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不解地看去,噴水池旁,一家公司在做活動,韓悅的視線落在其中一名女子身上,久久不去。這女子他也見過,酒會上總是千嬌百媚,還曾害他失言得罪韓悅。嶽母家的老照片裏,她和韓悅並肩吃著雪糕,有如雙生姊妹。

“還是吃意大利麵吧,不用上樓。”韓悅對陳浩說道,眼睛卻一刻也未離開那女子。

“好。”陳浩答應道,商場一層有個小西餐廳,大而透的玻璃窗恐怕是韓悅想吃意大利麵的主要原因。

她始終帶著甜美的微笑,如果說是單純為了工作的職業笑容,就委屈她了,因為韓悅分明感受到了那笑裏的溫暖和人情味。合體的空姐服式小套裝和低低的公主盤發讓高挑的她在一群俊男美女中顯得出類拔萃。她很忙,卻好像很享受那種忙碌。韓悅有些羨慕,望著噴水池的方向,手裏的叉子把麵條卷了又卷,忘了送入口中。

“過去打聲招呼不是更好?你常說大姑媽待你很好,和她的孩子這樣,不會傷她的心?”如果不是姑舅親實在是很近的血緣親,即使是個女人,韓悅那癡癡的眼神也絕對讓他嫉妒。

“你怎麼知道?婚禮她沒來啊!”韓悅終於回神,對陳浩的話頗感驚訝。

“有時候我比你想象的要聰明些。”陳浩溫和地笑著。

“她不喜歡我。”韓悅悵悵地,低下頭終於不再張望,一口接一口地吃著麵條。

“你卻不討厭她。”

“有點窩囊是吧?”

“那倒不會,總歸有你的原因。”

陳浩不追問讓她鬆了口氣。“你看她,”韓悅望著噴水池邊那個高挑的身影,滿眼羨慕:“一個人喜不喜歡自己的工作,真是能看出來的。”

“悅悅,你也可以,你休息一段時間,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做什麼,我會幫你。真的不是要你辭職永遠在家,我隻是看你現在這班上得太痛苦,不喜歡,何必勉強呢?”如果生女兒,無論像誰都會很漂亮,不省心是肯定的,學會做思想工作,陳浩打算從女兒的媽開始。

“這才幾個月你就把我好逸惡勞的本質看透了?”韓悅笑道:“我答應你好好考慮總行了吧?辭職的事,今天就到此為止,好不好?”她隻能避重就輕,工作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陳浩根本不懂。

“咱撤吧?快5點了。”噴水池邊,一男子問那女人。

“嗯,收吧。”那餐廳靠窗的位置原來已經空了,她終於敢望過去,撥弄著食指上圖騰一般的戒指,笑得意味深長。

莫晨推門走進陳浩辦公室時,分明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匆忙閃進衛生間,速度快得隻容他看到一頭俏麗的短發。仿佛已經看到韓悅獨自在家失落的神情,他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怎麼,有不順心的事?”陳浩饒有興趣地看著莫晨。

“哦,沒有,沒有。”莫晨連忙說道。

“那歎什麼氣?”陳浩不準備放過他。莫晨進來後的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都落入他眼中,從邏輯上講,說不通。

莫晨無奈地笑了:“就是,就是有點累了。”

“原來如此!”陳浩向椅背靠去:“莫經理……”

陳浩剛要說什麼,衛生間的門開了,莫晨一看出來的人不禁語塞:“陳,陳太太。”原來是她,原來隻是剪了短發。

“你好,莫經理。”韓悅笑著問好,轉身走到陳浩身邊。而陳浩,也自覺地讓出自己的位置。

“莫經理,你在這等。”陳浩拿出手機看了眼號碼,皺了皺眉,示意莫晨坐,自己推門出去了。

“原來您也玩這款遊戲!”剛進入登錄界麵,遊戲裏的音樂便響徹整個辦公室,嚇得韓悅趕緊關了音箱,同時也聽到莫晨的話。

“你也玩這個嗎?”韓悅笑道:“別用‘您’,怪別扭的。你玩什麼職業?”

