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在外孤獨徘徊。
我像一片秋葉在飄零,
多想彙入你的大海,
可是你的眼裏寫著無奈,
把我的愛浸入濃濃悲哀。
難道我像雪花,
一朵雪花,
不能獲得陽光炙熱的愛。
難道我像秋葉,
一片秋葉,
不能獲得春天純真的愛。
你可知道雪花堅貞的向往,
就是化作水珠也渴望著愛。
你可知道秋葉不懈的追求,
就是化作泥土也追尋著愛。”
誰也無法理解她的感受,歌曲結束韓悅俯身行禮時在心裏想著。這是她最喜歡的歌,在一段日子裏,她每天躲在琴房裏隻彈這首曲子,一遍遍地唱它。雖然第一次聽到它是因為劉彬的聲樂作業,也絲毫不能減弱她對它的偏愛。她聽到雷鳴般的掌聲,抬起頭時,她把目光停留在觀眾席十分之一秒,然後翩然下台。
“第一次聽這首歌的女聲,真不錯,聲音鬆弛有彈性,氣息的應用也成熟,很有功底喲!”男中出身的洪之高笑看韓悅消失在舞台深處,眼神裏滿是驚喜,不住地稱讚道:“到目前為止,我還是覺得安排陳太太給自己的先生獻花最妙,可惜了,可惜了!”
“我倒是覺得花從校長您的手中接過來更有麵子。”陳浩的語氣謙遜,仍保持著方才的微笑,心中卻很是得意。韓悅正經表演他也是第一次看,舞台上的她不同於日常的嬌怯,行雲流水般的演繹充斥著大氣磅礴的美麗,那是一種震撼人心的魅力,讓他深深陶醉。
接過委托給一個學妹的手包,韓悅向報告廳慢慢走去。那裏緊鄰東操場,又有專門的男女化妝間,學校也就索性沒有在舞台旁邊搭建簡易換衣間,所有演員都不得不走出一段路去。
伴舞的是藝術學院的在校生,這些女孩因為還有其它節目,所以走得飛快,等韓悅卸了妝換好衣服走出來時,報告廳門口已經異常冷清。
“好久不見了,悅悅!”柱子後現出一個人,男中特有的渾厚嗓音讓韓悅還沒回頭就認出了它的主人。
“你好,劉彬!”韓悅覺得頭皮微微發麻,似乎找到了當初看《鬼擋路》時的感覺。她握緊手包,盡量平靜地問好。
“消失了三年,就一句你好?”劉彬向前走了幾步,韓悅立刻向後退去,手心裏微微有汗冒出。
“不然我該說什麼?”韓悅極力安慰自己別緊張,這裏人來人往,沒事的。她看著眼前這個櫻花般的男子,瞬間想起一句話——人不可貌相。
“你畢業一句話不說就沒了蹤跡,總該有個解釋。”
韓悅翻翻白眼,不管隔了多久都能接茬吵架是這個男人的本事:“沒什麼好解釋的,就是不想見你了。”
“不想見我?你知道當時我多沒麵子?我家連結婚的房子都準備好了,你說不見就不見?你有本事永遠別出現啊,跑上去唱什麼歌?”
麵子?韓悅鄙夷地冷哼,覺得這鬥雞似的美麗男子很是可笑:“劉彬,我不想跟你吵,有些事,你我心裏清楚還不夠嗎?”
“我清楚?我清楚什麼?我隻知道你一聲不響就沒影了。”劉彬的音量提高了不少,在空曠的報告廳門前,顯得有些突兀。
“走,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劉彬走上前去抓韓悅的胳膊,卻被她一下閃開,頓時惱怒,氣衝衝地撲向她。
下一秒,他及時停住了腳步,不可思議瞪著眼前的女人。
“認識這個吧?”韓悅手裏握著一個小巧的電棍,在夜裏閃著藍光,‘劈啪’作響。
“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韓悅向劉彬走近一步,他便後退一步,這點讓她很滿意,不禁露出笑容:“我也沒變,還是絞盡腦汁地想怎麼不讓你靠近我。劉彬,你不小了,父母12萬替你買來的工作,丟了不是可惜?”
