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他接觸到的刹那,那腳便‘倏’地縮回被子裏,韓悅坐了起來。

“醒了?”見她眼睛還沒睜開就去弄頭發,陳浩笑了。自從她剪了這發型,整天嚷著上當了,埋怨竟然比長頭發還難打理。

“你怎麼回來了?”

“你呢?”

“太想睡覺,就翹班了。”韓悅終於睜開眼睛看向陳浩,這一看不要緊,嚇得她整個人都清醒:“你的臉怎麼了?”

韓悅的答案顯然讓陳浩很高興:“小懶丫頭,我就說辭職更適合你!”

“別打岔,誰把你打成豬頭的?”

“有那麼嚇人嗎?”陳浩站起來去照鏡子:“和張銳一言不合打了場,這小子出手越來越重了,就是有點對不起你。”

“對不起我什麼?”韓悅一凜,脊背僵硬。

“明天的儀式上,你穿得再漂亮也成不了焦點,我和張銳臉上的傷恐怕是重頭戲。”

他倒是語氣輕鬆,韓悅跑下床去看他的傷勢,剛一碰到手臂陳浩就痛苦地悶哼,她卻在心裏想,沒有抓傷。

“他幹嘛把你打成這樣?”

“他怪我拖他大哥下水,已經沒事了。放心,他也沒占到便宜,好不到哪去,明天你就能看見。”

“明天?”

“是啊,忘了?”陳浩輕輕捏韓悅的鼻子:“明天你是女主人啊!”

“我?”韓悅愕然:“我今天翹班,明天再請假不太好,不如你選個公司的女員工做女伴。”

“我要的是女主人,不是女伴。來,先看看這個,”陳浩指指梳妝台上的盒子笑著說:“本來我是打算把這個偷偷放進衣櫃裏再去接你下班,等你晚上換衣服時搞個驚喜,誰想這麼乖的老婆也會翹班!”

“是什麼?”韓悅輕輕掀開盒蓋,一件粉紅色小洋裝進入眼簾:“這?”

“你明天穿的。”陳浩說道:“去試試,看看我的眼光如何。”

陳浩一轉身離開,韓悅的臉就黯淡下來,她把手裏的酒杯放下,去理被山風吹亂的發絲,然後又拿起那杯子,給自己添了些酒。

遍尋於露的蹤影不獲。或許是從沒想過和她會有交集,韓悅甚至沒把握住好好看看那個女人的機會。如今在她腦海裏,隻有一張年輕俏麗的臉,那時,他們青春年少、意氣風發!他們共同的經曆,就是今天於露自信的資本。

可是陳浩把她搞糊塗了,他竟然給她甚至多於他的股份,這良心上的補償,會不會太昂貴了?或許,在陳浩心目中,他的孩子原本就很昂貴。

太久不喝酒,以至於沒喝多少,腳步竟然有些淩亂。韓悅找到一個位置坐下,在這裏,她可以看到陳浩往來於人群中,優雅地接受道喜,同人寒暄。韓悅呆呆地看著他,他一個轉身,一次微笑都讓她深深震驚。

“我有話說。”張銳坐在韓悅身旁。

他臉上有傷,真的是為了陳浩說的那個緣故?韓悅看了眼張銳,又把眼睛移回到陳浩身上。半晌,她淡淡說道:“這次,親自上陣了?不玩丟相冊了?”

“你知道?”自打球後,這是第一次見她,延續了那日的魂不守舍,隻是,在陳浩身邊時,她學會了偽裝。已經愛上耗子了吧?不然,怎麼會強顏歡笑,遲遲不肯問出心中疑慮。

“那書房不是你的。”

“他們說得沒錯,你還很聰明。”

“怎麼?這麼久我還沒反應,你們兩個著急了?”

“我和誰?”張銳有些糊塗。

“憑你和陳浩的交情,如果不是故意想我知道,恐怕替他掩飾還來不及吧?他讓你跟我說什麼?”這次她明白陳浩給她股份的目的了,那晚她說不想要孩子,他表麵答應,可心裏卻急了。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張銳納罕地問道,他掙紮了很久來挽救一個錯誤,可對方的話讓他如墜雲霧。

韓悅冷笑:“你別告訴我你喜歡我才會如此,這麼冷的笑話,不好笑。”韓悅的判斷很簡單,男人們,即使再薄的友情也會互相包庇,所以,張銳是故意的,是陳浩指使的。所以當陳浩見她得了利益仍不做聲,便找了張銳來做說客。

“雖不好笑,可就是這樣。”當韓悅聽到張銳的話,人就懵了。

當張銳把從陳浩那裏聽來的事原封不動地講給韓悅,她張了半天嘴說不出話,這的確和她的想象有出入,但她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從自己的角度消化理解:於露丟了子宮,一年前和陳浩舊情複熾,所以,他們需要個孩子,所以離了婚有孩子的陳浩才能把於露娶進陳家。

“他騙了你。”她竟然沒有絲毫欣喜,張銳愣愣地看著丟下這句話離開的韓悅,心底很是不安,他知道,隻求得韓悅的原諒而瞞著好友,是行不通了。

“節奏亂了,有心事?”陳浩笑著說道。

“今晚不出去了嗎?”從曲譜中抬頭,韓悅望向陳浩。他和於露,會單獨慶祝吧?