“幾乎每樣職業都玩遍了。”

“新出的職業呢?玩了嗎?”

“嗯,兩個都在練,不過我個人覺得沒有太大特色,以後可能會不斷改吧?”

“我也這麼想,我很難才搞到激活碼的,真正玩了,卻覺得有點雞肋。你新職業的兩個角色多少級了?”

“還不到60。”沒想到她不隻會甜甜的笑,談吐也不賴。

“已經很厲害了,開區也沒幾天。我的兩個還不到30。”

“你如果有BOSS要打,我可以……”莫晨說到BOSS時,不知為何突然想到陳浩。

不管白天還是晚上,真的是不能說人的,不等莫晨說完,陳浩推門而入:“說正事吧!”莫晨終於通過自己的表現把謎底揭開,陳浩冷下一張臉,對他一語雙關。回頭看了眼韓悅,見他們要說工作,早沉浸在虛擬世界,哪還功夫理會這邊?

大廈負一層停車場裏,於露瞪著一輛寶馬760的副駕駛座,握著電話的手越來越用力。那座位上,不過是一份7月的《鐵東宣傳》。

“剛才是誰的電話,還要去外麵接?”莫晨一走,韓悅便問。

“張銳,他問我周末來場鬥牛怎樣?”陳浩說道。

“那不是還得再找兩個人?”韓悅跑過去跳到陳浩身上,摟住他脖子:“我還以為是女人,竟然是他。”

“你還知道鬥牛?”陳浩笑道:“勝金不打籃球,我和小裴、張銳一隊,另外三個人,到時候介紹給你認識。悅悅,我問你,要是真背著你跟女人打電話,你會怎麼辦?”

“你不會。”韓悅突然想起那個囚犯與信任的故事,狡黠地說道。

“當然不會,我隻是假設。”

“嗯……”韓悅吊在陳浩脖子上晃啊晃地想著,隨後撲哧笑了:“大哭大鬧,上吊嚇唬你,好不好?”

陳浩一聽哈哈大笑:“大哭大鬧或許能挺好玩,不過上吊就算了,你這麼笨,吊上去回頭再下不來,我不是沒老婆了?”

“煩人,你最近總說我笨!”韓悅躺下,把頭枕在陳浩腿上:“你看你的,我要睡會。”可沒過多一會,她又一骨碌坐起來,時不時親親陳浩的臉,捏捏他的手臂,還在上麵咬了一口,對著牙印仔細研究,不知苦思冥想些什麼。

“你這挑逗技巧是不是笨拙了點?不過不用失望,還是有用。”陳浩笑著,毫不客氣地吻了過去。

“誰挑逗你了?自作多情!”捂著陳浩的嘴把他推開,韓悅笑著掙脫他跑到沙發另一頭去躺。

陳浩故意張著手臂撲過去搔她癢,惹得她蜷起身子笑個不停。見她一張小臉笑得通紅,陳浩才停了手,撐在她肩膀兩側笑道:“叫你別剪頭發非不聽,本來人就小,如今搞得我總以為在殘害國家幼苗。”

“那麼顯年輕?”韓悅用手托托頭發,調皮地向陳浩眨眨眼,隨即便笑了,甜膩到讓他無法移開眼的笑。

“是啊,是啊,太年輕了!”陳浩笑道。她在沙發上瘋這麼久,頭發早就亂蓬蓬的,哪還有什麼發型可言?不過這淩亂的短發配上一張俏臉,又別有一番風情:“等我去鎖門,不然誰突然敲門進來,又害你往衛生間跑。”

