你驚喜。”

“喂?媽……他還沒回來……哦,好。”陳浩的電話剛剛掛斷,固定電話又叫個不停,一接起來,韓悅笑盈盈的臉頓時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