“還去哪?”陳浩納悶:“你想走走?還是不要了,天都黑了。說實話,你一胡言亂語,搞得我都有些緊張。”

“你怕我?”韓悅問道。

“老婆當然得怕啊!”陳浩騎馬似地坐上琴凳:“悅悅,以後少看點那樣的片子,事後自己嚇自己,圖一樂啊?女孩子就該看些文藝片,不疼不癢的,演完了,你還不知道為什麼,那樣的。”

陳浩關於文藝片的定義逗笑了韓悅,可她隨即又嚴肅起來,把臉湊近他:“我如果死了,一定地喝孟婆湯,然後去投胎,不做厲鬼報複對不起我的人。”

“越說越沒譜了,”陳浩笑道。

“對不起。”8月底的上午,陽光依舊刺眼,張銳拘謹地看著陳浩,見他不說話,有些不知所措:“她真的不對勁,所以我一刻也不敢拖,今天就來找你了……”

“你說夠了沒有?”陳浩越聽臉色越難看:“去澄清是不忍悅悅憔悴,今天找我,又是為了她昨晚不對勁。我問你,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在女人麵前就一文不值?”

“耗子……”張銳有些內疚。他是太著急了,一見陳浩就滔滔不絕地講韓悅,忘了顧慮他的感受。

“行了,謝謝你告訴我。”陳浩站起身告辭。

“你嚇我一跳,怎麼走路都沒有聲音的!”韓悅白了眼陳浩,視線依舊回到電視裏。

陳浩看了眼電視,一個挽著髻的女人站在窗前,畫麵裏沒有任何聲音,突然,窗外一個男人摔了下去,詭異的是,他在經過那女人時,竟然在笑。那一刻,韓悅的臉上卻沒有驚嚇,甚至連眼也不眨一下,陳浩知道,這些情節早已經植根於她的大腦,此時她並不怕。可當她麵對同樣的環境,比如天黑時站在窗前,它就會自動跳出來,比一個人背會很多詞來寫文章還靈活。

他走過去關了電視,坐在韓悅對麵的咖啡桌上看著她。一條淺藍色的吊帶裙把她光潔無瑕的肩膀展現無遺,而她整個人,仿佛一隻擱淺的美麗鳳尾魚臥在沙發上。。

“我在看呢!”這隻小鳳尾魚禁不住這樣灼熱的目光,從沙發上爬起坐好,訕訕地去拿牛奶喝,喝到一半,終於想起這人關了她正看的電視,出聲抗議。

聽到抗議,陳浩也迅速回神,這丫頭迷惑心智的本事不能小覷:“不是叫你少看這樣的東西?於露的事,我們該說說了。”

沒想到這話比驚悚電影還管用,韓悅手一抖,牛奶灑了一地。陳浩卻笑了,他一下午的怒氣,在這個時候煙消雲散。

“我為什麼會娶你?”陳浩帶她離開那片狼籍,緊握那冰涼的小手。

“因為你們想要個孩子。”

“不對,是因為我愛你。”陳浩糾正道:“那個,我們是指誰?”

就這麼一問一答,當陳浩搞清楚韓悅的整個心路曆程,看著那誘人的小嘴一張一合反複地說著‘我不相信’,他當場石化,隨後仰頭大笑。小鳳尾魚非凡的想象力和出奇的執拗讓他冷靜以後握著她的手擔心地說:“老婆,我給你找個心理醫生吧。”

韓悅不語,隻輕輕點了點頭。相信是福,她也想有人把她撈出來,狠狠摔進幸福裏。

“我開玩笑的,真是愛死你了。”陳浩有些哭笑不得,他為韓悅重視這段婚姻而大喜過望,又為她頑固地一根筋而頭疼不已。

“我沒辦法相信你說的話,怎麼辦?拖的日子太久,已經分不出真假。”韓悅幽幽說道。

他一愣,擁著她低語:“我以為你的世界越單純越好,我以為這是一種保護,沒想到反而傷害了你。說好了凡事商量,別讓誤會有空子可鑽,是我卻壞了規矩,以後不會了,不會了……”