“你把那東西放下,老同學一場,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呢?一會有人看見多不好,我隻是想和你好好聊聊。”劉彬突然陪笑著說道,那副嘴臉變換之快就是變臉演員也自歎不如。
聽了他的話,韓悅卻把剛剛關上的電棍開關向前一推,藍光霎時又現,‘劈啪’的響聲讓劉彬忙地向後跳去,狼狽不堪。
韓悅咯咯地笑了,語氣裏滿是厭惡:“好玩吧?還記得嗎?我說過,空手道太猛烈,跆拳道好看不實用,女子自衛防身術的老師雖然討厭,卻也有些真本事,你怎麼就想不到,我學這些都是為了你?拜你所賜,大學裏我可是長了不少本事。記住,我們不認識,下次不幸再遇見,麻煩你自覺些。”不等劉彬說話,她斂去笑容轉身離開,和幾個嬉笑著走來的女學生擦肩而過。
隱在暗處的陳浩鬆了口氣,握著手裏的花束打算追上韓悅。在後台找錯了方向,沒有截住妻子,隻好尋到報告廳,見她進去,便等在外麵,沒想到卻等來一場好戲。那隻閃著藍光的電棍不隻劉彬意外,也出乎他的意料,回想起韓悅跟吳曉風聊天時提過的給劉彬的禮物,陳浩不禁暗自發笑,也改變了他欲現身幫忙的想法。
經過劉彬時,他想了想,停下腳步。
“看什麼看?”劉彬不耐煩地吼著。
陳浩但笑不語,仔細打量眼前和他一樣高大的男子。美豔,是他想到的第一個詞,白皙、精致的臉龐似乎能顛倒眾生。可隨即另一個詞便浮現出來,那便是猙獰。陳浩不禁感歎造物主的神奇,把暴戾和溫潤巧妙地結合在同一個人身上。如果不知道他們的往事而隻看劉彬的外表,他恐怕會將此人視為自己最大的威脅。
“神……神經病!”劉彬被這個拿著玫瑰花束的男子盯得心虛,低低咒罵一聲,轉身離開。
“廢物!”陳浩的聲音帶著挑釁,響亮得劉彬足以聽到,可他卻並不回頭,反倒跑了起來。陳浩對著那個奔跑的背影搖搖頭,也快步離開。
當陳浩終於把花捧到韓悅麵前時,她正和幾個人騎著塑料凳背對舞台而坐,遠離人群大聲談笑。
“哇,兩台大巴車換來的玫瑰!讓我聞聞看,”韓悅低頭聞著花,揶揄道:“香是很香,不過沒什麼特別!”
“虧你在這裏寒窗四年,竟然一點不了解母校,海師大何時如此大方過?”陳浩笑道:“我一下台,在上麵收的那束快散架的花就被個工作人員很禮貌地收回去重新利用了,你手裏這束可是我早早訂下賀你演出成功的,不可相提並論喔!”
韓悅一手捧花一手挽上他的胳膊,仰著頭對他笑道:“那謝謝你的花啦!”