晚上10點50,SOHO現代城一間公寓的燈‘啪’地亮了,莫晨提著碗雞粥進門,靠著沙發坐下,把茶幾上淩亂的東西推出個地方,放下那盒粥。他回頭看了眼電腦,遊戲裏的兩個號都在正常打怪,歎了口氣,掀開蓋子吃起來。大學四年,同宿舍的哥們寧願早操不上被扣分也要去玩遊戲,可他愣是沒沾過。如今,工作的時間都夠再念一次大學,他竟然瘋了一樣,投入幾萬塊錢玩一款過了氣的網絡遊戲。

此時,陳浩懷裏的韓悅已經沉沉睡去,他輕輕拿起手機,把拒接記錄全部刪除。

“呦,改走甜美清純路線了?”周末,又是個大晴天,這種天氣連花都發蔫,隻有知了叫得歡,瘋狂地享受它們短暫生命裏最好的歲月。張銳紳士地給站在門口等他的韓悅打開車門,嘴上卻一點也不紳士。幾天不見,這女人竟然大變臉,一頭長發剪得碰不到肩膀,發尾微微卷著,加上平劉海,讓她看上去清爽可人、靈氣十足。

“看在你給我搭順風車的份上,當你是在誇我好了。”說了自己打車去就行,可陳浩非說張銳就在附近,她也隻好勉為其難。和這個人相處,總想把什麼拖過來打一頓才過癮。

“挺漂亮的,實話。”張銳坐進車裏,笑著說道。

“謝謝。”韓悅愣了,張銳不扮無賴她還真不習慣。

“一會路過我家,我進去給我家老爺子送點東西,勞煩你在西跨院的小書房等會。”

“我在車裏等就行了。”韓悅說道。

“且得一會呢,開窗子我嫌熱氣進來,開空調又怕一氧化碳中毒耗子那邊陪不起,還是委屈你進來等會。放心,見不到我家人,不費口舌。”

張銳丟下一句‘書,隨便看’,人就不見了蹤影,韓悅坐了一會見他還不回來,有些不耐煩,便踱步到書櫃前。看一個人的書櫃就會了解一個人,眼前這古色古香的小書櫃仿佛一個小小的古籍所,讓韓悅不禁聯想到白發白胡子的老頭,擁有這間書房的人,一定是個從事古典文獻研究的老學究。

韓悅對古籍並不感興趣,瀏覽了一會書名,沒取一本來看。她知道,這種專業書不喜歡就不要亂翻,因為它們對主人來講可能是寶貝,不想被無聊人碰觸的寶貝。

原木書桌上一本相冊倒是引起了韓悅的注意,卡通圖案仿佛在訴說著它與這書房的格格不入。韓悅伸手拿起,翻開一看,便笑了。原來是張銳大學時候的照片,那說不定也有陳浩,她急忙向後翻去,可看著看著,便笑不出了。

大多數都是張銳的獨照,那時候的他還很單薄,不過依舊黝黑。韓悅正想以後可以作為嘲笑他的話題時,幾張六男一女出遊的照片讓她站立不穩,不得不扶著桌沿頹然坐下。不管後麵的背景怎麼變換,那女孩始終小鳥依人地站在陳浩身旁。

她當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隻有老五有男友時,大合照裏,張延就永遠站在一邊,緊挨著老五。

相冊‘啪’地掉在地上,韓悅蹲下去撿,可手抖得不行,努力了幾次都握不住那薄薄的小本。它張開著,讓她清晰地看到陳浩身旁的女孩笑靨如花,原來當年的她,那麼美!

“你怎麼了?”張銳開門進來時,見韓悅跪在地上,忙地將她扶起。

“沒事,頭有點暈。”幸好頭發沒有剪得太短,韓悅垂著頭,不讓張銳看到自己的臉:“我想用下洗手間。”

“我帶你去。”張銳仿佛沒看到相冊,一腳踩過,扶著韓悅開門出去。

“你,不要緊嗎?要不要給耗子打個電話?”韓悅很久才出來,慘白著一張臉,不見了方才的靈氣,張銳輕聲問道。

韓悅隻是搖頭,走過去開門上車,把自己深陷在椅背裏。她不停地想著,那年10月,陳浩才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