一個內定好名額的投票活動,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張惠要結婚了,所以這場遲來的招商引資,韓悅義不容辭。

“恭喜你!”韓悅打開櫃子,慢慢地數著錄像帶的數量,她檢查機器,收好話筒,把一切都安置妥當,最後才回到辦公室笑盈盈地對張惠說。

“抱歉,讓你拋下新郎出差。”張惠開著玩笑。

“什麼話,公費旅遊,不要太好哎!”韓悅笑著,心裏卻真的在打鼓。自那日,陳浩的電話密集了很多,仿佛隨時隨地要她知曉他的行蹤。除了上班時間,他都陪在她身邊,不管是看電影、逛街還是同她在沙發上發呆。他越是這樣,韓悅就越是恐懼,更加不肯相信任何事,她在心裏築起銅牆鐵壁,告訴自己,隻要你心一軟,就中了他的計。她想過去見見於露,可轉瞬間就打消了念頭,若二人謀劃好了,憑她,是否能在幾句話裏瞧出破綻?

“這次去的地方還好,不然我真的過意不去,說實話,如果不是籌備婚禮,我也很想去。”張惠說道。

“你怎麼就突然嫁了?”韓悅去拉張惠的手:“我心裏本來有個人選,這陣子一忙,就沒來得及提。”

“總這麼單著也不是個事兒,一過年,親戚朋友挨個問一遍什麼時候結婚,然後用萬分可憐的眼神看著你,”張惠誇張地打了個冷戰:“真受不了!”她歎了口氣,回握韓悅的手:“你回來就是婚禮了,給我選個最棒的結婚禮物吧!”

“放心吧!”

“好久不見!”張銳見陳浩來了,向前探了探身。

“綠茶。”陳浩轉頭對侍應說完,又看向張銳:“這副尊容,是為了誰?”眼前的漢子頭發淩亂、神情憔悴、滿臉胡茬,讓他不禁有些動容,如果他有一點點惋惜他們的友誼,那他就隻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開始我是真誤會了你和於露,我以為……”張銳有些語塞:“算了,是我昏了頭,沒什麼好辯解的,今天約你來,隻想問你們是不是和好了,如果誤會解開了,我也就安心了。”

“她也不肯相信我的話,這樣你滿意了?”聽到張銳後麵的話,陳浩臉色鐵青:“張銳,我們夫妻的事,不用你插手,管好你自己吧!”

陳浩揚長而去,讓他失望、憤怒的,是張銳對友情的狠狠背叛,多少次他無意中見到張銳癡望韓悅的眼神,他以為憑他們的友情,張銳會迅速調整自己,控製好情感,可現在看來,他盲目自信了。

“張惠要籌備婚禮,所以派我出差。”韓悅的電話讓陳浩徹底抓狂。

“找人收拾好。”陳浩丟下一句話走了,助理李罡看著滿地狼藉的辦公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又是電池又是錄影帶的,還是背雙肩吧。”韓悅拿到票的當晚,兩人一起收拾行李。

“嗯。”韓悅答應著把隨身的東西裝進陳浩遞過來的小背包裏。

“藥帶了嗎?”

“嗯。”

“非要去?”陳浩問道。他說過若她不想去他可以想辦法,可她拒絕了,此刻問更是徒勞。

“票都拿了。”韓悅說道。

“你知道這不是問題。”

“問題是我們一直膩在一起也並不解決任何問題,不如分開一段時間好好想想。”韓悅打開皮箱,把要帶的衣物一件件碼放整齊。

“想想?想什麼?你能想明白什麼?”陳浩禁不住火起來,便顧不上語氣,幾日來的壓抑情緒統統宣泄:“你如果夠聰明,就該想明白,我對你到底怎麼樣?也該想明白,我若單純找人生子,憑你的身體條件,根本不合格!”

明知失言,陳浩卻不想道歉,直到韓悅開門出去,他不發一語,狠狠踢了下地上的皮箱,煩躁地坐在床上看東西散落一地不去收拾。平日縱然百般嗬護,今天卻是由他戳向她的痛處,想起韓悅方才那副吃驚、受傷的表情,陳浩既心疼又內疚。

夜裏,門悄悄開了又合,韓悅在黑暗裏胡亂地把東西往皮箱裏一塞,又輕輕出去。陳浩怕她落了什麼東西,想開燈,還是忍住了。

早上,果然沒見到韓悅,查看整個房子,沒有一間房的床鋪是淩亂的,她是前一晚就走了還是一夜沒睡早上離開,無從判斷。

“小玲說反正都是年輕人,開個泳裝派對也不錯,而且水能旺我……”董勝金在那邊滔滔不絕他購物商場正式開業那天的安排,陳浩在這邊揉著太陽穴無可奈何:“勝金,到那天再說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