“果真是謠言不可信,還是個帥哥嘛,頭上也沒有小球場,還大你幾十歲?真是不知所謂。”不待陳浩說什麼,吳曉風身旁一個黑瘦、直發女孩嘖嘖地搖頭說道:“悅悅,即使你老公上台露過一臉,我猜這謠言還會傳下去,很多人和我們一樣,舞台上的情況根本看不清楚。”
“那也沒辦法了,難道發表個聲明?我也不是明星!”韓悅無奈地笑著,對陳浩說:“你知不知道,你這大巴車一捐,整個學校都在傳我嫁了個頭發快掉光、大我幾十歲的有錢老人家。”
“有這種事?”陳浩眉毛一挑,有些吃驚。
“我聽到的版本更離譜,據說這個叫陳浩的老頭是有老婆的,長年癱瘓在床,你是排隊等著做填房的。”吳曉風撇撇嘴說道。
“氣人有,笑人無,越窮酸,嘴就不饒人的。”餘蘭蘭笑道:“別說這個掃興了,悅悅給大家介紹一下吧。”
“是啊,我來介紹,我老公陳浩。”韓悅抬手指著方才說話的女孩對陳浩說:“這是喻書,比喻的喻。”說著又指著餘蘭蘭身旁一個白淨圓臉女孩:“這是陳梓萌,還是你的本家。這兩位美女當年住在隔壁寢室,加上曉風、蘭蘭,我們五個四年裏一起喝酒、吃肉、唱K、幹壞事,典型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她話一出,幾個人都笑了。
“這兩位呢,”韓悅走到緊挨著坐的一對男女身後,手搭在兩人肩膀上:“男生是我們班最帥、最有義氣的大哥蘇宏,女生呢,就是美麗大方的準嫂子嚴笑笑。”
“曉風和蘭蘭,已經很熟悉了。”韓悅笑著回到陳浩身邊。
“你們好,常聽悅悅提起你們,很高興今天能認識大家。”陳浩笑著一一打著招呼。
“怎麼樣?我們走吧。”寒暄過後,喻書問道。
“是啊,該看的都看過了。陳浩,呃,你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蘇宏笑問,陳浩自然表示這樣很好。
“好,”蘇宏爽朗地笑道:“咱們也去酒店吧,開宴前還能好好聊聊。”
“呃,這……”陳浩很早就知曉他們有個聚會,隻是韓悅想不想自己同去,他心裏還在打鼓。
“這什麼?你還有別的事嗎?”韓悅把花交還去陳浩懷裏,抱著他的胳膊嬌嗔道。
“沒事,當然沒事……”陳浩笑著說道。這小妞明目張膽地在好友麵前撒嬌令他如沐春風,感受甜蜜的同時心存溫暖。在他心裏,韓悅的種種,不論好與壞,都百轉千回、耐人尋味,‘磁石’一般牢牢吸引著他。
海平一家五星級酒店的牡丹廳裏,侍者忙碌而有秩序地穿梭在六張圓桌之間,落座的男男女女有的喁喁低語,有的朗朗高談,一派祥和安樂。當清脆的敲杯子聲傳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小舞台上一個麵相忠厚的男子身上。
“各位同學和同學家屬,今天應該是我們011班最值得開心慶祝的日子,”男子微笑著說道:“因為這場聚會,是自畢業以來人數最多……”
“班長還是那麼囉嗦。”韓悅小聲說道。
“難得了,他老婆那麼凶,至今仍保持天性不滅,不容易。”身旁的吳曉風笑著說道。
“看見王陽了嗎?又去衛生間了。”喻書一手捂嘴,側著頭小聲說道。
“我就說他腎不好啦。”吳曉風道。
“蘇宏,你和王陽一個寢室,他是不是腎不好,為什麼總去衛生間?”喻書又偏著頭向蘇宏這邊低聲問道,嚴笑笑和陳梓萌捂著嘴笑著,隻是不說話。
“我不知道。”蘇宏一臉無奈地看看陳浩,陳浩聳聳肩,兩個男人的眼神交流很是複雜。
“別人一輩子也去不了這麼多次吧?”韓悅回頭看了一眼說道,幾個女生便不可抑製地哈哈大笑,惹得其他桌紛紛看過來,蘇宏臉色通紅地望著陳浩,眼神裏的意思大概是:“忍忍吧,老兄。”
“我宣布……”舞台上的男子說道,一直沒說話的陳梓萌歎了口氣:“終於可以吃了。”
“梓萌你太不了解程序了,還沒點名呢。”宣布開宴後侍者開始上菜,包廂裏便沒那麼安靜,喻書說話的聲音也放開了些。
“還點名?”韓悅、陳梓萌和嚴笑笑異口同聲。
“是啊,按學號叫名字,要介紹自己的近況,回答大家提出的問題,然後向眾人敬酒。官僚吧?”吳曉風說著起身躲開上來的龍蝦船,陳浩這才發現往日大腹便便的她已經卸去負擔一身輕鬆。韓悅並未對他說起過全部過程,他自然不知吳曉風失去孩子是個意外,心下有些吃驚,先入為主地以為她是因為離婚而打掉了孩子。
已經有人端著酒杯站起來介紹自己,還拉著身旁一個嬌羞的姑娘,眾人提著問題,好不熱鬧。陳浩看向韓悅,她也興致勃勃,跟吳曉風幾個笑得前仰後合。
“既然是好友,想法該是一樣的吧?她也不會讓一個孩子耽誤經後的人生。”陳浩在心裏想到,不禁握緊了妻子突然擺過來的手,韓悅有些奇怪地瞧了他一眼,就又被吸引了回去。
“喝飲料的人很多啊,看來都處在人生關鍵階段!不是說如今剩男剩女問題嚴重,我們班怎麼就沒發現呢?”吳曉風晃著手裏的葡萄酒在韓悅耳邊說道:“陳浩不喝就行了,你少喝一點沒事吧?”
當陳浩昭告天下時,韓悅的做法卻截然相反,聽吳曉風如此說,她登時滿臉通紅:“我……我不能喝。”
吳曉風一愣,隨即把眼睛瞪得好大,見韓悅略顯尷尬地向她點點頭,便眼窩一熱,不停地說:“好事,好事……”
“十七號,吳曉風。”
“到我了?”吳曉風說著端著酒杯離開座位走上小舞台。
“曉風……”韓悅擔心地想跟過去,卻被陳浩拉住。
“先看看再說吧。”陳浩輕聲安慰,韓悅隻好重新坐下,緊張地望向舞台。
“嗨,我是十七號吳曉風。如果是上個月,我還怕點名時說不出什麼新進展來。”聽到這句時,韓悅麵前架起筷子的瓷鴨子被她按得‘啪’地飛了出去,被對麵的蘇宏接個正著,笑著說:“這是什麼暗器?”
吳曉風微笑著看了眼好友引起的小騷動,接著說道:“這個月,我找到了份浪漫的工作,在一家葡萄園裏做事。我的老板是對相愛的夫妻,我的員工質樸善良,我的房間一打開窗就能看見藍寶石般的湖麵,呼吸到新鮮得不能再新鮮的空氣。我想說的是,雖然我們這一代人習慣了還沒老去便開始懷舊,但別忘了我們真的還很年輕,有足夠的時間把生活中的不美好變得美好。我提議為年輕的我們幹一杯,為一切都來得及重新開始幹一杯!”
“幹杯!”她的話音剛落,蘇宏便帶頭說道,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時,不忘向韓悅俏皮地眨了眨眼。不斷有人說著‘幹杯’,酒杯撞在一起的清脆聲不絕於耳,吳曉風巧妙地繞過了提問,給擔心她的好友們一個可靠的答案。
“有個問題,你都懷上了,陳浩怎麼不喝酒?”回到座位的吳曉風低聲詢問。
“他喝我會不平衡,說好了我能喝酒時他才可以喝。”韓悅笑道。
“女人,我服了你!”吳曉風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搖頭說道。
“十八號……”韓悅的手一抖,接著她便看到了張延。他也望向她,目光接觸的一瞬,她微微頷首。她沒有慌張地改變注視的對象,就那麼靜靜望著他。她突然明白自己並不該為那段已逝的感情糾結,甚至一直為此對陳浩感到羞愧。如果一種愛源自內心深處的單純,就談不上犯了禁忌,它便是一種最純淨的浪漫,應該得到尊重。縱然愛過去了,記憶模糊了,那也是她人生的一部分,又何必固執地把它當做傷害匆忙隱藏?